“邵邵,来四个焦酸馅儿包子,两碗黄米粥。”
桑棠晚在道边简陋的包子铺外桌边坐下。
她昳丽的脸儿笼在晨光中,身着烟霞橙圆领衫,霁白色百裥裙裙摆随意铺在长凳上。一双潋滟的荔枝眼宛如琉璃,眼睫绒绒,鲜活灵动。
灰扑扑的包子铺似乎因为她的到来增色不少。
正在烟雾缭绕的蒸笼前忙碌的邵盼下见到她,面上不由有了笑意:“桑小姐先坐,马上来。”
她个儿小巧,圆圆脸儿大眼睛,眉目温顺。一身打着补丁的旧衣,腰间束着旧青布围裙。说话间双手抬起大锅上的一摞蒸笼放到一边。
足足十数个蒸笼被她轻而易举地抬起——这样的气力便是两个男子加起来也比不上的。
她手脚麻利地捡包子盛粥送到桑棠晚跟前。
“给。”桑棠晚将几副药递给她。
邵盼下女儿生病,托她带的药。
邵盼下连忙行礼谢她:“多谢您……”
“不必如此。”桑棠晚伸手扶她。
邵盼下应了一声,下意识欠身。
她很喜欢桑家这位小姐,桑小姐总是意气扬扬,浑身好像会发光,叫人瞧一眼便忘不掉。心肠又好,总是悄悄帮她。
“对了。”桑棠晚想起来道:“给我打一碗咸豆腐脑带走。”
娘喜欢吃咸的豆腐脑,她每日几乎都会给娘带一碗回去。
“柚柚,黄姨娘在你家茶水铺闹事呢!”
桑棠晚才吃两口,宋温辞奔来拉起她。
“桑小姐,您要的豆腐脑!”
邵盼下端了豆腐脑来。
桑棠晚接过,放下十几文钱。

桑家茶铺外围满等着买茶水的人。
“我昨日已经与郑老板说得很清楚,涨价的事暂时不考虑。你这般无理地驱赶我们的客人不合适。”
桑如枝站在柜台内,平静地望着柜台外的黄姨娘。
“你区区一个下堂妇,带着女儿孤苦无依。我们老爷看你可怜才带你赚银子,我劝你可别不识好歹!”
黄姨娘靠在椅背上,抬着漾出一圈的下巴趾高气扬,话说得极难听。
老爷昨日登门提茶水涨价的事,桑如枝竟敢拒绝。还有那个桑棠晚,竟敢作局骗她,害得她被老爷数落。
今儿个她偏要办成这件事,让老爷对她刮目相看,也好让家里那个黄脸婆正室服气。
桑如枝笑了笑:“那就烦请黄姨娘替我多谢郑老板的好意。”
她并不和黄姨娘一般见识。
“铜官可不是京城。我现在对你好言相劝,你最好别给脸不要!”
黄姨娘站起身,言语间满满的威胁。
“你一个做姨娘的脸早丢尽了,哪里还有脸给别人?”
一道清甜的嗓音传进铺子。
桑如枝和黄姨娘齐齐看向门口。
但见桑棠晚单手叉腰,一手端碗,背光立在门槛外,微风吹起裙摆,周身似流转着淡淡光华。
“你!你这个骗子,你在狗叫什么?”
黄姨娘平日最恨的就是自己姨娘的身份,听她这样说顿时气急败坏。
加上昨日上当,有人送还银子上门,还说桑棠晚是和她玩笑的。害她被老爷狠狠一顿训斥。
眼下见了罪魁祸首,又揭她短处,自然是指着桑棠晚破口大骂。
桑棠晚跨进门槛,将豆腐脑放在自家娘亲面前,抿唇笑了一声:“不好意思啊,生平第一次见你这么大坨的,太兴奋了。”
紧跟着她进门的宋温辞闻言顿时笑出声来,这话骂得可真难听,桑棠晚好利的口齿,杀人诛心呐。
黄姨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小贱人居然承认自己是狗,但是反过来说她是屎!还说她大坨,不就是说她胖?
“你……你你……你给我等着!”
她指着桑棠晚气怒交加,“你”了半天,硬是说不出反驳之言来。
要知道她除了姨娘身份,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提这副日渐丰腴的身子了!
“啪!”
她哼了一声,重重将手边的茶盏摔在地上。
桑棠晚正要说话,外头忽然喧闹起来。
“大家不要买这家的茶水啊,这家茶水有毒……”
“哎哟,我肚子疼……”
“赔钱,赔钱!”
桑棠晚与自家娘亲对视一眼,母女二人默契地往外走。宋温辞自然跟上。
黄姨娘冷笑一声站起身:“敬酒不吃吃罚酒。”
既然不肯涨价,那就关门好了。
桑棠晚出门便看到三个臭泼皮躺在铺子门前的地上,口中哼哼唧唧叫难受。
这三人可真是一点苦头也不吃,撒泼还在身下垫着软软的绒草。
曲绵绵在一旁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们。
“姑姑。”桑棠晚招呼一声。
曲绵绵看向桑如枝:“夫人……”
桑如枝朝自家女儿抬了抬下巴。
曲绵绵明白,桑如枝是要看桑棠晚如何应对。
她快步上前对桑棠晚耳语道:“说好话、给银子我都试过,他们说什么也不肯进去谈,硬要躺在这儿。看架势摆明是想让咱们家做不成生意。”
桑棠晚点点头,垂眸扫了一眼地上三人开口问:“许长头,谁让你来的?”
在铜官三年,泼皮头子她自然认得。这姓许的脑袋又大又长,得了个“长头”的绰号。
至于另外两人不必理会。擒贼先擒王,他们是跟着许长头的,许长头走了他们自然也会走。
“什么谁让我来的?”许长头躺在地上和她说话:“我买了你家的茶水回去喝坏了,现在肚子疼,浑身没力……”
说着“哎呦哎呦”地哼起来。
这泼皮只怕有些日子没开张了。已经是春日,他身上还穿着不知哪里讹来的袄子,领口缝着一圈羊毛。
那两人见状,也跟着捂起肚子高声呻吟。
看热闹的一众人顿时议论纷纷,多数说他们是装的。自然,也不乏替他们说话的。
“浑身没力是吧?”桑棠晚足尖在许长头身上点了点:“能去医馆吗?”
“不能。”许长头躺得更平:“哎哟我现在浑身软得跟烂泥一样,一点动弹不得。”
“我也是,我也是……”
两个小泼皮附和。
桑棠晚笑了一声,朝宋温辞伸手:“火折子。”
“要火折子做什么?”
宋温辞不解地将火折子递过去。
桑棠晚打开火折子轻轻一吹,火苗“忽”地一下冒出来。
许长头心觉不好,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你……你想干什么?”
桑棠晚弯眸一笑,下一刻细细的手腕轻轻一拧,在一众人的惊呼声中将火苗儿直直倒向地上躺着的许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