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民国灵异探长二 > 第一章

血印迷城
我祖传能观煞,却当了民国最讲科学的警探。
铜罗盘只用来压惊,破案时习惯转钢笔。
柳宅连死三人:吊扇割头、磷火焚身、镜中推人坠楼——现场都留血手印。
我摸过所有鬼印冷笑:装神弄鬼。
当密室的机械轨道暴露时,真凶盯着我眉间疤:韩探长,当年你爹判错案害死我全家时——可想过我会用手术刀复仇
暴雨如注,狠狠砸在巡捕房那辆老福特车的顶棚上,声音密集得如同万千鼓点敲在人心上。车窗玻璃被雨水糊成一片模糊流动的光河,只能勉强分辨出车灯如两柄昏黄的光剑,徒劳地刺穿着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和雨幕。车猛地一颠,车轮碾过水坑,泥浆溅起老高。韩凯坐在后座,身体随着颠簸微微晃动,左手拇指指腹下意识地、一遍遍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枚铜质罗盘边缘凹凸起伏的龙纹。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布料,一丝丝沁入指尖,像某种无声的锚,勉强稳住了被窗外鬼魅雨夜搅动的心绪。
操!这鬼天气!开车的巡捕阿杰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咒骂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刺耳,柳家那宅子,本来就邪门!这节骨眼上又出事,还是……还是那种死法!真他娘的晦气!
副驾驶的年轻巡捕小张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紧紧攥着膝上的警帽,指节用力得泛了青白:吊……吊扇……把头……把头给……话没说完,一股酸气直冲喉咙,他猛地捂住嘴,喉头剧烈地滚动了几下,强忍着没吐出来。
韩凯没接话。车窗外,一座庞大而阴郁的洋楼轮廓在暴雨冲刷下逐渐清晰,如同蹲伏在黑暗里的巨兽。柳公馆到了。那曾是沪上名医柳承安引以为傲的家宅,如今却成了恐惧的代名词——短短一个月内,柳家已有两人离奇丧命,而今晚,第三个牺牲者以一种骇人听闻的方式出现了。
车灯的光柱扫过公馆紧闭的黑色雕花铁门,光线下,门楣上悬挂的、用以辟邪的八卦镜反射出一点幽冷的光,显得格外讽刺。
车门打开,冰冷的雨点立刻劈头盖脸砸来。韩凯拉高了风衣的领子,微低着头,快步走向大门。阿杰和小张也慌忙下车跟上,靴子踩在积水的青石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在死寂的雨夜里异常清晰。
门房老刘佝偻着背,像一截被风雨侵蚀的枯木,抖抖索索地开了门。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惶,看到韩凯肩章上的探长标志,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韩、韩探长!您可算来了!太……太吓人了……书房……书房……他语无伦次,手指指向主楼深处,仿佛那里盘踞着噬人的妖魔。
韩凯只略一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过老刘那张惊魂未定的脸,没多问,径直穿过门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怪味,像是烧焦的毛发混杂着铁锈的腥气,令人作呕。柳家唯一的幸存者,柳承安的长子柳文柏脸色惨白如纸,瘫坐在客厅昂贵的丝绒沙发里,管家柳福正端着一杯水,低声劝慰着,但柳福自己的手也在微微颤抖。柳文柏听到脚步声,猛地抬起头,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鬼……是厉鬼索命!是报应!报应啊!他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柳少爷,节哀。韩凯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像一块投入沸水中的冰,现场在书房
柳福放下水杯,躬身引路:是,是书房。韩探长,这边请。
书房的门虚掩着。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乎形成实质的屏障。韩凯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推开了门。眼前的景象足以让最老练的警察也头皮发麻。
一盏巨大的黄铜吊扇,如同嗜血的猛兽,静静地悬在书房中央。其中一片扇叶的边缘,沾满了暗红粘稠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浆,甚至挂着几缕被扯断的黑色发丝。下方,昂贵的手织波斯地毯被浸透了一大片令人心悸的深褐色,不规则地蔓延开。柳家次子柳文松的尸体就歪斜地躺在这片血泊之中,头颅几乎与身体分离,只剩下颈后一层薄薄的皮肉相连,断口处肌肉和惨白的骨茬狰狞地翻卷着。他的眼睛圆睁着,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惊骇与茫然,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上那盏带来死亡的凶器。
韩凯的目光在那惨烈的创口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抬起,锐利地扫视整个房间。书桌、沙发、书架……凌乱不堪,显示着死者生前有过挣扎或躲避。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尸体侧后方的墙壁上——靠近高大的书架旁,那面刷着昂贵乳白色墙漆的壁面上,赫然印着一个清晰无比的血手印!
五指张开,轮廓分明,仿佛有人刚刚用沾满鲜血的手,狠狠撑了一下墙壁。那暗红的印记在惨白的灯光下,散发着无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控诉。
阿杰和小张跟在后面,小张只看了一眼尸体,就猛地转过身,扶着门框剧烈地干呕起来。阿杰的脸色也极其难看,喉结上下滚动,强忍着不适。
韩凯却像没看到那刺目的血印,径直走到尸体旁,蹲下身。他动作利落,戴上随身携带的薄橡胶手套。指尖首先探向那致命的颈部伤口边缘,轻轻按压、拨开翻卷的皮肉,仔细观察断口的形态和创缘的细微特征。接着,他的手越过尸体,毫不犹豫地按在了那个冰冷的、粘腻的血手印上!
探长!阿杰忍不住惊呼出声。
韩凯的手指在血印上仔细地按压、丈量,感受着那粘稠的触感,甚至凑近闻了闻。片刻,他收回手,语气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温度不对。血完全冷了。印痕边缘模糊,有流淌和重力下坠的痕迹,是死者大量失血后,血液喷溅或流淌到墙上,再被人用手掌刻意按压上去形成的。他站起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书房每一寸角落,不是厉鬼按的,是凶手按的。装神弄鬼。
他的右手习惯性地伸进风衣内袋,抽出一支沉甸甸的黑色派克钢笔。金属笔身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的拇指熟练地一推,笔帽滑开,露出金色的笔尖。随即,他的手指灵巧地转动起来,笔杆在指间翻飞、旋转,形成一个稳定的银色光轮,发出极其轻微的、令人心神安定的沙沙声。这是他思考时近乎本能的动作,笔尖悬停,如同悬在疑云之上,随时准备刺穿迷雾。
柳少爷,韩凯转向门口面无人色的柳文柏,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稳,令弟遇害前,可有什么异常或者,提到过什么特别的事见过什么人
柳文柏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嘴唇翕动了好几下,才发出微弱的声音:文松他……他最近总说……说在走廊上看见一个穿白衣服的影子……模模糊糊的……一闪就没了……他以为是……是之前死掉的那个……他猛地打了个寒噤,说不下去了,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
之前死掉的那个韩凯追问,指间的钢笔转得更快了些,是说府上的柳文枫少爷还是……佣人阿贵
柳文柏痛苦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先是……是阿贵……无缘无故在阁楼里……把自己烧死了……然后……是我堂弟文枫……从楼梯上摔下来……脖子断了……现在……文松他……他猛地捂住脸,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都说是……是报应……是那个死了很多年的女人……带着怨气回来了……血手印……每次都有血手印!
