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眼泪的价值 > 第一章

>为了支付妹妹的绝症医药费,我典当了所有关于初恋的记忆。
>遇见陆沉那天,他递给我一颗糖:你失去的眼泪,我都买下了。
>他用典当物为我打造浪漫:星光露珠、彩虹雪片,极尽温柔。
>直到我在他密室发现妹妹的生命倒计时沙漏。
>交易很公平,他微笑抚摸沙漏,她的时间,都是用你的心碎换的。
>记忆殿堂崩塌时,系统浮现最后选项:
>典当剩余生命,可置换妹妹健康寿命——是否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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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金属笔杆硌着指骨,比手术室外的长椅更硬。面前摊开的契约书,纸张白得像太平间的裹尸布,第九条加粗的字体带着刺骨的寒意:典当物交割完毕,强制遗忘即刻启动。
我的目光死死锁在典当物那三个字后面——林晚的初恋记忆,完整剥离。
指尖下的纸面冰凉,甚至带着点金属的腥气。我闭上眼,不是为了祈祷,只是为了用力压回眼眶里那点没用的热意。再睁开时,眼前是病床上林晓那张瘦得脱了形的小脸。氧气面罩扣在她脸上,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在透明的塑料上凝起一小片白雾,又飞快散去。仪器单调的嘀…嘀…声,是悬在我头顶铡刀落下的倒计时。
姐……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声音透过面罩,闷闷的,像隔着一层水,别…别卖…
后面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吞没。她小小的身体在惨白的被单下弓起,像一只被风摧折的芦苇。我猛地扑过去,隔着被子按住她颤抖的肩膀,喉咙堵得一个字也挤不出来。我能卖什么除了那些早已褪色、在生死面前轻如鸿毛的所谓回忆卖血吗我的血太廉价,装满一卡车也抵不过ICU一天的账单。
没事的,晓晓,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姐在想办法,很快…很快就能好起来。
谎言在消毒水刺鼻的气味里格外沉重。
签下名字的时候,笔尖划破了纸。黑色的墨水晕开一小团,像一滴凝固的血。没有预想中的天崩地裂,没有撕心裂肺的痛楚,只有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空虚感瞬间灌满了四肢百骸。身体里某个地方,被硬生生剜走了一块,留下一个呼呼漏风的洞。初恋那个模糊的轮廓,那个曾让我心跳加速的名字,那个在月光下青涩的吻……所有与之相关的色彩、温度、甚至一丝悸动,都像被橡皮擦狠狠抹去,只留下一片刺目的空白和一种茫然的钝痛。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痛感来锚定自己,不让灵魂从那空洞里彻底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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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永恒当铺沉重冰冷的青铜大门,外面的世界喧嚣依旧,阳光刺眼得近乎残酷。车水马龙的噪音和鼎沸的人声像潮水一样涌来,瞬间将我淹没。我站在人行道的边缘,身体里那个被掏空的洞灌满了喧嚣的风,吹得我摇摇晃晃,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到了我面前。
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掌心向上,托着一颗糖。圆圆的,玻璃纸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里面裹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琥珀色硬糖。
我的视线顺着那只手向上移动。熨帖的深灰色西装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衬衫。再往上,是一张轮廓深刻的脸。鼻梁很高,嘴唇的线条显得有些薄,唇角却微微上扬,勾着一抹温和的弧度。最特别的是他的眼睛,颜色很浅,像冬日清晨结着薄冰的湖面,清澈,却带着一种难以触及的疏离感。
他就那样看着我,浅色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狼狈不堪的影子——苍白的脸,空洞的眼神,像一具刚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给。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带着一种玉石相击般的清冽质感。
我怔怔地看着那颗糖,又看看他,没有动。巨大的失落和一种被世界剥离的茫然感让我反应迟钝。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沉默,只是将那颗糖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触碰到我的指尖。甜的东西,能暂时堵住心里的洞。他顿了顿,浅色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捉摸的情绪,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尤其是……被你典当掉的那些眼泪换来的糖。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我麻木的外壳。我猛地抬起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你…你说什么眼泪
那个当铺里最隐秘的条款,关于情感价值的量化剥离……他怎么会知道
他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保持着递糖的姿势,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些,那笑意却并未真正抵达冰湖般的眼底。我叫陆沉。他看着我,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林晚,你失去的那些眼泪,现在,是我的了。
我的名字从他口中念出,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却让我脊背窜起一股寒意。他认识我他怎么会认识我还有我的眼泪……永恒当铺里那些冰冷的、被标上价码剥离的情感……这个叫陆沉的男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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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沉的存在,像一阵不合时宜的暖风,强硬地吹进了我那被现实冻得结冰的世界。他总能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出现,用那些匪夷所思的典当物,在我贫瘠灰暗的生活里,强行涂抹上浓烈到近乎虚幻的色彩。
