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我收到一份三天后出版的报纸,头版是我跳楼身亡的报道。
照片里围观人群举着活该的横幅,横幅落款竟是我自己的签名。
心理咨询师说我有自杀倾向,可我知道有人在追杀我。
当我在枪贩子抽屉里看到一模一样的报纸时,终于明白真相。
——原来三天后要杀我的,是今天的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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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诡异报纸
报纸是湿的。
不是雨水那种清透的湿,而是带着粘腻油墨气味的湿。深褐色的咖啡渍,像一块丑陋的胎记,从报纸头版左下方顽强地向上蔓延,正好盖住了那篇报道里一个关键的时间点——报道发生的具体日期。
我的目光,如同被冰冷的铁钉楔住,死死钉在油墨印出的那行巨大黑体字标题上:
本地白领陈默昨晨于城市传媒大厦坠亡,警方初步排除他杀可能
配图是一张从高空俯拍的现场照片。像素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真实感。画面中心,人行道上用白色粉笔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扭曲,怪异。像一只被踩扁的昆虫。围绕着这个人形轮廓,是攒动的人头,黑压压的一片。人群最前方,几个人合力拉扯着一幅巨大的白色横幅,上面用刺目的猩红油漆刷着两个狰狞的大字:
活该!
横幅的右下角,一个更小、更熟悉的笔迹,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视网膜。
那是我的签名。我签合同、签文件、签贺卡时惯用的那种流畅又带着点自以为是的花哨字体。陈默。一笔一划,清晰得令人胆寒。
时间报道里那个被咖啡渍晕染得模糊不清的日期,只能勉强辨认出是昨晨。但包裹里,除了这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报纸,还有一张同样湿漉漉的快递单。单子皱巴巴的,寄件人信息栏一片空白,只有收件人地址和名字——我的名字,我的地址——准确无误。而寄出日期,赫然印着:三天前。
一份来自三天前的快递,里面装着三天后报道我昨天死亡的报纸。
荒谬感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胃里翻江倒海,一股酸水猛地涌上喉咙。我踉跄着冲向卫生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除了苦涩的胆汁,什么也吐不出来。
冰冷的水柱冲击着脸颊,我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惊恐、写满不可能三个字的脸。水珠顺着额发滴落,像冷汗。镜中的眼神空洞,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不可能…这不可能!声音嘶哑,破碎,在狭小的卫生间里撞出空洞的回响。是谁是谁在开这种恶劣到极致的玩笑伪造我的签名诅咒我的死亡还是…某种我无法理解的、来自未来的警告
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我。但在这冰冷的恐惧深处,一股更原始、更凶悍的东西被点燃了。是愤怒。一种被玩弄、被诅咒、被推向悬崖边缘的滔天怒火。它压倒了恐惧,像滚烫的岩浆在血管里奔涌。
想让我死我死死盯着镜子里那个苍白却眼神凶戾的男人,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磨出来的铁砂,没那么容易!
我猛地甩掉脸上的水珠,转身冲出卫生间。那张湿漉漉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报纸,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被我一把抓在手里。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反而让头脑更加清醒。目光锐利如刀,再次投向那张照片——那个举着活该横幅的人群。
我要找到他们。揪出这群在我尸体旁欢呼的畜生!那个模仿我签名的混蛋,一定就藏在他们中间!这该死的横幅,这恶毒的签名,就是唯一的、滚烫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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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致命线索
城市的钢筋水泥丛林在车窗外飞速倒退,像一幅流动的、灰暗的抽象画。出租车内弥漫着旧皮革和廉价香薰混合的沉闷气味,混杂着司机身上浓重的烟味。每一次呼吸都让我感觉肺部像被砂纸摩擦。我紧紧攥着那张叠好的报纸,报纸边缘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仿佛只有这尖锐的痛感才能证明我还活着,没有被那份来自未来的讣告拖入深渊。
师傅,麻烦再快点。我的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司机从后视镜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又是个赶着投胎的了然,脚下油门敷衍地往下踩了踩。引擎发出一阵无力的轰鸣。
手机屏幕亮起,刺眼的白光在昏暗的车厢里划开一道口子。是林薇。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混乱生活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手指颤抖着划过接听键。
喂默默林薇的声音带着一贯的爽利,像一道阳光穿透厚重的阴霾,干嘛呢晚上要不要出来聚聚老地方,我请客,新发现一家超棒的……
薇薇!我打断她,声音干涩得厉害,像砂砾摩擦,出事了!大事!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下来。我能想象她脸上那副你又来了的表情瞬间凝固的样子。
又怎么了工作不顺还是你那个奇葩房东……她的语气试图轻松,但尾音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她太了解我了,了解我那些层出不穷的麻烦。
不是那些!我急促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喉咙生疼,我收到一份…一份报纸。三天后的报纸!头版…头版是我死了!跳楼!就在城市传媒大厦!上面…上面还有我的签名,在骂我活该的横幅上!
