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把骨灰撒进你领海 > 第一章

我和江临订婚前一晚,在酒店套房与别人偷欢。
他撞破时只淡淡说:收拾干净,明天别丢林家的脸。
五年后他留学归来,身边站着温婉的钢琴家女友。
我放下尊严求他回头,他却说:苏晚,你脏得让我反胃。
为让他娶我,我不择手段。
直到他助理将我拖进黑暗:江总说,您需要教训。
事后我捅穿助理喉咙,血溅满了江临送我的定制礼服。
将全部资产转入他名下后,我跃入深海。
飘浮时收到他迟来的短信:回来,我们重新开始。
我笑着删掉,任身体沉入冰冷的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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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婚前一晚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甜得发齁,又带着某种腐烂前兆的微酸。套房里昂贵的香氛——雪松与冷杉,江临最偏爱的凛冽味道,此刻却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几乎令人窒息。水晶吊灯的光线过于明亮,将每一寸描金勾勒的奢华都照得纤毫毕现,也照得我指尖微微发颤。
杯中的香槟气泡细密地向上奔涌,破裂,无声无息。指尖冰凉,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滑落,像一道仓惶的泪痕。我盯着杯中金色的液体,里面扭曲地映着两张脸:我的,还有对面那个男人,林氏某个年轻项目经理的。他眼神里燃烧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火焰,混合着欲望和对某种禁忌权力的觊觎。这种火焰,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我被完美表象包裹得快要爆炸的虚无感。
苏晚他试探地靠近一步,身上是陌生的、带着侵略性的古龙水味道,瞬间冲散了房间里属于江临的冷冽雪松。
那味道像一种低劣的兴奋剂。心口那团沉闷的、被金丝笼豢养出的压抑,骤然被点燃。我仰头喝尽了杯中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点燃了一把更旺的、自毁的火。是了,就是现在,就在这座用江临姓氏堆砌的金笼子里,就在这订婚的前夜。我抬手,指尖拂过他滚烫的侧脸,一个无声的邀请,一个坠落的开端。他立刻像得到赦令的野兽,猛地将我扑倒在宽大得令人心慌的丝绒沙发上。昂贵的面料发出沉闷的撕裂声,像某种礼服的哀鸣。昂贵的丝绸礼服肩带被粗暴地扯下,冰冷的空气瞬间贴上裸露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他的吻带着酒精和陌生的烟味,粗暴地落下,啃噬。我闭上眼,不去看天花板上华丽到令人眩晕的水晶吊灯,只感受着身体里那股毁灭性的洪流在奔涌,冲刷着理智的堤岸。手指深深陷入他后背的衣料,像抓住一根救命的浮木,又像是想将他一同拉入深渊。
就在这混乱的漩涡中心,当那个陌生男人沉重地压在我身上,当空气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衣料摩擦的窸窣时,一种极其细微、几乎被淹没的声音刺破了这片粘稠的黑暗。
咔哒。
门锁轻响。
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混沌的意识。我猛地睁开眼,越过男人汗湿的肩膀,直直撞入门口那片静止的阴影里。
江临。
他就站在那里,穿着熨帖的深灰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价值不菲的腕表,折射着吊灯冰冷的光。没有预想中的暴怒,没有惊愕,甚至没有一丝波澜。那张英俊到无可挑剔的脸上,只有一种极致的、冻入骨髓的平静。走廊的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一个冷硬的剪影,他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静静凝视着沙发上这幕荒谬绝伦的活剧。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冻结。空气里的香氛分子似乎都停止了运动,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我自己狂乱的心跳,在死寂中擂鼓般撞击着耳膜。压在我身上的男人身体瞬间僵死,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骇然的惨白。
江临的视线,终于从那片狼藉的沙发上移开,极其缓慢地扫过那个僵住的男人,最后,落在我脸上。那目光像手术刀,精准地剥开我此刻所有的狼狈和不堪。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称得上平淡,却带着一种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寒意:
收拾干净。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凌乱的裙摆和男人敞开的领口,那里还残留着被撕扯的痕迹,明天,别丢林家的脸。
说完,他没有任何停留,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转身,带上了厚重的房门。
砰。
一声轻响,如同断头台的铡刀落下。
世界重新被隔绝。压在身上的男人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下来,滚到地毯上,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我躺在那里,昂贵的丝绒面料贴着裸露的背脊,冰冷刺骨。空气中还弥漫着情欲的腥甜和江临留下的、那挥之不去的雪松冷香。身体深处那股自毁的火焰,在江临那极致冰冷的注视下,瞬间被浇得连灰烬都不剩,只剩下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空洞,在心脏的位置无限蔓延。
明天那场盛大的、耗费无数心力筹备的订婚宴我扯动了一下嘴角,尝到了血腥味,不知何时咬破了唇。礼服肩带断裂的蕾丝边缘,像一道狰狞的伤口,嘲笑着这场精心策划的闹剧。
***
五年。
时间像一把迟钝的锉刀,在记忆深处反复打磨,将那晚的狼狈和江临走时冰冷的眼神,磨成了心头一根拔不出、化不掉、时时作痛的骨刺。我依旧是林氏的苏晚,穿着剪裁完美的套装,踩着能叩击出冰冷回响的高跟鞋,行走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和无数或敬畏或探究的目光里。只是镜子里那张脸,精致的妆容下,眼神深处总藏着一片洗不去的灰败。我近乎疯狂地工作,用一个个漂亮的并购案、一次次成功的危机公关,将自己铸成一座无懈可击的堡垒,试图证明些什么。证明给谁看那个早已远在重洋之外的人还是为了填补自己内心那个巨大的、冰冷的空洞