那天加班到深夜,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出写字楼。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街灯昏黄,路上行人寥寥。疲惫和心底那个空洞一起啃噬着我。刚走出几步,头顶的光线似乎被什么遮住了。我下意识抬头。
不是乌云。
是星星。
数不清的、细碎闪烁的星星,如同被揉碎的钻石粉末,悬浮在我头顶上方几米处,缓缓飘落。它们无声地旋转、坠落,带着一种梦幻般的清冷光辉,照亮了周围一小片沉沉的夜色。几粒星光落在我伸出的掌心,凉凉的,带着露水般的湿润,瞬间就在皮肤上化开,留下一小片微亮的水痕,散发出一种清冽干净的、混合着森林与夜露的气息。
喜欢吗陆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不知何时站在了路灯的阴影里,深色的大衣衬得身形挺拔。
我愕然地看着掌心残留的微光:这…这是什么
某个诗人典当掉的,他再也无法感知的‘午夜露珠里的星光’。陆沉走近几步,阴影滑过他的脸庞,只有那双浅色的眼眸在夜色里格外清晰,只能维持一刻钟。但这一刻钟的星光,只属于你。
露珠里的星光……一个诗人再也无法感知的美。它被剥离、封装,然后被陆沉买下,此刻在我掌心化为虚无。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荒谬感涌上心头。这奢侈的浪漫,是用另一个灵魂的枯萎换来的。我的指尖微微颤抖。
太…浪费了。我喃喃道,声音干涩。
陆沉只是看着我,夜色模糊了他唇边的弧度。美的东西,存在过,被看见,就不算浪费。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那冰湖般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像投入深水的石子,漾开一丝涟漪,随即又归于深沉的平静。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拂开我肩头一片无形的尘埃,动作熟稔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走吧,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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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预报说是小雪,细碎的那种。可当我和陆沉从餐厅出来时,整个世界已经变了模样。
然而,落下的不是雪。
是彩虹。
细小的、七彩的冰晶,如同被精心切割打磨的微型宝石,纷纷扬扬地从铅灰色的天幕洒落。它们旋转着,折射着城市各处透出的灯火,将整条街道笼罩在一片流动的、迷离的霓虹光晕之中。路过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仰着头,发出惊奇的赞叹,掏出手机拍照。孩子们在七彩的雪片中奔跑,笑声清脆。
一片小小的、边缘泛着淡淡橙红色的雪花落在我摊开的掌心。它没有立刻融化,反而像一颗真正的彩色水晶,带着冰凉的触感,安静地躺在那里。我甚至能看到它内部细微的、如同万花筒般的折射光路。
这……我震惊得说不出话,看向身边的陆沉。他穿着黑色的大衣,肩头也落了几片彩色的冰晶,衬得他侧脸的线条更加冷峻。他微微仰头看着这片人造的奇景,浅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流动的七彩光晕,深不见底。
一个气象学家,他开口,声音在七彩的雪中显得有些不真实,他典当了自己对自然气象的惊叹。他再也无法理解彩虹为何让人心醉。他低下头,目光落在我掌心的那片彩晶上,所以,我把‘彩虹的碎片’买了下来。他顿了顿,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拂去我睫毛上沾着的一粒微小的冰晶,指尖的温度很短暂地触碰到我的皮肤,现在,它是你的雪。
彩虹的碎片……化作了我的雪。这极致的浪漫背后,是另一个灵魂感知力的永久丧失。掌心的冰凉仿佛带着某种沉甸甸的罪孽感。我看着陆沉,他近在咫尺,那张英俊的脸庞在梦幻的光影里显得如此清晰,可那双眼睛,依旧像隔着一层看不透的冰。他为我买下这些被遗弃的美,像一个慷慨的收藏家,但我始终看不透他冰层之下,究竟藏着什么。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比这七彩的冰晶更冷,悄然爬上我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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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沉对我很好,好得无微不至,好得近乎虚幻。他记得我所有细微的喜好,咖啡的温度,书页的折角方式,甚至走路时习惯性避开的盲道纹路。他目光专注地落在我身上时,仿佛整个世界只有我是清晰的焦点。那种被珍视、被捧在掌心的感觉,像温暖的潮水,一点点淹没我心底那个因典当而留下的空洞,带来令人沉溺的眩晕感。
我几乎要相信,自己真的如此幸运,在失去一切之后,还能抓住这样一份不可思议的温柔。
直到那个下午。
陆沉接到一个紧急电话,匆匆离开,说去公司处理点突发状况。他走得有些急,书房的门没有像往常那样仔细锁上,只是虚掩着。
我坐在客厅里,手里捧着一杯他刚煮好的热可可,浓郁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一切宁静而美好。然而,心底却有一丝莫名的不安在滋长,像水底的暗草,无声地缠绕上来。
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扇虚掩的书房门。
那扇门,一直是陆沉的禁区。我从未被允许踏入一步。他总是轻描淡写地带过,说里面只是些工作文件和杂物。但此刻,那虚掩的门缝,像一个无声的邀请,更像一个充满诱惑的潘多拉魔盒,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心跳莫名地加速。手中的马克杯变得有些烫手。一个念头疯狂地滋生:看看,就看一眼。
理智在尖叫着警告,但双脚已经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朝着那扇门走去。地板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的鼓点上。
