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爱,不要藏着 > 第一章

车祸后在病床上醒来,我摸着毫无知觉的腿想:这辈子完了。
可比起男友一家的消失,下半身的瘫痪好像都不算什么了。
他曾日夜守着我,说要照顾我一辈子;转头就带着全家玩失踪。
他醉酒躺进抢救室,口袋里攥着没寄出的道歉信,我才知道:原来所有的
背叛,都藏着我没看懂的挣扎。
第1章
灾祸
消毒水的味道窜进我的鼻腔,我咳嗽了几声。
我费力地睁开眼,视线里的一切都在晃动,天花板上的吊灯像个模糊的光晕,慢慢才凝聚成清晰的轮廓。
醒了。
我转过头,看到张默那张布满红血丝的脸。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左臂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渗出来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深褐色。
水……
我的嗓子干得像要冒烟。
张默立刻站起身,动作快得差点打翻旁边的保温杯。
他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沾湿我的嘴唇,别急,医生说刚醒不能喝太多水。
我舔了舔湿润的嘴唇,目光下意识地往下移,落在自己的腿上。
它们静静地放在那里,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子,可我却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就像那不是我的身体部位。
我的腿……我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张默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伸手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没事的,医生说只是暂时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他的谎言太拙劣,我一眼就看穿了。
可我没有力气戳破,只能任由他握着我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却暖不了我那颗渐渐变冷的心。
这时,护士走了进来,拿着体温计夹在我的腋下,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的腿……
为什么没感觉我盯着护士的眼睛,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护士脸上露出一丝同情,她看了看张默,又转过头对我说:你别急,刚做完手术,神经需要时间恢复。
这个答案和张默的如出一辙,可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那种彻底的麻木,像是身体被生生截成了两半,下半部分被扔进了冰窖,再也回不来了。
张默在旁边帮腔:你看,护士也这么说,肯定会好起来的。
他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鲜红的草莓,你昨天说想吃草莓,我早上特意去买的。
他把草莓一个个洗干净,放在盘子里,用牙签戳起一个递到我嘴边。
草莓的酸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可我却尝不出丝毫喜悦。
我用力回想着......
我们本来是要去郊外看银杏的,那是我念叨了很久的事情。张默说等他忙完手里的项目就带我去,那天他特意请了假,我们早上七点就出发了。
张默哼着我喜欢的歌,时不时侧过头看我一眼,眼神里的温柔能把人融化。
等看完银杏,我们去吃那家农家乐的炖鸡,听说味道特别好。
他笑着说,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好啊。我点头,心里充满了期待。
在一个十字路口,一辆货车突然闯红灯冲了出来,张默猛地打方向盘,车子失去了控制,狠狠地撞在了路边的树上。
剧烈的撞击让我瞬间失去了意识,醒来后就到了这里。
张默见我不说话,以为我还在担心,又拿起一个草莓递过来,多吃点,补充点维生素,好得快。
我张开嘴,咬下那颗草莓,酸甜的汁液顺着喉咙往下流,却像带着刺一样,扎得我心口生疼。
接下来的几天,张默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
他每天早上七点就来,晚上等到我睡着了才离开。
他给我擦身、按摩,虽然动作有些笨拙,但看得出来很用心。可我总是提不起精神,脑子里反复出现车祸的画面,还有我那两条毫无知觉的腿。
我不想一辈子都这样。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不想坐在轮椅上,我不想连走路都做不到。
他放下手,伸手擦掉我的眼泪,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
他的话很真诚,可我却觉得无比沉重。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
张默趴在床边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我看着他疲惫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我想起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总是把我放在第一位,什么事情都先考虑我的感受。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结婚、生子,一起慢慢变老。凌晨的时候,我感觉腿上有点痒,下意识地想去挠,可手刚抬起来,就意识到自己根本动不了。
那种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再也忍不住,捂住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张默被我的哭声惊醒,他立刻坐起来,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说不出话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他把我搂进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哭吧,哭出来会好受点。
