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之夜的背叛
火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灼烧感一路蔓延到胃里,呛得我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我趴在冰凉的大理石吧台上,视线模糊地扫过舞池里那些疯狂扭动的身影,震耳欲聋的电子鼓点一下下砸在我的太阳穴上。
又是这个该死的酒吧,又是这杯廉价得能烧穿胃壁的龙舌兰。
宿醉带来的眩晕感像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大脑,我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天花板上那旋转闪烁的廉价镭射灯球依旧刺得人眼疼。
不是梦。
指尖掐进掌心,真实的痛感尖锐地传来。
我回来了,回到了这个改变一切的原点—林菲不小心扑进我男朋友陈哲怀里的那个晚上。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猛地一缩。
前世那种被最信任的两个人联手背叛、推入深渊的窒息感,排山倒海般重新淹没了我。
我眼睁睁看着林菲柔弱无骨地跌倒,陈哲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那画面,如同慢放的电影镜头,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每一次都带来新鲜的、冰冷的刺痛。
周晓晓你还好吧
熟悉得令人作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的、甜得发腻的担忧。
林菲不知何时坐到了我旁边的吧凳上,那张清纯无辜的小脸上,恰到好处地蹙着眉,眼神里盛满了对我这个失意酒鬼的关怀。
她纤细的手指伸过来,似乎想碰碰我的额头试探温度。
我的身体比意识反应更快,猛地向后一仰,避开了她的触碰。
动作幅度太大,带倒了手边那半杯龙舌兰。
金黄色的酒液泼洒出来,沿着光滑的吧台流淌,有几滴溅到了林菲雪白的手腕上。
呀!她低低惊呼一声,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眼圈瞬间就红了,咬着下唇,委屈又无措地看着我,那模样,活像我给了她一记耳光。
晓晓,你喝多了。陈哲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责备。
他不知何时也站在了林菲身边,高大的身躯隐隐形成一种保护的姿态,隔在我和林菲之间。
他的眉头紧锁着,目光落在我身上,没有担忧,只有一种被打扰的烦躁。菲菲只是关心你。
关心我心底冷笑。
前世的我,就是被这朵盛世白莲花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蒙蔽,傻乎乎地把她当成最知心的姐妹,掏心掏肺。
结果呢她一边假惺惺地安慰被陈哲冷落、被父亲漠视的我,一边踩着我的信任和痛苦,一步步蚕食我的生活,最后甚至登堂入室,成了我的继母。
胃里翻搅得更厉害了,酒精和翻腾的恨意混合在一起。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这对狗男女看笑话。
重活一次,我周晓晓要是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那才是真的蠢到家了!
没事。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甚至还带着一丝刻意的沙哑,听起来更像是醉后的含糊。
我抬手,胡乱地抹了一把溅在吧台上的酒液,动作粗鲁,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颓废感。你们玩你们的,不用管我。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脚步虚浮,故意朝着舞池的方向踉跄了两步。
果然,陈哲眉头皱得更紧,下意识地伸手想扶我,语气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周晓晓,你能不能别闹了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就是现在。
在他伸出的手即将碰到我胳膊的瞬间,我的身体猛地向旁边一歪,像是醉得完全站不稳,整个人重重地撞向旁边一张堆满空酒杯的小圆桌。
刺耳的碎裂声瞬间炸开,至少四五个玻璃杯应声落地,摔得粉身碎骨。
晶莹的碎片和残留的酒液四散飞溅,在迷幻的灯光下闪烁着危险而混乱的光。
巨大的声响瞬间压过了震耳的音乐,周围几米内的人群都被惊动,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夹杂着不满的抱怨和惊讶的低呼。
搞什么啊
喝多了吧这是。
啧,真晦气…
一片混乱和注目礼中,我清晰地看到陈哲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额角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那份难堪和恼怒几乎要冲破他的表皮。
而林菲,则在他身后飞快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里面清晰地闪过一丝计划被打乱的惊愕和恼怒,但下一秒,又被她迅速切换成了浓浓的担忧和害怕,身体更是柔弱地往陈哲身后缩了缩。
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我扶着旁边还算稳固的吧台边缘,稳住身形,无视四周射来的各种目光,也完全忽略陈哲那张快要喷火的脸。
我的目光穿过混乱,精准地落在林菲那张伪装得无懈可击的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开一个弧度。
那笑容,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看穿一切的嘲弄,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直直刺向她。
林菲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那双惯会演戏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被洞穿的慌乱。
她下意识地避开了我的视线。
抱歉,手滑。我对着空气,轻飘飘地扔下三个字,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近在咫尺的陈哲和林菲听得清清楚楚。
然后,我不再看他们任何一眼,转身,拨开旁边看热闹的人,脚步虽然依旧虚浮,却目标明确地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2
决裂的声明书
推开厚重的洗手间门,隔绝了外面震天的喧嚣。
冰冷的白炽灯光打在光洁的瓷砖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我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双手,也让我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头发被刚才的混乱弄得有些凌乱,眼神却异常清亮,燃烧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火焰。
前世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陈哲冷漠的指责,林菲假惺惺的劝慰,父亲周大强那张永远写满不耐烦和对我母亲愧疚的脸,以及最后,林菲挽着父亲的手,站在别墅楼梯上,居高临下对我露出的胜利微笑。
胃部又是一阵痉挛。
我关掉水龙头,双手撑在冰冷的洗手台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够了,周晓晓,够了,眼泪和酒精是懦夫的墓志铭,这一世,绝不重蹈覆辙。