电话那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电流微弱的滋滋声。过了足足有五六秒,林薇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强压下的惊疑和难以置信:默默…你…你是不是又没按时吃药还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出现幻觉了你在哪我现在过去找你!
我没疯!薇薇!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司机又从后视镜瞟了我一眼,眼神里的意味更复杂了。报纸就在我手上!湿的!咖啡泼的!寄件日期是三天前!清清楚楚!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在哪她的声音终于变了,不再是哄劝,而是凝重,像绷紧的钢丝。
去城市传媒大厦的路上。我要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地方!我报出地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报纸边缘,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好!你等着!我马上到!记住,别冲动!千万别靠近那个楼!就在楼下等我!林薇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电话挂断,车厢里只剩下引擎的噪音和窗外呼啸的风声。我靠在冰冷的车窗上,额头抵着玻璃。城市的轮廓在眼前模糊、晃动。那份报纸带来的死亡寒意,并未因为林薇的介入而消退半分,反而在林薇那句别靠近那个楼的警告下,变得更加尖锐、更加真实。仿佛那座高耸入云的建筑,已经张开了无形的巨口,等待着将我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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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真相浮现
城市传媒大厦像一把巨大的、冰冷的灰色石剑,直插铅灰色的天幕。楼前开阔的广场此刻空荡得瘆人,只有零星的几个行人缩着脖子匆匆走过,带起一阵冷风。预想中熙攘的人群、刺眼的横幅,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光洁冰冷的花岗岩地面,倒映着同样冰冷的建筑轮廓和阴沉的天空。
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在楼宇间呜咽。
就是这里林薇的声音带着喘息在我身边响起。她一路跑过来的,脸颊泛红,额角沁出细汗,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空无一人的广场,最后落在我脸上,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忧虑。
我僵硬地点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手指在口袋里死死攥着那份报纸,塑料封皮被我捏得变了形。那份未来的喧嚣与此刻现实的死寂,形成一种令人眩晕的巨大落差。
你看!什么都没有!林薇指着空旷的广场,声音刻意放大了些,像是要驱散某种无形的恐惧,默默,听我说,这太不正常了!一份来自未来的报纸诅咒你死的签名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这只能是…是你的精神压力太大了!她抓住我的手臂,力道很大,你最近是不是又失眠很厉害上次医生开的药是不是又没好好吃你跟我说实话!
她的触碰带着体温,却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抗拒和烦躁。我猛地抽回手,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我没病!薇薇!报纸就在这里!证据就在这里!你怎么就不信!我从口袋里抽出那份报纸,动作粗暴地展开,湿漉漉的纸张发出脆弱的呻吟,头版那巨大的标题和触目惊心的照片再次暴露在灰暗的天光下。
林薇的目光扫过报纸,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她凑近了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张横幅照片上猩红的活该二字和那个刺眼的签名。她的脸色变了变,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惊骇,又像是…某种被戳穿的慌乱
这签名…她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眼神死死盯着那个角落。
看到了吗!我指着签名,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那就是我的字!一模一样!谁会模仿得这么像!这根本不是幻觉!
林薇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的那丝慌乱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几乎是严厉的担忧覆盖了。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异常沉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默默,正因为这个签名太像了,才更可怕!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人对你的笔迹熟悉到了可怕的程度!说明有人处心积虑地在针对你!但这绝不代表这份报纸是真的!
她用力按住我的肩膀,目光灼灼:看着我!这只能说明,你的精神状态已经非常非常危险了!你潜意识里在制造证据!你在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应该去死!这就是典型的自毁倾向!极度危险的自毁倾向!
