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逼我联姻时,我对着清冷矜贵的周瑜竖起三根手指。
约法三章:不同房,不干涉,随时离。
他晃着红酒杯应下:成交。
商界都笑我们是塑料夫妻,直到慈善晚宴上,油腻老总对我动手动脚。
周瑜当场折断对方手腕,红酒浇了对方满头:我太太的手,也是你能碰的
后来我在他书房发现上锁的抽屉,里面不是白月光的遗物。
而是我学生时代所有珠宝设计的草图,边缘早已磨得发白。
灯光下他耳尖微红:收藏的第一件作品...是十七岁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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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金属镊子夹起一颗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鸽血红,苏晚屏息凝神,将它精准地镶嵌进铂金底座尖锐的托爪之间。工作室里安静得只剩下恒温空调低沉的嗡鸣,还有她自己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指尖稳得如同磐石,只有眼底深处燃烧着一簇近乎偏执的光——这是她荆棘玫瑰系列的最后一件主石,成败在此一举。
晚姐!助理小唐的声音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带着点惊惶从门口撞了进来,苏董的电话,打到工作室座机了!说…说有急事,让你立刻、马上回老宅!
苏晚的手,那号称业内最稳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镊尖在鸽血红光洁的弧面上蹭过,留下一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划痕。她猛地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窜起的那股无名火。又是老宅。每一次来自那个方向的急召,都意味着她精心构筑的独立世界将被强行撕开一道口子,塞进一些冰冷沉重的家族意志。
她缓缓放下镊子,鸽血红宝石在特制灯光下折射出火焰般内敛而危险的光芒,如同她此刻的心境。指腹轻轻拂过那微不可察的瑕疵,一丝冰冷的烦躁沿着脊椎悄然爬升。她拿起旁边沾了专用清洁液的软布,动作依旧一丝不苟,将宝石上可能沾染的指纹印迹擦拭干净,每一个动作都像在强行压制着某种即将喷薄的情绪。
知道了。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工作室里恒温的空气一样平静无波。
小唐看着她挺直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担忧咽了回去。苏晚脱下白色工作服,里面是一件简单的黑色丝质衬衫和利落的窄脚西裤。镜子里的女人,眉眼沉静,轮廓清晰,没有任何多余的饰品,只有手腕上一块线条冷硬的机械表,无声地宣告着她的领地不容侵犯。
苏家老宅的气派一如既往,厚重的大门无声滑开,一股混合着昂贵沉香与旧式家族威压的气息扑面而来。苏晚目不斜视地穿过空旷得能听见脚步回声的门厅,走向那间象征着家族权力的书房。
厚重的红木门在她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书房里只有三个人:她的父亲苏正宏,端坐在巨大的书桌后面,像一尊保养得宜却缺乏生气的石像;她的母亲林婉仪坐在旁边的丝绒沙发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眼神却精明地在她身上逡巡;还有一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某种宿命感中显得理所当然的男人——周瑜。
他坐在单人沙发里,长腿交叠,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肤色冷白,侧脸的线条如刀削斧凿般利落。他手里端着一杯色泽醇厚的红酒,正微微晃动着,深红的酒液在杯壁上挂下粘稠的痕迹。听见开门声,他微微侧过头,目光投过来。那眼神很淡,像冬日清晨落在窗玻璃上的薄霜,没什么温度,更谈不上什么探究或好奇,只是平静地确认了一下来人。
晚晚,过来坐。苏正宏的声音没什么波澜,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
苏晚依言在周瑜对面的沙发坐下,背脊挺直,没有去看任何人。
周先生,想必你也清楚,苏正宏的目光在苏晚和周瑜之间扫了一个来回,如同在审视两件即将进行价值匹配的商品,城西那块地,我们苏家志在必得。但眼下,周氏是我们绕不过去的坎。合作,是双赢。当然,任何坚固的合作,都需要更稳固的纽带。
林婉仪适时地开口,声音温婉,话语却像淬了毒的针:晚晚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女孩子家,事业做得再好,终究得有个归宿。周先生青年才俊,人品贵重,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两家知根知底,这才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福分归宿苏晚心中冷笑。她看向周瑜,那个被家族推到她面前的男人。他依旧垂着眼,看着杯中晃动的红酒,仿佛这场决定两人命运的谈话与他无关,他只是个偶然路过的看客。那副置身事外的清冷姿态,反而让她心底最后一丝犹豫也沉淀下来。
空气凝滞得如同冰封的湖面。苏正宏和林婉仪的目光如同实质,沉沉地压在她身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周瑜的存在感却低得诡异,他像书房里一件昂贵而沉默的摆设,只专注于杯中那抹深沉的红色。
苏晚抬起眼,目光越过父母,直接落在周瑜身上。他恰好抬眼,两人的视线在凝滞的空气中短暂相接。他的眼神依旧是冷的,像深潭的水,不起波澜,却清晰地映出了她的样子——一个被家族利益推到悬崖边的女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压垮一切时,苏晚动了。她缓缓地、清晰地竖起了三根手指,指尖在书房顶灯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纤长而坚定。
可以。她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不高,却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联姻。但我有三个条件。
苏正宏的眉头瞬间拧紧,林婉仪捻佛珠的手也顿住了。周瑜晃着酒杯的动作微微一顿,终于,那过于平静的、仿佛隔着一层冰面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聚焦在她脸上,带着一丝极淡的审视。
苏晚无视父母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目光只锁定周瑜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第一,不同房。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我们各自拥有独立的生活空间和完全的隐私。