深吸一口气,我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个硬质文件夹。
指尖划过冰凉的表面,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打开,里面是两份早已拟好、签好我名字的《解除恋爱关系声明书》。
条款清晰,措辞冷静,唯一的附加要求是对方需在十日内搬离我名下的那套小公寓。
这是我为自己准备的后路,或者说,是斩断过去的铡刀。
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我挺直脊背,重新推开洗手间的门,走向那片狼藉的中心。
服务员正在清扫碎片,陈哲脸色铁青地站在一边,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在联系什么。
林菲靠在他身边,眼圈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小白兔,小声地说着什么。
看到我走近,陈哲猛地抬起头,眼神像刀子一样剜过来。
周晓晓,你到底发什么疯他压低了声音怒吼,顾忌着周围还有看热闹没散尽的人,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丢不丢人
林菲立刻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带着哭腔,哲哥,你别怪晓晓,她…她只是心情不好喝多了…
她转向我,泪光盈盈,晓晓,你没事吧刚才吓死我了,有没有伤到哪里
又是这套。
前世的我,就是被这副永远为我着想的面孔骗得团团转。
我扯了扯嘴角,连敷衍都懒得给。
无视陈哲的怒火和林菲的表演,径直走到他们面前,动作干脆利落地从文件夹里抽出那两份声明书。
签了它。我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我把声明书递到陈哲面前,纸张的边缘几乎要戳到他的胸口。
陈哲愣住了,显然没料到我会来这么一出。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文件,当看清标题那几个加粗的黑体字时,瞳孔猛地一缩。
他一把夺过声明书,飞快地扫视着内容,越看脸色越是难看,最后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解除恋爱关系声明书周晓晓,你什么意思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喷着火,那份声明书在他手中被攥得变了形,你他妈是不是喝糊涂了就因为这点小事菲菲她……
跟林菲没关系。我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目光平静地迎视着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是我受够了,受够了你永远把别人的‘关心’和‘不小心’放在第一位,受够了你的自以为是和毫无担当,签了它,搬出去,我们两清。
两清陈哲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嗤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被冒犯的狂怒,周晓晓,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想开始就开始,想结束就结束你问问你自己,你爱过我吗你心里有过我吗除了你那个早死的妈,你眼里还有谁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拔高,引来了更多探寻的目光。
他猛地扬起手,将那两份薄薄的声明书狠狠摔在地上,似乎觉得还不够解气,又用脚重重地碾了上去,昂贵的皮鞋底将纸张踩踏得皱成一团,沾满了酒渍和污迹。
想甩了我就凭你一个连自己亲爹都看不上的废物他喘着粗气,恶毒的话语像毒蛇的信子,我告诉你,就算要结束,也轮不到你开口,是我陈哲不要你。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看客们的眼神变得复杂,有鄙夷,有同情,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兴奋。
我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歇斯底里的表演,看着地上那两团被踩烂的纸。
心口的位置,前世或许会痛,会屈辱,会崩溃。
但现在,那里只剩下冰冷的、坚硬的石头。
他踩碎的,不过是我早就想丢弃的垃圾。
就在陈哲的咆哮和众人目光的聚焦点,就在这片狼藉的中心,我忽然动了。
不是去捡地上的废纸,也不是去争辩。
我的目光,越过暴怒的陈哲,落在了他身后、那个扮演着完美受害者的林菲身上。
她正用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担忧又心疼地看着陈哲,仿佛他才是受了天大委屈的那个。
我朝她走了过去,一步,两步。高跟鞋踩在沾着酒液的瓷砖上,发出清晰而突兀的声响。
林菲似乎察觉到了我的逼近,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一瞬,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警惕,但很快又被无辜和茫然取代。她怯生生地看着我,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菲菲…你…你要做什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在她面前站定,然后,在陈哲惊愕、林菲疑惑,以及所有围观者好奇的目光中,我慢条斯理地再次打开了那个硬质文件夹。
里面还有最后一份文件,纸张洁白,崭新。
我把它抽了出来,动作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郑重。
然后,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我伸出手,将这份崭新的、一模一样的《解除恋爱关系声明书》,稳稳地、不容拒绝地,塞进了林菲那只微凉的手里。
她的指尖触碰到纸张,下意识地一缩,却被我用力按住。
送你了。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酒吧残留的嘈杂,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终结感。
我的目光牢牢锁住林菲瞬间变得僵硬的脸,看着她眼中那完美的伪装出现一丝裂痕,露出底下真实的惊愕和一丝慌乱。
附赠我爸新女友的空缺。我微微前倾身体,凑近她瞬间失血的耳廓,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了下去。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扎向她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林菲,你不是一直羡慕我妈的位置吗现在,机会来了,去抢吧,光明正大地抢,看看那个位置,是不是真的像你想象的那么舒服。
说完,我直起身,不再看林菲那张血色褪尽、精彩纷呈的脸,也完全无视了旁边陈哲那副仿佛被雷劈中,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的呆滞表情。
我转身,脊背挺得笔直,踩着满地的玻璃碎片和众人复杂的目光,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漩涡中心。
身后,死寂一片。仿佛我留下的不是一句话,而是一颗引爆沉默的炸弹。
3
风暴前的平静
走出酒吧大门,深夜微凉的空气猛地灌入肺腑,带着城市特有的尘埃和汽油味。
身后那扇沉重的门隔绝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和陈哲可能爆发的咆哮,也隔绝了林菲那令人作呕的表演。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经历短暂的冰封后,开始缓慢、沉重、却无比坚定地跳动。