我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可我知道,这种安定只是暂时的。
第二天早上,张默的妈妈来了。
她提着一个保温桶,脸上带着憔悴的神色。
小晚,感觉怎么样了她走到床边,关切地问。
阿姨,我没事。我挤出一个笑容。
怎么会没事呢她叹了口气,打开保温桶,里面是炖得浓浓的排骨汤,我给你炖了排骨汤,快趁热喝点,补补身子。
张默接过保温桶,盛了一碗递给我。
我喝着汤,排骨炖得很烂,味道很好,可我却没什么胃口。张默的妈妈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我说:小晚啊,你也别太担心,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肯定能治好的。
我点点头,没说话。
她又转过头对张默说:你也别太累了,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这里有我呢。
我知道,妈。张默应着。
张默的妈妈在病房里待了一个多小时才走。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我知道她是好意,可我总觉得,她的关心背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下午的时候,医生过来查房。
他仔细检查了我的腿,又问了我一些情况,然后对张默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张默看了我一眼,跟着医生走出了病房。
他们在外面说了什么,我听不清,可我的心却一直悬着。
我能感觉到,事情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没过多久,张默回来了。
他的脸色很难看,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医生说什么了
我急忙问。
张默走过来,坐在床边,握住我的手,医生说……
恢复的时间可能会很长,让我们要有耐心。
他又在撒谎,我能看得出来。
可我没有再追问,我怕听到那个最可怕的答案。
第二天早上,张默买了早饭过来,是我喜欢吃的豆浆油条。他把油条掰成小块,蘸着豆浆喂我吃。
今天感觉怎么样他问。
还好。
我淡淡地说。
医生说今天可以试着坐起来了。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扶着我的后背,我帮你坐起来试试。
他的动作很轻,小心翼翼地把我扶起来,在我背后垫了个枕头。
刚坐起来的时候,我感觉头晕得厉害,眼前发黑,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张默紧张地问。
我摇摇头,没事。
坐起来后,我第一次完整地看到了自己的腿。
它们还是那么细,那么白,可我却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我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腿,皮肤是凉的,没有任何感觉。一种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我猛地推开张默的手,别碰我!
张默被我推得愣了一下,随即又上前一步,抱住我,小晚,我知道你难受,但是别这样对自己好不好
我靠在他的怀里,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张默,我的腿是不是好不了了是不是真的好不了了
他抱着我,没有说话,只是肩膀在微微颤抖。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我哭得更厉害了,像是要把心里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哭出来。张默就那么抱着我,任由我的眼泪打湿他的衣服。
过了很久,我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推开他,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我们分手吧。
张默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你说什么我说我们分手吧。我重复道,我不想拖累你,你值得更好的人。
我不同意!张默的声音很大,带着一丝愤怒,小晚,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你
可我不想这样。我看着他,我不想一辈子都坐在轮椅上,更不想让你一辈子都照顾我。这对你不公平。
没有什么不公平的。
张默握住我的手,眼神坚定,我爱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爱你。我会照顾你一辈子,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的话很感人,可我却觉得更难受了。
我知道他是真心的,可我不能那么自私。
我不需要你的照顾。我甩开他的手,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你怎么照顾自己张默反问,你现在连坐都坐不稳,怎么照顾自己
他的话像一把刀,刺得我哑口无言。
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可我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总之,我不同意分手。
张默的态度很坚决,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不会离开你。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病房。
第2章
裂痕
七点半,张默还没回来。
床头柜上的排骨汤凉透了,凝固的油花像层丑陋的痂。