五年后,江临回来了。
消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死水般的世界里激起汹涌的暗流。我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像一个最偏执的侦探,搜寻着他归国后的一切蛛丝马迹。终于,一张偷拍的照片送到了我的办公桌上。背景是机场明亮的抵达大厅,他推着行李车走出来。依旧是记忆中的挺拔,岁月似乎只为他增添了更沉稳的气度,深色大衣衬得肩线愈发利落。而紧挨着他,仰头对他说话的女人,瞬间攫取了我全部的视线和呼吸。
她穿着质地柔软的米白色羊绒大衣,长发温顺地垂在肩侧,侧脸线条柔和,眉眼弯弯,笑容里有一种未经世事污染的澄澈。那种温婉纯净的气质,像一束光,直直刺入我布满尘埃的内心,瞬间点燃了沉寂五年的妒火,烧得我五脏六腑都灼痛起来。照片的背景虚化了,但我认得出她——宋清漪,一个在海外崭露头角的青年钢琴家,媒体的宠儿,以演奏中流露出的纯净情感而备受赞誉。
原来他喜欢这样的。
一种尖锐的、混合着自厌和疯狂的嫉妒瞬间攫住了我。我死死盯着照片上宋清漪那张清丽无害的脸,指尖几乎要将光滑的相纸抠破。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拥有江临身边的位置,拥有那种我耗尽心力也求而不得的温柔注视那个位置,那个名字,本该是我的!苏晚!林氏唯一的继承人!一股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藤,顺着脊椎悄然攀爬而上。
几天后,一场为江氏海外新项目融资的慈善晚宴在城中顶级酒店举行。我盛装出席,Dior最新季的曳地长裙,酒红色,如同凝固的血,衬得肌肤愈发苍白。颈间是林氏压库的祖母绿项链,沉甸甸的,冰凉的触感贴着锁骨。我端着香槟,目光如同精准的雷达,穿过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牢牢锁定了宴会厅另一端的焦点。
江临无疑是全场的中心。他游刃有余地与人交谈,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比五年前更甚。宋清漪安静地陪在他身侧,穿着一身水蓝色的及膝小礼服,清雅得像一株初绽的铃兰。她偶尔低声对江临说些什么,他便微微侧首倾听,眉眼间带着一种我从未享有过的、自然的温柔。
那画面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眼球。五年来的不甘、悔恨、日夜啃噬的嫉妒,在这一刻轰然爆发。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腾的巨浪,扬起一个无懈可击的、属于林氏继承人的微笑,踩着细高的鞋跟,如同即将踏上战场的女王,一步一步,穿过人群,径直走向他们。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声响,在周围刻意压低的笑语寒暄中,显得突兀而富有侵略性。我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探究的、惊讶的、看好戏的。但我毫不在意,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目标。
江临。我的声音在喧闹的背景下响起,清晰得有些刻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交谈声戛然而止。江临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五年前那晚的冰冷似乎沉淀得更加厚重,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漠然,像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摆设。他身边的宋清漪也安静下来,带着一丝困惑和好奇看着我,那双眼睛清澈得让我自惭形秽。
好久不见。我竭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甚至试图弯起唇角,但脸上的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目光掠过他,落在他臂弯间那只纤白的手上,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没有一丝攻击性。我的指甲在酒杯上用力掐了一下,留下一个浅浅的月牙印痕。这位是宋清漪小姐吧久仰。我转向她,笑容扩大,努力让它显得真诚友好,你的演奏会录像我看过,很动人。
宋清漪礼貌地微笑回应:谢谢苏小姐夸奖,您过誉了。声音温软。
我重新看向江临,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出来。积攒了五年的勇气,那些在无数个不眠夜里反复演练的台词,此刻哽在喉咙口,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江临,我再次唤他的名字,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脆弱,我们能……单独谈谈吗就一会儿。
我甚至下意识地放软了姿态,微微前倾,试图靠近他一些。这个动作曾经轻而易举,如今却隔着万丈深渊。
江临没有动。他甚至没有看我,目光平静地扫过不远处侍者托盘里的香槟,仿佛我只是一个挡路的、无关紧要的障碍物。他端起一杯新的香槟,指尖在杯壁上轻轻一点,发出细微的脆响。然后,他抬起眼,目光终于落到我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只有一种纯粹的、生理性的排斥,如同看着什么令人作呕的秽物。
薄唇轻启,吐出的字句像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我最后的伪装:
苏晚,他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我和近旁的宋清漪听得清清楚楚,冰冷得不带一丝起伏,你脏得让我反胃。
时间仿佛凝固了。周围的喧嚣瞬间被抽离,只剩下他那句话在耳边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倒刺,狠狠刮过我的神经。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我能清晰地看到宋清漪眼中掠过的一丝惊愕和不知所措,以及江临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彻底的厌弃。