自毁倾向这个词像一块冰砸进我的后颈,让我浑身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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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林薇的语气斩钉截铁,默默,相信我!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不会害你!这份报纸,就是你的大脑在向你发出最严重的警告!它在告诉你,你需要帮助!立刻!马上!跟我回去!我们去找王医生!现在只有他能帮你!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容拒绝的急切和一种…近乎恳求的恐惧。
广场上的风似乎更冷了,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那份来自未来的死亡预告沉甸甸地压在我手心,冰冷而坚硬。林薇的急切和恐惧如此真实,她的话逻辑严密得无懈可击。自毁倾向…制造证据…潜意识…
难道…真的是我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钻入脑海,带来一阵眩晕般的寒意。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跟踩在冰冷的花岗岩边缘,身后就是车流不息的马路。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惊叫出声:默默!小心!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一丝异样。
广场对面,大厦侧翼巨大的玻璃幕墙,像一面扭曲的镜子。一个模糊的身影,似乎正站在那镜面深处,远远地,无声地注视着我们这个方向。
那身影…那轮廓…
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骨髓的冰冷直觉瞬间攫住了我!
我猛地转头,视线像利箭般射向玻璃幕墙的方向!
空无一人。
只有我自己的倒影,和林薇那张写满惊恐和担忧的脸,扭曲地映在光滑冰冷的玻璃上。刚才那个身影,仿佛只是光线和玻璃角度制造的错觉,一个转瞬即逝的幽灵。
你看什么林薇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声音发紧。
……没什么。我收回目光,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那惊鸿一瞥的轮廓,那冰冷注视的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人毛骨悚然。
林薇再次紧紧抓住我的胳膊,这一次,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走!跟我去王医生那里!现在就去!不能再拖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后怕的颤抖,仿佛我真的会下一秒就冲向车流或者身后的高楼。
这一次,我没有再激烈地反抗。那份报纸被我胡乱塞回口袋,像一块滚烫的烙铁贴在腿上。自毁倾向的标签,玻璃幕墙里那个转瞬即逝的、令人心悸的身影…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我脑海里撕扯,几乎要将我撕裂。
林薇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我拉向路边停着的她的车。我像个木偶般被她塞进副驾驶。车门关上的沉闷声响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那份报纸带来的直接冲击,但那份冰冷的死亡预感和那个玻璃幕墙后的影子,却像附骨之疽,更深地钻进我的骨髓里。
车子发动,驶离空旷得令人窒息的广场。我靠在冰冷的车窗上,闭上眼,玻璃幕墙上那个一闪而过的模糊身影,却在我紧闭的眼睑内部越来越清晰。那轮廓…那姿态…像鬼魅,更像一个在噩梦中反复出现的、无法摆脱的…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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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自毁迷局
王医生的诊室,一如既往地散发着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安全气息。淡淡的、舒缓的木质熏香,米白色的柔软沙发,墙上挂着几幅抽象得不知所云的画作。这里的一切都经过精心设计,旨在安抚狂躁的神经,驱散心头的阴霾。
然而今天,这熟悉的安全区却让我感到一种窒息般的压抑。那些柔和的线条和温暖的色调,此刻都像一层虚伪的糖衣,包裹着令人作呕的真相。
王医生坐在宽大的扶手椅里,背对着明亮的落地窗。午后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过滤,在他身上投下一片柔和的光晕,却无法照亮他隐藏在阴影中的表情。他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姿态放松,像一尊沉静的佛。那份被我视作死亡通牒的报纸,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他面前那张光滑如镜面的胡桃木茶几上,像一块丑陋的污渍。
……所以,陈先生,王医生的声音平稳得像一条没有波澜的河,每一个字都经过精确的斟酌,林小姐的担忧,是完全有道理的。这份…‘报纸’的出现,结合你近期向我描述的种种感受——持续的失眠、毫无缘由的焦虑、对周围环境过度的警惕,甚至…被害妄想……
被害妄想我像被针刺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打断他。
王医生微微抬手,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请允许我把话说完,陈先生。这些症状,高度指向一个明确的心理状态:严重的抑郁伴随强烈的自毁倾向。你的潜意识,在巨大的压力和无助感驱使下,开始进行一种…自我保护性质的‘投射’。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催眠般的说服力:那份报纸,那个签名,甚至你感觉到的‘追杀’,都是这种‘投射’的产物。是你的内心,在用一种极端戏剧化的方式,向你发出求救信号。它在说:‘看,我的处境多么绝望,连死亡都带着被唾弃的烙印。’