柳福在一旁垂手而立,脸上皱纹更深了,低声补充道:韩探长,文枫少爷出事前……也总说在镜子里……看见一个白影朝他招手……阿贵死前那晚,更是疯了一样喊叫,说后花园里有鬼火追他……老管家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被长久恐惧浸泡后的麻木。
韩凯沉默地听着,指间的钢笔旋转依旧,目光却变得更深沉。一个月内,三起死亡,都伴随着白影、鬼火、血手印这些耸人听闻的灵异元素,指向一个早已死去的女人——柳承安二十年前病逝的前妻林婉清。坊间早有传言,林婉清死得蹊跷,对柳承安续弦和庶子们心怀怨毒。
他走到那沾血的吊扇下方,仰头仔细观察。吊扇连接天花板的固定处似乎有些松动,几颗螺丝歪斜着。他示意阿杰:搭把手,把我顶上去看看。
阿杰连忙蹲下,韩凯踩上他的肩膀。靠近吊扇基座,一股浓重的机油味混杂着血腥味冲入鼻腔。韩凯眯起眼,仔细检查连接处的金属构件。在沾满油腻和灰尘的基座缝隙里,他敏锐地发现了一小截极细的、近乎透明的丝线残端,像是钓鱼线,一端死死卡在金属件的缝隙里,另一端被扯断了。
找工具,把这基座整个卸下来。韩凯沉声吩咐。同时,他的左手再次探进口袋,握住了那枚冰凉的铜罗盘。指腹反复摩挲着盘面中央光滑的天池和盘底微凸的龙纹,那沉甸甸的金属质感,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冰凉触感,如同镇定剂般流过紧绷的神经。他闭了闭眼,压下脑海中因这诡异现场和浓烈血腥气而翻腾起的、属于观煞本能的躁动——那是一种源自血脉的、对死亡和怨念残留气息的异常敏感。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指尖的冰冷和眼前可见的物理痕迹上。
科学,唯有科学才是唯一的路标。
吊扇基座被小心翼翼地卸了下来。韩凯拿着这沉重的金属构件,走到书桌旁的台灯下仔细检视。在油腻的固定螺丝孔周围,他发现了更多细密的、新鲜的摩擦划痕。特别是那截断掉的透明鱼线,断口很新,显然是强力拉扯所致。
阿杰,韩凯指着那些划痕和鱼线,拍照,记录。重点标记螺丝孔周围这些新划痕的位置和方向。这截鱼线,小心收好。他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吊扇不是自然脱落。螺丝是被故意拧松的,但最后致命的一下,是这根鱼线被强力拉扯导致的瞬间失衡坠落。凶手需要精准控制吊扇落下的时机和方向。
他走到窗边,推开紧闭的窗户。外面是公馆的后花园一角,风雨裹挟着寒意灌入,吹散了室内浓重的血腥味。借着巡捕们手电筒的光柱,可以看到窗下湿漉漉的泥地上,除了他们刚才进入时踩出的杂乱脚印,没有任何其他清晰的痕迹。雨水是最好的清洁工。
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晚饭后一小时左右,也就是大约晚上七点半到八点之间。韩凯看着窗外的雨幕,指间的钢笔停止了转动,笔尖稳稳地指向窗外,这个时间点,大部分仆佣都在厨房或者自己房里。暴雨掩盖了声音……完美的作案时机。凶手熟悉宅邸作息,熟悉这间书房,甚至……熟悉柳文松晚饭后会独自在书房看会儿书的习惯。
他的目光转回室内,锐利如刀,扫过门口惊魂未定的柳文柏,扫过垂首肃立的管家柳福,扫过书房里每一件可能隐藏线索的器物。柳公馆这座华丽的牢笼里,每一个幸存者,都笼罩在更深的疑云之下。厉鬼的传说掩盖着精心的谋杀,而谋杀背后,又藏着怎样冰冷刻骨的恨意
阿杰,小张,韩凯的声音斩断了书房内压抑的死寂,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靠近。柳少爷,柳管家,请移步客厅,我需要详细询问柳文松少爷今天,以及之前两位死者出事前后的所有情况。事无巨细。
他率先走出书房,皮鞋踩在染血的波斯地毯边缘,留下清晰的湿痕。指间的派克钢笔不知何时又开始了稳定的旋转,在惨白的走廊灯光下划出一道道冷静的银色弧光,如同在黑暗迷宫中无声探路的指针。
柳公馆的客厅,水晶吊灯的光芒竭力驱散着角落的阴影,却无法驱散弥漫在空气里的寒意。柳文柏像被抽掉了骨头,深陷在沙发里,昂贵的丝绸睡衣裹不住他筛糠般的颤抖。管家柳福垂手站在沙发旁,腰杆挺直,但布满皱纹的眼皮下,眼珠不时神经质地转动一下。
韩凯坐在他们对面的一张硬木扶手椅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那支派克金笔安静地躺在旁边的茶几上,笔尖闪烁着一点冷光。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左眉骨上那道细长的旧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柳少爷,节哀顺变。韩凯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平稳,却奇异地有种让人不得不回应的力量,令弟今晚遇害前,可有什么特别的言行举止比如,心情如何是否提到过令他不安的人或事尤其是……与之前文枫少爷和阿贵的死有关的事
柳文柏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嘶哑:不安他怎么能安这个家……这个家早就被诅咒了!他双手用力抓住沙发的丝绒扶手,指节发白,文枫摔死那天,就在楼梯口那面大镜子前!阿贵把自己烧得……烧得不成人形……就在阁楼!现在文松他……他……他痛苦地喘息着,说不下去,身体抖得更厉害,文松他下午……下午还跟我说,他不想待在这里了,他想走!他说……他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他,特别是……特别是经过那面镜子的时候!他说镜子里的人影……有时候看起来不像他自己!