离我,还有清漪,远一点。他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说完,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揽住宋清漪的腰,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将她微微带离我身边半步。那动作流畅而亲昵,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心上。
然后,他不再看我一眼,仿佛我只是一团令人避之不及的污浊空气,带着宋清漪,转身融入了另一群宾客之中,留下我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小丑。手中香槟杯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蔓延至全身,几乎将我冻僵。周围的目光像无数细密的针,刺得我体无完肤。
脏得让他反胃。
这五个字,如同五颗烧红的铁钉,被江临亲手、精准地,一颗颗钉进了我的心脏。痛楚在最初的麻木之后才汹涌地反扑上来,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瞬间将我构筑了五年的、看似坚固的堡垒冲垮,碾得粉碎。酒会上衣香鬓影、笑语喧哗,所有浮华的光影和声音都扭曲变形,像隔着一层污浊油腻的厚玻璃。我死死攥着手中的香槟杯,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杯壁的冰冷顺着指尖一路蔓延,冻结了血液,冻结了呼吸。那五个字,带着江临特有的、毫无波澜的冰冷腔调,在我脑海里无限循环、放大,每一次回响都像重锤砸在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上。
苏晚你还好吗
一个略带迟疑的女声在身边响起,带着虚伪的关切。是某个常和林氏有往来的家族千金。我猛地转头,对上她眼底来不及掩饰的探究和一丝幸灾乐祸。那目光像淬毒的针,刺得我几乎要跳起来。
好得很。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尖锐得如同玻璃碎裂,嘴角硬生生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那笑容一定比哭还难看。我猛地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下心口那股翻腾的、带着血腥味的恨意。酒杯被我重重地放回侍者的托盘里,发出突兀的脆响。我没有再看任何人,挺直了僵硬的脊背,像一艘明知前方是冰山却无法转向的破船,踩着摇摇欲坠的高跟鞋,一步一步,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冲出了那片令人窒息的光鲜泥沼。
门外冬夜的寒风像无数冰冷的巴掌,狠狠掴在脸上,瞬间吹散了酒气带来的片刻麻痹,却吹不散心头那团越烧越旺的、名为毁灭的火焰。
他不娶我他竟敢不要我
好。很好。
那我偏要嫁给他。不惜一切代价。
林氏的苏晚,字典里从来没有认输这两个字。他江临说我脏那我就用这双手,把他珍视的一切,连同他自己,一起拖入这污浊的地狱!
***
复仇的机器一旦启动,便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轰鸣。江临那句脏得让我反胃不再是刺骨的冰锥,而是浇在烈焰上的油。我不再试图靠近他,那只让我自取其辱。我的战场,转移到了更阴冷、更致命的地方。
宋清漪,那个纯净得像一张白纸的钢琴家,成了我首要的目标。她太干净了,干净得脆弱,干净得不堪一击。一张精心PS的、她和某个声名狼藉的艺术赞助商在昏暗酒吧角落亲密交谈的照片,匿名送到了她即将合作的欧洲顶级交响乐团总监的邮箱。照片的角度刁钻,氛围暧昧。紧接着,关于她靠特殊关系获得重要演出机会的流言,如同瘟疫般在古典音乐圈隐秘而迅速地扩散开来。我甚至偶然向几个深谙此道的记者透露,宋清漪在海外期间,其演奏会高昂的赞助费用来源颇为耐人寻味。
起初只是水面下的暗涌。宋清漪似乎并未察觉,她的社交账号上依旧分享着练琴的日常和对新曲目的感悟,笑容温婉依旧。但很快,裂痕开始显现。她原本板上钉钉的欧洲巡演合约,被乐团方以档期调整为由无限期搁置。紧接着,几家重要的音乐评论杂志,对她的新专辑评价变得含糊其辞,甚至语带保留地提及艺术家的纯粹性至关重要。压力如同无形的蛛网,一层层缠绕上来。我冷眼旁观,看着她社交账号更新的频率越来越低,分享的内容也从明亮的琴房变成了窗外的阴霾天空,配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终于,在一个深秋的午后,我的线人发来一段模糊的偷拍视频:江临的司机将车停在宋清漪公寓楼下。车门打开,宋清漪走下来,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显然刚刚哭过。她没有立刻上楼,而是站在寒风里,似乎在极力平复着情绪。江临随后下车,走到她面前,低声说了些什么。宋清漪猛地摇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情绪非常激动。江临伸出手,似乎想安抚她,却被她用力推开。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几天后,一则简短的消息在财经和娱乐版块的夹缝中出现:青年钢琴家宋清漪因个人发展及健康原因,决定暂停所有演出计划,归期未定。报道附着一张她在机场被拍到的照片,戴着大大的墨镜和口罩,几乎遮住了整张脸,身形单薄,行色匆匆。
成功了。
我看着屏幕上宋清漪仓惶离去的背影,心头涌起的不是快意,而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冰冷的空洞。我毁掉了江临身边的那道光,如同五年前他亲手碾碎了我最后一点尊严。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江临的反应比我预想的更为沉静,也更为可怕。宋清漪的离开,似乎并未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依旧出现在各种商务场合,冷静、高效、无懈可击。只是他看我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厌弃,而是淬了毒的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深沉的警告。
一次商业峰会后,我在酒店空旷无人的贵宾休息室走廊堵住了他。他刚从洗手间出来,正用一方深色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水渍,动作优雅得令人心寒。
江临。我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有些干涩。
他停下动作,抬眼看向我,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或者说,一件死物。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极致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漠。