那个模仿你签名的‘凶手’,其实是你潜意识里对自己最深切的不满和否定。他顿了顿,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茶几上那份报纸,扫过那猩红的活该二字,它在替你完成…你内心深处,或许不敢、或许不愿承认的…那个自我惩罚的愿望。
诊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熏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林薇坐在我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双手紧紧交握,指节泛白,紧张地看着王医生,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你看,我说对了吧的急切认同。
王医生的话,逻辑严密,无懈可击。像一个完美的、量身定做的囚笼,将我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愤怒、所有那些无法解释的诡异,都牢牢地锁在了精神疾病这个标签之下。自毁倾向…自我投射…自我惩罚…
每一个词都像沉重的枷锁,套在我的脖子上,越收越紧。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想咆哮,想告诉他我看到的那个玻璃幕墙后的身影绝不是幻觉!想告诉他那份快递单上冰冷的日期戳印!但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浸透了冰水的棉花,又冷又沉,发不出任何声音。王医生那沉静如渊的目光,林薇那忧心如焚的表情,诊室里无处不在的专业和关怀的氛围…形成一股巨大的合力,将我所有的质疑和愤怒都无声地压垮、碾碎。
……所以,陈先生,王医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感,他轻轻叹了口气,身体向后靠回椅背,整个人更深地陷入那片柔和的阴影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承认吧,你需要帮助。不是去追查一个虚幻的‘凶手’,而是正视你内心的风暴。逃避和否认,只会让你滑向更深的深渊。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敲了敲那份报纸的头版,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这份东西,就是深渊边缘的警示牌。把它交给我,当作治疗的起点。好吗
他的目光透过镜片,牢牢锁定我。那目光里没有医生的探究,没有朋友的关切,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审判。
就在他指尖敲击报纸的瞬间,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落入了我的眼底。
王医生的右手,正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放在他右手边的签字笔。那支笔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灵巧地翻滚、旋转,划出一道道流畅而熟悉的弧线——一个他本人可能都没意识到的、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习惯性动作。
那个转笔的姿势!
那个在指间翻飞、带着某种独特韵律感的转笔姿势!
像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它不属于王医生。它属于…它属于那个在广场玻璃幕墙后一闪而过的模糊身影!它属于…它属于我自己!
是的!那是我!是我在极度焦虑、思考或者等待时,手指会无意识做出的、烙印在骨子里的习惯动作!独一无二!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松开,血液疯狂地倒灌回来,冲击得耳膜嗡嗡作响。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头皮发麻!
不是幻觉!广场上的那个影子不是幻觉!
那份报纸…王医生看似完美的自毁倾向理论…林薇急切的态度…还有眼前这个,正带着审判目光看着我、指尖却泄露了天机的男人…
一个可怕的、令人血液冻结的念头,如同破冰而出的狰狞巨兽,猛地攫住了我的全部意识!
他们…他们是一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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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绝地反击
诊室的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王医生那张沉在阴影里、仿佛洞悉一切的脸,也隔绝了林薇那忧心忡忡的目光。门锁落下的咔哒声,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在我耳中如同惊雷。
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浓郁得呛人。我脚步虚浮地走着,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即将碎裂的薄冰上。那份报纸,王医生终究没有强行留下,此刻正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沉甸甸地揣在我外套内侧的口袋里,紧贴着心脏的位置,每一次心跳都带来灼热的刺痛和冰冷的恐惧。
王医生的话,林薇的担忧,像冰冷的毒液,还在血管里缓慢流淌。自毁倾向。自我投射。多么完美的解释,完美的囚笼。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转笔动作……
那个习惯性的、刻在骨子里的动作!它像一把锋利的钥匙,瞬间撬开了王医生那看似无懈可击的专业面具,露出了下面令人胆寒的真相!他和广场上那个影子有关!他和那份该死的报纸有关!他和林薇…他们都在编织一张网,一张要把我拖向城市传媒大厦顶楼的死亡之网!
他们是一伙的!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在脑海里疯狂嘶鸣。恐惧再次被更汹涌的愤怒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取代。我不能坐以待毙!既然他们想让我死,那我就先找到能杀死他们的东西!
