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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丢不掉的孩子
再一次被妈妈粗鲁地丢弃在陌生的火车站,4岁的小圆圆紧抿着唇角,一眨不眨地看着那道飞快逃离的身影,心里不住的祈祷,妈妈能回头看一眼,哪怕是一眼,可是直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也不见那个逃命似的身影哪怕停顿一秒。
小姑娘呆呆地站在原地等了许久许久,终于豆大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无声地流淌过脏兮兮的脸颊,最后在胸口的衣襟上晕开一团小小的水渍。
她知道的,妈妈是不会回来找她,哪怕是回头看一眼,她也不会,可是每一次她的心底都还是会存着一丝丝的期待,万一呢
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小小的人儿慢慢地转身朝站台走去,然后纵身一跃跳下站台,动作娴熟地仿佛做过无数次,看着不远处快速驶来的火车,她毅然决然地撞了上去,动作快到列车员们都没有反应过来。
然后不出意外,再次醒来,她回到了家里的小木床上。
拉开裤腿看着已经完全变的透明的两条腿,小圆圆知道她的重生次数又少了一次,她不知道她还能够重生多少次,或许等到她全身都变得透明了,她也就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到了那个时候爸爸妈妈应该会开心的吧!毕竟再也不用因为丢不掉她而烦恼了。
想到这,小圆圆突然就有些难过和不舍,她仅仅只是想和爸爸妈妈待在一起,哪怕爸爸妈妈天天把她当做洪水猛兽,动不动就打骂侮辱她,可是她还是不想离开爸爸妈妈,因为她最爱的就是爸爸妈妈啊,就是死她也想要和爸爸妈妈待在一起。
可是为什么爸爸妈妈却从来不肯爱她还总是要丢了她呢
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吗
小小的她不明白,为什么是女孩就要被遗弃,难道她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吗都是爸爸妈妈的孩子,男孩女孩又有什么区别呢
小小她想不明白也没有人会告诉她为什么她只能乖一点,再乖一点,卑微地祈求爸爸妈妈有一天能够爱她,哪怕是一丁点,一丁点的爱都可以,可是为什么会这么难呢
小小她觉得很痛也很累。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总是要被骂是赔钱货,什么是赔钱货她不懂,但是她知道那不是一个好的词语。
因为每次大家说那个词的时候,表情是狰狞可怕的,有点像她在村里小卖部电视里看到的那可怕的怪兽。
她很不喜欢!
可是她不能表现出来她的不喜欢,因为她不想爸爸妈妈更讨厌她。
利落的翻身下床,熟练的拿起房间里那个破了一个洞的小塑料盆,到院子里接了一点水回房间,用破旧的毛巾仔仔细细的把脏兮兮的自己擦干净,换上床脚小袋子里唯一的一套薄薄的秋衣,再随意扒拉几下已经长长的头发,然后走出房门开始熟练地做家务,她要在妈妈回家前把家里打扫干净,这样妈妈回来就可以休息休息了,毕竟这次妈妈带着她从天还没亮出发到了太阳挂在头顶了,才到了那个火车站,等她回来肯定会很累,她不想妈妈累着。
张梅以为这次一定可以把那个邪门的死丫头彻底丢掉,等她又是火车,又是公交,又是三轮车的,终于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等在门口的小小人儿,惊的跳了起来。
不可能啊!怎么可能呢都丢那么远了,怎么还能回来呢
张梅一边使劲的揪着自己的头,一边惊恐的看着门前的女孩。
差点一口气没有上来。
见自己又吓到妈妈了,小圆圆没有把手里装满温水的杯子递过去,而是默默地转身回了房间。
她知道,妈妈现在应该不想看到她。她要乖乖地走开,不让妈妈烦心。
晚上,家里又来了很多人,大家的神情都有一丝凝重和惊恐。
老三这样下去不行啊这个丫头实在是太邪门了,要不然你就养着吧!毕竟也是亲生的。坐在堂屋东边的陈老大首先打破了屋里的寂静。
听了这话陈老三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养怎么养大哥,你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么邪门的孩子,给你你敢养啊!再说我还得生儿子呢养着这么一个赔钱货我还怎么生儿子
那你说咋办嘛说完陈老大就颓然地坐了回去。
这不是叫大家过来一起想个办法吗不然老子叫你们过来干嘛还要管一顿饭,真当老子家的米是大风刮来的。陈老三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好了,大家都琢磨琢磨怎么处理那个祸害吧!老三说的对,他必须得有个带把的传承香火,所以那丫头肯定是不能留在家里。
说完陈老头在长凳头上磕掉烟斗里的废烟丝,重新装上新的烟丝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就眯眼不再说话。
陈刘氏见大家都不吭声,不由的嘀咕道:你说这卖也卖了几次,送人也送了,丢也一次比一次丢得远,咋这邪门的孩子就能自己一个眨眼回来了呢难不成她还是个妖怪变得
听见这话大家心里都毛毛的,纷纷越发坚定了要弄走小圆圆的决心。
关键是到底要咋弄走她咧
一时间堂屋里又陷入了寂静。
突然坐在堂屋下首的张梅,呜呜得哭了出来:我咋就这么命苦咧嘞!生了个怪物出来,想丢丢不了,想杀又下不了手,每天对着这么个晦气的孩子,这日子真真是没法过了呀!呜呜…
行了,别嚎了!我有一个办法,既然送不走,也丢不掉,那就让她消失吧!陈老三被张梅哭的头疼,一张老实的脸上满是狠戾。
张梅被他凶狠的模样吓得再也不敢哭了,只低着头不再言语。
还是陈老大出声反驳了陈老三,老三,你疯了,那可是你亲闺女,你咋能真的下得了那个手
咋不能下那个手老子给了她生命,现在让她还回来咋就不行行了,都别吵吵了,你们想想咱们村每年都有一两个孩子意外夭折,这么小的丫头没了就没了。我就当没有生过她!