手段还是这么下作,苏晚。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入耳膜,五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他随手将擦过手的手帕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动作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你以为弄走清漪,我就会多看你一眼他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彻底的嘲弄,你只会让我觉得更恶心。
他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凛冽的雪松气息再次袭来,混合着一种陌生的、极具压迫感的危险气息。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我的神经上,离我,和我身边的人,远一点。再碰一次我的底线,我会让你,还有整个林氏,付出你无法想象的代价。
他眼中那份深沉的戾气和毫不掩饰的毁灭欲,让我心脏猛地一缩。那不是虚张声势的恐吓。我知道江临的手段,他若真想动手,林氏这艘外表光鲜的巨轮,未必经得起他掀起的惊涛骇浪。
他不再多言,收回那令人窒息的目光,转身离开,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后背一片冰凉。他看穿了我的伎俩,也亮出了他的獠牙。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而我似乎已经站在了悬崖边缘。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但随即被更强烈的、病态的执念压了下去。代价我还有什么不能付出的我早已一无所有,除了这腔不甘的恨意和不死的执念。
他越是这样,我越要把他牢牢抓在手里!哪怕是同归于尽!
***
江临的警告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寒气森森。他不再给我任何接近他核心业务的机会,像防瘟疫一样防着我。林氏的几个重要项目接连受阻,我能清晰地嗅到其中属于江临的手笔——精准、高效、毫不留情。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挑战他的代价。
正面强攻无望,我只能转向更幽暗的角落。江临身边那个沉默寡言、如同影子般存在的男助理,陈默,进入了我的视线。他年轻,名校背景,能力出众,深得江临信任,几乎处理着江临所有私人事务。更重要的是,他看我的眼神,不像其他人那样带着敬畏或疏离,那里面藏着一种隐秘的、混合着轻蔑和某种令人不舒服的窥探欲。像阴暗角落里滋生的苔藓,潮湿又黏腻。
我像最耐心的猎人,开始布网。一次江氏主导的行业酒会上,我偶然在露台撞见独自抽烟的陈默。冬夜的寒风凛冽,他穿着单薄的西装,侧影显得有些孤寂。
陈助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吹风我端着酒杯走近,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脸上是练习过无数次的、带着一丝脆弱疲惫的笑容。
陈默掐灭烟,转过头,镜片后的眼睛快速扫过我,那目光带着职业性的谨慎,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苏小姐。他微微颔首,声音平板无波。
叫我苏晚就好。我轻轻叹了口气,倚在冰凉的栏杆上,目光投向远处城市的璀璨灯火,刻意流露出一种深重的疲惫和迷茫,这圈子……有时候真让人喘不过气,对吧
他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我,像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我转过头,直视着他镜片后的眼睛,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丝自嘲:有时候真羡慕你们,跟在江临身边,至少……目标明确。
我刻意停顿了一下,垂下眼帘,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语气带上一种不易察觉的苦涩,不像我……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
我捕捉到他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成了。这种示弱,这种若有似无的暗示,对于陈默这种长期压抑、渴望向上攀爬又带着隐秘优越感的男人,是难以抗拒的毒饵。他需要一个缺口,来证明自己并非只是江临的影子。
之后几次在商业场合的偶遇,我恰到好处地延续着这种脆弱又带着一丝依赖的姿态。一个疲惫的眼神,一句无关痛痒却带着暗示的感慨,一次不小心碰到的指尖……我像在编织一张无形的蛛网,用精心伪装的脆弱和若有似无的暗示,引诱着这只潜伏在江临阴影里的毒虫。我刻意在他面前提及江临对宋清漪的保护,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失落和酸涩。
江总对宋小姐……真的很用心。一次小型商务午餐后,在酒店大堂等车的间隙,我状似无意地对陈默提起,目光带着一丝空洞的羡慕,不像对我……
我适时地止住话头,留下无尽的遐想空间,转身离开时,脚步带着一丝刻意的踉跄。
我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黏着,滚烫,充满了某种阴暗的兴奋和掌控欲。猎物上钩了。
几天后,陈默的私人号码发来一条信息,没有称谓,内容简短得近乎命令:【今晚九点,滨江路17号,蓝调酒吧,VIP包厢C。江总有事不便,关于合作案细节,需要苏小姐面谈。】
地点是城中知名的暧昧场所,时间更是深夜。所谓的合作案细节更是拙劣的借口。我看着屏幕上那条信息,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鱼儿终于按捺不住了。我回复了一个字:【好。】
***
滨江路17号,蓝调酒吧的霓虹招牌在夜色中散发着迷幻而颓靡的光晕。推开沉重的隔音门,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和混杂着烟酒、香水的气味扑面而来,瞬间将人卷入一个光怪陆离的漩涡。舞池里人影幢幢,扭动着,像一群迷失在欲望丛林里的鬼魅。我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长裤和丝质衬衫,外面罩着江临曾送我的那件Max