镜子韩凯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楼梯口那面落地镜
是……就是那面!柳文柏用力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文枫出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镜子里有……有个白影子在笑……在朝他招手!他摔下去的时候,那面镜子上……也留下了一个血手印!跟文松书房墙上那个一模一样!他猛地指向书房的方向,仿佛那血淋淋的印记就在眼前。
阿贵呢韩凯追问,视线转向管家柳福,阿贵出事前,有什么异常
柳福微微躬身,声音低沉而干涩:回探长话,阿贵那孩子……胆子小。出事前两天,他就有点不对劲,晚上总不敢一个人去后院库房拿东西,说……说后花园靠墙角的树丛那边,一到晚上就有蓝绿色的鬼火飘来飘去,还会跟着人走。我跟他说是磷火,荒地里常见,他不信,吓得够呛。出事那晚,他不知怎么又跑到后花园去了,结果……唉。老管家重重叹了口气,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哀伤和恐惧,发现他的时候,阁楼里全是烟,人……都烧焦了……窗户下面……也有个血手印。
三起死亡。吊扇断头(柳文松),楼梯坠亡(柳文枫),阁楼焚身(阿贵)。共同点:诡异的死亡方式,当事人死前都声称目睹灵异现象(白衣影、鬼火、镜中异象),以及,现场都留下了那象征厉鬼索命的血手印。
韩凯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被这些恐怖描述动摇的神色。他拿起茶几上的派克钢笔,没有转,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笔杆。左眉那道疤在灯光下显得更加深刻。
柳少爷,韩凯再次看向柳文柏,语气沉稳,令尊柳承安先生,听闻在令堂林婉清女士病逝后,曾续弦并育有子嗣。府上近来的变故,是否与……过往的一些恩怨有关他问得直接,目光紧紧锁住柳文柏的脸。
柳文柏的脸瞬间褪去了最后一点血色,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躲闪:没……没有!都是胡说!我娘……我娘是病死的!跟父亲……跟后来的继母都没关系!他猛地摇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惊惧,是厉鬼!是林婉清的鬼魂!她恨!恨父亲娶了新太太,恨我们这些占了柳家位置的……她回来报复了!一定是这样!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反复强调着,身体却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韩凯没有反驳,只是平静地追问:那么,柳少爷,今晚七点半到八点之间,你在何处可有人证
柳文柏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你怀疑我我怎么可能害我亲弟弟!我当时……当时在自己房里!在……在看书!没人……就我一个人!他急切地辩解,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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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韩凯的目光扫过他因紧张而蜷缩的手指,指甲缝里很干净,什么书
啊就……就随便翻翻……柳文柏眼神飘忽。
韩凯不再追问,转向柳福:柳管家,你呢那个时间段在做什么
柳福倒是很镇定,微微欠身:回探长,晚饭后我一直在厨房旁边的储物间清点这个月的米粮账目。厨娘李妈和帮佣的小翠都可以作证,她们在厨房收拾,进出都经过那里,能看到我。
韩凯点了点头,拿起钢笔,在随身携带的硬皮小本上快速记录了几笔。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柳管家,韩凯合上本子,目光锐利地看向柳福,你刚才提到阿贵出事那晚,阁楼窗户下有血手印。阁楼……是存放物品的地方平时谁上去钥匙在谁手里
阁楼主要放些旧家具和不常用的杂物。柳福回答,钥匙一直是我保管的。平时除了打扫,很少人上去。
阿贵那天晚上上去做什么
这……柳福脸上露出一丝困惑,确实蹊跷。那晚没有需要他上去的活计。他自己跑上去的,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韩凯站起身:我需要查看文枫少爷坠亡的楼梯口现场,以及阿贵遇害的阁楼。柳管家,麻烦带路。柳少爷,请在此稍候。
柳文柏如蒙大赦,瘫回沙发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华丽却冰冷的浮雕。
楼梯口位于主厅通往二楼的转角平台。那面惹祸的落地镜,一人多高,镶嵌在厚重的红木边框里,镜面光洁如新,清晰地映照着韩凯、柳福以及后面跟着的阿杰和小张的身影。镜框顶部和两侧雕刻着繁复的西式卷草纹,在灯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
韩凯站在柳文枫坠亡的位置——靠近楼梯最上方的几级台阶处。他仔细查看楼梯扶手和台阶边缘,尤其是柳福指认的、柳文枫身体可能碰撞过的地方。扶手是光洁的硬木,几处不起眼的位置,韩凯的指尖触摸到几道极细微的、类似硬物刮擦留下的浅痕。台阶边缘的大理石质地坚硬,没有明显的破损或撞击痕迹。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面巨大的镜子上。镜面本身看不出异常,但当他靠近,仔细观察厚重的红木镜框时,目光猛地一凝。在镜框左侧靠近墙壁的、极其隐蔽的夹缝里,他发现了极其微小的、几点暗褐色的干涸污渍——颜色和质感,都像极了……干涸的血迹!非常少,若非刻意寻找,绝对会被忽略。而且位置极其刁钻,像是某种液体在极小压力下溅射进去的残留。
韩凯不动声色,没有立刻声张。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凑近仔细观察那些污渍的形状和分布。同时,他的左手习惯性地探向风衣口袋,握住了那枚冰凉的铜罗盘。指尖划过罗盘背面凹凸的龙纹,熟悉的冰凉触感传来,一丝丝抚平因这诡异发现而微微加速的心跳。他闭眼一瞬,再睁开时,眼底的锐利更盛。那源于血脉的、对血腥和怨念残留的微弱感应,如同水面下的暗流,在这镜框夹缝处,确实比别处更粘稠一丝。但他强行压下这不适的感应,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物理痕迹上。
柳管家,韩凯直起身,声音平稳,文枫少爷出事时,是白天还是晚上当时灯是开着的吗
是傍晚,天刚擦黑,灯已经开了。柳福回答,指着楼梯口顶上的水晶吊灯,灯很亮。
韩凯抬头看了看那盏位置颇高的吊灯,又看了看镜子。镜框顶部雕刻的卷草纹阴影很深……他若有所思。
去阁楼。韩凯收起放大镜,示意柳福带路。