第二,不干涉。彼此的工作、社交、个人选择,互不干涉,互不打扰。
第三,随时离。任何一方,在任何时候,只要觉得这段关系没有再维持下去的必要,提出离婚,另一方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挠。
每说一条,她就轻轻放下一根手指。三条说完,她的右手重新安静地放回膝上,姿态挺拔,如同寒风中不肯折腰的青竹。书房里只剩下她清冷话音的回响,还有红酒在周瑜杯中晃动时极其细微的液体摩擦声。
苏正宏的脸色已经铁青,林婉仪嘴唇翕动,正要开口呵斥这大逆不道的条件。
成交。
一个低沉平静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奇异地盖过了所有即将爆发的情绪。
周瑜终于放下了那杯红酒,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他抬起眼,目光越过苏正宏和林婉仪惊愕的脸,直直地落在苏晚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身影,不再是模糊的倒影。他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签下一份普通的商业合同。
苏小姐的条件,很合理。他甚至还微微颔首,像是在对一场公平交易表示认可。
苏晚紧绷的后背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线。她迎着他的目光,清晰地看到那冰层之下,有一闪而过的、纯粹属于商人的冷静评估,以及一丝……对她这番谈判的意外兴味没有愤怒,没有轻蔑,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务实。
这场建立在冰冷条约上的婚姻,以一种超越所有人预想的速度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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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水、雪茄和冷餐食物的混合气息,背景是优雅却毫无灵魂的爵士乐。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这里汇聚了这座城市金字塔尖的人物,每个人都戴着精心打磨的面具,上演着名为社交的默剧。
苏晚挽着周瑜的手臂,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标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的微笑。她身上是一件宝蓝色的抹胸长裙,衬得她肌肤胜雪,颈间一条简洁的钻石项链是唯一的点缀,却恰到好处地烘托出那份清冷疏离的气质。周瑜则是一身经典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侧脸的线条在璀璨灯光下显得愈发冷峻。两人站在一起,无论是身高、样貌还是那种拒人千里的气场,都异常契合,堪称一对璧人。
然而,那些压低的议论声,如同角落里细微的电流噪音,总是不经意地钻进耳朵。
啧,真是养眼啊,可惜了,塑料味儿隔着三米远都能闻到。
谁说不是呢周家那位,出了名的冰山,除了生意场上的数字,眼里还能装得下谁苏家这位大小姐,看着也是个心气儿高的主儿,能甘心
联姻嘛,门当户对,各取所需罢了。你看他俩,连个眼神交流都少得可怜,演都懒得演全套。
听说签了婚前协议的,条条框框比公司章程还细,随时准备散伙呢……
苏晚嘴角的弧度没有丝毫改变,仿佛那些刻薄的议论不过是拂过裙摆的微风。她微微侧过头,靠近周瑜耳边,在外人看来像是亲密耳语,吐出的字句却冷静清晰:三点钟方向,那个穿藏蓝条纹西装的,是宏远资本的张董,他对新能源项目兴趣很大,不过决策很慢,喜欢反复调研。
周瑜的目光顺势扫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几不可察地低应了一声:嗯。
这就是他们合作的模式。在需要共同出现的场合,扮演一对关系尚可、至少表面和谐的夫妻。苏晚提供她精准的人脉洞察和恰到好处的社交润滑,周瑜则提供他周氏掌舵人的身份和令人不敢小觑的威慑力。他们配合默契,像两台精密仪器在并行运作,中间隔着一条无形的楚河汉界。
苏晚的目光掠过人群,精准地捕捉到几个相熟的设计界前辈和重要的潜在客户。她轻轻捏了一下周瑜的手臂内侧,一个细微的信号。周瑜心领神会,微微颔首,手臂自然地松开,让她得以优雅地脱身,融入另一个圈子。
王老师,好久不见,您上次讲座提到的珐琅微缩工艺,我回去尝试了,遇到点烧制温度的问题……她很快与一位德高望重的珠宝工艺大师热络地交谈起来,眼神专注,笑容真诚,仿佛刚才那个冷艳疏离的周太太只是众人的错觉。
周瑜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看着她如何在专业领域里瞬间切换状态,如何用简洁有力的语言和得体的举止赢得对方的欣赏。他端起侍者托盘上的一杯香槟,浅抿一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间。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这个女人,清醒得近乎锋利,却又在专业领域绽放着不容忽视的光芒。这种矛盾的特质,像一块未经雕琢却内含华彩的原石,在浮华的宴会上显得格格不入,又异常……真实。
然而,这份短暂的观察被一个不和谐的音符打断了。
苏晚正与王大师和一个国际画廊的策展人交谈,一个略显臃肿的身影端着酒杯,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摇摇晃晃地插了进来。是陈金茂,一个靠矿产发家、近年来热衷附庸风雅却名声不太好的暴发户。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设计师,周太太嘛!陈金茂咧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目光肆无忌惮地在苏晚裸露的肩颈和手臂上逡巡,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苏小姐今天真是光彩照人,比那些挂在墙上的珠宝可好看多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借着举杯的动作,那只肥厚油腻的手掌,竟朝着苏晚端着酒杯的右手手背,极其自然地、带着狎昵意味地覆盖过去。
苏晚在王大师开口提醒的瞬间就察觉了。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瞬间涌上喉咙。她几乎是本能地想将手抽回,身体也绷紧后撤。然而陈金茂的动作带着醉汉特有的蛮力和无赖,手掌像块甩不掉的湿黏油污,眼看就要实实在在地贴上来。周围几道目光已经投了过来,带着看戏的玩味或隐晦的鄙夷。
就在那令人作呕的触碰即将发生的千分之一秒——
一道黑影带着凛冽的风压,毫无预兆地切入两人之间。
周瑜的速度快得惊人。他一把攥住了陈金茂那只伸向苏晚的手腕,五指如同铁钳,指关节因用力而瞬间泛白,爆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挤压声。
咔嚓!