我停在门前,深吸一口气,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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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陆沉的书房比我想象的要大,也空旷得多。没有堆积如山的文件,没有凌乱的书籍。巨大的落地窗被厚重的深灰色丝绒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只从缝隙里透进几线微弱的、带着尘埃的光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纸张、冷冽金属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檀香又带着点药味的混合气息。
房间中央,没有任何桌椅。只有一排排巨大的、顶天立地的金属架子,冰冷、沉默,像某种工业时代的遗迹。架子上没有书,没有文件。
摆满了玻璃容器。
形状各异,大小不一。水晶瓶、玻璃罐、甚至还有密封的实验皿。它们在昏暗中幽幽地反射着那几线微光,像无数只冰冷的眼睛。
我屏住呼吸,一步一步走近。脚步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悄无声息。
第一个水晶瓶里,悬浮着一片凝固的、暗红色的枫叶。标签上,一行打印的小字:编号
A-107,痴情者典当,诀别之吻的触感(舌尖残留血腥味)。
我的胃部一阵痉挛。
旁边一个细长的玻璃管里,封存着一缕极其微弱的、跳跃着的金色光芒,像即将熄灭的烛芯。编号
B-342,艺术家典当,捕捉日暮最后一缕光线的能力(永久性丧失)。
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目光扫过更多令人心悸的标签:编号
C-89,母亲典当,女儿出生时第一声啼哭带来的纯粹喜悦(换取女儿手术费)、编号
D-211,老兵典当,对硝烟与炮火声的恐惧(换取一夜安眠)……
这些冰冷的容器里,封存的是人类最炽热、最脆弱、最私密的情感碎片。被剥离,被量化,被收藏。像一个残酷的标本博物馆。
房间深处,一个独立展柜吸引了我的目光。它比其他的架子更精致,散发着柔和的白色冷光。展柜里没有复杂的标签,只有一个东西。
一个沙漏。
造型古朴典雅,似乎是某种深色的水晶或琉璃制成。上下两个玻璃球体,里面盛满了流沙。
上方的沙球里,是璀璨的金沙,闪烁着生命般的光泽。它们正以一种缓慢但不可逆转的速度,细细地、无声地流向下方的空球体。而下方球体的底部,已经堆积起一小撮同样色泽、却仿佛失去了所有光芒的黯淡沙粒。
沙漏旁边,只有一张小小的白色卡片,上面是陆沉那遒劲有力的熟悉字迹:
林晓的生命时间。由林晚的‘心碎’持续兑换充入。当前流速:稳定。剩余总量:约
37.5%。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周围的空气被瞬间抽空。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四肢百骸瞬间麻木。视线死死地钉在那个沙漏上,看着那些代表妹妹生命的金沙,一点点、冷酷地、无可挽回地流走。
是我……是我在支付这个代价用我每一次因为失去记忆而茫然失措的钝痛用我每一次在陆沉制造的虚幻浪漫里沉溺时,心底深处那隐隐作祟的空洞和不安用那些被我自己亲手典当掉、连具体模样都记不清的心碎
很公平的交易,不是吗
陆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门口传来,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我猛地转过身,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他不知何时回来了,斜倚在门框上,双手随意地插在西裤口袋里,深色的大衣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书房里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只有那双浅色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像暗夜里盯住猎物的兽瞳。他唇边甚至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欣赏,看着我脸上崩溃的表情。
她的时间,他朝那沙漏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语调轻松得像在谈论一件艺术品,都是用你的心碎,一点一滴换来的。他迈步走了进来,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却像踏在我的心脏上。他径直走向那个发光的展柜,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迷恋,温柔地抚摸着冰凉的玻璃罩面,目光流连在那些缓缓下坠的金沙上。
看看它们,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多么纯粹的生命力。每一粒沙,都曾是你灵魂深处最真实的痛楚。现在,它们成了维系你妹妹心跳的燃料。多么奇妙的转化。他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我脸上,那笑意更深,却冰冷刺骨,你应该感到高兴,林晚。你的痛苦,从未如此有价值过。
高兴
这两个字从我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大脑,又在极致的愤怒和冰冷的绝望中冻结。我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想要撕裂眼前一切的毁灭欲。陆沉!
我嘶吼出他的名字,声音破碎得不成调,你这个魔鬼!你骗我!你一直在骗我!那些所谓的浪漫……星光彩虹雪都是假的!都是你用别人的痛苦堆砌出来的假象!只是为了让我……让我源源不断地‘心碎’!
我猛地扑向那个发光的展柜,像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只想砸碎眼前这吞噬我妹妹生命的魔物!什么优雅,什么理智,全都被滔天的恨意烧成了灰烬。
还给我!把我妹妹的时间还给我!
我疯狂地捶打着坚硬的玻璃罩,指骨传来剧痛也浑然不觉。
陆沉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被冒犯的愠怒。他闪电般出手,动作快得我根本看不清。一股巨大的力量钳住了我的手腕,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猛地将我向后甩开!
我踉跄着倒退好几步,重重地撞在身后冰冷的金属架子上。架子一阵摇晃,上面那些装着各种情感碎片的玻璃容器发出危险的碰撞声。后背传来的剧痛让我眼前发黑。
别碰它!陆沉的声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冰刃,他挡在展柜前,浅色的瞳孔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那里面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和一种被挑战权威的暴戾。那是我的收藏!最完美的一件!由你的痛苦精心浇灌而成!