我摸出手机,想给他发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半天,最终还是锁了屏。
八点十五分,走廊传来脚步声。
我心跳猛地加速,随即又沉下去
——
那脚步声太轻,不是张默的。
护工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体温计:该量体温了。她替我掖了掖被角,你男朋友还没来啊
嗯。我应了声,把脸转向墙壁。
现在的年轻人啊……护工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是世态炎凉,人心易变。
可我偏要和自己较劲,张默说过不会走的,他说过的。
九点整,门锁终于转动。
张默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头发上还沾着雪粒子
——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雪。
抱歉,公司临时有事。他把外套搭在椅背上,拉链摩擦的声音格外刺耳。
我没回头,听见他倒了杯热水,又听见他拉开椅子坐下。
沉默在空气里蔓延。
饿不饿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温和,我带了小笼包。
不饿。我的声音哑得厉害。
他没再说话。
我感觉他的视线落在我背上,烧得人难受。
过了会儿,他起身收拾床头柜,把凉掉的排骨汤倒进垃圾桶。
明天……
我妈过来陪你。他背对着我,声音闷闷的,我得去公司加班,那个项目不能黄。
我猛地转过身,后腰的伤口被扯得生疼:项目比我重要
他僵了一下,缓缓转过来,眼底有红血丝在跳动:夏晚,我们得生活。
生活我笑出声,眼泪却跟着掉下来,你的生活里,很快就没有我了,对不对
你非要这么说吗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我跑前跑后照顾你,公司那边天天催,我妈整夜睡不着觉,你以为我容易吗
所以这是我的错我的心脏像被攥住,疼得喘不过气,是我求你开车撞树的是我求你让我截瘫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烦躁地抓抓头发,我只是……
只是太累了。
太累了。
这三个字像把钝刀,慢慢割开我们之间最后一层温情。
我看着他疲惫的脸,突然觉得很陌生。
那个在我生病时跑遍三条街买姜茶的男生,那个说要养我一辈子的男人,怎么就累了呢
你走吧。我躺下来,闭上眼睛,让你妈也别来了,我自己能行。
夏晚!
走啊!我提高声音,眼泪把枕头洇湿了一片。
他站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走了,才听见椅子被推开的声音。门关上的瞬间,我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失声痛哭。
夜里十二点,我被尿意憋醒。
按了呼叫铃,等了十分钟也没人来。
下半身的麻木让我连翻身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往下掉。
屈辱像潮水般涌上来。
我咬着牙想挪到床边,刚用力,就从枕头上滑下去,重重摔在地板上。
头磕在床沿,嗡的一声响。
我趴在冰凉的地面上,腿以诡异的角度歪着,像个破损的玩偶。
走廊里的灯光透过门缝照进来,在我手边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
我试着爬回去,可手臂的力气根本撑不起上半身。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亮了。
是张默发来的消息,只有三个字:睡了吗
我盯着那三个字,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又哭了。
我想给他回消息,告诉他我摔在地上爬不起来,告诉他我有多害怕,可手指抖得连解锁都做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护士终于来了。
她看到躺在地上的我,吓得惊呼一声,连忙喊人来帮忙。
被抬回床上时,我瞥见护士手机上的时间
——
凌晨一点四十分。
张默再没发来第二条消息。
第二天早上,张默的妈妈果然来了。
她带来的保温桶里是小米粥,盛粥时手一直在抖。
小晚啊,她把勺子塞进我手里,张默年轻不懂事,昨天话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握着勺子,粥的热气熏得眼睛发酸:阿姨,我想分手。
她舀粥的手顿住了,粥洒在桌布上,洇出片黄渍。
小晚,你听我说……
我不想拖累他。我打断她,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他该有正常的生活,结婚生子,不是天天守着个废人。
你这孩子……
她眼圈红了,是阿姨没教好他,他不该……
跟他没关系。
我摇摇头,是我自己想通了。
其实我没想通,我只是太疼了。
身体的疼,心里的疼,像无数根针在扎,扎得我只想逃。
张默中午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新的保温桶。
他把桶递给我,没看我的眼睛:我妈说你喜欢这个牌子的保温杯。
我没接。
我们谈谈吧。
他捏着保温桶的手指动了一下,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
张默,我们分手吧。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次是认真的。
他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慢慢变成愤怒:你就这么不信我
不是不信。我深吸一口气,是没必要了。
你看我们现在这样,像话吗
哪里不像话他把保温桶往桌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我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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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应该。我的眼泪突然掉下来,你该去约会,去看电影,去和朋友喝酒,而不是在这里给我擦身喂饭!你才二十五岁,张默,你不该被我困住!