通往阁楼的楼梯狭窄而陡峭,弥漫着一股灰尘和陈旧木料的气味。阁楼空间低矮,堆满了蒙着白布的旧家具和大小不一的木箱。空气里依旧残留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焦糊味。窗户很小,玻璃上蒙着厚厚的灰尘和雨水冲刷后的痕迹。
柳福指着靠近窗户下方的一块焦黑地面,声音低沉:就是这里……阿贵……烧得……窗户外面那面墙上……也印着一个血手印。他指了指那扇紧闭的小窗。
韩凯走过去,蹲下身检查那块被严重烧灼的地板。边缘焦黑碳化,中心区域反而颜色略浅,形成不规则的灼烧图案。他在焦痕边缘的灰烬里,仔细翻找着。手指拂开浮灰,几粒极其微小、闪烁着暗淡蓝绿色荧光的颗粒粘在了他的手套指尖上。
磷粉。
他站起身,走到那扇小窗前。窗框是木质的,有些地方漆皮已经剥落。在窗框内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韩凯发现了一小点凝固的、透明的蜡油痕迹。非常微小,像是一滴蜡烛泪滴落又被匆忙抹去后留下的残余。
窗户外面下方对应的墙壁上,确实能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暗红色手印轮廓,被雨水冲刷得只剩下浅浅的印记。
韩凯的目光在阁楼内缓缓扫视。杂物堆积,光线昏暗。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一个被推到角落、蒙着厚厚灰尘的旧式留声机上。黄铜喇叭口歪在一边,像是被人不小心碰倒过。旁边散乱地堆着几个空的黑胶唱片盒子。
柳管家,韩凯指着那留声机,这东西,还能用吗
柳福看了一眼,摇摇头:早些年老爷用过,后来坏了,就一直堆在这里当摆设,没人动过。
韩凯没再追问。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依旧滂沱的雨幕和笼罩在黑暗中的柳公馆后花园,指间的派克钢笔不知何时又开始了稳定的旋转。三个现场,三个看似灵异的死亡,三个血手印。吊扇的鱼线、镜框缝隙的血渍、阁楼的磷粉和蜡油……无数细微的、非自然的碎片,如同散落的拼图,在他冷静运转的思维中开始碰撞、组合。
科学,唯有科学才是唯一的粘合剂。
阿杰,韩凯的声音在寂静的阁楼里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天亮后,带鉴证科的人过来。三个现场重新细勘:书房吊扇基座的所有螺丝、那截鱼线;楼梯镜子后面和镜框缝隙,重点提取残留物;阁楼这扇窗户内外窗框、窗台,还有地上所有灰烬、特别是磷粉痕迹,全部取样。另外,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台蒙尘的留声机,把这台留声机也带回巡捕房。
是!探长!阿杰挺直腰板应道。
韩凯转身下楼,步伐沉稳。派克金笔在他指间翻飞,划破阁楼浑浊的空气,如同无声的利剑,斩向那精心编织的鬼影迷局。
翌日清晨,雨势稍歇,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如同浸透了墨汁,沉甸甸地压在柳公馆的尖顶上。巡捕房的黑色轿车再次停在湿漉漉的门前。这一次,除了韩凯和阿杰、小张,还多了巡捕房技术科的两名干员,提着沉重的工具箱。
韩凯没有直接进入主楼,而是带着人,绕向了公馆的后花园。经过一夜暴雨的冲刷,花园里泥泞不堪,花木低垂,一派狼藉。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植物腐败的气息。
探长,您要找什么小张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看着泥泞的地面,有些不解。
韩凯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花园靠近围墙的边缘地带,尤其是柳福提到阿贵声称看到鬼火的位置——几丛茂密的冬青和一棵高大的老槐树附近。他走到那棵老槐树下,蹲下身,仔细查看树干背阴的一面,以及树根附近潮湿松软的泥土。阿杰和小张也学着他的样子在周围搜索。
探长!这里有东西!阿杰忽然压低声音喊道,指着老槐树根部一块被雨水冲出的小坑。坑里积着浑浊的水,水底隐约可见几片暗绿色的、边缘有些焦卷的碎纸片。
韩凯立刻走过去,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几片湿透的碎纸捞起,摊在掌心。纸片不大,被水泡得字迹模糊,但还能勉强辨认出一些印刷的图案和残缺的字:……酸……磷……安全……严禁……纸张的质地和颜色,很像某种化学药品的标签。
磷……小张凑过来看了一眼,低呼道,是磷粉的包装
可能性很大。韩凯将碎纸片小心地放进证物袋,继续找,看还有没有其他残留物。特别是那种蓝绿色的粉末。
他们扩大了搜索范围。在距离槐树几米远的一丛冬青根部松软的泥土里,韩凯发现了一小块踩踏后留下的、不完整的鞋印。鞋印前端花纹模糊,但后跟部分相对清晰,能看出是那种老式布鞋常见的、带点波浪纹的橡胶底。鞋印旁边,还有一个浅浅的、圆形的压痕,像是某种棍状物支撑留下的。
拍照,取模。韩凯指示技术科的人。他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围墙。围墙很高,上面爬满了湿漉漉的藤蔓植物。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争吵声隐约从主楼二楼一扇敞开的窗户里飘出来。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是柳文柏的声音,激动而尖利,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恐惧,文松死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了啊你巴不得柳家的人都死绝了才好!
另一个声音响起,低沉、克制,带着一种冰冷的疲惫:文柏少爷,请慎言。老爷尸骨未寒,府上连遭变故,我柳福在柳家几十年,从未有过二心。当务之急是配合韩探长查明真相,而不是在这里互相猜忌。
真相真相就是林婉清的鬼魂回来索命了!你躲得了吗我们都躲不了!柳文柏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癫狂。
韩凯抬头,望向那扇传出争吵的窗户,眼神幽深。派克金笔在他指间无意识地转动着,反射着阴霾天空下微弱的天光。
技术科的人完成了对鞋印和压痕的取证。韩凯最后看了一眼围墙的方向,转身:去阁楼窗户外面看看。
一行人绕到主楼侧面。阁楼那扇小窗外面,下方对应的墙壁上,那个被雨水冲刷得极其模糊的血手印几乎难以辨认。墙壁是粗糙的水泥拉毛墙面。韩凯凑近仔细查看,在距离手印上方约半尺的地方,他发现了几道极其细微的、几乎与墙面颜色融为一体的浅灰色划痕,像是被什么细线快速摩擦过留下的。痕迹很新。
他伸出手指,沿着那几乎不可见的划痕方向轻轻触摸,指尖传来极其微弱的颗粒感。
阿杰,韩凯没有回头,取点这墙面的粉末,还有这些划痕处的,小心点。
是!