没有预想中的解脱,也没有复仇的快意。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种冰冷的,尘埃落定般的清醒。
结束了,和过去的自己,和那段喂了狗的感情,和那个披着闺蜜皮的毒蛇,彻底做了一个了断。
随手拦了辆出租车,报出那个位于市中心,冰冷昂贵却空荡得像个巨大坟墓的公寓地址—父亲周大强为了弥补他那点可怜又可笑的愧疚感,在我十八岁生日时硬塞给我的礼物。
车子启动,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飞速向后流淌,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回到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却照不亮室内的空旷。
我甩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冰水。
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
寂静中,前世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林菲依偎在陈哲怀里得意的眼神,父亲周大强看着林菲时那熟悉的、带着某种追忆的温和目光,以及最后,她挽着父亲的手,在众人艳羡或鄙夷的目光中,以女主人的姿态踏入周家老宅。
冰水滑入喉咙,寒意刺骨。
我猛地闭上眼,甩开那些不堪的画面。
这一世,路是自己选的,无论是陈哲那条烂透了的船,还是周大强那座摇摇欲坠的冰山,都与我周晓晓再无瓜葛。
他们爱怎么搅和就怎么搅和,最好搅得天翻地覆,狗咬狗一嘴毛。
接下来的日子,我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
彻底拉黑了陈哲和林菲的所有联系方式,微信、电话、微博,所有能想到的社交途径,全部切断,世界清净得不可思议。
我没有去父亲的公司。
前世为了得到他一点可怜的认可,我拼了命往那个冰冷的商业帝国里挤,结果呢不过是给他和林菲提供了更多羞辱我的素材和便利。
这一世,去他妈的认可,我大学学的是视觉设计,功底还在。
凭着记忆和一点点运气,在网上接了几个不大不小的私活,给独立杂志画插画,给初创品牌做LOGO,收入不算丰厚,但足以支付这间冰冷公寓的租金和我的基本开销。
每一分钱都带着独立自主的踏实感。
日子过得简单,甚至有些刻意的单调。
画图,看书,偶尔去超市采购,在小区里跑步。
刻意避开一切可能遇到熟人的场所。
像一只谨慎的蜗牛,把自己缩在安全的壳里,缓慢地舔舐着重生的伤口,积蓄着力量。
平静,是我唯一的诉求。也是我对前世那个愚蠢又悲惨的自己,最大的补偿。
直到那天下午。
阳光很好,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我正盘腿坐在地毯上,对着数位屏修改一个咖啡品牌的包装设计初稿,指尖在压感笔上滑动,试图捕捉那种慵懒晨光里的醇香感觉。
手机屏幕就在手边,突兀地亮了起来,嗡嗡地震动着。
一个没有备注的本地号码。
心,毫无预兆地沉了一下。像一块石头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那份刻意维持的安宁。
直觉像冰冷的蛇,沿着脊椎悄然爬升。
在酒吧那次之后,我的生活圈已经收缩到了极致,谁会找我谁会知道我新的联系方式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足足三秒。
震动固执地持续着,带着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
我最终还是划开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却没有立刻出声。
喂周晓晓吗
电话那头传来的女声,带着一种刻意的轻快和自来熟,像裹着蜜糖的刀子,瞬间刺破了我的耳膜。
是林菲。
胃里猛地一阵翻搅,早上喝下的咖啡似乎瞬间变得又冷又苦。
我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她怎么会有这个号码是陈哲给的还是她通过别的途径查到的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人感到一阵被毒蛇盯上的黏腻恶心。
是我。我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像淬了冰,连一句有事都吝于给她。
哎呀,晓晓,真的是你,太好了,我还怕号码不对呢。林菲的声音里充满了虚假的惊喜,仿佛我们真是久别重逢,感情深厚的闺蜜,你最近怎么样啊那天在酒吧之后,我和哲哥都特别担心你,一直联系不上你,可把我们急坏了!
担心急坏了我几乎要冷笑出声。
是担心我死得不够快,还是着急找不到新的机会来恶心我
说事。我直接打断她虚伪的寒暄,语气里的不耐烦毫不掩饰。
电话那头似乎噎了一下,但很快,那甜腻的声线又响了起来,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难以掩饰的兴奋:晓晓,你看你,还是这么急性子。是这样的,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毕竟,我们以前那么好。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我的反应,或者,是在酝酿一个足够有冲击力的开场。
我握着手机,沉默着,只有冰冷的空气在话筒间流动。
窗外阳光灿烂,我却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我搬出来了。林菲的声音低了下去,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和无奈,哲哥他…唉,他最近情绪一直不太好,工作也不顺,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误会,我觉得,还是暂时分开,彼此冷静一下比较好。
误会搬出来我面无表情地听着。这是唱哪一出苦肉计还是为下一步行动铺垫陈哲那种自尊心比天高的男人,被我在酒吧当众甩了,还被塞了那么一份大礼,情绪能好才怪。
林菲搬出来以退为进还是另攀高枝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接下来的话坐实了。
其实……林菲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羞涩,又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分享秘密般的兴奋,搬出来也不全是因为哲哥。主要是,我找到了一份特别好的新工作,环境好,待遇高,老板人也超级nice。
老板人超级nice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那个答案,几乎要呼之欲出。
晓晓,你猜猜我在哪儿上班林菲的声音里充满了炫耀和一种即将揭开谜底的得意,她根本不需要我回答,迫不及待地公布了答案,是四海集团,你爸爸的公司,市场部助理。
四海集团,周大强。
最后一块拼图落下,发出冰冷的撞击声。
果然,果然是她,前世的老路,她一步不差地又踏了上来,只是这一次,没有了我的引狼入室,没有了我的愚蠢信任作为跳板,她竟然凭借自己的力量,直接摸到了周大强的门槛。
周大强,那个永远把对亡妻的愧疚挂在嘴边,却纵容甚至默许林菲这种女人靠近的男人,他所谓的深情,廉价得令人作呕。
哦,是吗恭喜。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强行压抑的冰棱,还有别的事吗我很忙。
晓晓。林菲的声音拔高了一些,带着一丝被忽视的急切,你怎么这么冷淡啊我是真心想跟你分享这个好消息的,你爸爸,周董他,真的很照顾我,今天中午还请我去他办公室吃了饭,聊了很多,他还问起你了呢。
周董照顾请吃饭问起我
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周大强那张虚伪的脸和林菲故作娇羞的表情在我脑中交替闪现。
我甚至能想象出周大强看着林菲那张酷似我母亲年轻时的脸,流露出那种熟悉的、带着追忆和怜惜的眼神,而林菲,则恰到好处地扮演着温柔、善解人意、带着点楚楚可怜的替代品。
多么讽刺,多么恶心!