他盯着我,像盯着一个损坏了他珍贵玩具的顽童,你以为那些星光、彩虹是什么是施舍是怜悯不!那是催化剂!是加速你心碎进程的必要投资!看着你在那些虚幻的美丽中沉沦又困惑,看着你心底的空洞因为那些被剥夺的记忆而隐隐作痛……那才是最美妙的‘原材料’产出过程!
他一步步逼近,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你典当掉的,只是初恋的记忆。但每一次回忆的缺失带来的茫然,每一次在我为你编织的幻境里感到的虚幻和不安,每一次夜深人静时摸到心底那个空洞的恐慌……林晚,这些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是‘永恒当铺’最渴求的顶级典当物——持续、新鲜、充满绝望张力的‘心碎’!
他停在离我极近的地方,低下头,冰冷的呼吸拂过我的额头。没有我的‘投资’,没有那些催化你痛苦的美景,你妹妹,他残忍地指向那个沙漏,早就化成灰了。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灵魂上。原来我所谓的幸运,我沉溺的温柔乡,不过是精心设计的屠宰场。我像一个被蒙住眼睛的祭品,亲手献上自己的灵魂血肉,去喂养那个吞噬我妹妹生命的恶魔。
极致的愤怒和铺天盖地的绝望席卷了我。眼前的一切——陆沉那张英俊却扭曲的脸,那些冰冷的容器,那个流淌着妹妹生命的沙漏——都开始剧烈地旋转、变形。脚下的地板仿佛瞬间消失,身体猛地向下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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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坚实的触感。
没有冰冷的金属架。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纯白虚空。
我悬浮着,或者说,失重地漂浮着。四面八方,上下左右,只有一片刺眼、单调、吞噬一切的白。仿佛宇宙初开时的混沌,又像意识彻底消亡前的空白。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闷痛。陆沉最后那些毒蛇般的话语还在耳边嘶嘶作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倒钩,撕扯着我的神经。妹妹苍白的小脸,氧气面罩上的雾气,沙漏里无情流淌的金沙……无数破碎的画面在眼前高速旋转、碰撞,像一场无声的灾难。
不……
破碎的音节从喉咙深处溢出,带着绝望的颤音。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一个冰冷的、毫无情绪起伏的机械合成音,突兀地在这片纯白的虚空中响起,清晰得如同直接敲打在颅骨内侧:
【检测到典当者‘林晚’核心意识剧烈波动,濒临溃散边缘。】
【触发深层记忆保护机制。】
【‘记忆殿堂’临时生成。】
【基于典当契约第7.3补充条款:当典当物(记忆)剥离导致主体意识存续受到严重威胁时,允许临时性回访‘记忆殿堂’,进行最终锚定或…彻底清算。】
随着这冰冷的声音落下,眼前刺目的白光如同退潮般迅速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无法用言语准确形容的建筑的轮廓,在我面前缓缓凝聚、成型。
它并非由砖石木料构成。
它是由无数破碎的、闪烁着微光的记忆碎片堆砌而成!
巨大的、半透明的、棱角分明的碎片,像无数被打碎的巨大水晶镜面,以违反物理法则的方式悬浮、拼接着,构筑成一座庞大、恢弘却又处处透着裂痕与崩塌感的宫殿轮廓。碎片与碎片之间,是深不见底的、翻滚着混沌雾气的黑暗虚空。
每一块巨大的碎片上,都流动着模糊的光影——是那些被我从灵魂深处剥离、典当掉的记忆!属于我的初恋记忆!
我看到一块碎片上映出校园里开满紫藤萝的长廊,一个穿着白色校服衬衫的模糊身影背对着阳光,轮廓被光晕融化,只剩下一个温暖而遥远的背影。那是谁名字呼之欲出,却像被无形的橡皮擦死死抹去,只留下一个灼痛的印记。
另一块碎片上,光影晃动,是夜晚静谧的操场。月光如水,洒在两个依偎而坐的影子上。靠近时加速的心跳声仿佛能穿透碎片传来,嘴唇即将触碰的瞬间,那甜蜜到令人窒息的期待感……却在即将清晰的前一秒,被一片刺目的白光粗暴地覆盖、吞噬!
还有一块碎片,光影更加混乱,是争吵,是眼泪,是转身离去的决绝背影,心脏被撕裂般的剧痛……但所有的声音、所有的面容、所有具体的情节,都被一层厚厚的、不断流淌的灰白色马赛克覆盖着,只留下那股尖锐、冰冷、几乎要将人溺毙的痛苦情绪本身,像毒液一样从碎片中弥漫出来。
这些碎片,巨大,冰冷,带着锋利的边缘。它们是我过去的全部,是我情感的一部分,如今却成了这座禁锢我、嘲笑我的囚笼的砖石!它们在我眼前缓缓旋转,流动着被剥夺了实体的虚影,发出无声的尖啸。
这就是我的记忆殿堂一个由被典当、被剥离的自我碎片所构筑的、摇摇欲坠的废墟
啊——!