可是…陈老大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陈老头打断了。
行了,老大!就按老三说的办吧!毕竟是他的闺女,这或许就是那孩子的命!行了我累了,就和你们妈先回去睡了!说完陈老头把烟杆往腰间一挂就起身朝外走去。
旁边的陈刘氏连忙起身跟上。
快到门口,陈老头突然又转头对陈老三说:老三,记得做的干净点。
你放心,爹!
见老三有自己的章程,陈老头也就转身慢慢地走了。
随后陈老大也起身唉声叹气地走了。
坐在角落里一直没有吭声的陈老二等其他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起身,晃晃悠悠地往外走,只是他眼角余光却瞟向了圆圆住的杂物间,想到小姑娘那乖巧懂事甜甜地喊他二伯的模样,陈老二眯了眯眼,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声,然后瞄了一眼已经在商量怎么下手的陈老三夫妻,心中冷哼:有这两个蠢货后悔的时候。
只是他在老陈家人微言轻,又不受待见,他自是不会自讨没趣,随意插手管别人家的事。
再说他也不认为这两个蠢货真能杀了那个孩子。
这两个蠢货怕是到现在也没有发自己女儿的特殊之处呢
且等着吧!这腐烂的老陈家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想到这,陈老二嘴角挂着浅笑,继续晃悠悠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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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离开陈家
躺在杂物间小木床上的圆圆把堂屋里的情形,感应得清清楚楚,甚至每个人身上的情绪她都能够精准地扑捉。
是的,是感应,不是听!不是看!
自从第一次复活后,她就渐渐地没有了五感,先是尝不出来味道了,再就是闻不到味道,然后随着一次次的复活,她没了视觉,听觉,甚至是触觉和痛觉。
到现在连腿也要没了,多少个日日夜夜里小小她害怕,惶恐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能不停地自己蜷缩起自己,不停地对瑟瑟发抖地自己说:不要害怕!
然后有一天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又可以看到,听到,闻到和感受到了。
只是这些感官不再是依靠器官传达给她了,而是像直接就通过灵魂突然就传递给她知道了。
恢复五感的她是有多么的兴奋,只是想到又要感受死亡时的痛苦,她又瑟缩了一下。
但是小小她在又一次被丢弃了后,还是选择了以那样惨烈的方式义无反顾的回到这个对她只有厌恶和恶意的家。
或是老天爷也在可怜这个小小的孩子,她的痛觉永远的失去了。
这让怕痛的圆圆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为此她还开心了好几天。
感受着堂屋里爸爸妈妈还在得意洋洋得谈论怎么完美的让自己意外死去,小圆圆第一次生出来要冲出去告诉他们,没有用他们的方法没有用,只要她一死她就会回到这张小木床上的想法。
她想告诉他们她已经死了很多很多次了,多到只会数到十的她都不知道是多少次了。
她还想告诉他们所有,告诉他们被一种会融化双腿的水,慢慢地融化掉双腿有多么的痛和绝望。
告诉他们被鞭子抽打真的会皮开肉绽。
告诉他们被烟头按在身上,是可以闻到焦肉味的。
告诉他们被人按在水里,不能呼吸的感觉真的非常痛苦。
告诉他们被疾驰的火车碾过真的会粉身碎骨。
可是她还是拼命忍住了,因为她知道,他们不会在意。
只会因为摆脱不了她这个怪物,而发狂,暴走。
那么爸爸妈妈,圆圆要成全你们了,你们不用再费神想那些根本没有用的方法了,我会自己乖乖离开的,再也不让你们为难了。
想到这,圆圆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却还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因为爸爸妈妈不喜欢听到孩子的哭声。所以她早就学会无声的哭泣了。
眼泪顺着眼角默默地流淌,浸湿了身下的破旧草席。
不知过了多久,小圆圆才止住眼泪,小小的她开始想她能去的地方。
虽然她被带到过许多地方,但是小小她去不了太远地地方,因为她太小了,也没有钱。
那她到底能去哪里呢
突然她想到一个地方。
村子后面的后面的深山里有一个小道观。她可以去那里。
之前在村口大槐树下,听村里的婆婆们聊天时说过,那个道观平时没有人,只有遇上法事才会有人上去。
那就正好可以让她藏身。
只是她从未去过,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
先不管了,去了再说吧!总会找到的。
想到这,小小的她又开始清点身上的物资。
衣服除了身上的这套,还有一套晾在外面,有两套,够了。
鞋子也有一双,刚刚捡的没有破洞,也够了。
嗯!就这些东西了,已经足够了。
她不会饿,不用吃饭,等到了深山道观也不用担心饿死。
很好!