我愿意!他吼道,胸口剧烈起伏,夏晚,我告诉你,我……
你不愿意。我打断他,你昨晚没回消息的时候,你累得不想说话的时候,你看着我腿时眼里的躲闪……
你早就不愿意了。
他愣住了,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病房里静得可怕,只有输液管滴答滴答的声音。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我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疲惫和挣扎。
过了很久,他哑着嗓子说:让我想想。
他走的时候,没关门。
走廊里的脚步声、说话声飘进来,衬得病房格外空旷。
我拿起那个新的保温杯,盖子上还贴着价签
——
三百二十八块。
是他平时舍不得买的牌子。
那天下午,张默没来。
第二天,也没来。
第三天早上,护士告诉我,张默把住院费交了,交了一个月的。
我握着那个保温杯,突然想起车祸前一天,我们在超市看到这款杯子。
我拿起看了看,他说:贵死了,不买。
我撅着嘴放下,他却趁我不注意,又偷偷放进了购物车。
骗你的,他当时笑着刮我鼻子,我媳妇喜欢,再贵也买。
保温桶的温度透过掌心传过来,暖得人想哭。
可我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一个保温杯就能捂热的。
第七天,张默还是没来。
第八天,他妈妈倒是来了一次,放下一篮苹果就走了,没说一句话。
我看着那篮苹果,突然发现它们和那天的草莓很像,都是鲜红的,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生涩。
第十天早上,我让护工推我去窗边。
外面的雪停了,阳光照在雪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楼下有对情侣在吵架,女孩哭得很凶,男孩手足无措地哄着。多好啊,还能吵架,还能有情绪。
不像我和张默,连争吵都变成了奢侈。
手机响了,是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是夏晚吗
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的女声,我是张默的表姐。
有事吗
你能不能……
别再缠着张默了她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他为了你,工作都快丢了,我姑姑天天以泪洗面,你就不能懂事点吗
我握着手机的手开始抖:我没有缠着他。
没缠着
她冷笑一声,你要是真为他好,就该早点放手。一个截瘫的人,还想拖累别人一辈子吗
截瘫。
这两个字像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听见了吗
她还在那边说,张默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你别不知好歹……
我猛地挂了电话,胸口像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
窗外的阳光那么亮,我却觉得浑身发冷,像掉进了冰窟窿。原来在他们眼里,我早就成了那个不知好歹的累赘。
那天下午,我让护工帮我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几件换洗衣物,几本书,还有那个没开封的保温杯。
护工看着我,欲言又止:真要走啊
嗯。
我点点头,回我自己家。
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她说马上过来接我。
挂了电话,我盯着那个保温杯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把它放进了垃圾桶。
有些东西,该扔就得扔。
我妈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
她没问什么,只是抱着我说:没事,妈带你回家。
走出病房的那一刻,我回头看了一眼。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空荡荡的床上,输液架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像个沉默的句号。
张默,我们之间,终于可以画上句号了。
可为什么,心会这么疼呢疼得像是把整个灵魂都剜掉了一块。
夏晚,以后的路,只能自己走了。
而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
第3章
空壳
防盗门
咔嗒
一声弹开,玄关的鞋柜上还摆着我和张默的合照

我妈从轮椅后绕过来,飞快地把相框倒扣在柜子上。
妈去给你倒杯热水。
我坐在轮椅上,指尖划过冰冷的扶手。
可这里明明是我的家,我却像个闯入者。
喝口水。
我妈把水杯塞进我手里,杯壁烫得我一缩手。水洒在膝盖上,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
——
我感觉不到。
感觉不到我现在连疼都感觉不到,还有什么是能感觉到的
我去收拾房间。她进卧室的时候,我听见抽屉被拉开的声音,接着是哗啦啦的纸张翻动声。
我知道她在干什么,她在藏那些我用不了的高跟鞋,藏所有会提醒我
你已经不一样了
的东西。
