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日光,白得有些晃眼,带着点暖意,却又被城门洞巨大的阴影切割得支离破碎。空气里浮动着尘土、马粪、汗酸,还有路边蒸饼铺子新出炉的麦香,混杂成一股属于大梁京城西市门的独特气味,浓烈、浑浊、生机勃勃。
沈拓就站在这片阴影与光亮的交界处,背靠着冰凉厚重的城墙砖石。他身上的皮甲早已陈旧,边缘磨损得起了毛边,黯淡无光,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如同一个不合时宜的笑话。曾经能挽强弓、挥重槊的臂膀,此刻软绵绵地垂着,只有那深陷的眼窝里,偶尔会掠过一丝与这身颓废装束格格不入的锐利,像深潭底蛰伏的冷电,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咧着嘴,对着每一个进出城门的人傻笑,露出被劣酒熏得微黄的牙齿。口水顺着嘴角淌下,在沾满污渍的胡须上拉出一道亮晶晶的细线。
嘿嘿…甜…真甜……他含混不清地嘟囔着,目光空洞地扫过眼前攒动的人头,最终钉在一个被母亲牵着的、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身上。男孩脸蛋圆润,手里紧紧攥着一串红艳艳、裹着透明糖壳的山楂果子,糖渣沾满了嘴角。
沈拓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像野兽瞧见了猎物。他猛地动了!
动作快得不像个疯子。他一个箭步蹿出,粗糙的大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钳住了那孩子细小的腰身。孩子惊恐的尖叫还没来得及完全冲出喉咙,整个人便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高高抛向了半空!
啊——!
我的儿!
女人的尖叫撕心裂肺,瞬间压过了城门口的喧嚣。人群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炸开一片混乱。惊呼声、抽气声、怒骂声混杂着孩子骤然拔高的、充满恐惧的啼哭,在城门洞巨大的穹顶下轰然回荡。
那串鲜红的糖葫芦脱手飞出,划出一道凄艳的弧线,啪嗒一声摔在地上,裹满了尘土。
孩子小小的身体在空中无助地翻滚,手脚胡乱挥舞。阳光刺眼地落在他煞白惊恐的小脸上。底下的人群惊恐地仰望着,有人下意识伸出手,却只徒劳地抓了个空。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个瘫软在地、捶胸顿足的母亲。
就在那小小的身体即将坠入冰冷石板的前一瞬,一道影子动了。沈拓那双浑浊的眼睛深处,精光一闪。他猛地向前一扑,动作笨拙却又恰到好处,带着一股醉汉似的踉跄,恰恰在那孩童离地不足半尺时,将他牢牢接在了怀里。
巨大的冲击力让沈拓抱着孩子在地上狼狈地滚了两圈,激起一片尘土。
死寂。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城门洞。只有孩子劫后余生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抽噎声格外刺耳。
随即,人群爆发出更汹涌的声浪。有拍着胸口庆幸的老天爷保佑,有指着沈拓破口大骂疯子、该千刀的,有赶紧去搀扶那瘫软母亲的。混乱的漩涡中心,沈拓抱着那兀自抽噎的孩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与他无关。他咧开嘴,露出那口黄牙,嘿嘿傻笑着,口水又淌了下来。他笨拙地拍着孩子的背,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飞…飞飞…好玩…不哭…嘿嘿……
沈疯子!你作死啊!一个老卒提着长枪冲过来,又气又急地想把孩子夺下。
沈拓却把孩子搂得更紧了些,眼神茫然地瞪着老卒,嘴里只反复嘟囔:我的…我的崽…飞飞……
那惊魂未定的孩子,小小的手臂却在这时,竟怯生生地环住了沈拓沾满尘土的脖子,小脑袋埋在他散发着汗酸和劣酒气味的颈窝里,抽噎着,含糊不清地唤了一声:沈…沈爹爹…怕……我害怕…呜呜…
这一声低低的呼唤,像一颗微小的石子,投入沈拓混沌的眼底,似乎激起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涟漪,随即又被更深的浑浊吞没。他依旧嘿嘿傻笑,抱着孩子,像个得了新奇玩具的痴儿,在人群复杂难辨的目光和咒骂声中,摇摇晃晃地退回到城门洞那深沉的阴影里。
就在这片混乱嘈杂的边缘,一道清冷的目光始终注视着这一切。
城门洞侧上方,供守城吏员休息的简陋望楼窗口。一道颀长的人影静静立在那里,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月白色的素面锦袍一尘不染,衬得他肤色有种近乎病态的冷白。他身姿挺拔如青松,却透着一股由内而外的疏离与孤峭。那双眼睛,形状极好,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风流含情的模样,此刻却幽深得如同两口结了冰的古井,映着下方那场荒诞的闹剧,没有半分波澜。