无法承受的悲愤和一种被彻底掏空的虚无感终于冲破了喉咙,化作一声凄厉的尖叫,在这由自身痛苦构筑的诡异空间里回荡,撞在那些冰冷的记忆碎片上,又被弹回来,形成无数重叠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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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壮观,不是吗
陆沉的声音,带着那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从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突兀地在虚空中响起。
我猛地循声望去。
他就站在离我不远处,仿佛从那些翻滚的混沌雾气中直接凝聚出来。依旧是那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身形挺拔,与周围破碎、混乱、充满裂痕的记忆殿堂形成了极度刺眼的对比。他像一个闯入废墟的观光客,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微微仰着头,欣赏着那些悬浮的巨大记忆碎片上流动的模糊光影。
我经手过无数典当者的‘殿堂’,他慢悠悠地说着,目光扫过一块映着月光下依偎身影的碎片,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大多单调乏味,像廉价出租屋一样拥挤混乱。但你的……他转过头,浅色的瞳孔锁定我,里面跳动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发现稀世珍宝的光芒,如此纯粹,如此……具有建筑美感。由最强烈的单一情感——初恋的甜蜜与破碎——所构筑的纯粹痛苦结晶。棱角分明,结构脆弱又极具张力。真是……一件杰作。
他朝着我走近一步,皮鞋踩在无形的虚空上,却仿佛踏在坚实的台阶。林晚,你知道吗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低语,正是这种纯粹到极致的‘心碎’,才赋予了它无与伦比的价值。普通人的痛苦是浑浊的、充满杂质的废水。而你的,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隔空指向那些流淌着冰冷痛苦情绪的碎片,是蒸馏了千百遍的、最精纯的‘痛苦原液’。一滴,就足以抵得上别人一生的哀嚎。
他停在我面前,近得我能看清他眼底映出的、此刻我因愤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庞。没有它,他微微倾身,冰冷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声音轻得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致命的毒,你妹妹林晓,早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在消耗着这些……他抬手,指向那些巨大碎片中弥漫出的、灰白色的、代表着极致痛苦的马赛克光流,由你亲手‘酿造’的精华。
住口!!
我再也无法忍受,积蓄的所有力量在这一刻爆发!我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他猛扑过去!什么后果,什么恐惧,全都不在乎了!只想撕碎他这张虚伪的、不断吐出毒液的面具!
把我的记忆还给我!把我妹妹的时间还给我!
嘶吼声伴随着我疯狂的攻击。
然而,我的拳头,我的撕扯,如同打在空气里,穿过了一片虚无的幻影。
陆沉的身体在我扑过去的瞬间,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石子,荡漾开一圈涟漪,随即变得半透明,然后彻底消散在我面前。
扑了个空!巨大的惯性让我向前踉跄,差点栽进旁边两块巨大记忆碎片之间的黑暗缝隙里。那缝隙深处,翻滚的混沌雾气发出无声的嘶吼,仿佛能吞噬一切。
没用的,林晚。
陆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嘲弄的叹息。他重新在几步之外凝聚成形,完好无损,甚至连发丝都没有一丝凌乱。这里是你的‘记忆殿堂’,也是我的领域。我并非实体,只是你意识深处那个‘交易者’概念的投影。你伤不了我分毫。
他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袖口,目光再次投向那些巨大的碎片。你的挣扎毫无意义。契约已经生效,剥离不可逆转。林晓的生命沙漏仍在流淌,而驱动它的燃料,他冰冷的目光落回我身上,带着一种主宰般的宣判,就是你此刻的愤怒、绝望和……更深层次的心碎。多么完美的循环。
他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这座由我痛苦构筑的殿堂。接受现实吧。你的痛苦,是你妹妹活下去唯一的希望。这就是交易的‘公平’。
公平
我站直身体,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起伏。汗水浸透了额发,黏在冰冷的皮肤上。我看着他那张在记忆碎片幽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冷酷的脸,看着这座囚禁着我过往的冰冷废墟,看着那无处不在的、象征着妹妹生命流逝的威胁。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火焰在心底燃烧起来,烧尽了最后一丝恐惧和犹豫。
陆沉,
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你要我的心碎,是吗
我抬起手,不是指向他,而是指向那些悬浮的、巨大的、流淌着我被剥离痛苦的记忆碎片。
好。我给你。
我的目光死死锁定其中最大的一块碎片。那上面,灰白色的痛苦马赛克如同沸腾的岩浆般剧烈翻滚。里面封存着最尖锐的背叛感,最彻底的绝望,最冰冷的空洞——那是初恋终结时,被剥离的心死本身。
你要这个,对吧
我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力量,支撑我妹妹生命的‘精华’
没有等陆沉那虚伪投影的任何回应。我用尽灵魂深处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恨意,朝着那块巨大的、象征着最深层心碎的碎片,发出了无声的、却足以撼动整个意识空间的尖啸!
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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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无声的尖啸并非物理的声音,而是灵魂深处最暴烈意志的具象化冲击波!
它狠狠地撞向那块被锁定的巨大记忆碎片——那块封印着心死、流淌着灰白色痛苦岩浆的核心!
嗡——!
整个记忆殿堂剧烈地一震!
那块被冲击的碎片猛地爆发出刺目欲盲的灰白光芒!光芒中,无数蛛网般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炸开!碎片内部,那被压缩到极致的、代表终极绝望的痛苦情绪,如同被引爆的火山,汹涌地喷发出来!不再是弥漫的光流,而是化作一道道狂暴的、灰白色的闪电,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向四面八方疯狂劈开!