他问我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
就是问你最近好不好,住在哪里,怎么都不回家看看。林菲的声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窥探成功的兴奋,晓晓,其实周董他,还是很关心你的,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啊你看,我现在在他公司,也能帮你多说说好话……
林菲。我猛地打断她,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带着一种淬了毒的尖锐,收起你那套假惺惺的把戏,你爱舔周大强,那是你的自由,但别把我扯进去,你们是死是活,是相亲相爱还是互相捅刀子,都跟我周晓晓,没有半毛钱关系。
晓晓,你怎么能这么说……林菲的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委屈又震惊。
还有。我不给她继续表演的机会,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向话筒,离我远点。再打电话骚扰我,我就把你当年怎么伪造贫困证明骗助学金,怎么在酒吧兼职时‘不小心’把酒泼到客人贵重衣服上然后哭诉被骚扰的事,整理成邮件,群发到四海集团市场部每一个员工的邮箱里,你猜,周大强会不会喜欢一个‘履历’这么精彩的助理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连那刻意营造的呼吸声都消失了,只剩下电流微弱的滋滋声。
几秒钟后,林菲的声音才再次响起,那甜腻的伪装彻底撕裂,只剩下冰冷、怨毒和一丝被抓住把柄的惊惧:周晓晓……你……你威胁我
不。我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尽管她看不见,是忠告,好自为之。
说完,我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冰凉的触感从手机蔓延到全身。
世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钝痛。
阳光依旧灿烂地洒满客厅,却再也驱不散我周身的寒意。
我知道,平静的日子,彻底结束了。
林菲已经亮出了她的獠牙,而周大强……那个男人,永远不会让我失望地选择那条最恶心的路。
4
婚礼的陷阱
风暴,已经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汇聚。
日子在一种紧绷的、山雨欲来的平静中滑过。
我像一只高度警觉的刺猬,把所有的尖刺都竖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狭小的、用冷漠筑起的堡垒。
林菲那个电话之后,世界仿佛又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她没有再打来,也没有任何来自周大强或者陈哲的消息。
但这种寂静,反而更像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我强迫自己专注于工作,接更多的设计稿,试图用忙碌填满所有可能胡思乱想的时间。
然而,有些东西,并非你不去看,它就不存在。
那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颓靡的橘红。
我提着一袋刚从超市采购回来的食物,慢悠悠地踱回公寓楼。
刚走进一楼明亮宽敞的大堂,就听见电梯那边传来一阵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的议论声。
哎哟,看见没就刚才,开那辆黑色宾利来的。
看见了看见了,那车,啧啧,得这个数吧有人比划着手势。
重点不是车,重点是下来那女的,看着好年轻啊,打扮得可精致了。
对对对,挽着周董的胳膊下来的,周董啊,咱们这栋楼顶层复式那位。
天哪,周董不是一直一个人吗这,新欢看着比周小姐大不了几岁吧
嘘—小声点,周小姐好像也住这栋,别让人听见……
怕什么我看她平时独来独往的,跟她爸关系好像也不咋地……
声音不大,断断续续,却像细密的针,精准地扎进我的耳膜。
黑色宾利,周董,年轻精致的女人,挽着胳膊。
每一个关键词,都像一块沉重的冰,砸进我刚刚试图维持一丝温度的心湖。
瞬间,冰封万里。
脚步钉在了原地。手里沉重的购物袋勒得手指生疼,我却浑然不觉。
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刺骨的冰冷。
那些大妈刻意压低的议论,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市井特有的八卦兴奋,在我脑海里嗡嗡作响。
林菲,是林菲。
周大强,是周大强。
他们一起回来了,就在这栋楼里。在我头顶的顶层复式。
那个冰冷的、象征着财富和地位、却从未给过我一丝家的温暖的地方。
前世,林菲就是踩着我的信任和痛苦,最终以女主人的姿态踏入了那里。
这一世,没有了我的愚蠢作为桥梁,她竟然这么快,就以另一种方式,登堂入室了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咙。
我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
胃部剧烈地痉挛着,中午勉强吃下的那点东西在翻搅,叫嚣着要涌出来。
我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向安全楼梯。
电梯不,我绝不要和他们同处一个狭小的空间,绝不要看到他们可能出现的、刺眼的身影。
沉重的安全门在身后砰然关上,隔绝了大堂的光线和那些令人作呕的议论。
昏暗的楼梯间里,只有我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冰冷的混凝土墙壁间回荡。
我背靠着冰凉粗糙的墙壁,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购物袋脱手掉在地上,里面的苹果滚落出来,在寂静的楼梯间发出沉闷的滚动声。
愤怒屈辱悲伤不,都没有,只有一种彻骨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荒谬感。
像一出荒诞剧的观众,眼睁睁看着剧情朝着最恶心、最不可理喻的方向狂奔,而你除了冷眼旁观,竟无能为力。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双腿因为冰冷和僵硬而麻木,我才缓缓直起身。弯腰,机械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东西,塞回购物袋。动作缓慢,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推开安全门,重新踏入明亮的大堂。
那些议论的大妈早已不见踪影,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一场幻听。
我面无表情地走向电梯,按下自己所在的楼层。电梯平稳上升,冰冷的金属墙壁映出我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和那双空洞得仿佛失去所有光亮的眼睛。
回到空荡荡的公寓,关上门。
世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像无数窥伺的眼睛。
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那片璀璨却冰冷的星河。顶层复式的位置极高,视野极好。
此刻,那扇巨大的、俯瞰全城的窗户,或许正亮着温暖的灯光里面正上演着怎样令人作呕的温馨画面
周大强……林菲……
我慢慢地、慢慢地蹲了下来,蜷缩在冰冷的玻璃前,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没有眼泪,只有一种无边无际的疲惫和冰冷,像潮水般将我彻底淹没。
堡垒之外,战鼓已经擂响。
而我,连拿起武器的力气,都似乎被抽干了。
接下来的日子,生活像被按下了某种诡异的快进键,又像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无法挣脱的漩涡。
周大强和林菲的存在感,以一种不容忽视的、极具侵略性的方式,强行楔入了我试图维持的平静。
第一次正面遭遇,是在小区地下车库的电梯口。
我刚停好我那辆不起眼的二手小车,拎着电脑包走向电梯间。
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两个身影。
周大强一身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即使在这个年纪,依旧保持着成功人士的挺拔。
而紧紧挽着他手臂的林菲,穿着一条香槟色的修身连衣裙,外面罩着一件质地精良的米白色羊绒大衣,妆容精致,笑容温婉,正微微仰着头,对周大强说着什么,眼神里满是崇拜和依赖。