Mara驼色大衣——一件早已过时、却像烙印般无法丢弃的礼物。它提醒着我此行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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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喧嚣的人群,我径直走向走廊深处标注着C的VIP包厢。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幽暗的蓝紫色灯光和更显沉闷的音乐声。推门进去,一股浓烈的威士忌气味混合着雪茄的烟雾涌出。包厢很大,但只有陈默一个人。他脱掉了白天那身刻板的西装外套,只穿着熨帖的白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他斜倚在宽大的黑色皮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瓶开了的麦卡伦25年,两只水晶杯里琥珀色的液体在幽光下荡漾。
没有其他人。所谓的合作案细节,果然只是个笑话。
苏小姐很准时。陈默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一种捕食者般的光芒,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种令人作呕的志在必得。他拿起酒瓶,向另一只空杯里倒酒,动作慢条斯理,琥珀色的液体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助理。我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目光平静地扫过他,江总呢
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一丝警惕。
江总临时有个重要的国际视频会议,抽不开身。陈默将倒满的酒杯推向我面前的茶几边缘,自己则拿起另一杯,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里,姿态放松而充满掌控力,像一只盘踞在巢穴里的蜘蛛。合作案的一些核心数据,他委托我亲自跟苏小姐过目。他拍了拍身边沙发空着的位置,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坐。站着怎么谈
空气里弥漫着危险的气息,浓烈得几乎化不开。我看着他镜片后那双带着赤裸裸欲望的眼睛,看着他刻意营造的、充满暗示和压迫的环境,心头一片冰寒。我知道踏进去意味着什么。但一种近乎自毁的冲动,一种想要彻底撕碎江临加诸于我身上那肮脏标签的疯狂念头,驱使着我的脚步。
我走了进去,在他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刻意拉开了距离。包厢门在我身后自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大部分喧嚣,只剩下沉闷的电子节拍在厚重的墙壁间回荡,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数据呢我开门见山,目光直视着他,刻意忽略他推过来的那杯酒。
陈默没有回答,只是端起自己的酒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目光像黏腻的爬虫,在我脸上、颈间、包裹在大衣下的身体曲线上流连。那目光充满了评估和亵玩,毫不掩饰。苏小姐急什么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一些距离,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亲昵,长夜漫漫。江总交代的事,我自然会办妥。不过……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和残忍的快意,江总还交代了另一件事。
我的心猛地一沉。江临他交代了什么难道……他默许了陈默的行为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脑海,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眩晕。
江总说,陈默的声音像毒蛇的嘶嘶声,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带着一种扭曲的兴奋,苏小姐最近……似乎有点认不清自己的位置。他盯着我瞬间苍白的脸,似乎很满意自己制造的效果,他说,您可能需要……一点教训。一点,能让您深刻记住自己‘身份’的教训。
身份他指的是江临那句脏得让我反胃吗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巨大的羞辱和愤怒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将我吞噬。江临!他竟然……他竟然默许甚至暗示陈默来教训我!在他眼里,我真的已经卑贱肮脏到这种地步了吗
就在这心神剧震的瞬间,陈默动了。他像一头蓄势已久的猎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动作快得惊人。我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肩侧,整个人被一股蛮力从沙发上粗暴地拽起,天旋地转!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茶几边缘,眼前瞬间炸开一片刺目的金星,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席卷而来。
唔……
痛呼被扼杀在喉咙里。一只带着浓重烟味和酒气的大手死死捂住了我的口鼻,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颧骨。另一只手则像铁钳般箍住了我的腰,将我整个人死死按在冰冷的大理石茶几面上。昂贵的驼色大衣在挣扎中被扯开,丝质衬衫的纽扣在蛮力下崩裂,发出细微的、如同心弦断裂般的声响。
放开……我!
我拼命挣扎,屈起的膝盖狠狠顶撞,指甲疯狂地抓挠着捂在脸上的手背和箍在腰间的手臂。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愤怒,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冰冷的桌面贴着后背裸露的皮肤,激起一阵阵剧烈的战栗。肺里的空气被挤压殆尽,窒息感让眼前阵阵发黑。
陈默的脸在我放大的瞳孔中扭曲变形,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一种疯狂而亢奋的光芒,那是权力和暴力混合催生的兽性。他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下来,像一座沉重而污秽的山。他俯身,带着酒气的灼热呼吸喷在我的耳廓,声音因为兴奋而扭曲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
听见了吗苏晚!江总让我来的!他说你……欠收拾!