回到巡捕房,气氛凝重。鉴证科对带回来的物证开始了紧张的检验分析。韩凯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面前摊开三张现场勘查图,旁边是物证清单:书房吊扇基座的螺丝(有新鲜工具拧动痕迹)、透明鱼线(断口呈撕裂状,非利器切断)、楼梯镜框缝隙提取的微量干涸血迹(血型与柳文枫一致)、阁楼窗框内侧的蜡油、窗台及地面提取的微量蓝绿色磷粉颗粒、花园里发现的药品包装碎屑、布鞋脚印和圆形压痕、阁楼窗外墙面的细微划痕粉末……
他手中那支派克钢笔在指尖飞速旋转,几乎化作一团银光。笔尖悬停在半空,如同他高速运转的思维,在无数线索碎片中穿梭、勾连。
鱼线控制吊扇……磷粉制造鬼火……蜡油固定什么镜子……血迹在镜框缝隙……高处……光……留声机
一个模糊的轮廓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但关键的连接点依旧缺失。动机。柳文柏的恐惧不似作伪,柳福看似沉稳却也无法完全排除嫌疑。那个死去的林婉清,她的幽灵真的只是被凶手借用的幌子吗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法医老陈推门进来,脸色有些异样,手里拿着两份报告。
韩探长,柳文松和柳文枫的尸检补充报告出来了。老陈的声音带着一丝发现秘密的凝重,两人身上都有些……不太寻常的细节。
韩凯停下转笔的动作,抬眼:说。
柳文松的致命伤是颈部的切割伤,由高速旋转的金属扇叶造成,这点毫无疑问。但我在他左手食指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一丁点非常微小的、像是铁锈一样的红褐色颗粒。老陈将报告和一个小证物袋放在韩凯桌上,袋底有一小点几乎看不见的粉末,还有,他后颈衣领内侧,靠近发根的位置,沾到了一点非常细的、类似滑石粉或墙粉的白色粉末,量很少,位置也很隐蔽。
韩凯拿起证物袋,对着灯光仔细看那点红褐色粉末。
柳文枫那边,老陈继续道,除了摔伤,我在他右手手背靠近虎口的位置,发现了一个非常微小的、像是被细针扎破的针孔,周围皮肤有极轻微的瘀肿。另外,他坠楼时穿的那件丝绸睡衣的后背领口内侧,同样发现了一点点那种滑石粉似的白色粉末。
指甲缝里的铁锈微粒后颈衣领的白色粉末柳文枫手上的针孔
韩凯的眉头紧紧锁起。这些微乎其微的发现,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几点火星,瞬间点燃了他脑海中那个模糊轮廓的关键节点!
镜框缝隙的血迹……高处……控制……牵引……针孔……药物
他猛地站起身,派克金笔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老陈,柳文枫血液和胃内容物常规毒物筛查结果出来没有
出来了,常规毒物阴性,没发现常见毒药。
查冷门麻醉剂!特别是短效、能导致瞬间肌无力或眩晕的!韩凯语速极快,还有,那种白色粉末,立刻分析成分!要快!
是!老陈感受到韩凯语气中的急切,立刻转身出去。
韩凯重新拿起那几张现场图,目光如炬,死死盯在楼梯口镜子的位置。那面巨大的落地镜……镜框顶部的阴影……柳文枫后颈衣领的粉末……手上的针孔……
他走到办公室巨大的玻璃窗前,看着外面依旧阴沉的天空。左手伸进口袋,紧紧握住了那枚冰凉的铜罗盘,指腹用力地、反复地摩挲着盘底凸起的龙纹,仿佛要将那冰冷的触感刻进心里。祖传的观煞能力在血脉中隐隐躁动,带来一丝丝烦恶的眩晕感,如同无形的低语在耳边萦绕。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其压制下去,只留下纯粹理性的冰冷锋芒。
不是鬼……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是机关……是药物……是精密的谋杀!
动机的迷雾尚未完全拨开,但凶器与手法的轮廓,已在科学的光芒下,露出了狰狞的一角。
巡捕房技术科的灯光彻夜未熄。韩凯办公室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指间那支派克金笔以近乎匀速的状态旋转着,发出细微而持续的沙沙声,如同思维高速运转的背景音。
门被急促地推开。法医老陈和鉴证科的王技术员一同进来,脸上都带着发现重大线索的振奋。
探长!王技术员将一份报告放在韩凯桌上,语速很快,阁楼窗外墙面粉末分析结果出来了!主要成分是氧化铁和石英砂,就是普通水泥墙的粉末,但里面混合了极其微量的磁铁矿粉!颗粒非常细!
磁铁矿粉韩凯猛地睁开眼,指间的钢笔瞬间停住,笔尖直指报告。
对!就是带磁性的那种铁矿石粉末!王技术员用力点头,含量极低,混在墙粉里几乎无法察觉,但用强磁试验,能吸起来一点点!
韩凯眼中精光爆射。阁楼窗外墙面的细微划痕……磁粉……
老陈紧接着开口:柳文枫的血液和组织样本,我们做了扩展筛查!在他血液里检测到了微量的‘简箭毒碱’残留!这是一种从南美植物里提取的生物碱,作用类似箭毒,能快速阻断神经肌肉接头传递,导致肌肉瞬间麻痹无力!剂量不需要很大,只要注射得当,几秒内就能让人动弹不得!那个针孔,应该就是注射点!
简箭毒碱!瞬间麻痹!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瞬间串联成一条清晰、冰冷、充满机械美感的链条!
镜子!韩凯霍然起身,声音斩钉截铁,关键在那面镜子!
他快步走到办公室中央一块临时架起的黑板前,拿起粉笔,笔走龙蛇,快速勾勒出柳公馆楼梯口的示意图,重点标注那面巨大的落地镜。
凶手利用了那面镜子!镜框顶部的阴影区域,就是布置机关的最佳位置!韩凯的粉笔重重敲在镜子顶部,柳文枫晚饭后习惯在楼梯附近散步,这个习惯凶手很清楚。凶手提前在镜框顶部阴影里,安装了某种精巧的、带磁性的触发装置,可能利用细线或者杠杆连接着一个微型注射器!里面装着简箭毒碱!
他快速画出简易的装置图:柳文枫走到特定的、能被镜子完整映照的位置时,凶手可能藏在某个能观察到镜子反射的角落(比如二楼走廊某个房间的门后),通过观察镜子确认柳文枫的位置!然后,他远程触发机关——可能是拉动一根极细的、涂了磁粉的鱼线(这种线在昏暗光线下几乎隐形,且磁粉能帮助它紧贴墙面或镜框移动而不易脱落)!