周大强侧耳听着,嘴角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甚至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替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
那动作,那神情……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眼底。
脚步顿住。
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胃里翻搅着,熟悉的恶心感汹涌而至。
我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避开这刺眼的一幕。
然而,电梯叮的一声脆响,门开了,林菲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我。
晓晓她惊喜地叫出声,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立刻松开周大强的手臂,像一只欢快的小鸟般朝我小跑过来,脸上是毫无破绽的、久别重逢般的喜悦。好巧啊,你也刚回来
周大强也看到了我,脸上的温和笑意瞬间收敛,恢复了他惯常的,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的表情。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眉头习惯性地蹙起,像是在评估一件不甚满意的物品。
我站在原地,像一尊冰冷的石雕。
看着林菲那张洋溢着虚假热情的脸在我眼前放大,看着她试图伸出手来拉我。
在她指尖即将碰到我的前一秒,我猛地侧身避开,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抗拒。
有事我的声音干涩冰冷,目光越过林菲,直直地看向她身后的周大强。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原。
林菲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一瞬,随即染上浓浓的委屈和无措。
她回头看向周大强,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周董……你看晓晓她……
周大强的眉头蹙得更紧,眼神里带上了一丝不悦。
他沉步走过来,带着一种惯有的、居高临下的气势。
周晓晓。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责备,你这是什么态度薇薇她主动跟你打招呼,关心你,你就是这么回应的一点教养都没有。
教养我的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捅了一刀,尖锐的痛楚之后,是更深的麻木和荒诞。
一个纵容情妇登堂入室、对自己亲生女儿冷漠如冰的男人,在跟我谈教养
我的教养,轮不到你来评判。我迎视着他愠怒的目光,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至于她,我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林菲那张泫然欲泣的脸,她的‘关心’,我承受不起,麻烦两位,以后就当不认识我,这样对大家都好。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转身,朝着旁边另一部刚到的电梯走去,步伐决绝。
周晓晓,你给我站住!周大强压抑着怒火的低吼在身后响起。
我没有回头,径直走进电梯,用力按下了关门键。
冰冷的金属门缓缓合拢,将周大强铁青的脸和林菲那混合着委屈、怨毒和一丝得意的复杂表情,彻底隔绝在外。
电梯上升的失重感传来,我背靠着冰冷的轿厢壁,才感觉到自己握着电脑包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强烈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恶心和愤怒。
这仅仅是开始。
仿佛是为了印证我的预感,林菲开始像幽灵一样,以各种巧合出现在我生活的边缘。
在小区的高档会所咖啡厅,我正对着笔记本修改设计图,她会恰好和她的新闺蜜坐在邻座,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我听见。
……周董真的特别细心,知道我胃不好,还特意让家里的阿姨学了煲养胃汤呢。
哎呀,菲菲,周董对你可真好,比对他那个亲女儿都上心吧
别这么说……晓晓她……可能就是性格比较冷吧,周董其实也挺挂念她的,就是她总是不领情……
那些刻意的话语,像细小的毒虫,钻进耳朵,试图啃噬我的神经。
我面无表情地合上笔记本,拿起咖啡杯,起身,径直从她们桌旁走过。
咖啡杯不小心倾斜了一下,温热的液体溅出几滴,落在林菲崭新的爱马仕丝巾上。
啊!她惊呼一声,心疼地看着丝巾。
我停下脚步,看着她,扯出一个毫无诚意的假笑:不好意思,‘手滑’,林小姐这么大方体贴,想必不会介意这点‘小意外’,对吧毕竟,‘性格比较冷’的人,做事是容易毛手毛脚。
说完,无视她瞬间扭曲的脸和旁边那位太太惊愕的表情,扬长而去。
在公寓楼的恒温泳池,我刚游完几圈上岸,用毛巾擦着头发。
她会恰好穿着最新款的比基尼,披着浴巾,摇曳生姿地走过来,身上还带着水汽。
晓晓,你也来游泳啊真巧。她笑得温婉,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过我身上保守的连体泳衣,这里环境是挺好的,就是人稍微多了点,周董说顶层复式那边有私人泳池,下次邀请你去玩呀
私人泳池顶层复式炫耀,赤裸裸的炫耀。
我擦头发的动作没停,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平淡无波:不必,我对泡在别人洗脚水里没兴趣。
说完,裹紧浴巾,转身就走,留下林菲在原地,笑容僵在脸上,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每一次狭路相逢,都是一场无声的硝烟。
林菲用她精心设计的偶遇和看似不经意的炫耀,不断地试探我的底线,刺激我的神经,试图激怒我,让我在周大强面前失态。
而周大强,则像一尊沉默的、偏心的裁判,永远用责备和失望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所有的错都在我,是我在无理取闹,是我在破坏他来之不易的幸福。
他看林菲的眼神,那种带着追忆的温和与纵容,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我已经麻木的心脏。
那是他从未给过我母亲、也从未给过我的眼神。
多么讽刺,一个赝品,却享受着他珍藏的真品的待遇。
疲惫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每一次交锋,每一次看到他们,都像是在消耗我本就不多的、重活一次积攒起来的力气。
愤怒过后,是更深的厌倦和一种想要彻底逃离的冲动。
我开始更长时间地待在公寓里,拉上厚重的遮光窗帘,将自己与外面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隔绝。
工作台成了唯一的堡垒,只有沉浸在线条和色彩里时,才能短暂地忘却那些肮脏和不堪。
偶尔必须出门采购,我也选择最偏僻的路径,最早或最晚的时间,像幽灵一样快速掠过。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我试图将自己缩进壳里,外面的风暴却不肯放过我。
那天,我刚从公寓信箱里取出一堆广告传单和账单,正准备上楼。
一个有些眼熟的、穿着物业保洁制服的身影在楼梯口附近徘徊,是住在一楼,平时爱在小区花园晒太阳,也爱跟人闲聊的张奶奶。
她看到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拄着拐杖慢慢挪了过来,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欲言又止的担忧。
小周啊……张奶奶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她小心地左右看了看,才凑近我,奶奶多句嘴……你……你最近是不是跟你爸爸闹别扭了
我脚步一顿,看向她。
张奶奶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同情:唉,我那天打扫卫生,不小心……听见顶层那新来的姑娘,在跟别人打电话……说得可难听了,说什么……‘那个周晓晓,就是个没人要的废物,亲爹都嫌弃’,还说什么……‘周董说了,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以后周家的一切都是她的’……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忍,但还是继续道:她还说……说你妈妈……说你妈妈是……是短命鬼,没福气……所以留不住男人也留不住女儿的心……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眼前一阵发黑,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张奶奶那句短命鬼在耳边疯狂地、尖利地回响,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灵魂最深处、最不可触碰的伤口上。