那么明天天亮她就出发吧!
很快天就开始蒙蒙亮了,小圆圆轻手轻脚地起床,去到厨房踩在小凳子上给爸爸妈妈做最后一次早餐。
做完把早餐端到堂屋的八仙桌放好,就回屋拿出床头上那个打了许多个扭扭歪歪补丁的小布包,收了晾在院子竹竿上的衣服。
深深地再看了一眼爸爸妈妈的房间,跪下,对着房门磕了三个响头,轻声说了句:爸爸妈妈,再见!
然后转身快速的冲出了家门。
一口气跑出很远很远,小圆圆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等心跳渐渐平静下来,她才再开始往前走去。
她不敢回头,她怕自己会跑回去。
但是她知道她不能了!
这边等陈老三起床,看到餐桌上的早餐,嗤笑一声,这死丫头就这点用处,随后就大块朵颐起来。
吃饱喝足,就开始满屋子找圆圆,却没有找到
奇怪的皱了皱眉头。
死丫头!去哪了不会是知道老子要杀了她,跑了吧!要是跑了也好!倒也省得老子下手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却又有那么点说不上来的不得劲。
接下来的几天,小圆圆都没有出现,陈老三也从开始的欣喜慢慢地变得烦躁了。
早上,再也没有了热气腾腾的早餐在桌上等着,家里也不再干净整洁,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
看着空空的桌面,陈老三转身一脚踹开了和王梅卧室的房门,一把薅起还在呼呼大睡的王梅。
懒婆娘,都几点了,你还赖在床上,赶紧起来给老子做饭,你想饿死老子吗
做饭不是有那个死丫头做的吗还没睡醒的王梅,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突然,想到什么,她一个激灵,赶紧爬了起来。
好了,当家的,不要生气,我这就去。
说完,胡乱套上衣服就匆匆往厨房去。
这边,在山里乱窜了几天的圆圆,道观没有找到,倒是让她找到了几个小伙伴。
只见小小她坐在一头通体雪白的高大狼王身上,正快速地朝前走着,身后跟着几十只普通的灰狼。
白白,你真的认识去道观的路吗在又走了一天一夜后,小圆圆再一次开始怀疑她的新朋友白白是在欺骗她,它根本不知道道观在哪里。
白狼没有理会人类幼崽的质疑,只是依旧不紧不慢的朝着目标方向赶去。
坐在白狼柔软蓬松的毛发上,小圆圆舒服地眯了眯眼,这几天是她从生出起过的最快乐的日子。
没有打骂,不用小心翼翼地讨好,也不用刻意压抑自己的情绪,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她真的很喜欢这样的日子。
好像离开了爸爸妈妈,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轻轻地抚摸白白头顶的柔顺的毛发,圆圆想起来第一次见到白白的场景。
那天她刚从一个树丛钻出来,迎面就撞上了白白和小灰它们,那一刻她首先想到的不是害怕,而是如果她被狼吃了,她又得回去了,爸爸妈妈估计又得被吓到了。
所以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小小的她慢慢地靠近白白,试图和眼前的白色大狼讲道理。
她希望白狼能留她一口气,不要让她死,其他的都可以。
只是没想到,白狼却没有要咬她的想法,甚至还用大大的脑袋亲密的蹭了蹭她。
她还发现她可以听懂狼群的语言,随后她就请求白狼帮忙寻找道观。
于是一个人类小女孩,一只大白狼,一群灰狼就开始翻山越岭,开始赶路。
终于在赶了就要超过圆圆会数数的极限的最后一天,他们在一座古朴宏大的道观门前停了下来。
小圆圆看着眼前高大的朱红色大门,脑子里全是疑问
不是说是个小道观吗
不过她也没有纠结太久就上前开始敲门。
只是敲了许久也没有人开门。
可能是里面没有人吧,估计得等有法事才会有人来了。
正好她可以趁没人偷偷溜进去。
只是围着道观外墙都找了一圈了,也没有找到可以进入道观的入口。
看来只能等来人带着她进去了。
颓然地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下,小圆圆摸了摸白狼的大脑袋。
白白,我们只能在这里等了,也不知道道观里的人会不会欢迎我呢
白狼王也不确定里面的老头会不会留下他们,所以它没有回应。
只是把头往小姑娘手里抻了抻,无声地安慰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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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初入师门
没想到就在这时,道观的大门突然打开了。
小圆圆立马起身站好,看着站在门口一头白发的老爷爷,她有些忐忑地开口:老爷爷,这是你的道观吗你能让我住在这里吗
逍遥子看着眼前一脸不安地奶娃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能找来我这清风观,那就是和老道我有缘,小丫头你随我来吧!
