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身体的衰败速度比医生预想的还要快。
在程亦航的安排下,我住进了这家全市最好的病房。
傅承砚没有放弃。
他动用了他所有的人脉和关系查到了我所在的疗护中心。
那天下午,阳光正好,是难得的暖冬。
程亦航正推着我在疗养中心的花园里散步。
他手里拿着一本我喜欢的诗集,轻声为我念着。
傅承砚,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比上一次在公寓门口见到时更加憔悴。
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短短几天,他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他身后,乌泱泱跟了一大群人,清一色的白大褂,说着我听不懂的德语和英语。
他的助理跟在最后面,两只手提满了珍贵稀有的补品。
而傅承砚的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他几步冲到我的轮椅前,却在离我不到半米的地方,猛地停住了脚步,不敢再靠近分毫。
然后在花园里所有病人和护士惊愕的目光中。
那个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傅承砚,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他举起手中的文件,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思薇,你看,我离婚了......我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还把全世界最好的肿瘤专家都请来了,我们去美国,去瑞士,去哪里都行！一定能治好你的！
求你,思薇,再给我一次机会......
一次就好......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阳光照在我的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
我能感觉到生命正在从我的身体里,一点一点地被抽走。
我现在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程亦航见状,不动声色地上将薄毯轻轻地盖在了我的腿上。
那个动作挡住了傅承砚绝望的视线,也替我挡住了那份迟来得可笑的喧嚣。
傅承砚见我毫无反应,彻底崩溃了。
他开始疯狂地忏悔,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他提起我们刚创业时,挤在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分食一碗泡面的日子。
提起我为了给他挡酒,喝到胃出血被送进急诊室抢救。
他说的每一件事,都曾是我爱他的证明,而如今却像是在控诉着他自己的罪行。
思薇,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不该觉得你的付出是理所当然,我不该在你为我拼命的时候,心里还想着别人......
我不该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你,把你推开......
思薇,你打我骂我,你怎么样都行,只要你理我一句,求求你,理我一句......
他重重地磕在地面上,发出的声响沉闷而绝望。
周围有护士和病人投来异样的目光,窃窃私语。
我却只觉得无比的疲惫。
这些毫无意义的忏悔,我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了。
我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一直安静地守护在我身边的程亦航。
对他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我轻声问他：
程医生,你说,人死后真的会有来生吗
我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跪在地上的傅承砚听得清清楚楚。
程亦航温柔地看着我,他轻声回答。
信则有,不信则无。
我笑了笑。
然后,用尽我生命中最后的一丝力气,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那个依然跪在地上,满脸泪痕的男人。
这是我最后一次,如此清晰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