他狞笑着,那只捂着我嘴的手略微松开一丝缝隙,让我得以吸入一丝带着烟酒恶臭的空气,随即又更加用力地捂紧,几乎要将我闷死。你不是想爬上江总的床吗嗯贱货!今天……老子先替他验验货!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沉闷的音乐背景中显得格外刺耳。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勒得我无法呼吸。我像一条被钉在砧板上的鱼,徒劳地扭动,指甲在陈默的手臂上划出血痕,换来的是更粗暴的压制和更污秽的辱骂。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巨大的屈辱和那刻骨铭心的背叛感——江临!这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灵魂最深处。是他!是他亲手将我推进了这个地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深渊里,我的指尖在冰冷光滑的茶几面上胡乱摸索着,试图抓住任何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指尖猛地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棱角分明的物体——是那瓶开启的麦卡伦25年威士忌的酒瓶!沉重的玻璃瓶身,沉甸甸的,带着琥珀色液体残留的黏腻感。
一股源自生命最深处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力量,猛地从骨髓深处炸开!绝望瞬间被一种冰冷的、玉石俱焚的疯狂取代。江临那句你脏得让我反胃和陈默此刻狰狞的面孔在我眼前疯狂交叠。好!脏是吧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我放弃了徒劳的抓挠,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手指死死抠进酒瓶的凹槽,猛地将它攥紧!
呃!
陈默正沉浸在他施暴的亢奋中,试图用膝盖顶开我最后的抵抗,完全没料到这垂死般的反击。沉重的酒瓶带着我所有的恨意和绝望,狠狠砸向他的太阳穴!
砰!
一声闷响,如同敲碎了熟透的西瓜。酒瓶没有碎裂,但巨大的冲击力让陈默的身体猛地一僵,捂着我嘴的手瞬间松脱,脸上的狞笑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茫然和剧痛。琥珀色的昂贵酒液混合着鲜红的血,顺着他瞬间苍白的额角汩汩流下,模糊了他的镜片。
他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去捂伤口,压制我的力道骤然松懈。
就是现在!
求生的本能和毁灭的欲望催发出最后的力量。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兽,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他从身上掀开!陈默踉跄着后退,撞在沙发边缘,发出一声痛哼,眼神涣散。
我跌跌撞撞地从冰冷的茶几上滚落下来,摔在厚厚的地毯上,浑身都在剧痛中颤抖。破碎的衬衫挂在身上,狼狈不堪。但我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捂着头、摇摇晃晃试图站起来的男人。他额角的伤口狰狞地裂开,鲜血染红了半边脸,眼神从最初的茫然迅速转为暴怒和凶戾。
贱人!你敢……
他嘶吼着,如同受伤的野兽,挣扎着要扑过来。
不能让他过来!绝不能!
我挣扎着想要爬起,目光疯狂扫视,寻找着任何能致命的东西。没有!茶几上除了那个沉重的酒瓶,只有酒杯和烟灰缸!突然,视线定格在我身上——那件在挣扎中被扯掉、滑落在地板上的Max
Mara驼色大衣!大衣口袋边缘,露出一个熟悉的、坚硬的长方形轮廓!
是那把刀!
那是几天前参加一个户外主题的商务活动,主办方赠送的纪念品,一把瑞士军刀风格的便携多功能工具刀,刃口不算长,但异常锋利。当时随手塞进了大衣口袋,回来便忘了取出。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冰冷的金属外壳在幽暗的灯光下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寒芒,像死神无声的召唤。
陈默已经甩了甩头,试图驱散眩晕,眼神里的凶光更盛,脸上糊满了血,狰狞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再次向我扑来!
没有时间思考了!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一把抓起地上的大衣,手指精准地探入口袋,瞬间握住了那冰冷坚硬的刀柄!熟悉的金属触感和重量传递到掌心,带着一种诡异的安抚力量。拇指用力一推,弹出主刀!
唰——
一道冰冷的寒芒在幽暗的包厢里骤然亮起,带着死神的低语。
陈默扑过来的身影在我骤然收缩的瞳孔中急速放大,带着血腥味和暴戾的劲风。他脸上的血污和狰狞的恨意扭曲在一起,如同最可怖的噩梦具现化。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滞。
他那只沾满血和汗的手,带着污秽的意图,正狠狠抓向我的肩膀。
身体里最后残存的恐惧,在刀锋出鞘的寒光中,被一种更为原始、更为决绝的东西彻底取代。那是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爆发出的、毁灭一切的兽性。江临冰冷的眼神,陈默令人作呕的触碰,五年来蚀骨的屈辱和不甘……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化为燃料,点燃了这最后的、焚毁一切的烈焰。
我没有闪避。
在他布满血污的手即将碰到我的前一刻,我倾尽全身的力气,不是后退,而是向前!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将手中那截冰冷的寒芒,狠狠捅了出去!
目标不是肩膀,不是手臂。
是喉咙。
那个曾经发出污言秽语、将江临那句致命羞辱传递给我的喉咙!