正是刑部侍郎,裴寂。人称玉面阎罗。
他身后侍立的小吏,脸色发白,显然也被刚才那惊险一幕吓得不轻,忍不住低声抱怨:这沈疯子!简直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径,惊吓百姓,藐视法纪!大人,是否……
裴寂没有回头。他的视线越过混乱的人群,精准地落在阴影里那个抱着孩子、状若疯癫的身影上。薄唇微启,吐出的字句清晰、平稳,带着一种玉石相击般的质感,却冷得彻骨:
疯子,就该关进牢里。
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城门口的嘈杂,清晰地落入沈拓的耳中。
阴影里,正低头用肮脏的手指笨拙地去抹孩子脸上泪痕的沈拓,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他缓缓抬起头,越过攒动的人头,望向那高处的窗口。目光与那双冰封般的眼眸在半空中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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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拓咧开嘴,脸上的傻笑更盛,口水淌得更欢了。他抱着孩子,像个真正的疯子一样,对着那高高在上的月白身影,用力地、无声地,咧开了嘴,露出一个极其夸张、充满讥讽的无声大笑。
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赤裸裸的嘲弄。
夜凉如水。
更深露重,白日里喧嚣的京城终于沉入一片死寂。浓墨般的夜色泼洒下来,吞噬了宫阙楼台,也吞噬了西市门白日里的尘土与生机。只有远处巡夜更夫单调的梆子声,和野狗偶尔拉长的凄厉吠叫,撕破这沉甸甸的寂静。
沈拓像一缕没有重量的幽魂,悄无声息地贴着冰冷的城墙根移动。他褪去了白日里那身破旧皮甲和疯傻伪装,只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不起眼短打,动作迅捷如狸猫,每一次落脚都精准地避开地上松动的碎石和枯枝,没有发出丝毫声响。那双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牢牢锁定着前方数十步外那个同样融于夜色的身影。
那是裴寂。
白日里那个高高在上、冷玉无瑕的刑部侍郎,此刻也换下了那身标志性的月白锦袍,穿着一件普通的深色布衣。他步履很快,却异常平稳,如同行走在无形的冰面上,方向明确——城西那片巨大的、连野狗都不愿轻易靠近的乱葬岗。
夜风呜咽着穿过荒冢间的乱草和歪斜的枯木,卷起腐朽的纸钱和尘土。磷火幽幽,在低洼处无声地飘荡、明灭,映照着遍地散乱的白骨和半露在泥土外的破旧草席。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尸臭和泥土的腥气,令人作呕。
裴寂对此似乎毫无所觉。他径直走到一处新堆起的、土色尚浅的小土包前。那里,一具用破草席卷裹的尸体,头部一端还露在外面,苍白浮肿的脸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青灰的死气,一双空洞的眼睛圆睁着,凝固着临死前的痛苦与绝望——正是白日里在刑部大堂,被裴寂亲自下令杖毙的那个小贼。行刑时,裴寂就端坐堂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血肉横飞,听着那凄厉的惨嚎,直到最后一丝声息断绝。
此刻,裴寂却在那小土包前缓缓蹲下。他伸出那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这双手,白天在刑部签押房,曾稳稳地握着朱笔,批下过无数冷酷的判决;也曾亲自拿起过那些令人胆寒的刑具,在犯人身上留下永不磨灭的烙印。而此刻,这双手却沾满了冰冷污浊的泥土。
他沉默地、近乎温柔地,用手掌将坟堆旁松散的泥土拢起,仔细地拍实,将那个死不瞑目的头颅轻轻覆盖,动作细致得如同在掩埋一件易碎的珍宝。然后,他从怀中取出一小叠粗糙的黄纸钱,用火折子点燃。微弱的火光跳跃着,映亮了他半边冷玉般的侧脸。那平日里总是紧抿、透着刻薄与疏离的薄唇,在跳动的光影下,线条似乎柔和了那么一瞬。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纸钱,灰烬打着旋儿飞向漆黑的夜空,如同逝者无声的叹息。
裴寂静静地看着火光燃尽,最后一丝橘红的光点湮灭在浓重的黑暗里。他站起身,没有立刻离开,只是静静地立在坟前,像一尊凝固的石像,唯有夜风吹动他深色衣袍的下摆,发出轻微的簌簌声。那身影在荒冢磷火间显得异常单薄,却又透着一股沉重的、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孤寂。