粉笔指向镜框侧面缝隙提取到的柳文枫的血迹:那点血迹!就是注射器针头瞬间弹出,刺中柳文枫后颈或手部(虎口的针孔)时,微量血液随着针头回缩溅射进镜框缝隙留下的!他后颈衣领的白色粉末,是镜框顶部积落的灰尘!药物瞬间注入,柳文枫肌肉麻痹,失去平衡——这才是他坠楼的真正原因!而坠楼后,凶手再从容地伪造楼梯扶手撞击的痕迹,并在镜子上按上血手印,嫁祸给‘厉鬼推人’!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有韩凯清晰有力的分析声和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阿杰和小张听得目瞪口呆,冷汗涔涔。
那……那书房吊扇呢阿杰声音发干。
更简单!韩凯转身,快速画出书房吊扇,凶手提前拧松固定螺丝,但不足以让沉重的吊扇立刻掉下来。他用那根透明的鱼线,一端巧妙地固定在松动的吊扇基座上,另一端……很可能穿过书房某个隐蔽的孔洞(比如书架后的墙壁缝隙,或者地板下的空隙),延伸到他可以远程控制的地方!柳文松习惯晚饭后在书房看书,位置相对固定。凶手只需要在远处(可能是书房窗外,或者门外走廊)看准时机,用力一拉鱼线!鱼线绷断的瞬间,就是吊扇失衡坠落的时刻!柳文松根本来不及反应!墙上的血手印,纯粹是凶手事后用死者的血按上去的障眼法!
阁楼的鬼火和阿贵的死小张急切地问。
磷粉!韩凯指向阁楼示意图,凶手在花园用磷粉制造飘动的鬼火吓唬阿贵,加深他的恐惧。阿贵出事那晚,凶手很可能利用某种方法(比如模仿女人的哭声,或者用那台留声机播放诡异声音)把精神高度紧张的阿贵引到阁楼。阁楼窗户上的蜡油——我推测凶手在窗外固定了一个小装置,比如一个装了磷粉的小布袋,用蜡封住口,连着一根延迟引燃的线或者化学自燃装置(花园里发现的药品包装碎屑可能与此有关)。阿贵进入阁楼后,装置启动,磷粉自燃产生蓝色火焰,同时可能伴有少量烟雾,在黑暗密闭的阁楼里效果惊悚。阿贵极度惊恐之下,慌乱中可能打翻油灯(阁楼有油灯)或者凶手在磷火燃起的同时,从窗外用某种方式(比如细长的杆子)将点燃的火源(如浸了油的布团)丢进阁楼,引燃了阿贵或者地上的易燃物!窗户下的血手印同样是伪造!
韩凯放下粉笔,拿起那支派克钢笔,笔尖重重地点在黑板中心:三个‘灵异’死亡,核心都是精密的机械机关、远程操控、心理暗示和药物!凶手必须极其熟悉柳公馆的建筑结构、仆佣作息、死者习惯,并且拥有相当的机械知识,能接触到药品和工具!时间、空间、心理,都算得极其精准!
那……那凶手到底是谁阿杰的声音带着颤音。
韩凯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柳文柏恐惧崩溃,缺乏实施这种精密计划的心智和胆魄。他更像是凶手刻意营造的恐怖氛围下,被推向崩溃边缘的牺牲品之一。而柳福……
他的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个巡捕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脸色煞白:
探长!不好了!柳公馆……柳公馆又出事了!柳……柳文柏少爷他……他死了!在……在他自己房里!门上……门上又有个血手印!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阿杰和小张倒吸一口凉气,脸上血色尽褪。
韩凯瞳孔骤然收缩,指间的派克钢笔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他猛地抓起桌上的警帽和风衣,声音如同淬火的寒冰,斩钉截铁:
立刻封锁柳公馆!所有人原地待命,不许进出!走!
他率先冲出办公室,步伐快得像一阵风。左手紧紧握着口袋里的铜罗盘,冰凉的金属盘底几乎要被他的掌心焐热。眉骨上那道旧疤在奔跑中显得格外狰狞。第四个血手印……凶手不仅没有停手,反而在加速!在挑衅!在将这场血腥的复仇推向最终的高潮!
巡捕房的车队如同离弦之箭,撕开阴沉的雨幕,再次冲向那座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柳公馆。尖锐的警笛声划破湿漉漉的街道,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脸上写满惊疑。
韩凯坐在后座,身体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派克钢笔被他紧紧攥在手里,金属笔身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强迫他保持绝对的冷静。柳文柏的死讯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砸碎了所有侥幸的推测。凶手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在巡捕房介入、真相逐渐逼近的当口,再次悍然出手!这不仅是杀人,更是赤裸裸的挑衅,是对他韩凯的宣战!
车子在柳公馆门前急刹停下,泥水飞溅。韩凯推开车门,大步流星地冲了进去。门房老刘瘫坐在门厅角落,面无人色,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客厅里,管家柳福正被两个巡捕拦着询问,他脸色铁青,眼神深处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悲痛、愤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现场!韩凯只吐出两个字,声音冷硬如铁。引路的巡捕立刻带他冲向二楼柳文柏的房间。
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柳文柏的房门紧闭着,门板中央,一个鲜血淋漓的手印赫然在目!那手印比前三个更加用力,指印边缘甚至有些模糊,透着一股歇斯底里的疯狂意味。
韩凯戴上手套,示意旁边的巡捕开门。门锁转动,房门被缓缓推开。
房间里的景象让随后赶到的阿杰和小张瞬间屏住了呼吸。
柳文柏穿着睡衣,仰面倒在自己那张宽大的欧式大床下。他的眼睛惊恐地圆睁着,几乎要凸出眼眶,嘴巴大张,凝固成一个无声呐喊的恐怖表情。致命的伤口在咽喉——一道深而精准的横向切口,几乎切断了大半个脖子,深红色的血液浸透了他胸前的睡衣和身下的地毯,形成一大片令人心悸的暗红。床边的小茶几翻倒在地,上面的水杯和药瓶摔得粉碎。房间窗户紧闭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韩凯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扫过整个房间。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柳文柏的睡衣虽然染血,但还算整齐。他快步走到尸体旁蹲下,仔细检查那道致命的切口。切口边缘平滑,深度精准,几乎避开了主要的颈椎骨,只切断了气管和血管——这是一刀毙命,手法极其利落、专业!
他的视线随即落在柳文柏微微蜷曲的右手上。食指的指尖沾着一点暗红的血迹。韩凯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的手指,只见在他食指的指甲缝里,赫然嵌着一根极其微小的、闪着金属冷光的——手术刀碎片!薄如蝉翼,锋利无比!
手术刀!