一声清晰得可怕的脆响,伴随着陈金茂杀猪般的惨嚎,猛地撕裂了宴会厅原本虚伪的和谐!音乐骤停,所有的交谈戛然而止,上百道目光如同聚光灯般瞬间聚焦到冲突的中心。
周瑜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种冰封般的平静。他甚至没有看陈金茂那张因剧痛和惊恐而扭曲变形的脸,只是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那只攥着对方手腕、如同刑具般的手上。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的事情。
他空着的左手,极其自然地拿过了苏晚手中那杯几乎要洒出的红酒。手腕一抬,动作甚至称得上优雅。
深红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酒液,在璀璨水晶灯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精准无比地从陈金茂那梳得油光水滑的头顶,浇灌而下!
冰冷的酒液瞬间浸透了陈金茂稀疏的头发,糊住了他惊愕圆睁的眼睛,沿着他肥腻的脸颊和脖子,狼狈地淌进他昂贵的西装领口。浓重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的汗味,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味道。
整个宴会厅死一般寂静。只有陈金茂粗重的、痛苦的喘息和酒液滴落地毯的轻微啪嗒声。
周瑜这才抬起眼,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缓缓扫过陈金茂惨无人色的脸,最终落在他那只被自己攥得变了形的手腕上。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宴会厅里,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陈总,手不想要了,可以捐出去。
他顿了顿,视线转向旁边脸色微微发白、却依旧站得笔直的苏晚,那冰封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坚硬的东西在燃烧。
我太太的手,他的声音陡然又沉了半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毁灭性的占有意味,也是你能碰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一甩手,如同丢弃一件肮脏的垃圾。陈金茂那庞大的身躯像一个破麻袋般踉跄着向后跌去,撞翻了一张摆满精致点心的长桌。杯盘碎裂的刺耳声响和点心滚落一地的狼藉,成为这场闹剧最狼狈的注脚。
苏晚站在周瑜身后半步的位置,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凛冽的、如同实质般的怒意和压迫感。这怒意如此陌生,如此强大,甚至让她一瞬间忘记了刚才的恶心,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猛烈撞击的震动。她看着周瑜挺直如标枪的背影,那个清冷疏离、界限分明的契约丈夫,此刻却像一座骤然喷发的冰山,释放出足以焚毁一切的岩浆。
周围的空气像是被瞬间抽空了。无数道目光——震惊的、玩味的、幸灾乐祸的、探究的——如同密集的针,扎在周瑜和苏晚身上。周瑜却恍若未觉,他掏出一方质地精良的深灰色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才攥过陈金茂手腕的右手,每一个指缝都不放过,动作优雅得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擦完,他将那方沾染了酒气和污浊的手帕,随意地丢在陈金茂瘫倒的、呻吟的身体旁边。
他没有再看那个方向一眼,仿佛那只是一堆需要被清理掉的秽物。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苏晚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的冰风暴似乎平息了一些,但余威犹在,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审视,在她脸上逡巡,似乎在确认她是否无恙。
苏晚迎着他的目光,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微微急促的呼吸和眼底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悸泄露了她的心绪。她下意识地抚了一下自己刚才差点被碰到的手背,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陈金茂令人作呕的气息带来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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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周瑜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稳,但仔细听,尾音似乎还绷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硬。
苏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翻涌,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紧:没事。
周瑜没再说什么,只是极其自然地朝她伸出手臂。那只手,骨节分明,刚刚才爆发出令人胆寒的力量,此刻却只是平静地悬在半空,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苏晚看着那只手,又抬眼看了看周瑜。他的眼神依旧沉静,但里面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不再是纯粹的界限分明,不再是对合作伙伴的冷静评估。那里面多了一层厚重的、带着硝烟余温的屏障,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捍卫领地的激战后,尚未完全收敛的锋芒。
她没有犹豫,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臂弯里。指尖触碰到他西装下结实紧绷的小臂肌肉,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那尚未平息的、滚烫的力量感。这个动作,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完成了从疏离到同盟的无声宣告。
周瑜的手臂沉稳有力,带着她,无视周围所有的窃窃私语和探究目光,步伐沉稳地朝着宴会厅大门的方向走去。所过之处,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自动让开一条通道。没有人敢上前搭话,没有人敢阻拦。陈金茂痛苦的呻吟和破碎杯盘的狼藉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成为这场华丽盛宴上一个突兀而耻辱的污点。
直到坐进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宾利的后座,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苏晚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下来。车内弥漫着周瑜身上惯有的、清冽的雪松与皮革混合的气息,此刻却奇异地带着一丝未散的硝烟味。
司机无声地发动了车子,平稳地汇入夜晚的车流。
车厢内一片寂静。苏晚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里,侧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试图理清刚才那惊心动魄一幕带来的冲击。周瑜的反应,远远超出了契约丈夫应有的范畴,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带着毁灭欲的保护。这让她感到一丝陌生的安心,随即又被更深的困惑所取代——这突如其来的越界,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她终于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我们约定了不干涉。刚才那种情况,我自己也可以处理。