说完逍遥子就转身往回走。
呆呆的小圆圆被白狼王用脑袋顶了顶才连忙跟上。
逍遥子领着一人一狼,走了许久才在一个空房间门口停下。
小丫头,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前尘已了,你既已到了这里,就注定你命不该绝,以后就跟着老道修行,总有一日你会重塑肉身,完成复活。
小圆圆并没听懂逍遥子说的话,但是她知道她可以留下来了。
谢谢您,爷爷!
你可以进房间去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和我说。说完逍遥子推开房间,示意小圆圆进门。
房间宽敞明亮,干净整洁,家具齐全,墙上还挂着几幅好看的画,甚至还有一个大大的屏风把床幔隔开。
小圆圆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房间,她其实并不挑住处,但是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个房间,心里忍不住地想要。
只是从未获得过好东西的她,没敢真正表现出喜欢,转身看着逍遥子,违心地说:老爷爷,这个房间太好了,不用给我住的,我只要住在杂物间就可以了。
看着眼前明显口是心非的小姑娘,再联想到了刚刚在往生镜中看到小姑娘的过往,逍遥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伸手轻轻摸了摸小姑娘枯黄的发顶:你以后跟着我修行,就是我逍遥子的徒弟,我的徒弟值得这世间所有好东西,就这么一间普通的房间算什么你安心住下便是。还有没什么需要添置的,你尽管和老道说,在清风观,你不用隐藏自己的喜好,想要什么尽管开口,老道定会给你寻来。
谁知这话一落,小姑娘眼泪就簌簌掉个不停。
圆圆抬手不停的擦着眼泪,可是眼泪却越擦越多。
对不起!老爷爷,我不是故意哭的,我只是…只是从未有人这么温柔地摸过我的头,也从未有人对我说过我可以提出自己的喜好,更没人说他可以满足我的需求。
逍遥子没有责备,只是静静地等小姑娘自己处理好情绪,才再次出口:小圆儿,你的过往老道已然知晓,你是一个难得的真善至纯之人,老道从未见过如你这般纯净之魂,经历如此之多的非人折磨心中依然无一丝怨气。真真是万年难遇。你切勿妄自菲薄。
圆圆大部分没有听懂,她只是愣愣地跟着逍遥子的安排,行了隆重的拜师大礼,见了唯二的师兄和师姐,然后成了清风观的小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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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前尘已了
往事成空
山中无岁月,15年一晃就过去了。
当初小小的人儿,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这些年在花费了大量天材地宝和师父和师兄姐的细心教导和帮助下,圆圆终于重塑了肉身,现在的她已经和常人无异了。
此刻的她,如同雨后天晴的虹,鲜活明媚,带着洗涤过的清新与力量。阳光洒在她自信张扬的眉眼间,跳跃着金色的光点。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展露笑颜,那笑容纯粹而耀眼,足以点亮阴翳;也可以任由泪水滑落,那泪水是情感的宣泄,而非软弱的证明。讨好那是她字典里早已删除的词汇。委屈求全更是绝无可能!她的脊梁挺得笔直,每一步都走得坚定从容。
支撑她这份底气的,是内心深处那一片被精心呵护的沃土——那是源自于师父和师兄,师姐给予她的、这世间最珍贵的偏爱。这份偏爱,是她灵魂的锚点,让她无畏风浪,尽情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芒。
收掉最后一个剑招,圆圆猛然发现早已着等在一旁的师姐。
然后惊喜地大叫一声,就朝着师姐飞扑过去。
师姐!你终于回来了!可想死我啦!