沈拓屏住呼吸,将自己更深地藏在一株虬结的老槐树投下的浓重阴影里,如同融入了树干的纹理。他死死盯着那个月光下茕茕孑立的背影,白日里那无声的、充满嘲讽的咧嘴大笑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眼底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混杂着极度的困惑、荒谬和一种被狠狠刺痛的感觉。
白天那个坐在刑部高堂、眼也不眨就判人生死的玉面阎罗眼前这个在乱葬岗,为一个被他亲手处死的无名小贼敛骨烧纸的孤影
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沈拓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这浓烈的尸臭熏得有些发木,又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搅动。他下意识地抬手,用粗糙的手背用力蹭了蹭自己的鼻尖,仿佛要蹭掉那萦绕不去的、令人窒息的气味,也蹭掉心头那份突如其来的、冰火交织的混乱。
他无声地咧了咧嘴,想做出一个习惯性的、嘲讽的嗤笑,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僵硬得厉害。最终,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即将转身离去的背影,喉咙深处,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天,像被捅漏了。
酝酿了整日的闷热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京城上空,毫无预兆地,一道惨白的电光撕裂天幕,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炸雷,仿佛就在头顶爆开!豆大的雨点随即砸落,噼啪作响,瞬间就连成了狂暴的雨幕。狂风卷着雨水,横扫过空旷死寂的乱葬岗,抽打在歪斜的枯木和荒草上,发出凄厉的呜咽。
沈拓猛地惊醒,从藏身的槐树后弹出。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他抹了把脸,咒骂了一句,抬眼搜寻裴寂的身影——那家伙果然在暴雨倾盆的刹那,加快了脚步,正朝着乱葬岗边缘一处堆叠着几口破旧薄皮棺材的角落疾走。
妈的!沈拓低吼一声,也顾不上隐藏了,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湿滑的坟茔间追去。雨水模糊了视线,冰冷的雨水顺着额角、脖颈疯狂灌入衣领,激得他一个哆嗦。脚下的烂泥像是有生命般,死死吸住他的破靴,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裴寂!裴寂!哈哈哈哈哈哈!沈拓的声音穿透狂暴的雨声,带着粗重的喘息和毫不掩饰的愤怒与讥诮,好雅兴啊!白天在刑部大堂威风凛凛,生杀予夺!晚上就跑到这鬼地方,当起菩萨来了给谁看给这些死人看还是给你自己那点见不得光的良心看
前方疾走的裴寂身形骤然一顿。他没有回头,只是脊背在暴雨中绷得笔直,像一柄即将出鞘的、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寒刃。
沈拓几步蹿到他身后不远,泥水四溅。他指着裴寂刚刚亲手垒起、又被暴雨冲刷得有些塌陷的那个小土包,声音拔得更高,充满了恶意:看见没你埋的!你白天亲手打死的!你埋得再深,烧再多纸钱,那眼珠子也闭不上!他就在底下看着你呢!看着你这副假慈悲的嘴脸!裴阎罗!你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假慈悲!你……
闭嘴!
裴寂猛地转过身!
惨白的电光再次撕裂黑暗,瞬间将他的面容映照得纤毫毕现。雨水顺着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疯狂流淌,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那双平日里冰封般的眼眸,此刻竟燃着两簇幽暗的火焰,里面翻涌着沈拓从未见过的、被彻底激怒的、近乎疯狂的痛楚和暴戾!他平日一丝不苟束起的发髻被风雨打散了几缕,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平添了几分狼狈的狰狞。
你懂什么!裴寂的声音嘶哑,几乎被雷声淹没,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向沈拓,你这条只会在泥里打滚、装疯卖傻的疯狗!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狂吠!
他胸膛剧烈起伏,雨水顺着他紧抿的唇线流下。他死死盯着沈拓,那目光仿佛要将他穿透、撕碎。下一瞬,裴寂猛地探手入怀,竟掏出一卷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厚厚的东西。
看看这个!他手臂猛地一挥,那卷东西带着破空的风声和冰冷的雨水,啪地一声,狠狠砸在沈拓的胸膛上!