妈妈,那个温柔美丽,却在最好的年华被病痛和丈夫的冷漠生生磋磨掉所有光亮的女人,她做错了什么她只是爱错了人,她只是命不好。
一股暴戾的、毁灭一切的冲动瞬间席卷了我,手指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却丝毫压不住那股焚心的怒火,林菲!她怎么敢她怎么敢用那张肮脏的嘴,去亵渎我妈妈。
理智的弦,在那一刻,彻底崩断。
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冲回公寓的。
只记得门被自己摔得震天响。
我像一头困兽,在空旷冰冷的客厅里急促地喘息,胸腔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
张奶奶那小心翼翼又充满同情的脸,林菲那张得意洋洋、吐着毒信子的脸,周大强那张冷漠偏袒的脸,无数张面孔在我眼前疯狂旋转、扭曲。
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能!她林菲算什么东西一个靠模仿别人、踩着别人尸骨往上爬的寄生虫,她凭什么凭什么侮辱我妈妈凭什么觊觎周家的一切凭什么
一个念头,一个冰冷、疯狂、带着同归于尽般决绝的念头,如同毒藤般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滋生出来,瞬间缠绕住了我所有的理智。
报警不,太便宜她了,舆论不够狠,对付这种毫无底线,只想踩着别人往上爬的毒蛇,常规手段只会让她更加得意,觉得你软弱可欺。
要打,就要打到她的七寸,打到她最恐惧,最无法承受的地方,打到她苦心经营、即将到手的一切,瞬间化为泡影。
我冲到工作台前,猛地拉开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部备用手机。
手指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剧烈颤抖,几乎握不稳那小小的机身。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动,凭着记忆,输入了一个从未拨打过,却深深刻在脑海里的号码—那是我很久以前,在某个极度绝望的夜晚,鬼使神差地搜索并保存下来的,本市一家以管理严格,环境封闭著称的私立精神病疗养院的咨询热线。
听筒里传来单调的等待音,每一声嘟——,都像敲在我的心尖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愤怒、恐惧、孤注一掷的疯狂,各种情绪激烈地撕扯着我。
喂,您好,这里是仁安精神康复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一个温和、公式化的女声响起。
那声音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让我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了一丝。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发紧,几乎发不出声音,握着手机的掌心全是冷汗。
喂您好听得到吗对方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
听得到。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用力清了清嗓子,试图让它听起来更冷静,更……像一个忧心忡忡的亲属。
您好,我想询一下。我放缓了语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刻意的、沉重的担忧,是关于我的一位家人,我怀疑她可能有比较严重的妄想症状,还有一定的攻击性倾向,最近,情况好像越来越糟了。
哦女士您别急,慢慢说。电话那头的语气明显严肃认真起来,患者是您的具体有哪些表现让您感到不安呢
她……我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窗外遥远的天际线,那里暮色四合,像一块巨大的、沉重的铅板压下来。
脑海中闪过林菲依偎在周大强身边时那得意的眼神,闪过张奶奶复述的那些恶毒话语,一股冰冷的恨意再次涌上心头,冲散了那仅存的一丝犹豫。
她是我父亲现在的伴侣。我的声音异常平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她总是不切实际地幻想自己拥有巨额财富和社会地位,经常在公开场合宣称自己是某个豪门家族的唯一继承人,或者说一些非常荒谬的,关于取代家族核心成员的话,情绪极其不稳定,好的时候看起来温顺无害,但受到刺激或者欲望得不到满足时,会变得非常偏执、易怒,甚至有暴力倾向,对家庭成员进行过言语上的死亡威胁,对,针对我和我已故的母亲,说过非常恶毒的话。
我一口气说完,语速平稳,条理清晰,仿佛在背诵一份精心准备的报告。
只有我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正在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快意和冰冷的恐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在消化这惊人的信息。再开口时,声音更加凝重了:女士,您描述的情况听起来确实需要专业干预,妄想型障碍伴随攻击倾向是非常危险的信号,尤其涉及到死亡威胁,您父亲知道她的情况吗他对此是什么态度
我父亲……我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完全被她迷惑了,他认为那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脾气’,甚至觉得是我在针对她,他非常维护她,拒绝相信任何关于她精神状况的负面信息,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地方,我怕她会在受到刺激时,做出伤害我父亲或者其他人、甚至自伤的行为,毕竟,她现在怀孕了,情绪波动更大……
什么怀孕了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震惊和担忧,这,这情况就更复杂也更危险了,孕妇的情绪本就不稳定,加上您描述的这些症状,这非常容易酿成悲剧啊,女士,我强烈建议您立刻带她来我们中心进行一次专业的评估,或者,如果您担心她的反抗和您父亲的阻挠,我们可以提供协助,在必要时,根据《精神卫生法》的相关规定,对有危害他人或自身安全行为倾向的患者,可以由近亲属或相关部门申请,进行强制性的医疗观察
强制性的医疗观察我轻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像在品尝一颗剧毒却又带着致命诱惑的糖果。
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蔓延,心脏却在疯狂的鼓噪中,奇异地平静下来。
是的。对方语气肯定,当然,这需要严格的程序和评估依据,但您反映的情况非常严重,尤其是涉及孕妇的安全和潜在的暴力倾向,我们中心会高度重视,您方便留下联系方式和患者的基本信息吗我们会尽快安排专员跟进,并为您提供专业的建议和协助方案。
窗外的夜色彻底吞噬了最后一缕天光。
巨大的落地窗像一块漆黑的幕布,映出我模糊的、面无表情的轮廓。
我看着玻璃中那个陌生的自己,眼神空洞,嘴角却挂着一丝冰冷的、近乎疯狂的弧度。
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地报出了林菲的姓名、年龄,以及顶层复式公寓的地址,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投入深不见底的寒潭。
电话挂断,世界重归死寂,备用手机被我随手丢在冰冷的工作台上,发出一声轻响。
我慢慢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工作台。
身体里的力气仿佛在刚才那通电话中被彻底抽干。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璀璨如星河,却照不进这间被黑暗和冰冷彻底吞噬的公寓。
计划启动了,像一架失控的、冲向悬崖的马车。前方是毁灭,还是同归于尽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回不了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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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最后的对决