轰隆隆——!
连锁反应瞬间爆发!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以那块核心碎片为中心,恐怖的裂痕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藤蔓,闪电般爬向周围所有悬浮的巨大记忆碎片!甜蜜的初吻碎片、温暖的背影碎片、争吵决裂的碎片……所有构成这座殿堂的基石!
噼啪!咔嚓!轰——!
刺耳的碎裂声不绝于耳!一块块巨大的碎片在狂暴的灰白闪电冲击下,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纷纷炸裂、崩解!无数更小的、闪烁着黯淡光影的碎屑如同宇宙尘埃般喷射出来,又被狂暴的能量流裹挟着,在虚空中形成毁灭的风暴!
支撑着整个殿堂结构的无形力量似乎被瞬间抽空。巨大的穹顶开始扭曲、塌陷!由碎片拼成的墙壁成片成片地剥落、崩溃!脚下无形的地面剧烈起伏、断裂,露出下方翻滚咆哮的混沌深渊!
世界在崩塌!由我自己的痛苦记忆构筑的世界,正在我的意志下,被我亲手引爆的痛苦核心彻底摧毁!
陆沉那由概念投影凝聚的身影,在这天崩地裂的景象中,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震骇!他脸上那种掌控一切的从容和冷酷的欣赏瞬间冻结、碎裂!他那双总是带着疏离和算计的浅色瞳孔,此刻被惊愕和难以置信填满,映照着漫天崩落的碎片和毁灭性的灰白闪电!
你……你疯了!
他的投影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剧烈地闪烁、扭曲,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份该死的平静,带着一丝气急败坏的嘶哑,停下!林晚!你会毁了这里!毁了维持沙漏的……
他的话被一块呼啸而过的巨大记忆碎片残骸打断。那碎片带着尖锐的棱角,裹挟着混乱的光影,擦着他的投影边缘飞过,消失在下方翻滚的混沌深渊里。
毁了它
我站在崩塌的核心,身体在能量风暴中摇晃,却死死地钉在原地,任由那些破碎的记忆光影如同锋利的刀片般划过我的意识体,带来尖锐的痛楚。我看着他扭曲的投影,脸上竟然扯出一个疯狂到极致的笑容,混合着泪水(意识体的泪水)和毁灭的快意,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最极致的心碎最纯粹的毁灭
我张开双臂,迎向那毁灭的风暴,声音穿透了空间的崩裂巨响:拿去吧!陆沉!这就是我最后的‘心碎’!拿它去喂你的沙漏!看看它能不能承受!
整个殿堂发出了最后的、震耳欲聋的哀鸣!穹顶彻底塌陷!最后几根支撑的碎片巨柱轰然断裂!无尽的混沌黑暗从四面八方狂涌而入,吞噬着残存的碎片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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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吞噬一切的混沌黑暗即将彻底淹没我,连同陆沉那闪烁不定、惊怒交加的投影也即将被撕碎的瞬间——
嗡!
一道柔和的、却带着绝对存在感的白色光束,毫无预兆地从虚空中垂直落下。
它像一根定海神针,穿透了正在疯狂塌陷、被混沌吞噬的记忆殿堂废墟,精准地笼罩在我所在的位置。狂暴的能量乱流、崩飞的碎片残骸、翻涌的混沌雾气,在触及这道光柱的边缘时,都如同冰雪消融般瞬间平息、湮灭。
光柱内部,一片绝对的宁静。
在这片宁静的纯白中心,一个完全由流动的光线构成的复杂界面,无声无息地在我面前展开。它没有实体,却清晰地悬浮着,散发着柔和而不容忽视的白光。
界面的最上方,一行冰冷、简洁、毫无情感波动的巨大文字,如同烙印般刻印在光幕上:
【典当者:林晚。】
【检测到核心记忆殿堂崩溃。】
【检测到典当物(初恋记忆)所关联的深层意识锚点彻底湮灭。】
【维系‘林晓生命沙漏’的‘心碎能量流’已中断。】
【沙漏将于现实时间
00:03:27
后停止流动。】
倒计时的数字是冰冷的猩红色,无声地跳动着:00:03:26……00:03:25……
下方,是几行同样由光线构成的小字:
【基于典当法则底层逻辑:等价交换。】
【检测到典当者存在强烈‘献祭’意愿。】
【启动最终置换协议。】
紧接着,界面中央,一个清晰得令人心颤的选项框浮现出来:
【典当者剩余生命时限(预估:52年7个月3天),一次性完整剥离。】
【置换目标:林晓健康自然寿命(上限:人类基因极限值,约120年)。】
【置换比例:1:2.3(注:含意识湮灭损耗及跨个体生命能量转移熵增损耗)】
【是否确认进行最终置换】
【确认
/
取消】
选项下方,两个由纯粹光线勾勒出的按钮悬浮着:【确认】、【取消】。它们静静地散发着微光,没有温度,却仿佛蕴含着决定生死、逆转命运的重量。
我悬浮在这片纯白的光柱里,脚下是依旧在无声崩溃、被黑暗吞噬的记忆废墟,耳边仿佛还能听到碎片湮灭时残留的尖啸余音。眼前的光幕,那猩红的倒计时,冰冷的置换条款……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我刚刚经历了极致毁灭的灵魂上。
陆沉那扭曲闪烁的投影被隔绝在光柱之外,在翻涌的混沌边缘徒劳地嘶喊着什么,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惊怒和……一丝恐慌但他的声音和影像都被这绝对的白光屏障彻底隔绝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我,这片纯白的光,和眼前这个冰冷而残酷的终极选择。
妹妹氧气面罩上凝结的白雾,她瘦弱的手紧紧抓住我指尖的微凉触感……沙漏里无情流淌的金沙……陆沉抚摸着玻璃罩时那迷恋而残忍的眼神……记忆碎片中那个被白光粗暴覆盖的、月光下的吻……
猩红的数字无声跳动:00:02:41……00:02:40……
光柱之外,是无尽的、咆哮的、正在吞噬最后一点残骸的黑暗深渊。
我的手指,在纯白的光中,微微抬了起来。