一个名字,一个代号,像黑暗中唯一的光点,浮现在混乱的思绪里:老疤。
一个活在灰色地带的名字。一个据说只要钱给够,连天使翅膀都能拆下来卖的家伙。我只在很久以前一次极度窘迫、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从一个更边缘的人那里听说过这个模糊的代号和一个同样模糊的地址——城南旧工业区,废弃的红光机械厂后面,一条散发着下水道恶臭的小巷尽头。
那是我最后的底牌,也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打破这张死亡之网的武器来源。
天色在去往城南的路上彻底黑透。乌云低垂,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酝酿着一场迟来的暴雨。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腐烂的尘土味。出租车司机在接近那片被城市遗忘的角落时,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毫不掩饰的嫌弃,最终在一个勉强能称为路口的地方把我粗暴地赶下了车。
前面那鬼地方车进不去!自己走吧!他丢下话,一脚油门,轮胎碾过坑洼的水泥地,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6
自我审判
我被独自抛下。眼前是真正的废墟。巨大的、早已停产的红光机械厂的招牌在昏暗的光线下只剩下几个歪斜的锈蚀字母,像垂死巨兽的残骸。厂房黑洞洞的窗口像无数只空洞的眼睛,漠然地注视着闯入者。脚下是坑洼不平、积满黑水的泥泞小路,两旁是倒塌的砖墙和肆意疯长的、一人多高的野草,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窃窃私语的鬼魂。
浓烈的腐败气味和下水道的恶臭混合在一起,几乎令人窒息。唯一的亮光来自远处巷子深处一盏昏黄的路灯,钨丝在肮脏的玻璃罩子里苟延残喘,发出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光线微弱得像垂死的萤火,勉强勾勒出前方狭窄、扭曲、深不见底的巷道轮廓。那盏灯,就是老疤的门牌。
每一步都踩在湿滑冰冷的泥泞里,深一脚浅一脚。四周死寂得可怕,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喘息在耳边轰鸣。野草尖锐的叶片刮过裸露的皮肤,留下冰凉的刺痛感。黑暗仿佛有了实体,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带着窥视的目光。我死死攥着口袋里的那份报纸,指尖冰冷,掌心却全是粘腻的冷汗,把它当成唯一的护身符,又像是随时准备掏出的投名状。
终于,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到了那盏昏黄的路灯下。灯光照亮了一扇几乎被铁锈吞噬的、歪歪斜斜的铁皮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拳头大小、同样锈迹斑斑的窥视孔。
我抬起手,指节因为紧张和用力而发白,敲在那冰冷的铁皮上。
咚…咚…咚…
声音在死寂的巷子里空洞地回响,显得格外刺耳。
几秒钟死一般的寂静。然后,窥视孔内侧的挡板被无声地拉开了一条缝隙。一只浑浊、布满血丝、充满野兽般警惕的眼睛,突兀地出现在孔洞后面,毫无感情地打量着我,像在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找谁一个沙哑、粗粝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喉咙发干,我强迫自己发出声音,尽量显得不那么惊慌失措:老疤…介绍人说…有东西要买。
门后的眼睛又盯了我几秒,似乎在评估我的危险系数和支付能力。那目光像冰冷的刀锋刮过皮肤。终于,门内传来一阵沉重铁链摩擦的哗啦声,接着是门闩被拉开的闷响。
铁皮门向内打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更浓烈的铁锈、机油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动物巢穴的腥臊味扑面而来。里面一片漆黑,只有门口这盏昏黄的路灯勉强照亮门后一小片油腻的地面和一个佝偻着背、身形矮壮、脸上横亘着一条狰狞刀疤的男人轮廓。
进来。快。老疤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不耐烦。
我侧身挤进门内。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光线,也隔绝了退路。屋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只有角落一个脏兮兮的灯泡散发着微弱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这个堆满各种金属垃圾、废弃零件和油污麻袋的狭小空间。空气污浊得令人作呕。
老疤佝偻着背,走到角落一张同样油腻斑驳的破旧木桌后坐下,动作像一头疲惫的老熊。他抬了抬下巴,那只浑浊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凶戾:规矩懂吧钱呢
我深吸了一口污浊的空气,努力压下狂跳的心脏:现金。带了。先看货。
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发飘。
老疤嗤笑一声,露出焦黄的牙齿,带着浓重的烟臭味:呵,懂行。
他不再废话,弯腰,动作有些迟缓地拉开木桌下方一个沉重的、同样锈迹斑斑的抽屉。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抽屉很深。他摸索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我的目光紧紧锁定着他枯瘦、布满污垢和老茧的手。
终于,他摸到了什么。不是冰冷的金属枪械,而是一叠…纸
他抽了出来,随手扔在油腻的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昏黄的灯光下,那叠东西的轮廓清晰起来。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那不是普通的纸。
那是一叠报纸。
最上面一份的头版,巨大的黑体标题狰狞地闯入我的眼帘:
本地白领陈默昨晨于城市传媒大厦坠亡,警方初步排除他杀可能
配图,是我再熟悉不过的高空俯拍现场!扭曲的粉笔人形!黑压压的围观人群!猩红刺目的活该横幅!