周大强和林菲的婚礼请柬,是在一个沉闷的午后,由公寓楼的前台管家送上来的。
厚重的烫金卡纸,触手冰凉。
封面是精心设计的艺术字体:周大强先生
&
林菲女士
百年好合。
打开,内页是两人的婚纱照。
照片上,周大强穿着笔挺的黑色礼服,脸上带着一种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的笑容。
林菲则穿着一身奢华的曳地婚纱,头纱轻笼,妆容精致,依偎在周大强身边,笑容温婉幸福,一只手刻意地、炫耀般地轻轻抚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
那隆起的弧度,像一枚淬了剧毒的勋章,狠狠刺痛了我的眼睛。
请柬的日期,清晰地印在两周后。地点,本市最奢华的那家临湖酒店—维纳斯庄园。
周小姐,这是周董特意嘱咐送过来的。前台管家是个年轻女孩,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和好奇,小心翼翼地将请柬放在玄关柜上,周董说希望您务必出席。
务必出席是让我去见证他们的幸福还是想在我面前,完成最后一场盛大的羞辱仪式
我面无表情地拿起那张沉甸甸的请柬,指尖冰冷。
管家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我已经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将她所有未出口的话隔绝在外。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低头看着请柬上那对刺眼的璧人。
林菲抚着小腹的手,像是一个无声的、充满恶意的宣告和挑衅。
时间不多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腥甜。
转身,走向工作台,没有开灯,任由窗外灰蒙蒙的天光笼罩下来,我打开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在脸上,一片惨白。
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搜索着仁安精神康复中心的官网,找到了一个非公开的内部邮箱地址—那是上次电话咨询后,对方在后续跟进邮件中留下的,用于提交补充材料和紧急联络的渠道。
不久之后,屏幕显示邮件发送成功。
幽蓝的光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没有激动,没有忐忑,只有一种冰冷的、尘埃落定的虚脱感。
像是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将一枚早已启动倒计时的炸弹,亲手投向了目标。
我关掉电脑,屏幕熄灭,房间彻底陷入昏暗。
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丝打在玻璃上,蜿蜒流下,像一道道冰冷的泪痕。
维纳斯庄园……婚礼……
我慢慢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冰凉的玻璃,仿佛能触摸到窗外那冰冷的雨丝。
暴风雨,终于要来了。
维纳斯庄园酒店,坐落在城市边缘一片宁静的湖畔。
巨大的白色穹顶建筑,在初夏明媚的阳光下闪耀着圣洁的光芒。
精心修剪的草坪如同铺开的绿色绒毯,一直延伸到波光粼粼的湖边。鲜花拱门、白色纱幔、优雅的小提琴现场演奏,一切都如梦似幻,完美得像个童话。
然而,这童话的入口,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虚伪的甜腻气息。
我穿着一身最简单的黑色连衣裙,款式保守,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像一滴格格不入的墨汁,滴入了这片纯白与粉红的海洋。
递上那张烫金的请柬时,负责迎宾的四海集团的某位高管太太愣了一下,脸上瞬间堆起极其夸张的、近乎谄媚的笑容。
哎呀,是周小姐,您可算来了,周董和林……哦不,是周太太,一直在念叨您呢,快请进快请进。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带着一种刻意的热情,仿佛我的到来是这场婚礼无上的荣光。
我面无表情地收回请柬,无视她伸过来想要虚扶我的手,径直穿过那缀满鲜花的气派拱门。
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回响。
目光扫过布置得美轮美奂的宴会厅。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璀璨的光芒,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槟和昂贵鲜花的芬芳。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几乎汇聚了本市商圈所有的头面人物,还有不少政界、媒体的熟悉面孔。周大强几十年积累的人脉和财富,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互相寒暄着,恭维着,眼神里却闪烁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好奇、探究、羡慕、鄙夷,心照不宣。
快看,周晓晓,她还真来了
啧,穿成这样,是来砸场子的吧
有好戏看了,听说她跟她爸还有那个新太太闹得可僵了……
小声点,不过,她胆子可真够大的。
细碎的议论声如同蚊蚋,从四面八方钻入耳朵。
我充耳不闻,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在人群中搜寻着目标。
最终,定格在宴会厅最前方,那个被精心布置、缀满白玫瑰和紫藤花的仪式台上。
周大强正满面红光地与人交谈,一身昂贵的定制礼服衬得他精神矍铄,志得意满。而林菲,穿着一身华丽得几乎闪瞎人眼的镶钻拖尾婚纱,正被一群妆容精致的伴娘和贵妇名媛簇拥着。
她微微仰着头,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享受着众人的艳羡和恭维。
一只手,依旧习惯性地、充满暗示地护在她隆起的小腹上。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洒下来,落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环。
她的笑容,温婉,幸福,无懈可击。
我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这虚假的和谐。
林菲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我。
她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眼神深处却飞快地掠过一丝冰冷的得意和挑衅。
她轻轻拍了拍身边一位伴娘的手,然后,在所有人或明或暗的注视下,她竟然主动地、仪态万千地,朝着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她婚纱的拖尾在身后迤逦,像一条炫耀的尾巴。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两人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背景的弦乐四重奏都似乎停顿了一拍。
林菲在我面前站定,距离近得我能闻到她身上浓郁的、甜腻的香水味。
她脸上挂着完美的新娘笑容,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
晓晓,你来了。她的声音温温柔柔,带着一种女主人的大度和喜悦,清晰地传遍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的区域,我真的好高兴,真的。
她微微侧头,目光扫过众人,像是在展示一件战利品,你看,大家都在呢,周董……哦,现在该叫爸爸了。她羞涩地抿唇一笑,眼神里却毫无羞涩,只有赤裸裸的炫耀,爸爸他一直盼着你能来,亲口祝福我们呢。
她从旁边伴娘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小巧信封,上面同样烫着金色的囍字。
她双手捧着,以一种近乎施舍的姿态,递到我面前,小腹的隆起,正对着我的视线。
这是给你的。她的声音压低了少许,却足以让近处的人听清,带着一种胜利者的悲悯和不容拒绝,晓晓,我知道过去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但今天,是我和爸爸最重要的日子,你会祝福我们的,对吗
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充满了期待和一种无形的压力。