陆沉扭曲的投影在光柱外无声咆哮,像一尾被困在暴风雨玻璃后的鱼,徒劳地撞击着无形的壁垒。他浅色的瞳孔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为失控的恐惧。
我的指尖悬停在【确认】按钮的上方,微微颤抖。不是犹豫,而是某种巨大力量即将释放前的震颤。指尖之下,那纯粹光线勾勒的按钮,仿佛连接着宇宙的弦,轻轻一触,便能拨动生死的琴键。
妹妹林晓瘦骨嶙峋的手抓住我指尖的冰凉触感,像烙印一样刻在灵魂深处。那微弱的、带着依赖的力道,此刻成了压垮天平的最后一粒沙。
晓晓……
一个无声的名字在唇齿间碎裂。
指尖落下。
没有实体的触感,只有一种瞬间贯穿灵魂的、冰冷的确定感。
嗡——!
笼罩着我的纯白光柱,光芒骤然变得刺目欲盲!不再是温和的包容,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剥离意志!光线不再是庇护,变成了无数根细密的、灼热的针,从四面八方,狠狠地刺入我的身体——不,是刺入我的存在本身!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不受控制地冲破喉咙。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比那更深刻、更本质的撕裂感。仿佛灵魂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粗暴地往外抽离!构成林晚这个个体的所有基石——意识、情感、记忆(那些未被典当的)、生命本源——都在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强行拆解、剥离!
视野瞬间被白热的光芒吞噬,又在下一秒陷入无边的、翻滚的黑暗。无数破碎的光影在黑暗中疯狂闪烁、旋转,是零碎的生活片段:第一次学骑自行车摔倒的膝盖,毕业照上青涩的笑容,加班深夜窗外孤独的灯火……它们像被狂风吹散的落叶,迅速黯淡、消逝。
身体的感觉在飞速消失。先是四肢的沉重感,然后是躯干的轮廓,最后连心跳的搏动都变得遥远、模糊。一种可怕的、绝对的轻盈感笼罩下来,仿佛自己正在变成一缕烟,随时会彻底散入虚无。
耳边,只剩下那个冰冷的机械音,如同最终审判的宣告:
【最终置换协议启动。】
【典当者:林晚。剩余生命时限剥离进程:1%…
15%…
50%…】
【生命能量转化中…】
【目标:林晓。健康自然寿命灌注进程:同步启动…】
【警告:意识湮灭进程同步启动…】
意识湮灭……
这个词像冰锥刺入最后的清明。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恐惧攫住了正在消散的我。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彻底不存在的恐惧。所有的爱,所有的恨,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感知…都将归于绝对的虚无。连恐惧本身,也将不复存在。
不…不要消失…
意识在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一点微弱的、冰凉的触感,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点,突然出现在那飞速消散的感知边缘。
是林晓的手指。
那份触感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清晰地穿透了剥离的痛苦和湮灭的恐惧,像一根纤细却坚韧的蛛丝,在虚无的风暴中轻轻缠绕住我即将彻底溃散的意识核心。
晓晓…还在等我…
这个念头,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微弱却固执地亮着。它抵抗着那冰冷的湮灭进程,将最后一点属于林晚的意志,凝聚成一个执拗的意念:撑住!至少…撑到确认她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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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空气涌入肺部。
林晓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像挣扎着破茧的蝶。沉重的眼皮缓缓掀开。
视野从一片模糊的、晃动的白光逐渐聚焦。惨白的天花板,悬挂的点滴瓶,还有…旁边心电监护仪屏幕上稳定跳动的绿色波形。
滴…滴…滴…
规律而有力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不再是记忆中那催命符般微弱断续的嘀…嘀…,而是充满了生命力的、强健的搏动。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身体…好轻。那种沉甸甸的、像被巨石压住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窒息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几乎陌生的轻盈感。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指尖传来柔软的布料触感。没有虚弱无力的颤抖,动作顺畅而有力。
我…好了
一个沙哑的、带着难以置信的声音从她喉咙里发出。她试着抬起手,手臂顺从地抬了起来,虽然还有些酸软,但不再是那种连抬起一寸都耗尽全力的绝望。
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那层灰败的死气消失了,皮肤虽然依旧苍白,却透出一种健康的、属于活人的光泽。指甲盖下的血色,是温润的粉红。
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她。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滚烫地滑过脸颊。她活了!她真的活过来了!那些无边无际的黑暗,那些冰冷的仪器,那些钻心蚀骨的疼痛…都过去了!
