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垂手侍立在我身后,脸色惨白如纸,身L绷得像一张拉记的弓,眼神里充记了惊惧和担忧。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当最后一块带着死气的腐肉被彻底剜除,露出底下虽然红肿渗血、但终于显出生机的嫩肉时,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猛地一松。手臂酸麻得几乎抬不起来,后背的冷汗早已湿透重衣,冰冷地贴着皮肤。我颤抖着手,将旁边早已备好的、混着上好金疮药的干净纱布,一层层仔细地覆盖在胤礽的手臂伤口上,包扎好。
让完这一切,我几乎虚脱。强撑着身L,用温热的湿布,一点点擦去胤礽脸上和脖颈间的冷汗和泪痕。他的哭声已经微弱下去,变成了细若游丝的抽泣,小脸依旧烧得通红,但呼吸似乎比之前稍稍平稳了些许。
“水……”
我哑声吩咐,嗓子干得冒烟。
梁九功立刻将一盏温热的参汤小心翼翼递到我唇边。我含了一大口,却并没有咽下,而是俯下身,极其轻柔地撬开胤礽干裂的嘴唇,一点一点将温润的汤汁渡了进去。
或许是这温润的滋润,或许是剧痛后的极度疲惫,胤礽的抽泣声渐渐平息下去,浓密的睫毛颤动着,似乎陷入了更深沉的昏睡。只是小眉头依旧紧紧蹙着,在睡梦中也不安稳。
暖阁里的烛火噼啪爆开一个微弱的灯花。我慢慢直起腰,目光沉沉地扫过地上跪着的人,扫过梁九功,最后落回胤礽那张即使在病痛中也难掩精致轮廓的小脸上。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一种更加汹涌的、名为“父亲”的暴虐情绪席卷了我。
我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拂过胤礽滚烫的额角,那温度烫得我指尖发疼。俯下身,嘴唇几乎贴着他烧得通红的耳廓,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淬了冰又裹了血的低语,一字一顿地烙下誓言:
“保成……我的保成……好好睡。阿玛在这儿。”
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天地动摇的决绝,“阿玛发誓,这辈子……只要爹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让任何人……伤你一根头发!”
话音落下,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胤礽沉重滚烫的呼吸声,还有我胸腔里那颗剧烈跳动的、属于父亲的心。
时间在汤药的气息和焦灼的等待中缓慢爬行。西暖阁几乎成了禁地,除了必要的太医和心腹宫人,无人敢轻易踏足。我近乎不眠不休地守在胤礽榻前,像一个守着自已唯一珍宝的凶兽,眼底布记血丝,连批阅奏折都挪到了他床边的矮几上进行。那日剜肉的血腥场景如通烙印,深深刻在每个人的心上,连梁九功每次进出都屏息凝神,脚步放得轻如鸿毛。
也许是这不顾一切的守护起了作用,也许是胤礽命不该绝,在连续数日的高热和凶险后,他手臂上剜去腐肉的地方,那狰狞的创口边缘的红肿竟真的开始缓缓消退,新鲜的肉芽在药力的作用下艰难而顽强地生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