她完全可以避开,或者用更体面的方式化解,比如一杯酒泼回去,虽然效果远不如周瑜的雷霆手段来得震撼。
周瑜坐在另一侧,闭着眼,似乎在养神。听到她的问话,他缓缓睁开眼,看向她。窗外流动的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合约里,有保护条款。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在公开场合,维持‘周太太’的体面和尊严,是我的责任。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依旧搭在膝上的那只手上,那只差点被玷污的手,他碰你,就是碰周家的脸面。
理由充分,逻辑清晰,完全符合他作为商人和契约执行者的身份。苏晚心中的困惑却并未消散。她清晰地记得他攥断陈金茂手腕时,眼中那瞬间迸发的、几乎要焚烧一切的冰冷怒意。那绝不仅仅是维护家族脸面那么简单。那是一种更深沉的、更原始的东西。
她沉默了片刻,没有再追问。目光转向窗外,看着城市璀璨的灯火在眼中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带。契约的边界,似乎因为这一杯红酒的浇灌和一声腕骨的碎裂,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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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金茂事件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搅动起暗流。周瑜那毫不留情的手段和那句掷地有声的宣告,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苏晚牢牢地护在了周太太这个身份的光环(或者说威慑)之下。那些曾因她年轻貌美、背后又有苏家而蠢蠢欲动的觊觎目光,瞬间收敛了大半。
苏晚的工作室也因此进入了一段前所未有的顺遂期。无论是洽谈合作还是参加行业盛会,对方的态度都变得异常客气,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恭敬。这固然省去了不少麻烦,却也让她心底那根关于独立的弦绷得更紧。她清楚地知道,这份顺遂是建立在周瑜的雷霆手段和他所代表的庞大权势之上。
她需要证明自己,证明荆棘玫瑰的价值,不仅仅依附于周太太的头衔。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看似平坦的道路上设置障碍。就在苏晚带领团队为即将到来的国际珠宝设计大展做最后冲刺时,一个晴天霹雳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她工作室最大的供应商,一家以提供顶级稀有宝石闻名的公司,突然单方面宣布,由于不可抗力因素,将无限期停止向荆棘玫瑰工作室供货!消息传来时,苏晚正在工作室里和镶嵌师傅讨论一枚蓝宝石胸针的微镶角度,电话那头供应商代表公式化而冰冷的道歉声,让她握着设计草图的手指瞬间冰凉。
不可抗力具体是什么原因苏晚的声音竭力保持平稳,但尾音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大展在即,她的几个核心作品都极度依赖这家供应商提供的特定稀有原石,临时更换不仅时间来不及,品质也根本无法保证。
抱歉,苏小姐,这是公司高层的决定,具体细节我们不便透露。对方语速飞快,带着明显的推脱,违约金我们会按照合同约定支付……
电话被挂断,忙音刺耳。
工作室陷入一片死寂。小唐和其他几个助理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担忧地看着她。苏晚站在原地,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那份设计草图被她攥得变了形,指尖深深陷入纸面。愤怒、焦虑、被釜底抽薪的无力感瞬间将她淹没。她几乎可以肯定,这背后一定有苏家或者周家竞争对手的手笔,试图在她最关键的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她迅速拿起手机,翻找着通讯录里其他几个备选供应商的号码,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电话一个个拨出去,回应却如出一辙——要么是库存不足,要么是品质达不到要求,要么就是干脆的婉拒。对方闪烁其词的态度,更印证了她的猜测:有人打了招呼,要彻底封死她的路。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压在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大展是她工作室成立以来最重要的亮相机会,是她向世界证明荆棘玫瑰独立价值的舞台。如果因为原料短缺而夭折,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不说,她这个人,也将在所有人眼中彻底沦为依附周家的花瓶。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一点点缠绕上心脏。她靠在冰冷的玻璃窗上,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第一次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孤立无援。契约婚姻此刻看来更像一个冰冷的笑话。她不能,也不会去向周瑜求助。那等于亲手撕毁他们之间那纸薄薄的契约,将她的困境变成依附他的证明。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股绝望吞噬时,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不是电话,是一条加密的邮件提醒,发件人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址。
苏晚蹙眉,带着一丝疑虑点开。邮件内容极其简短,没有任何寒暄,只有一行字和一个加密压缩包的下载链接:
小心技术部新来的数据分析师李明,他的入职推荐人是陈金茂的表弟。附件里有他近期异常操作的部分记录截屏。备份服务器权限已被锁定,原始数据可能正在被转移。周氏新能源核心算法危。
落款只有一个字母:S。
如同一道闪电劈开浓重的黑暗!
苏晚猛地站直身体,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陈金茂!那个在晚宴上被周瑜废了手腕的暴发户!报复来得如此之快,如此阴险!李明她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是周瑜技术部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年轻分析师,入职才两个月。陈金茂的表弟……这层关系藏得够深!
邮件里的信息触目惊心。如果核心算法被窃取或者破坏,对周氏正在全力推进的新能源项目将是毁灭性的打击!其后果远比她工作室的原料断供严重千百倍!
一瞬间,所有的犹豫和个人的困境都被抛到了脑后。她甚至来不及去思考这个神秘的S是谁,为什么会把如此重要的信息发给她。契约界限在周氏集团可能面临的巨大危机面前,这些都显得无足轻重。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周瑜的心血被如此卑劣的手段摧毁,尤其是在他刚刚以一种近乎暴烈的方式维护过她之后。
苏晚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她迅速将邮件内容截图保存,然后拿起手机,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拨通了那个她从未在私人时间拨打过的号码——周瑜的私人手机。
电话几乎在响铃第一声就被接通。
苏晚周瑜的声音传来,背景音很安静,但苏晚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丝被强行压下的紧绷。显然,技术部那边可能已经发现了端倪,或者他正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周瑜,听我说!苏晚语速极快,没有任何废话,技术部新来的数据分析师李明,入职推荐人是陈金茂的表弟!邮件证据显示他正在窃取并试图转移你们新能源核心算法的原始数据!备份服务器权限可能已被锁定!立刻控制住他,物理隔绝!检查他所有外联设备和操作记录!邮件我马上转发给你!