噗嗤——
一声极其怪异的、沉闷的钝响。
比想象中更容易。锋利的刀尖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阻碍,轻易地穿透了皮肤、肌肉,撕裂了柔软的喉管组织。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瞬间喷涌而出,溅了我一头一脸,滚烫得如同岩浆。
陈默的动作猛地僵在了半空。他脸上的狰狞和暴怒瞬间凝固,被一种极致的惊愕和难以置信取代。他凸出的眼珠死死地瞪着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却再也无法组成一个完整的音节。那只伸向我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像一截被砍断的朽木,沉重地、无声地向前扑倒,轰然砸在我面前的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鲜血从他颈部的伤口里汩汩涌出,迅速在地毯上洇开一大片深色、粘稠的图案,还在不断地蔓延、扩大,像一朵在黑暗中疯狂盛开的、邪恶的花。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鲜血涌出喉咙的咕嘟声,还有我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在死寂的包厢里回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烟酒和香水的气息,充斥了每一寸空气。
我握着刀柄的手在剧烈地颤抖,刀身还深深没入他的脖颈。温热的血顺着我的手腕、小臂蜿蜒流下,黏腻、滚烫,带着生命消逝的重量。我低头,看着陈默那双失去了所有神采、却依旧死死瞪着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还在质问这突如其来的死亡。
没有预想中的快意,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巨大的、冰冷的、令人窒息的虚无。
我杀了人。
为了江临一句脏,为了他默许的教训,我把自己彻底变成了一个杀人犯。
目光缓缓下移,落在自己身上。那件原本象征着过往荣光与执念的Max
Mara驼色大衣,此刻溅满了星星点点、甚至是大片大片的暗红色血污,如同被泼洒上了最丑陋、最讽刺的油彩。它曾经是他送的礼物,此刻却包裹着因他而起的罪孽。

我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看着地上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看着大衣上刺目的污渍,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嘶哑,在死寂的包厢里回荡,如同夜枭的哀鸣。
是的,江临,你说得对。
我脏透了。
从五年前那个夜晚开始,从你不带一丝温度地关上那扇门开始,我就已经在这污浊的泥潭里,越陷越深。而今天,我终于用鲜血,把自己染得再也洗不干净。
也好。
***
黎明前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我像个幽灵,悄无声息地回到林氏大厦顶层那间属于我的、空旷得如同墓穴的办公室。没有开灯,城市的霓虹从巨大的落地窗外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冰冷而扭曲的光影。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血腥味,深深浸透在每一次呼吸里。
外套被随意丢弃在角落,那件沾满陈默鲜血的Max
Mara大衣,像一个巨大的、肮脏的讽刺。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冰冷的玻璃映出我此刻的身影:头发凌乱,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颈侧、脸颊上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在窗外霓虹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狰狞。
杀人了。
这个念头不再是冲击波,而是一种冰冷的、沉重的、无法摆脱的实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取代了所有翻腾的恨意和不甘。没有恐惧,没有后悔,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巨大的疲惫和虚无。
江临的脸,陈默临死前那惊愕的眼神,宋清漪仓惶离去的背影……无数画面在眼前混乱地闪回,最终定格在江临那句冰冷刻骨的脏得让我反胃。
脏那就彻底脏给你看。
但在这彻底坠入黑暗之前,还有一个执念未曾了结。
我走到那张象征着权力和财富的巨大红木办公桌前,打开了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亮了我毫无血色的脸。我登录了最高权限的账户,调出了林氏集团所有核心资产、股权、海内外账户的详细清单。那些代表着天文数字的符号,那些掌控着无数人命运的权柄,此刻在我眼中,不过是尘埃。
我的手指在冰冷的键盘上敲击,稳定得可怕,没有丝毫犹豫。一份份文件被打开,一项项指令被输入。将名下所有林氏集团股票,以不可撤销的赠予方式,转入江临个人控股的离岸基金账户。将遍布全球的几处核心不动产产权,通过复杂的信托结构,指定江临为唯一受益人。将所有的现金存款、债券、投资组合……所有能转移的、能变现的,一股脑地,像倾倒垃圾一样,全部划归到江临名下。
操作的过程漫长而枯燥。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冰冷的确认提示框,指纹扫描,电子签名……每一项操作都像是在剥离一层自己的血肉。这些曾是我赖以生存、赖以证明自己的盔甲和武器,是我用来攻击江临、试图将他绑在身边的筹码。如今,它们都失去了意义。
当最后一份加密的资产转移确认函发送成功,屏幕上跳出操作完成的绿色提示框时,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天色已经蒙蒙发亮。灰白色的天光稀释了城市的霓虹,世界显露出一种疲惫而苍白的轮廓。
结束了。
我靠在宽大的真皮椅背里,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极致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我拿起桌上的私人手机,屏幕干干净净,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新信息。江临……他此刻在做什么是沉浸在温柔乡,还是在为即将到手的庞大财富而运筹帷幄他是否已经知道了陈默的死讯他会怎么想震惊愤怒还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
不重要了。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脚下这座刚刚苏醒的冰冷城市。车流像细小的甲虫,在高架桥上缓缓移动。渺小,忙碌,毫无意义。就像我这一生。机关算尽,不择手段,到头来,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是该结束了。