韩凯的心猛地一沉。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投向房间角落那个红木雕花的衣橱。衣橱的门虚掩着,透出一条缝隙。他一步一步走过去,右手缓缓伸向腰间的配枪,左手则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铜罗盘。那冰凉的触感此刻也无法完全压下他心中翻腾的警兆。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衣橱门的瞬间——
吱呀一声轻响,衣橱门从里面被缓缓推开了!
一个人影从衣橱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管家柳福!
他身上的深灰色长衫依旧一丝不苟,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但此刻,他脸上惯有的那种恭谨、沉稳甚至略带悲伤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平静之下,是冰封了二十年的刻骨仇恨,如同火山爆发前死寂的岩浆。他的右手,赫然握着一柄沾满鲜血的、闪着寒光的柳叶形手术刀!
韩探长,柳福的声音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和,目光却像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韩凯的脸上,尤其是他左眉骨上那道细长的疤痕,你果然来了。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一点。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阿杰和小张下意识地拔出了枪,枪口颤抖着指向柳福。
韩凯的手稳稳地按在枪柄上,身体如同标枪般挺直,眼神锐利如鹰,直视着柳福那双燃烧着疯狂恨意的眼睛:柳福果然是你。放下刀。
放下柳福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温度、近乎嘲讽的弧度。他缓缓抬起左手,手里捏着一个黄铜的小物件。韩凯瞳孔一缩——那是一个小巧精致的发条装置,结构复杂,带着几个微小的齿轮和卡榫。放下它柳福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还是放下这个没有它,你怎么解释楼梯上那‘鬼推人’的把戏怎么解释柳文枫死前那一瞬间的‘动弹不得’
他手指微微一用力,那个精巧的装置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仿佛一个致命陷阱的开关被拨动。阿杰和小张的枪口瞬间压得更低,呼吸都停滞了。
别紧张,小巡捕。柳福的目光甚至没有瞥向那两个紧张的年轻人,依旧死死锁着韩凯,我只是想告诉韩探长,你的推理……很精彩,几乎全中。吊扇的鱼线,阁楼的磷火,镜子的机关……还有这能弹出毒针的小玩意儿,都是我做的。柳文松、柳文枫、阿贵,还有……他瞥了一眼地上柳文柏的尸体,这个废物,都是我送走的。
他向前缓缓踏出一步,沾血的手术刀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冷的光。韩凯握枪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全身肌肉绷紧,精神高度集中,计算着柳福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可能的攻击角度。那柄锋利的手术刀,在如此近距离下,威胁绝不亚于子弹!
为什么韩凯的声音沉冷如铁,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试图打破对方那看似平静实则疯狂的精神状态,柳家待你不薄。
待我不薄柳福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裂帛,压抑了二十年的痛苦和怨毒在这一刻轰然爆发,扭曲了他原本儒雅的面容!韩探长!你问我为什么那你不如问问你自己!问问你那个高高在上、铁面无私、却瞎了眼睛的法官父亲——韩正清!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韩凯的心头!他握枪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父亲……二十年前那桩轰动沪上、最终导致父亲抑郁而终的庸医杀人案……
柳福的眼中涌出浑浊的泪水,混合着滔天的恨意,声音因极致的痛苦而嘶哑变形:林婉清!我的妻子!她不是什么柳承安的前妻!她是我的结发妻子!二十年前,她只是得了普通的伤寒!是柳承安!这个沽名钓誉的庸医!他为了巴结权贵,把本该给我妻子用的特效磺胺药,偷偷换给了当时一个大人物的姨太太!结果……结果我妻子高烧不退……活活……活活烧成了肺炎……咳血而死!她才二十三岁啊!他嘶吼着,身体因巨大的悲痛而剧烈颤抖,手术刀在他手中也跟着晃动。
我去告!我去巡捕房告!我倾家荡产去告!证据……我有他药房换药的记录!有他诊所学徒的证词!柳福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控诉,可结果呢你父亲!韩正清!他收了柳家多少黑钱!还是被那大人物施了压!他一句‘证据不足,疑点利益归于被告’,就驳回了我的诉状!柳承安逍遥法外!我妻子死不瞑目!
他猛地指向韩凯,手术刀的刀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寒光,直指韩凯眉间那道疤:韩探长!你眉骨上这道疤,是你爹判错案造的孽!是报应!是老天留着你,让你今天来亲眼看看,当年你爹造的孽,是怎么报应在他儿子身上的!我要柳承安断子绝孙!我要所有包庇他、享受着他用我妻子性命换来富贵的人,统统给我妻子陪葬!柳文松、柳文枫、柳文柏……还有那个阿贵!他当年就是柳承安诊所的帮工!是他亲手把换掉的药送进我妻子病房的!他们都该死!
柳福的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败的风箱。他眼中的疯狂达到了顶点,猛地将那个精巧的发条装置狠狠砸向墙壁!啪嚓一声脆响,黄铜零件四散飞溅!
现在,轮到你了!韩正清的儿子!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沾血的手术刀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猛地扑向韩凯!刀锋直刺咽喉!动作快如鬼魅,完全不像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
探长小心!阿杰和小张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韩凯的反应如同千锤百炼的本能!他按在枪柄上的右手闪电般抬起,却不是拔枪射击——如此近的距离,枪械反而可能误伤。他的身体如同绷紧的弹簧,以左脚为轴心,腰身猛地一拧,一个干脆利落的侧身滑步,精准地避开了那致命一刀的锋芒!同时,一直紧握在左手的铜质罗盘被他当作沉重的短兵,借着身体旋转的力道,由下而上,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柳福持刀的手腕!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清晰的骨骼碎裂的脆响!
呃啊——!柳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剧痛让他整条右臂瞬间失去了力量。那柄沾满鲜血的手术刀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落在远处的地毯上。
柳福的身体被巨大的撞击力带得向前踉跄,韩凯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如同扑食的猎豹,右脚迅疾如风地向前一勾,精准地绊在柳福失衡的前脚踝上!同时左臂屈起,坚硬如铁的肘部狠狠撞向柳福的侧颈!
噗!