林雨薇闻声转身站在原地自然地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扑进怀里的小师妹,轻抚着圆圆柔软的发顶,声音柔得像初春的溪水:师姐也想我们小圆儿了,想得紧呢。怀抱里是熟悉的馨香和满满的依恋。
圆圆从师姐怀里抬起小脸,眼中闪着雀跃的光,迫不及待地问:师姐,这次回来,能在观里待多久呀
林雨薇故意板起脸,捏了捏圆圆小巧的鼻尖,佯装嗔怪:哦小没良心的,师姐才踏进门,脚都没站稳呢,就想着赶师姐走了
才不是!才不是呢!*圆圆一听急了,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双手紧紧抓住师姐的衣袖,生怕她误会,急切地辩解道,声音都带上了点委屈的颤音:我是舍不得师姐走!巴不得师姐能多住些时日,这才……这才问的!她仰着小脸,眼神里全是真诚的挽留。
看着小师妹那副着急解释、生怕自己生气的可爱模样,林雨薇心底软成一片,再也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尖点了点圆圆的额头:好了好了,不逗你这小丫头了。瞧把你急的。这次能待足一个月呢!
真的!太好了!
圆圆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眼睛亮得如同坠入了星辰,整个人雀跃得几乎要蹦起来。她松开师姐的衣袖,小手一拍:那我现在就去厨房!师姐一路辛苦,我要做满满一桌子你爱吃的,给你接风洗尘!说着就要往厨房跑,干劲十足。
一直含笑静立一旁、看着这对师姐妹亲昵的上官清,此刻却故意清了清嗓子。他双手环抱胸前,斜倚着廊柱,好看的眉毛微微挑起,嘴角噙着一抹促狭的笑意,目光幽幽地投向圆圆,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带着十足的酸意:唉——看来我们小圆儿眼里啊,就只有师姐了。师姐一回来,我这师兄就成了墙角的旧扫帚,无人问津喽。可怜我巴巴地在这儿站了半天,连个正眼都没得……呜呜,师兄这心啊,拔凉拔凉的……他边说边夸张地抬手,作势要去擦拭那并不存在的伤心泪,眼角的余光却偷瞄着圆圆。
正兴冲冲要去厨房的圆圆脚步猛地顿住,回头看到师兄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顿时慌了神。她几步跑到上官清面前,手足无措地想去拉师兄的袖子又不敢,急得小脸皱成一团,语无伦次地解释:唉!不是啊师兄!你别哭……我、我也很喜欢师兄的!真的!只是……只是师姐她刚回来嘛,我、我一高兴就……她焦急地看向师姐,又看看师兄,像只热锅上的小蚂蚁。
看着女孩急得快要跳脚、眼里满是真诚的慌乱,上官清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才那副哀怨模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直起身,揉了揉圆圆的小脑袋,朗声笑道:傻丫头,师兄逗你玩的!瞧你这小脸儿急的!眼中满是戏谑得逞的愉悦。
哼!明白自己又被捉弄了,圆圆立刻像只炸毛的小猫,气鼓鼓地跺了跺脚,转身就扑向林雨薇,指着上官清告状:师姐!你看师兄!他又欺负我!小嘴撅得能挂油瓶,眼睛里却闪着被宠溺惯了的有恃无恐的光芒。
林雨薇忍俊不禁,轻轻揽住气呼呼的小师妹,含笑的目光扫过自家那爱捉弄人的师弟,庭院里充满了久别重逢的暖意和轻松的笑语。晚风送来厨房隐约飘出的饭菜香气,一切温馨得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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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再见张梅
清风观的山门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林雨薇轻叹一声,这次回师门,依旧没能待满一月。不同的是,这次下山她身边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十九岁的圆圆。
小圆儿,逍遥子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温和,目光落在稚气未脱却眼神坚定的弟子身上,你功法初成,根基已稳。此番任务,便随你师姐一同下山吧,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是,师父!圆圆清脆地应道,眼中闪烁着对山外世界的新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逍遥子将手中一个沉甸甸的蓝布包袱递过去,神情郑重:这里面有为师备下的几件护身法器,紧要关头或可保命,切记随身收好,莫要轻忽。
圆圆双手郑重地接过,那沉甸甸的分量仿佛承载着师父沉甸甸的关切。她几乎没有犹豫,转身就将包袱塞进了林雨薇手中,动作自然得像交付一件寻常物事。师姐,还是你保管稳妥些。
林雨薇接过包袱,指尖拂过粗粝的布料,心下了然,这是小师妹全然的信任。她对着师父深深一揖:师父,我们这便动身了。
去吧。逍遥子颔首,目送着两道身影融入山道蜿蜒的翠色之中。