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恶毒的光芒,仿佛在说:看啊,周晓晓,众目睽睽之下,你还能怎么样你敢不祝福吗
周围的空气彻底凝滞了。
所有的目光,或好奇,或幸灾乐祸,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都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周大强也停止了交谈,远远地望过来,眉头紧锁,眼神里带着警告和催促。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
我看着眼前这张精心描绘的、写满虚假幸福的脸,看着她递到面前的,象征着羞辱的请柬,看着她那只护着胜利果实的手,一股冰冷的、近乎毁灭的气息,从我的四肢百骸升腾而起,瞬间压倒了所有翻腾的情绪。
愤怒屈辱悲伤不,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种绝对的、冰冷的平静。
我慢慢地、慢慢地抬起手,没有去接那个信封。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我的手指,伸向了自己黑色连衣裙的口袋。
那里,静静躺着我那部冰冷的手机。
指尖触碰到光滑的屏幕,解锁。动作不疾不徐。
然后,在死寂的宴会厅里,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在周大强骤然变得惊怒的眼神和林菲那完美笑容开始出现一丝僵硬裂痕的瞬间,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手机举到了耳边。
冰冷的手指,异常稳定地按下了早已烂熟于心的那个快捷键,不是110,而是仁安精神康复中心的紧急联络专线。
那个号码,在过去的十几天里,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
嘟…嘟…
短暂的等待音,在死寂的宴会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像某种不祥的倒计时。
林菲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那双一直闪烁着得意光芒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惊愕和无法理解的茫然。
她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不接请柬不哭不闹反而打电话
周大强铁青着脸,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眼神里的警告已经变成了实质性的怒火。
周围的宾客更是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嗡嗡的议论声低低响起。
喂仁安精神康复中心紧急处置组吗
我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冷静,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质感,穿透了所有细微的嘈杂,清晰地回荡在偌大的空间里。
我是周晓晓,编号X-X-X-X的强制医疗申请提交人。
我无视了快步逼近、脸色铁青的周大强,无视了林菲那张开始失去血色,写满惊疑的脸,无视了所有投射过来的,震惊、不解、看戏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对着话筒说道:
目标对象林菲,此刻正在维纳斯庄园酒店宴会厅中心区域,身着白色婚纱,其精神状况已出现严重失控征兆,表现为:情绪亢奋异常,伴有强烈的被害妄想发作,并伴有明显的攻击性肢体语言,现场人员密集,环境敏感,目标对象为高危孕妇,情况极其危急,随时可能发生不可预测的自伤或伤人行为。
我的语速平稳,描述精准,如同在播报一则紧急新闻。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奢华的地毯上。
请求立刻执行紧急预案,重复,请求立刻执行紧急预案,位置:维纳斯庄园酒店,主宴会厅,中心仪式台区域,目标特征:白色婚纱,显性孕妇。
话音刚落,尖锐、凄厉、穿透力极强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撕裂锦帛的利刃,瞬间划破了维纳斯庄园上空虚假的宁静与祥和,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执行的力量感,狠狠地撞碎了婚礼现场所有梦幻的泡泡。
宴会厅里瞬间炸开了锅。
警笛
怎么回事
谁报警了
天哪,是精神病院的车
宾客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惊愕、慌乱和不知所措。
优雅的弦乐四重奏戛然而止。
侍者手中的托盘差点打翻。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朝着宴会厅入口的方向望去,脸上写满了震惊和茫然。
林菲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瞪得滚圆,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骤然收缩。
她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肚子,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像一片在狂风中即将凋零的叶子。
她猛地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和一种被彻底扒光,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恐惧,仿佛在问: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周晓晓!
一声暴怒到极致的咆哮如同惊雷般炸响。
周大强已经冲到了我的面前,那张保养得宜、此刻却因为暴怒而扭曲狰狞的脸几乎要贴到我的脸上。
他双目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跳,浑身散发着择人而噬的恐怖气息。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这个女儿,又像是看着不共戴天的仇敌。
你疯了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狂怒的吼声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的脸上。
他扬起手,似乎想给我一记耳光,但或许仅存的一丝理智和周围无数的目光让他硬生生忍住了,那只手最终只是剧烈地颤抖着指向我,指尖因为愤怒而发白。
报警叫精神病院的人来在你老子我的婚礼上!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调,充满了被当众扒皮抽筋般的屈辱和狂怒,林菲她怀着我的孩子,是你的弟弟,你这个孽障,你是想毁了这个家,毁了我吗
家弟弟
这两个词从他嘴里吼出来,带着一种荒谬绝伦的讽刺感,像两把生锈的钝刀,狠狠捅进我的心脏,却已经流不出血,只剩下冰冷的麻木。
我慢慢放下贴在耳边的手机。
屏幕还亮着,显示着通话结束的界面。
尖锐的警笛声已经在酒店门口停下,刺耳的刹车声和车门开关声隐约传来,伴随着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正快速逼近宴会厅大门。
我抬起头,迎视着周大强那双被怒火烧得通红的眼睛。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周围的混乱、尖叫、议论、林菲惊恐的啜泣,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世界在我眼中,只剩下眼前这张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彻底扭曲的,名为父亲的脸。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给了我生命,却又亲手将我推入深渊的男人。
看着他为了维护另一个女人和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对我露出的,比看仇敌更加憎恶的眼神。
然后,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
平静,冰冷,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喧嚣,砸在他的脸上:
我们母女闹够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