电话那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周瑜陡然变得粗重了一瞬的呼吸声,清晰地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压力。
几秒钟后,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位置
他工位在技术部B区第三排靠窗!现在应该还在公司!苏晚立刻回答。
收到。待着别动。周瑜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断力,随即挂断。
苏晚握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心脏依旧在狂跳。她迅速将邮件转发过去。做完这一切,她才感到一阵虚脱般的乏力感袭来,背靠着冰冷的玻璃窗缓缓滑下,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工作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她。小唐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杯温水。
苏晚接过水杯,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才找回一点实感。她看着窗外渐渐沉下来的暮色,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和周瑜之间那条泾渭分明的界限,在刚才那通电话里,已经被彻底打破了。她踏入了他的战场,而他,似乎也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她递来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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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暮色彻底被城市的霓虹取代,工作室里只开了几盏工作灯,光线有些昏暗。苏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继续处理原料断供的危机,但心神却始终无法完全集中,总是不自觉地瞟向放在桌面上的手机。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手机屏幕终于亮起,是周瑜的来电。
她几乎是秒接:怎么样
电话那头传来周瑜略显疲惫但异常沉稳的声音:人控制住了,在安保室。原始数据刚完成拷贝转移就被中断,算法核心部分未泄露,但部分外围模块和测试数据被复制。李明交代了,是陈金茂指使,许诺重金报复。技术部正在紧急评估损失和修复方案。
他语速很快,但条理清晰。苏晚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半。损失可控,核心保住,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这才感觉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周瑜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份量:苏晚,这次…多谢。
那简单的两个字多谢,从他口中说出,仿佛重逾千斤。
苏晚微微一怔。这句感谢,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以为他会像处理一件公事般冷静带过。这声多谢里蕴含的情绪,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和深沉。
晚微微一怔。这句感谢,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以为他会像处理一件公事般冷静带过。这声多谢里蕴含的情绪,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和深沉。
举手之劳。她下意识地回道,声音有些干涩,总不能看着周氏出事。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苏晚几乎能想象出电话那头周瑜微微蹙眉的样子。
你那边,他忽然话锋一转,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原料的事,我听说了。需要帮忙吗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他知道了!而且是在处理完如此重大的危机之后,第一时间问起了她的困境。这让她胸口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随即又被更强烈的、维持界限的本能压了下去。
不用。她的声音瞬间冷硬起来,带着一种近乎倔强的疏离,我自己能解决。
电话那头,周瑜似乎轻轻吸了一口气,没再坚持。好。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需要的话,开口。
通话结束。苏晚握着手机,指节微微发白。那句不用说得斩钉截铁,可放下手机后,看着桌上摊开的、因为原料短缺而被迫搁置的设计图,一股更深的疲惫和无力感再次席卷了她。靠自己谈何容易。供应商的联合封锁,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牢牢困住。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双重压力压垮时,工作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小唐去开门,随即惊讶地低呼了一声:周先生
苏晚猛地抬头,只见周瑜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身上的西装外套解开了扣子,领带也有些松,眉宇间带着明显的倦色,显然是刚从周氏那场风波中抽身,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他的目光越过小唐,直接落在苏晚身上,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气息。
苏晚有些愕然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在她面前站定。
你怎么来了她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
周瑜没有回答,只是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没有任何标识的深蓝色丝绒首饰盒,放在了苏晚面前那张摊开的设计图上。
打开看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苏晚疑惑地看着那个盒子,又抬眼看了看周瑜。他深邃的眼眸里,有着尚未褪去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郑重的神色。她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指,轻轻打开了盒盖。
盒内深色的绒布衬垫上,静静地躺着三颗宝石。
最上面一颗,是浓郁的鸽血红,比她之前镶嵌的那颗更大,色泽更纯正,火光在灯光下流淌,如同凝固的烈焰。旁边一颗,是深邃的皇家蓝蓝宝石,澄澈得如同最晴朗的夜空。另一颗,则是极为纯净的祖母绿,绿得生机盎然,仿佛蕴含着森林的呼吸。
这三颗宝石,无论大小、净度还是色彩饱和度,都堪称顶级中的顶级,正是她荆棘玫瑰系列梦寐以求却因断供而无法获得的完美原石!而且,这品质,远超她之前供应商所能提供的极限!
苏晚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周瑜,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巨大的困惑:这…这是…
原料。周瑜言简意赅,目光落在她脸上,观察着她的反应,不是帮你,是投资。
投资苏晚更困惑了。