十五年的清风观生涯,对圆圆而言,是家,是庇护所,更是与世隔绝的桃源。甫一踏入尘世,一切都新鲜得晃眼。她像只初出樊笼的小雀,脚步轻快,东瞅瞅,西摸摸,路边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摊贩竹筐里色彩斑斓的果子、甚至街角晒太阳打盹的老黄狗,都能引她驻足,发出低低的惊叹。林雨薇只是含笑跟在后面,眼中是近乎纵容的温柔。每当圆圆瞪着迷茫的大眼睛望过来,她便耐心地解释,声音清润,抚平了圆圆初入人间的无措。
纵然新奇,两人的脚程却丝毫不慢。风尘仆仆数日,当周遭的景致由陌生渐渐染上一种模糊的熟悉感时,圆圆雀跃的心跳不知何时悄然放缓。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沉甸甸地压在胸口。直到那三个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模糊、却无比刺目的字映入眼帘——青山村。
圆圆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四肢僵硬得如同石雕。尘封的记忆如同被强行撬开的闸门,带着冰冷的潮气汹涌而至。然而,只是片刻的窒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山间清冽的空气似乎还残留在肺腑,师父温和而坚定的话语在心底响起:前尘已了,心向大道。僵硬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她甚至对着那片熟悉的、承载着痛苦的土地,扯出了一个极淡、却异常释然的笑容。
师姐,她的声音平稳了许多,我们这次要抓的怨妖,就在这村里吗
嗯,就在此地。林雨薇点头,目光落在师妹看似平静的侧脸上,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临行前夜师父的嘱托犹在耳边:怨妖是引,此行的根本,是助小师妹斩断最后的心魔执念。若此念不消,那逆天改命换来的生机,终将如沙塔倾颓。她只能在心中默默祈愿。
两人在村里寻了一处久无人居的废弃老屋落脚。怨妖道行不深,又盘踞在圆圆旧日家园附近,气息早被林雨薇锁定。不过几日,便干净利落地将其净化驱散。
师姐,任务完成啦!圆圆收拾着简单的行囊,语气轻快,我们是不是可以回观里了
林雨薇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门边,望着外面陌生的村景,轻声道:小圆儿,这里……毕竟是你生于此长于此的地方。陪师姐四处走走看看,好么话音未落,她已率先迈出门槛,脚步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引导。
圆圆不明所以,但还是快步跟上。村巷依旧狭窄曲折,阳光从斑驳的土墙头斜斜切下。走着走着,林雨薇的身影在一个拐角倏然消失。圆圆心头一紧,下意识加快脚步追去。
就在这时,一股混杂着尘土与腐朽的酸馊气味猛地袭来。一只枯瘦、肮脏、指甲缝里嵌满污垢的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
圆圆!是我的圆圆!是我的女儿圆圆啊!一个嘶哑癫狂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带着令人心颤的哭腔和狂喜,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圆圆,妈妈可找到你了!妈妈找你找得好苦啊!
圆圆猝然回头。眼前的女人头发蓬乱如草窝,脸上污垢结痂,身上的破布衫几乎看不出原色,一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却迸发出骇人的亮光,死死地钉在她脸上。那癫狂的面容,竟在尘封的记忆深处,与另一个穿着整洁、神情冷漠、总是留给她决绝背影的身影,诡异地、痛苦地重合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带来一阵尖锐的麻痹,15年前那个最是注重体面的女人,怎么会变成眼前这个比乞丐还不如的疯妇她不明白,巨大的荒谬感冲击着她。
手腕传来的抓握力道大得生疼,带着疯子的蛮力。圆圆猛地一挣,轻易便甩脱了那只污秽的手。她退后一步,拉开距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一字一句清晰地砸下: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女儿。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女人瞬间僵住、继而流露出巨大恐惧和不解的脸,补充道:
你的女儿,陈圆圆,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说完,她不再看那张涕泪横流、因绝望而扭曲的脸庞,就像十五年前那个女人无数次丢弃她时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快速离开的身影一样,她同样快速朝着师姐消失的那个拐角,大步奔跑起来。风掠过耳畔,吹散了身后那撕心裂肺的哭嚎。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轻,仿佛要将什么沉重的东西彻底甩在身后,碾碎在尘埃里。