柳福如同被砍倒的朽木,连哼都没哼出一声,眼前一黑,整个人重重地扑倒在地毯上,溅起几点血花,彻底失去了意识。
一切发生在呼吸之间!从暴起发难到彻底制服,韩凯的动作迅猛、精准、狠辣,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完全展现了一个顶尖警探在生死关头的绝对实力。
铐起来!韩凯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的喘息,但依旧沉稳。他后退一步,左手紧紧握着那枚沾了血的铜罗盘,冰冷的金属盘身此刻竟微微发烫。右手的配枪这时才稳稳地指向地上昏迷的柳福。
阿杰和小张这才如梦初醒,慌忙冲上前,用最粗重的镣铐将柳福双手反铐在背后,动作粗暴,带着后怕的愤怒。
韩凯低头,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柳福,又看了看自己左手紧握的罗盘,上面沾着柳福手腕的血迹。眉骨上那道旧疤隐隐传来一丝刺痛。二十年前的旧案,父亲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在这一刻终于褪去伪装的迷雾,露出了狰狞的真相。冤孽纠缠,最终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在他面前画上了血腥的句号。
他缓缓抬起左手,将那枚沾血的祖传罗盘举到眼前。盘面中央的天池指针微微颤动着,仿佛感应到了此地浓重的怨气与血腥。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血脉中那因近距离接触极端死亡和仇恨而汹涌翻腾的观煞躁动。再睁眼时,眸中只剩下办案人员应有的、冰封般的冷静。
仔细搜查这个房间,特别是衣橱和柳福身上,看还有没有其他凶器或证据。韩凯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将罗盘小心地收进风衣内袋,那冰凉的触感再次传来,如同镇魂的基石,通知法医,处理现场。柳福……送医院严密看守,等他醒了,立即审讯。
是!探长!阿杰和小张大声应道,看向韩凯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韩凯转身,走向门口。脚步踏过染血的地毯,留下清晰的印记。窗外,阴沉了数日的天空,厚重的云层边缘,终于透出了一丝微弱的、金色的晨曦。漫长的、充满鬼影的黑暗,似乎终于走到了尽头。
三天后,晨光熹微。巡捕房探长办公室内,弥漫着一夜未散的烟草气息,混合着墨水和纸张的微尘味道。厚重的卷宗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堆积如山,如同一座座沉默的墓碑,铭刻着柳公馆那场血腥复仇的每一个细节。
韩凯靠在高背的皮质座椅里,身体微微后仰,闭着眼睛。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如同刀刻般的皱纹在眼角和额际显得格外深刻。左眉骨上那道细长的旧疤,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白色。三天连轴转的审讯、取证、结案报告……榨干了他最后一丝精力。
门被轻轻推开。阿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份墨迹未干的报告,脚步放得很轻。
探长,阿杰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也透着如释重负,柳福全撂了。口供和物证链完全吻合。技术科那边对发条针筒装置、吊扇鱼线牵引点、阁楼磷火投放装置的复原实验也都成功了。柳文柏指甲缝里的铁锈微粒,是柳福在布置书房吊扇机关时,扳手刮擦老旧金属管道留下的,微量磁粉残留也和他使用的磁性触发线一致。案子……可以结了。
韩凯缓缓睁开眼睛,眼底布满血丝。他没有立刻去看报告,目光投向窗外。清晨的霞光正努力穿透薄雾,给巡捕房冰冷的水泥院墙镀上一层浅淡的金色。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低沉沙哑,按程序走。所有证据、口供、报告归档,移交检察处。
是。阿杰将报告轻轻放在韩凯面前最显眼的位置,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柳福他……在病床上一直念着林婉清的名字……还有……他说……他最后悔的是没能亲手杀了柳承安。柳承安是半年前在国外病死的,逃过了他的报复。
韩凯沉默着,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冰凉的扶手。柳承安的病死,对柳福而言,或许是比死亡本身更残酷的遗憾。二十年的仇恨,最终没能亲手了结那个最大的仇人。他拿起桌上那支沉甸甸的黑色派克钢笔。笔身冰凉,在指间显得格外沉重。这一次,他没有转。只是握在手里,感受着那份金属的冷硬和实在。
知道了。韩凯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你出去吧。结案报告……我签完字给你。
是,探长。阿杰敬了个礼,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内恢复了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和远处街市隐约苏醒的喧嚣。
韩凯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枚黄铜罗盘静静地躺在摊开的卷宗旁,盘面上还残留着几丝难以彻底擦净的暗红痕迹。他伸出手,拿起这枚祖传之物。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盘底那条凸起的龙纹,依旧带着亘古不变的坚硬轮廓。他轻轻抚摸着它,指腹划过天池光滑的凹面,划过盘底那道微凸的龙脊。
血脉深处,属于观煞的那一丝微弱感应,如同潮汐般轻轻起伏。他能感觉到罗盘上残留的、柳福刻骨的怨毒和绝望,甚至能感觉到卷宗里透出的、属于柳家那三个少爷和阿贵的恐惧与不甘。这些气息交织缠绕,形成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煞。
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手中的罗盘,眼神清明而坚定。他将罗盘翻转,目光落在盘底那道细长、微凸的龙纹上。指腹沿着龙纹的走向,一遍又一遍,缓慢而用力地摩挲着。冰凉的金属触感,光滑而坚硬,带着一种历经岁月的沉稳。每一次摩挲,都像是用这纯粹的物理触感,一丝丝地抚平血脉中翻涌的异样躁动,将那玄之又玄的煞气感知,强行压制、驱散。
良久,他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眼中的血丝和疲惫依旧,但那属于观煞者的些许恍惚已彻底消失,重新变得锐利、冷静,如同被打磨过的黑曜石。
他松开罗盘,将它轻轻推回抽屉深处。咔哒一声轻响,抽屉合拢,仿佛将那些属于过去的阴影和血脉的羁绊,也一并暂时封存。
然后,他拿起那支派克钢笔,拔开笔帽。金色的笔尖在晨光下闪烁着理性的光芒。他翻开那份厚厚的结案报告,在最后一页,需要签名的空白处,稳稳地落笔。
笔尖划过厚实的纸张,发出沉稳而坚定的沙沙声。墨迹淋漓,勾勒出他刚劲有力的名字——韩凯。
写完最后一笔,他将钢笔轻轻放在签好名的报告上。笔尖朝外,如同一柄刚刚归鞘的、锋芒内敛的剑。
窗外的阳光又明亮了一些,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斜地投射在办公桌的一角,照亮了空气中缓缓浮动的微尘。
韩凯靠在椅背上,望着那束跳跃着金色颗粒的光柱,眼神幽深。柳公馆的血手印消失了,但人心深处那些幽暗的角落,那些因冤屈、仇恨、贪婪而滋生的鬼蜮,远比任何装神弄鬼的把戏,更复杂,更凶险。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眉骨上那道旧疤。指尖传来微硬的凸起感。
人心鬼蜮,无术可观。唯信手中罗盘冰冷,笔锋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