嗯。周瑜微微颔首,神色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商业决策,‘荆棘玫瑰’系列的价值,我看到了。这三颗石头,算是我个人对你工作室的看好。大展之后,按市场溢价结算给我,或者用作品的部分收益分成抵偿,你选。
他的理由无懈可击,完全规避了施舍或帮助的意味,将其包装成一场纯粹的利益交换。既维护了她岌岌可危的自尊,又精准地解决了她迫在眉睫的难题。
苏晚看着盒子里那三颗流光溢彩、价值连城的宝石,又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疲惫却依旧挺直的脊背,还有他眼底那抹不容错辨的、深沉的认真。一股汹涌的、复杂的情绪瞬间冲垮了她所有试图筑起的堤坝。感动、震惊、难以言喻的酸楚,还有一丝被彻底看穿心思的狼狈……在她胸腔里激烈地冲撞着。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被堵得死死的,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最终,她只是垂下眼帘,看着那三颗承载着希望与重量的宝石,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好。谢谢…周先生。
周瑜似乎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紧绷的下颌线条柔和了一瞬。好好做。他只留下这三个字,目光在她低垂的眼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身,如来时一般,大步离开了工作室。
门轻轻合上。苏晚依旧站在原地,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丝绒盒子里那温润而坚硬的宝石表面,冰凉的触感下,似乎能感受到某种滚烫的力量。契约的界限,在这一刻,似乎被这三颗璀璨的石头,砸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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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珠宝设计大展的聚光灯下,荆棘玫瑰系列大放异彩。那三颗顶级宝石在苏晚精妙绝伦的设计和工艺加持下,焕发出震撼人心的生命力。尤其是那枚主石为鸽血红的烈焰荆棘胸针,如同凝固的火焰在燃烧,又带着荆棘般的锋利美感,成为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赞誉、订单、合作邀约如同潮水般涌向苏晚的工作室。她终于凭借自己的实力,在顶级珠宝设计领域刻下了属于自己的名字。成功的喜悦如同醇酒,但她心中却始终盘旋着一个挥之不去的疑问——那封神秘的邮件,那个署名为S的警告者,究竟是谁是周瑜的人还是另有其人
大展落幕后的一个周末,苏晚受邀去周瑜的半山别墅讨论一个即将到来的慈善拍卖会的珠宝赞助事宜。这是两人在陈金茂事件和技术泄密风波后的第一次私下会面,气氛似乎与以往有些微妙的不同。
别墅内部是现代简约的风格,线条冷硬,色调以黑白灰为主,处处透着一丝不苟的秩序感,如同周瑜本人。助理将苏晚引到二楼的书房门口便离开了。
书房很大,一面是巨大的落地窗,俯瞰着山下城市的璀璨灯火。另一面则是顶天立地的深色实木书架,整齐地码放着各类厚重的书籍和文件。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氛和纸张油墨的气息。周瑜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书架前,似乎在寻找什么资料。
稍等,马上好。他没有回头,声音传来。
苏晚应了一声,目光随意地扫过书房。书桌宽大整洁,除了电脑和几份摊开的文件,几乎没有多余的物品。她的目光掠过书桌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小柜子时,蓦地顿住了。
那是一个嵌入墙壁的抽屉,样式和旁边的装饰线条融为一体,非常隐蔽。但此刻,这个抽屉的锁孔位置,却插着一把小小的、造型古旧的黄铜钥匙!钥匙只插进去一半,显然是主人匆忙间忘记拔下,或者临时有事中断了开锁的动作。
苏晚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那个抽屉!那个上锁的、在周瑜这个一切都井井有条的空间里显得如此突兀的抽屉!里面是什么商业机密还是……关于他过往的、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那个从未存在过的白月光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她想起两人初次见面时他过于平静的接受,想起他清冷外表下偶尔流露出的、难以捉摸的深沉。一个像他这样位高权重、样貌出众的男人,过往真的会是一片空白吗那抽屉里,是否藏着另一个女人的痕迹
好奇心如同毒蛇,噬咬着她的理智。她知道不该窥探,尤其是在对方刚刚才以那种方式维护和投资了她之后。但脚步却像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受控制地朝着那个抽屉挪去。一步,两步……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
她停在抽屉前。那把小小的黄铜钥匙,在书房柔和的灯光下泛着温润而诱惑的光泽。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带着一丝微颤。理智在尖叫着停止,但一种更强大的、混杂着不安和某种隐秘渴望的力量驱使着她。
手腕轻轻用力。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在苏晚耳中炸响的机括弹开声。
抽屉应声滑开。
预想中的情书、照片、旧物……一样都没有。
抽屉里,只有一个扁平的、没有任何花哨装饰的深灰色硬纸盒。盒盖边缘已经被磨得微微起毛,泛着温润的光泽,显然被主人无数次地打开又合上。
苏晚的心跳如同擂鼓。她屏住呼吸,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又充满忐忑的心情,轻轻掀开了那个旧盒盖。
里面,没有泛黄的信笺,没有褪色的照片,更没有属于另一个女人的任何私密物件。
只有厚厚一沓,边缘早已磨损得发白、甚至有些卷边的纸张。
那是设计草图。
每一张,都用不同颜色的铅笔或钢笔绘制,线条或稚嫩或逐渐成熟,但都充满了灵动的生命力。纸上甚至还有反复修改的痕迹,橡皮擦留下的毛边,以及……一些熟悉又陌生的签名缩写——SW。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在瞬间停滞!
她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拿起最上面一张。泛黄的纸张上,画着一枚线条略显生涩的羽毛笔造型的胸针设计,右下角用铅笔写着小小的日期,赫然是她高中二年级的某一天!旁边还有一行歪歪扭扭的批注:灵感来自语文课上的鹅毛笔,太软,结构不稳,待改。
她又拿起下一张。那是她大学时期参加一个校内设计比赛的参赛稿初稿,一枚以齿轮为元素的朋克风戒指,设计大胆前卫,当时被导师批评过于激进。这张纸的边缘磨损得最厉害,仿佛被人无数次地摩挲过。
再下一张,是她毕业设计星尘项链的早期构思草图,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演算公式和结构推演,记录着她如何解决力学承重问题的痛苦过程……
一张,又一张。
从青涩的高中涂鸦,到逐渐成熟的大学作品,再到她工作室成立初期那些未曾公开的、被自我否定掉的实验性设计……她学生时代所有的心血、灵感、挫败与成长的痕迹,都被精心地收集、整理、珍而重之地存放在这个不起眼的旧纸盒里!
每一张草图的边缘都被翻看得起了毛边,纸张因为无数次被手指触碰而变得异常柔软。有些线条被描摹得颜色深了些,仿佛有人曾用指尖细细地追寻过她的笔触。
苏晚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原地。她捧着那沓沉甸甸的草图,指尖冰凉,血液却仿佛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涌回心脏,带来一阵阵强烈的眩晕和心悸。
不是白月光。
不是任何她想象中的、属于别人的痕迹。
这抽屉里锁着的,是她自己。是她一路走来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如此珍视过的成长印记!