刚转过那个土墙的拐角,一个温暖的怀抱便稳稳地接纳了她奔跑的冲力。
林雨薇张开双臂,早已等在那里。她紧紧拥住扑进怀里的小师妹,感受到那微微颤抖的身体下,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正在破茧而出。她低下头,在圆圆耳边轻声细语,每一个字都带着欣慰与祝福,如同暖流注入心田:
恭喜你,小圆儿。从今往后,便是真正的新生了。
师姐……圆圆将脸深深埋进师姐带着皂角清香的衣襟里,所有的委屈、迷茫、痛苦和最终释然的轻松,都化作了这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呼唤。泪水无声地濡湿了布料,却不再是苦涩的盐分,而是冲刷过往尘埃的清澈溪流。
6
番外

原来,自圆圆走后,张梅便像卸下了沉重的枷锁。习惯了牌桌上吆五喝六、指间烟云缭绕的日子,哪里还愿意再俯身去碰那些油腻的锅碗瓢盆、沾满尘土的笤帚抹布起初只是碗筷堆在水槽隔夜,渐渐是院角的杂草疯长没过脚踝,鸡鸭粪便无人清理,在日头下发酵出刺鼻的酸臭。曾经被圆圆收拾得纤尘不染、连柴火都码得整整齐齐的小院,很快变得面目全非,成了蚊蝇的乐园。
陈老三从前下工回来,推开门总有热腾腾的饭菜香气和女儿怯生生递来的温水。如今,迎接他的只有冷锅冷灶,灶膛里是隔夜的死灰,桌上蒙着厚厚的灰。饥肠辘辘的怒气,混合着对张梅沉溺麻将的厌恶,像毒藤一样滋长。争吵成了家常便饭。
你个懒婆娘!家都成猪圈了!老子累死累活回来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陈老三一脚踹翻了挡路的破凳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张梅脸上。
吃吃吃!就知道吃!老娘打两圈牌怎么了你赚那三瓜俩枣,够干什么!张梅叉着腰,尖利的声音能刺破屋顶,手里的麻将牌被她捏得死紧,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起初只是口角,互相咒骂祖宗十八代。渐渐地,怒火燎原,升级成肢体冲突。陈老三会粗暴地掀翻麻将桌,哗啦啦的牌散落一地,张梅则尖叫着扑上来撕扯他的衣服。推搡、揪头发、耳光响亮地抽在脸上……最凶的一次,陈老三抄起扫帚劈头盖脸打下去,张梅额头见了血,哭嚎着抓起菜刀要拼命,被闻声赶来的邻居死死抱住。温馨的家,彻底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
更让张梅绝望的是,她心心念念的儿子,如同镜花水月,一年又一年,肚子依旧平坦。陈老三看她,眼神里的嫌弃和憎恶一日深过一日,仿佛她不是发妻,而是阻挠他延续香火的罪人。终于,村东头那个死了丈夫的小寡妇,成了陈老三的新去处。他不再遮掩,甚至堂而皇之地在小寡妇家过夜,把张梅最后一点脸面撕下来,狠狠踩进泥里。
张梅也曾去闹过。她蓬头垢面地冲到寡妇家门口哭骂,砸门,像个疯妇。换来的,是陈老三当着小寡妇的面,毫不留情地几记窝心脚,踹得她蜷缩在尘土里半天爬不起来,耳边是围观村民指指点点的嗤笑和寡妇得意的眼神。那目光,比陈老三的拳头更让她生不如死。
丈夫的背叛,无子的绝望,村民的唾弃,生活的重压……无数根稻草终于压垮了这个曾经虚荣又懦弱的女人。她疯了。眼神涣散,衣衫褴褛,整日在村里游荡,时而痴笑,时而痛哭,嘴里颠三倒四地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她成了村里人避之不及的疯婆子,顽童可以朝她丢石子,醉汉可以对她肆意辱骂,甚至野狗都敢冲她龇牙。
讽刺的是,她那被酒精和疯狂侵蚀得一塌糊涂的脑海里,唯一残存、且无比清晰的执念,竟然是——找女儿。
圆圆……我的圆圆……你在哪儿啊……
这成了她游魂般生命里,唯一的呓语。
再说陈老三。他如愿以偿地摆脱了疯婆娘,在小寡妇的温柔乡里过了段舒心日子。然而,子嗣的魔咒并未因换了枕边人而打破。小寡妇的肚子同样毫无动静。陈老三的疯狂从找女人,转移到了求神问药、偏方邪术上。他花光了积蓄,喝过庙里求来的符水,吃过江湖郎中号称能枯木逢春的古怪药丸,甚至偷偷摸摸去拜过阴森森的邪神野庙。他变得愈发阴鸷、暴躁,求子之心近乎疯魔,仿佛没有儿子,他陈老三就白活一世,死后也无颜见祖宗。
然而,无论他如何折腾,换了一个又一个女人(小寡妇也因他暴戾和吝啬跑了),他的血脉,就像被无形的诅咒斩断,再无延续的可能。曾经被他视为累赘、毫不犹豫卖掉的那个女儿,竟成了他此生唯一拥有过的孩子。
这个认知,像一道冰冷的毒蛇,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骤然缠上了陈老三的心。他猛地从炕上坐起,冷汗涔涔——如果当初不打卖女儿的主意,是不是就还有机会生儿子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如野草般疯长,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一个更扭曲、更荒谬的想法随之诞生:如果……如果我把女儿找回来呢是不是老天爷看在我还有亲生骨肉的份上,就能再开恩赐我一个儿子女儿,竟成了他求子路上最后、也是最扭曲的一根救命稻草!