力道之大,砸得沈拓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接住。入手沉重,冰冷湿滑。油布包裹之下,是纸张的触感。
睁开你那对狗眼看清楚!裴寂的声音在暴雨中尖锐如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刃口,七年前!西岭关!你杀的根本不是什么降将!
沈拓浑身剧震!像被一道无形的巨雷劈中,整个人僵立在原地,连砸在身上的暴雨都感觉不到了。西岭关!那三个字,是刻在他灵魂里最深的、日夜流脓淌血的伤疤!
他低下头,手指因为寒冷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冲击而剧烈颤抖着,几乎无法控制。他粗暴地扯开湿透的油布,露出里面一叠厚厚的、被水洇湿的卷宗纸张。借着又一次撕裂天幕的电光,他看到了发黄的纸页上,那熟悉的、却早已被朝廷彻底定性为罪证的军报字迹,还有下方盖着的、鲜红刺目的刑部密印!
他看到了一个被朱砂笔重重圈出的名字——一个他曾经追查过,后来却莫名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叛军军师的名字。
他看到了几份截然不同的、来自不同渠道的证词,字字句句,指向一个惊天的阴谋:当年那批在西岭关前跪地请降的所谓残兵,根本不是真正的降卒!他们是叛军中最精锐的死士伪装的!他们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投降,而是诈开城门,血洗整个西岭关要塞,连同里面毫无防备的三万军民!
冷汗,混合着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沈拓的脊背。他捏着卷宗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纸张在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七年!整整七年!像条野狗一样苟活在唾骂与白眼之中,背负着屠夫、疯子的恶名,在泥泞里打滚!那些被他亲手斩杀的、临死前错愕不解甚至带着解脱的眼神,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将他惊醒!原来……
你……沈拓抬起头,嗓子像是被滚烫的砂纸磨过,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味道,你…你查这个…做什么他死死盯着裴寂被雨水冲刷得惨白的脸,目光里是翻江倒海的震惊、怀疑和一种快要将他撕裂的痛苦。
裴寂站在暴雨中,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他避开了沈拓那几乎要将他烧穿的目光,猛地扭过头去,看向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雨幕。雨水顺着他苍白的下颌不断滴落。
为什么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吞没,带着一种刻骨的疲惫和更深沉的东西,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压出来,因为…因为那三万条命里…有我…
话音未落,裴寂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乱葬岗入口的方向!沈拓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同时感应到了那股致命的威胁!
黑暗的雨幕深处,几点橘红色的光点突兀地亮起,正以极快的速度移动、逼近!不是巡夜的灯笼,那光点带着腾腾杀气,是火把!而且不止一支!隐隐约约,还有金属甲叶在奔跑中撞击摩擦的铿锵声和压低的呼喝声穿透风雨传来!
追来了!裴寂的声音陡然绷紧,再无半分迟疑!
他猛地扑向旁边一口半朽的薄皮棺材!那棺材盖子斜搭着,里面空荡荡,积了半棺浑浊的雨水。裴寂爆发出与那清冷外表完全不符的力量,一把抓住还在震惊中、捏着卷宗僵立如石的沈拓,将他狠狠往那口散发着霉烂气味的棺材里一推!
进去!
沈拓猝不及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掼入冰冷的污水中,呛了一大口。腥臭的泥水瞬间灌入口鼻。
别出声!别动!裴寂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在头顶炸响。
紧接着,哐当一声闷响!沉重的棺材盖子被裴寂用尽全力拉上!最后一线天光和雨水的冰冷被彻底隔绝,整个世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浓墨般的黑暗。只有雨水疯狂敲打棺材板的噼啪声,如同密集的战鼓,敲在沈拓的耳膜上,也敲在他狂跳的心脏上。
棺材内的空间狭窄得令人窒息,冰冷的积水迅速浸透衣衫,刺骨的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腐烂木头和泥土的腥气混合着,浓烈得令人作呕。沈拓蜷缩在污水中,紧紧攥着那卷湿透的、仿佛有千斤重的卷宗,指甲深深抠进了掌心。
棺材外,裴寂的脚步声急促地远离了几步,随即停下。
锵——!
一声清越、冰冷、带着决绝杀意的长刀出鞘声,如同龙吟,穿透厚重的棺材板和狂暴的雨声,无比清晰地刺入沈拓的耳中!
紧接着,是裴寂的声音。那声音不大,甚至有些低沉,却像一道裹挟着风雷的闪电,穿透了所有黑暗、雨水和腐朽的棺木,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沈拓的心上:
这次,换我守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