姐!姐!我好了!
她激动地想要坐起来,想要立刻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姐姐!一定是姐姐!是姐姐找到了办法!是姐姐救了她!
她急切地转动脖颈,视线扫向病床旁那张熟悉的陪护椅。
椅子是空的。
只有一张薄毯,随意地搭在椅背上,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林晓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了。一种冰冷的、不祥的预感,毫无征兆地顺着脊椎爬升,瞬间冻结了刚刚涌起的满腔热流。

她提高声音呼唤,目光急切地在病房里搜寻。洗手间的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门口的方向,也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声音,和她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
林晚家属
一个护士推门进来,例行查房。看到林晓坐起身,脸上露出职业性的惊喜,呀!你醒啦感觉怎么样真是奇迹啊!医生都说……
我姐呢
林晓猛地打断她,声音尖锐得不像自己的,我姐姐林晚呢!
护士被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林晚她…她刚才还在外面走廊啊…
护士下意识地看向门口,奇怪,刚才还看到她靠着墙,脸色很不好看,我还问她要紧不要紧,她说没事,就是有点累……
林晓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沉入一片冰冷刺骨的深渊。姐姐从不这样。姐姐再累,也会守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让她一睁眼就能看到。
找她!快去找她!
林晓的声音带着哭腔,挣扎着就要下床,虚弱的身体却一阵摇晃。
你别动!你还不能下床!
护士连忙按住她,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我去叫医生,也让人去找你姐姐!你别急!
护士匆匆跑出去。病房里瞬间只剩下林晓一人,和那规律得令人心慌的滴…滴…声。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不顾一切地掀开被子,双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扶着床沿踉跄地站起。身体还很虚弱,但一种比虚弱更强大的恐惧驱使着她。
姐…你在哪
就在这时,一种奇异的感觉毫无预兆地攫住了她。
指尖,刚刚触碰过床沿的指尖,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冰凉的触感。那感觉…就像是有人用冰冷的指尖,极其短暂地、轻轻地碰了她一下。
不是病房里任何物体的触感。那是一种…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告别的冰凉。
林晓猛地僵住,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
几乎在同一瞬间——
滴————!
心电监护仪上,那代表着她蓬勃生命力的绿色波形,毫无征兆地拉成了一条笔直的、刺眼的红线!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撕破了病房的宁静!
怎么回事!
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被这突如其来的警报惊呆了。
林晓却像被施了定身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目光没有看向尖叫的仪器,而是死死地盯着自己刚刚被无形触碰过的指尖。
那条刺目的红线在屏幕上持续了大约三秒钟。
滴…滴…滴…
然后,绿色波形猛地重新跳跃起来!比之前更加有力,更加平稳!警报声戛然而止。
虚、虚惊一场
护士惊魂未定地看着恢复正常的屏幕,擦了擦额头的汗。
医生皱着眉头检查仪器连接:电极片松了吗不像啊……
只有林晓知道,那不是虚惊。
就在警报拉响、红线出现的那三秒钟里,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瞬间抽空了灵魂的容器。冰冷,死寂,绝对的虚无感…仿佛生命被按下了暂停键。但紧接着,一股庞大、温暖、带着难以言喻的熟悉感的暖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地注入了她冰冷的躯壳!那暖流驱散了所有的虚弱和寒意,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生机和力量!
那股暖流…是姐姐的味道!是姐姐紧紧拥抱她时的感觉!是姐姐为她擦汗时指尖的温度!
林晓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她猛地抬头,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病房角落那片浓重的、阳光无法穿透的阴影。
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一个身影,缓缓地、无声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深灰色的昂贵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身形挺拔优雅,像T台上走下的模特。
是陆沉。
他脸上惯有的那种掌控一切的从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压抑的、山雨欲来的阴沉。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浅色的、总是像结冰湖面般的瞳孔,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林晓,不,是死死地盯着林晓的身体!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极致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像饿极了的野兽盯着一块稀世珍宝的肥肉,又像一个疯狂的收藏家看到了梦寐以求的绝世孤品。那目光穿透了林晓的皮肤、血肉,仿佛要直接攫取她体内刚刚注入的、那蓬勃的、属于林晚的生命本源!
林晓被他看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窟。那眼神比任何病痛都更让她恐惧。
陆沉一步一步地走近,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缓慢而沉重的叩击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林晓的心尖上。他在病床前停下,距离近得林晓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混合着檀香和金属的味道。
他的视线,终于从林晓的身体上移开,缓缓上移,最后定格在林晓充满恐惧和惊疑的眼睛上。
陆沉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勾出了一个冰冷到极致的、没有丝毫笑意的弧度。
真可惜,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林晓的耳膜,那么纯粹、那么完美的‘痛苦原液’……竟然就这么……
他微微俯身,浅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林晓苍白惊恐的脸,那里面燃烧着一种毁灭性的不甘和一种更深的、令人胆寒的占有欲。
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