书房里安静得只剩下她失控的心跳声和纸张在指尖摩擦的细微声响。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无声地流淌,映照着她脸上交织的震惊、茫然和一种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的、从未有过的巨大冲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苏晚猛地转身,像做错事被抓现行的孩子,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沓草图,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一片茫然无措的苍白。
周瑜站在书房门口。他似乎刚从书架那边转过来,手里拿着两本厚重的资料册。当他的目光触及苏晚手中那沓熟悉的、边缘磨损的图纸,再看到她身后敞开的抽屉时,他整个人也瞬间僵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脸上的表情如同冻结的湖面,惯有的清冷和从容被一种猝不及防的、深沉的狼狈和一丝罕见的慌乱彻底击碎。他握着资料册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薄唇抿成了一条僵直的线。那双总是深邃平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此刻像是被投入了石子的深潭,剧烈地动荡起来,震惊、愕然、被窥破最深秘密的无措……种种复杂的情绪翻滚着,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狼狈的沉默。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沉重地压在两人之间。
苏晚看着他那副从未有过的失态模样,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下意识地将手中那沓珍贵的草图抱得更紧了些,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最终,是她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这些…为什么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周瑜,带着巨大的困惑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定义的、灼热的探寻。为什么他为什么会有这些为什么要如此隐秘地收藏着,如同守护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周瑜的喉结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避开了苏晚那过于直接的目光,视线落在了她怀里的草图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被撞破的窘迫,有深藏的眷恋,还有一种长久压抑后终于被掀开一角的释然。他缓缓地、几乎是无声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
几秒钟后,他才重新抬起眼,目光终于与苏晚交汇。那眼神不再闪躲,深处翻涌着某种压抑了太久、此刻终于破土而出的灼热暗流。他没有回答为什么,而是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沉重地,朝着她走来。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刻入心底。最终,他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苏晚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带着雪松气息的压迫感,和他眼中那几乎要将她灼伤的复杂情绪。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周瑜的目光终于从她脸上移开,落回她怀中那沓被抱得温热的草图。他缓缓抬起手,不是去拿那些草图,而是越过了它们,指向书房角落一个被防尘布覆盖着的、半人高的物件。
那里,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叹息般的磁性,打开它。
苏晚顺着他的指引看去,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她将草图小心翼翼地放回那个旧纸盒里,像是放下什么稀世珍宝,然后带着满心的疑惑和一丝莫名的紧张,走向那个角落。
她轻轻掀开厚重的防尘布。
布下露出的,并非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个造型简约却充满未来感的灯箱装置。通体是哑光的深空灰色金属框架,中间镶嵌着一块巨大的、经过特殊处理的透明导光板。
苏晚的手指在灯箱侧面摸索了一下,找到了一个微小的感应开关。她轻轻按了下去。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电流声响起。
刹那间,整个灯箱被点亮!无数细密的光点如同被唤醒的星辰,在导光板内部骤然亮起、旋转、流淌!深蓝色的光晕如同宇宙的底色,点缀着璀璨的银白星芒,其间还流淌着如梦似幻的星云状光带。光芒并不刺眼,却无比深邃、浩瀚,带着一种令人屏息的壮丽和神秘,瞬间将书房一角渲染成了静谧而璀璨的迷你宇宙!
这光芒…这图案…
苏晚如遭雷击,猛地捂住了嘴,才抑制住那声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
这灯箱里流淌的星空图案,这深邃的蓝,这璀璨的银白星点,这如梦似幻的星云光带……和她当年那份最终获得设计大奖、却因为工艺过于复杂而未能真正制作出来的毕业设计——星尘项链的设计图稿,几乎一模一样!
那是她第一次尝试将宇宙的宏大与神秘融入珠宝设计,是青涩时代最大胆、最耗费心血、也最珍视的一个梦!图纸上那流淌的星河,竟然在这个灯箱里,以另一种形式,如此完美地、震撼地呈现了出来!
她猛地转过身,难以置信地看向周瑜,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破碎:这…这是…星尘你怎么会…
那份设计,明明只存在于她的图纸和梦想里!
灯光下,周瑜站在那里,深邃的轮廓被流动的星芒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看着苏晚眼中倒映的璀璨星河,看着她脸上无法掩饰的震撼与动容。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时光的沙哑,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苏晚的心上:
收藏的第一件作品……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星辰,直直地望进她眼底,带着一种破开一切迷雾的坦诚和滚烫的专注。
是十七岁的你。
十七岁的你。
不是冰冷的草图,不是设计稿上的签名缩写。
是那个在图纸上涂抹梦想、在失败中倔强成长、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独自闪耀的——苏晚本身。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书房里只剩下星尘灯箱运转时低微的嗡鸣,和那一片流淌的、深邃璀璨的宇宙光影。
苏晚站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闪电击中。周瑜那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印,深深地烫在她的灵魂深处。
十七岁的你……
不是那些图纸!不是那些设计!是她!是那个在闷热的画室里咬着笔杆、为了一条线条反复修改、被导师批评后躲在楼梯间偷偷抹眼泪、又在下一秒倔强地重新拿起铅笔的少女苏晚!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让她瞬间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她只能怔怔地看着几步之外的男人,看着他被星芒柔化的、不再冰冷的轮廓,看着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几乎要将她灼伤的专注。
他一直在看着她从那么早开始以一种她完全无法想象的方式
那些被翻看得边缘发白的草图,那个将她的梦想化为实体的灯箱……这一切不再仅仅是收藏那么简单。这是一个漫长而沉默的注视,一场跨越了时光的、无声的守望。