和我口袋里那份来自未来的报纸,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老疤粗糙的手指随意地翻动着那叠报纸,发出哗啦的声响。下面几份的头版,无一例外,都是同一个标题!同一个现场!同一个死亡的我!只是日期…日期各不相同!
喏,老疤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像是在介绍一堆不值钱的废纸,你要的‘硬货’还没到,不过可以先看看这些‘预告片’。都是刚印出来的,新鲜热乎。要哪个日期的十块一份,量大从优。
他浑浊的眼睛抬起来,毫无波澜地看着我,像是在问我要不要买颗白菜。
整个世界在我眼前剧烈地旋转、扭曲、崩塌!
冰冷的铁皮屋,污浊的空气,昏黄的灯光,桌上那叠印着我不同死期的报纸…还有眼前这个麻木不仁、仿佛在兜售寻常商品的老疤…这一切构成了一幅荒诞绝伦、却又冰冷刺骨的地狱图景!
不是幻觉!不是自毁倾向!更不是什么狗屁的潜意识投射!
这是预谋!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一场…一场由我自己参与其中、甚至可能亲手导演的谋杀!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恐惧和荒谬绝伦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遍全身,冻结了血液,麻痹了神经。我像一尊被瞬间抽空了灵魂的石膏像,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唯有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因巨大的、颠覆性的认知而急剧收缩。
老疤看着我呆滞的样子,不耐烦地皱了皱他那张布满刀疤的脸,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轻蔑。他显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顾客面对这些预告片时露出的这种表情——那种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信仰瞬间崩塌的呆滞与惊骇。
怎么吓傻了他粗嘎地嗤笑一声,焦黄的牙齿在昏黄灯光下格外刺眼,这玩意儿比你想象的流通得多。稀奇个屁。他粗糙的手指像拨弄垃圾一样,随意地在那叠印着我不同死期的报纸上划拉着,都是提前印好的‘剧本’,懂吗有人想看,就有人演。有人演,就得有家伙事儿。他浑浊的眼珠转向我,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审视,你到底是要买‘剧本’,还是买让它‘成真’的家伙
他拉开桌下另一个更深的抽屉。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屋子里格外刺耳。这一次,他摸出来的不再是纸张。
冰冷的金属光泽在昏黄的灯光下倏然一闪。
一把手枪。通体乌黑,线条冷硬,散发着无情的机械美感。它被随意地扔在那叠印着我死亡场景的报纸上,像一份最后的、不容置疑的判决书。
枪。冰冷的枪。
它躺在那些宣告我死亡的油墨字迹上,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令人窒息的画面。死亡的工具,压在死亡的预告之上。冰冷的钢铁,覆盖着冰冷的谎言。
老疤枯瘦的手指,像鹰爪般按在冰冷的枪身上。他浑浊的目光越过枪和报纸,牢牢锁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洞悉猎物挣扎的、近乎残忍的平静:说吧,想怎么‘演’
演
这个字像一颗烧红的子弹,瞬间击穿了我所有的混乱和麻木!一股无法遏制的、带着血腥味的狂怒,如同休眠的火山在我体内轰然爆发!滚烫的岩浆冲垮了冻结的血管,烧尽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
去他妈的剧本!去他妈的演出!
他们想让我死他们想让我在三天后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从楼顶跳下去,成为报纸头版上那个被唾弃的活该
休想!