我脱下那件沾血的外套,换上一件干净的、柔软的羊绒大衣。然后,我拿起桌上那个小小的、却装着所有身份证明和密钥的U盘,还有那部私人手机,离开了这间象征着权力顶峰的办公室,没有回头。
***
冬日的海,是铅灰色的。厚重的云层低低压在海平线上,风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卷着细碎的盐粒刮在脸上,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我独自一人,沿着空寂无人的私人码头栈桥,一步一步走向尽头。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海水,翻涌着,呈现出一种幽暗的、近乎墨绿的色泽。
栈桥尽头,只有我,和这片无垠的、冰冷的海。空气里弥漫着海水的咸腥,还有属于死亡的寂静。
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依旧干干净净。没有来自他的只言片语。也好。我点开加密邮箱,将那份详细记录了所有资产转移路径和密码的最终确认函,设置好定时发送。收件人:江临。发送时间:三小时后。
做完这一切,我将那个小小的U盘,用力抛向远方。它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噗通一声,落入了深不见底的海水,瞬间消失不见。最后的痕迹,也抹去了。
然后,我握着那部冰冷的手机,站到了栈桥最边缘。脚下的木板因为海水的侵蚀而有些湿滑腐朽。海风更猛烈了些,吹乱了我的头发,也吹得大衣猎猎作响。
就在我闭上眼,准备纵身跃入那片永恒的冰冷时——
嗡……
掌心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伤了我的视线:
【江临】
他……怎么会
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迟疑,划开了接听键,将手机缓缓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先是一片沉寂。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和他压抑着的、沉重的呼吸声。那呼吸声穿透冰冷的电波,带着一种我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的……疲惫甚至是……一丝脆弱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他的声音响起了。不再是记忆中的冰冷刻薄,不再是居高临下的厌弃。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砂纸狠狠打磨过,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和……某种近乎崩塌的脆弱。
苏晚……
他只叫了我的名字。没有质问,没有命令,没有那些锋利的刀子。只有这两个字,沉重地砸在死寂的听筒里,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我的心跳在停滞之后,开始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窒息的闷痛。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海风在耳边呼啸,像是在催促。
终于,他再次开口了,声音更沉,更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破碎的无力感:
回来……
他顿住了,似乎在积攒着巨大的勇气,或者说,在对抗着某种深入骨髓的骄傲。听筒里只剩下他粗重而压抑的喘息。
然后,我听到了那句话。
那句我曾经在无数个绝望的深夜里幻想过、祈求过,最终被现实碾得粉碎的话。此刻,却在他破碎的声音里,以一种迟到了五年、迟到了整整一生的方式,抵达了:
……我们重新开始。
海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重新开始
在这片即将吞噬我的冰冷海水前在陈默的血已经干涸在我灵魂深处之后在宋清漪被我亲手毁掉之后在我用尽所有肮脏手段、最终把自己变成一个杀人犯之后
他说,重新开始
巨大的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心脏。紧接着,是排山倒海般的、尖锐到极致的讽刺。像是命运这个最高明的编剧,在落幕前,投来最后、也是最恶毒的一瞥。
我握着手机,站在凛冽的海风中,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一开始是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像是漏气的风箱,渐渐地,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失控,充满了疯狂和绝望的意味,在空寂的海面上回荡,如同海鸟凄厉的悲鸣。
重新开始江临,你告诉我,拿什么重新开始
用我这双沾满鲜血的手用我这颗被你亲手碾碎、又被我自己彻底玷污的灵魂还是用那个被我葬送在冰冷包厢里的生命
太迟了。
一切都太迟了。
笑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冰冷的、带着咸腥味的海风灌入喉咙。我看着脚下那片幽深、墨绿、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海水,眼神里最后一丝波澜也归于死寂。
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滑动,没有任何犹豫,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挂断键。
嘟……嘟……嘟……
忙音响起,像一段关系彻底终结的丧钟。
然后,我点开短信界面,看着那条刚刚收到的、承载着重新开始幻梦的信息。指尖悬停在屏幕上,停留了最后一秒。
然后,轻轻点下。
【删除】。
屏幕上跳出一个冰冷的确认框:【确定要删除此消息】
【确定】。
那条信息,连同他那句迟来的、荒谬的重新开始,瞬间消失在数据的虚空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做完这一切,我松开手。
那部冰冷的手机,像一颗黑色的泪滴,从栈桥边缘直直坠落,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无声地没入幽暗的海水,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好了。
再无牵挂。
我张开双臂,像一只终于挣脱了所有丝线的木偶,也像一只扑向永恒归宿的鸟,身体微微前倾。
凛冽的风瞬间灌满了我的大衣,带着大海深处最原始的呼唤。铅灰色的天空在视线里急速下坠,冰冷刺骨的海水,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瞬间拥抱了我。
意识被无边的冰冷和黑暗温柔地、彻底地吞没。
下沉……不断地下沉……
仿佛沉入一场永不会醒来的、寂静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