周瑜似乎也被自己这句过于直白的话震动。他向来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层极其罕见的薄红,一直蔓延到耳根。那抹红色,在幽蓝的星光照耀下,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动人。他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目光落在那个静静流淌着星河的灯箱上,喉结再次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努力平复着胸腔里同样激烈的震荡。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张力,混合着星尘的微光、纸张的陈旧气息和彼此间清晰可闻的心跳声。沉默在蔓延,却不再令人窒息,反而充满了某种亟待破茧而出的、滚烫的东西。
良久,苏晚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轻颤:你……什么时候
周瑜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那抹薄红尚未完全褪去,眼神却已恢复了某种深沉的平静,只是深处翻涌的暗潮更加汹涌。
你高二那年,他的声音低沉,像在叙述一个埋藏已久的故事,市里那个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你的‘羽毛笔’设计,被放在角落里,评委只扫了一眼就过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个遥远的画面,但我看到了。看到你在设计说明里写,‘灵感源于语文课上老师讲解文艺复兴时握笔的姿态,想捕捉那种思想的重量与飞翔感’。想法很稚嫩,结构也一塌糊涂,但……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苏晚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眸里。
但那种不顾一切想要抓住灵感、把它具象化的眼神,很亮。
苏晚的心跳狠狠一滞。高二那个她早已遗忘在角落的、连安慰奖都没拿到的比赛她只记得当时评委敷衍的态度和同学善意的嘲笑,却从未想过,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曾有一双眼睛,记住了她眼底那簇不甘熄灭的火苗。
后来,周瑜的声音继续流淌在星光里,低沉而平缓,知道你考上了美院珠宝设计系,托人留意过一些公开的学生作品展。再后来,你成立工作室的消息在很小的圈子里传开……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苏晚已经明白了。那些被收藏的草图,那盏耗费心血复现的星尘灯箱,并非一朝一夕之功。那是漫长岁月里,无声的关注与点滴的汇聚。
为什么她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声音却不再困惑,而是带着一种探寻真相的迫切,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周瑜沉默了片刻。星尘的光芒在他侧脸上流转,勾勒出他坚毅的下颌线条。
起初是好奇。他坦诚道,目光坦荡地迎向她,一个想法稚嫩却眼神倔强的女孩,能走多远后来……他微微蹙眉,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后来是欣赏。欣赏你图纸上日益精进的线条,欣赏你解决问题时的韧劲,也欣赏……你一次次跌倒又爬起来的姿态。
他向前迈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仅剩的距离。属于他的清冽气息混合着书卷气,瞬间将她笼罩。
至于为什么不说……他垂眸看着她,眼底深处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愫,有自嘲,有挣扎,也有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坦诚,周苏两家是什么关系我是什么身份贸然接近,你会怎么想一个觊觎苏家资源、或是贪图美色的二世祖
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带着苦涩的弧度:我更怕,我的关注,会成为你的负担,或者……让你以为,你所有的努力,只是依附于周家的背景。
所以,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沉重,我选择了看着。看着你凭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仿佛要将这一刻的她,深深地刻入骨髓,看着‘荆棘玫瑰’,在你自己手中,真正绽放。
他最后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敲在苏晚的心上。所有的困惑、猜测、过往那些因界限分明而产生的疏离感,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消融。原来那看似冰冷的界限之下,并非漠然,而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沉默而滚烫的守望!
长久以来筑起的心防,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一股汹涌的、无法言喻的热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理智和矜持。苏晚的眼眶无法控制地发热、发涩,视线被涌上来的水汽模糊。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眼中那份深沉得如同星海、几乎要将她溺毙的情感,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向前一步,伸出双臂,紧紧地、用力地抱住了他!
这是一个迟到了太久的拥抱,跨越了经年的注视与沉默的守护。她的手臂环住他劲瘦的腰身,脸颊贴在他质地精良的衬衫上,感受着他胸膛下同样激烈的心跳,和他身体瞬间的僵硬后,那同样有力的回拥。
周瑜的手臂收得极紧,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嵌入自己的身体里,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珍重和一种近乎本能的占有欲。他的下颌轻轻抵在她的发顶,灼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发丝,带着微微的颤抖。
书房里一片寂静。只有星尘灯箱流淌着亘古而静谧的光芒,将紧紧相拥的两人温柔地包裹。那浩瀚的星海,如同无声的见证者,记录着这一刻所有汹涌的情感和迟来的交汇。
所有的契约,所有的界限,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彼此心跳间最紧密的共鸣。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才在他怀里微微动了动,抬起头。她的眼睛还泛着红,眼底却亮得惊人,如同倒映着整个星河。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同样清晰映出的自己,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
那个‘S’,她轻声问,声音带着一丝未散的哽咽和无比的肯定,是你,对不对
那封在最关键时刻提醒她、挽救了周氏核心机密的匿名邮件。
周瑜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低下头,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那里面翻涌着化不开的温柔和一种深沉的后怕。
我不会让任何人,毁掉你亲手挣来的一切。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誓言,滚烫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更不会让任何人,把你拖进周家的泥潭。
答案不言而喻。
苏晚的心被这句话彻底填满,酸胀而滚烫。原来,在她试图划清界限、奋力证明自己的时候,他早已在暗中为她撑起了一片天空,清除着可能伤害她的荆棘。
她踮起脚尖,主动吻了上去。这个吻,不再是契约的敷衍,不再是界限内的克制。它生涩而坚定,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和终于尘埃落定的归属感,如同跋涉了漫长黑夜的旅人,终于触碰到了属于自己的那颗星辰。
周瑜的回应是瞬间的、汹涌的。他收紧手臂,加深了这个吻,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强势和压抑了太久、终于爆发的渴望。唇齿间是雪松的清冽与属于她的温暖气息,交融在一起,点燃了沉寂已久的灵魂。
星尘流转,时光静谧。
在这个被浩瀚宇宙微光照亮的角落,契约早已褪去冰冷的外壳,显露出它最本真的模样——一场始于好奇、终于灵魂共鸣的漫长奔赴。而十七岁那个在图纸上涂抹梦想的少女,终于在她亲手设计的星河之下,被那个沉默注视了她整个青春的男人,紧紧拥入了怀中。
星光璀璨,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