既然死亡是唯一的剧本,那我就在这剧本上,用最暴烈的方式,划下我自己的句点!
给我!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燃烧的胸腔里硬挤出来的,带着铁锈和硝烟的味道。眼睛死死盯着桌上那把乌黑的手枪,那冰冷的金属光泽此刻成了我眼中唯一的救赎,唯一的复仇之火!
老疤的刀疤脸扯动了一下,似乎想露出一个满意的、属于交易达成的笑容。但他浑浊的眼睛里,那丝职业性的审视,却在看清我眼神的瞬间,凝固了。
那不是顾客看到工具时的渴望或恐惧。
那是一种纯粹的、燃烧到极致的、同归于尽的疯狂!
老疤按在枪身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浑浊的眼珠里,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属于野兽嗅到致命危险时的警惕。他见过无数亡命徒的眼神,贪婪的,绝望的,凶狠的…但眼前这种,空洞得如同深渊,却又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让他感到了本能的寒意。
但这丝寒意一闪而逝。多年的刀口舔血早已磨钝了他的直觉。他只是把这归结为又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可怜虫最后的歇斯底里。
呵,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短促气音,算是回应了我的疯狂。枯瘦的手指松开枪身,转而伸向我,掌心向上,摊开,动作带着职业性的麻木,钱。先点清楚。老规矩,现金。
我几乎是扑过去的,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手指触碰到冰冷的枪柄,那金属特有的、沉甸甸的寒意瞬间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战栗的镇定感。它比那份该死的报纸真实一万倍!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已经伸进外套内侧的口袋,目标明确地掏向那个装着厚厚一沓现金的信封——那是我为这场交易准备的全部积蓄。
就在指尖即将碰到信封的瞬间——
外套内侧口袋的边缘,被那份叠得整整齐齐、却沉重如铁的报纸,轻轻硌了一下。
那份三天后的死亡预告。
那个猩红的活该。
那个…我自己的签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老疤摊开的、布满污垢和老茧的手掌悬在半空,像等待施舍的破碗。他浑浊的眼睛带着一丝不耐烦,盯着我伸进口袋的手。
冰冷的枪柄紧贴着我汗湿的掌心,沉甸甸的,像一个冰冷的承诺。
而我的指尖,正隔着薄薄的外套布料,触碰到那份报纸。那份印着我三天后死亡场景、由我自己签下活该判决的报纸。
一个念头,一个冰冷、清晰、带着绝对零度寒意的念头,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在这一刻,终于亮出了它致命的獠牙,狠狠地咬进了我的意识深处!
为什么
为什么老疤会有提前印好的、不同日期的死亡预告
为什么他如此熟练,如此麻木
为什么那把枪…偏偏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此刻
那个在广场玻璃幕墙后一闪而过的、带着我转笔习惯的模糊身影…
王医生那完美无缺的自毁倾向诊断…
林薇忧心忡忡的关心和将我推向王医生的急切…
还有眼前这叠报纸,这把枪,这个麻木的军火贩子…
所有的碎片,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诡异和荒诞,在这一刻,被这个冰冷的念头瞬间贯穿、点燃!
它们不再是一条条指向他人的线索。
它们全部调转了矛头!
它们汇聚成一道刺目的、令人灵魂冻结的闪电,狠狠地劈开了我眼前所有的迷雾!
我掏钱的动作,僵在了半空。
老疤浑浊的眼中,那丝不耐烦迅速被一种更深的、属于猎食者的警惕取代。他按在桌沿的手指微微用力,身体不易察觉地绷紧,像一头察觉到陷阱即将触发的困兽。
昏黄的灯泡在我们头顶滋滋作响,光线摇曳,将我们两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堆满垃圾的墙壁上,如同地狱里纠缠的恶鬼。
冰冷的枪柄在我掌心,沉得像一座墓碑。
而我终于明白了。
没有追杀者。
没有阴谋集团。
只有我自己。
那个在玻璃幕墙后注视我的影子,是我。
那个在王医生诊室里泄露习惯动作的,是我潜意识里对审判者的投射。
那份快递,那份报纸,那个签名…都是我寄给我的。
这场指向三天后的谋杀,唯一的导演,唯一的演员,唯一的观众…
都是我。
三天后要杀我的,是今天的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