这念头一起,陈老三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再也无法压制。他彻底抛下了那些徒劳的女人和药罐子,转而开始了更疯狂的寻女。他像只无头苍蝇,到处打听当年的人牙子,去邻村挨家挨户问询,甚至跑到当年卖女儿的那条路上徘徊,一个一个去那些曾经丢弃女儿的火车站,逢人便描述女儿小时候的模样,许诺重金酬谢。
可他注定是徒劳的。就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踏破铁鞋,得到的永远是摇头和叹息。偶尔有捕风捉影的消息,最终也证实是空欢喜一场。他越找,心越凉;越找,越清晰地意识到一个他曾经刻意忽略、如今却如冰锥刺骨般的事实:在他亲手将那个小小的、温顺的女儿推给人贩子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她。
他想要的儿子,更是镜中花、水中月,成了他痴心妄想、永不可及的幻梦。
世间一切,皆有定数。种下恶因,终食苦果。他亲手斩断了自己的血脉,也葬送了仅存的人伦。留给他的,只有日复一日的寻找带来的无尽空虚,和被悔恨啃噬得千疮百孔、永无宁日的余生。那迟来的、被私欲扭曲的悔恨,成了比疯狂求子更深的折磨,将他死死钉在命运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7
番外二
清风观内,梨花如雪。又是一年春风拂过,洁白的花瓣簌簌飘落,沾在石桌上,也落入两杯清茶里。林雨薇和圆圆相对而坐,茶香氤氲,时光仿佛也沉淀得格外宁静。
林雨薇指尖轻轻拂去杯沿的一片花瓣,抬眼看向对面已然脱去稚气、眉宇间多了几分沉静的师妹,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圆圆,她顿了顿,张梅……死了。你要……回去看看么
说完,她的目光便落在圆圆脸上,带着关切,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圆圆端着青瓷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微微泛白,仿佛被那死字短暂地刺了一下。但这紧绷只持续了呼吸之间。随即,她的手指缓缓松开,指腹温润地贴着杯壁,甚至轻轻摩挲了一下光滑的瓷面。她抬眼,望向师姐,那双曾经盛满不安与渴求的眼眸,此刻清澈而平静,如同雨后初晴的天空。
不用了,师姐。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真的不用再为我特意留意那两个人的消息了。这些年,她唇角弯起一个温暖而释然的弧度,有师父,有师兄,更有师姐你,你们用最真切的心意教会了我,什么是真正的爱,什么是被珍视的感觉。
她微微停顿,目光越过纷飞的梨花,投向更辽远的天空,仿佛在回望那段遥远而灰暗的童年,声音里没有怨恨,只有历经沧桑后的澄澈:
我不再是那个四岁的小女孩陈圆圆了。我不会……也永远不必,再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去乞求一份注定得不到的、扭曲的爱。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林雨薇,眼神明亮而坚定,一字一句清晰地重复着师姐曾给她的箴言:
就像你教我的,爱人之前,先要好好爱自己。这,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林雨薇静静地听着,看着小师妹眼中那份真正破茧而出的光芒和力量,心中最后那点担忧终于化作了满溢的欣慰。她伸出手,温柔地揉了揉圆圆的发顶,笑容如梨花般清浅而暖融:
嗯,看来我的小圆儿,是真的长大了,学得……非常好。
不远处,长廊下的阴影里,通体雪白的狼王懒洋洋地趴着。它似乎被这边的对话惊扰,微微掀开一只眼皮,金褐色的瞳孔投向梨树下那两个沐浴在阳光与花雨中的身影,目光深邃,仿佛洞悉了人间所有的悲欢离合。片刻,它又缓缓阖上眼,将脑袋舒适地枕在前爪上,换了个更惬意的姿势,沉入了自己的安眠。那姿态,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从容。
清风徐来,卷起落花无数,打着旋儿飘向远方。
世间的亲缘,如同这风中聚散的梨花,缘深缘浅,早有分定。有些孩子生来便与父母缘分浅薄,如同露珠之于荷叶,强求不得,徒增伤悲。既如此,不如顺其自然,任其聚散。只是无论身处何境,遭逢何事,万不可忘却那最根本的一点——
珍爱自己这颗心,如同珍爱生命本身。唯有此心安稳,方能在这命运的长河中,不沉沦,不迷失,最终找到属于自己的岸,稳稳扎根,迎风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