可她藏得住这些,藏不住我夜里摸到自己僵硬的腿时,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绝望。
第一个星期,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白天黑夜都开着台灯。
我妈敲门送进来的饭,大多时候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
她不敢催,只是每天换着花样做饭,今天是我小时候爱吃的番茄鸡蛋面,明天是熬了四个小时的乌鸡汤。
保温桶的盖子掀开时,热气裹着香味扑过来,我却一口也咽不下去。
第八天早上,我妈端进来一碗南瓜粥,突然

地跪在我面前。
小晚,你吃一口吧。她的眼泪砸在粥碗里,溅起细小的水花,你就算不为自己,也为妈想想啊。
我看着她鬓角新添的白发,看着她因为熬夜而浮肿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罪人。
我伸手去扶她,手指却被她死死攥住。
妈求你了。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
最终,我舀起一勺粥,慢慢送进嘴里。
南瓜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却苦得人舌根发麻。
从那天起,我开始吃饭,开始配合复健。
每天早上九点,护工准时上门,推着我去小区花园练习站立。康复器械冰冷的金属管硌得我骨头生疼,护工在旁边喊
用力,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腿像两根木棍,纹丝不动。有次练到一半,隔壁楼的王阿姨牵着狗经过。
她的泰迪冲着轮椅狂吠,她慌忙拽着狗绳道歉:哎呀对不起,这狗不懂事。
我妈笑着摆手:没事没事。
王阿姨的目光在我腿上打了个转,突然压低声音:这孩子……
真可怜。她对象呢
我妈脸上的笑僵了一下,没说话。
我就说嘛,现在的年轻人靠不住。王阿姨撇撇嘴,当初小晚多好的姑娘,长得漂亮,工作又好……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我却听得字字清晰。
那些话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背上,疼得我想尖叫。护工扶我坐下休息时,我看见我妈背对着我,肩膀一抽一抽的。
风卷着落叶掠过她的脚边,把她的影子扯得又细又长。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梦见车祸现场,货车的远光灯像两团火,张默拉着我的手往车外跑。
可我的腿像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动步。
他回头冲我喊
快跑,声音却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一片模糊的血色。
我从梦里惊醒时,冷汗浸透了睡衣。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屏幕亮了一下又暗下去。
我摸索着抓过来,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我是张默的同事,他喝醉了喊你的名字,你能不能……】
后面的字我没看。
手指悬在删除键上,指甲把屏幕按出个浅浅的印子。
喊我的名字又怎么样
他喊的是那个能跑能跳的夏晚,不是现在这个坐在轮椅上,连自己都厌恶的空壳。
我把手机扔到床尾。
第十五天,我去医院复查。
医生拿着片子,眉头紧皱。
恢复得不太理想。他推了推眼镜,神经损伤比预想的更严重,你要有心理准备。
准备什么我盯着他的眼睛,准备一辈子这样
医生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诊室里的空调开得太足,冷气顺着裤管往上爬,冻得我骨头疼。
我突然想起张默以前总说我是
小火炉,冬天睡觉的时候,手脚再冰,往他怀里一钻,很快就暖和了。
现在这个
小火炉,已经成了块捂不热的冰。
从医院出来,我妈要去超市买东西,让我在停车场等她。
轮椅停在树荫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有对年轻情侣从旁边经过,女孩蹦蹦跳跳地跑在前头,男孩拎着个巨大的玩偶熊,在后面喊
慢点。
女孩突然停下来,转身抱住男孩的腰,仰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那瞬间的亲昵,像把刀,猝不及防地插进我的心口。
我猛地转开脸,却看见不远处的面包店门口,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张默穿着件黑色羽绒服,拉链拉到顶,只露出半张脸。
他手里拿着个草莓蛋糕,正低头听电话,嘴角微微扬着
——
那是他开心时才会有的表情。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退去,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在我疼得想死的时候,笑得这么开心
张默挂了电话,转身要走。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伸手抓住了旁边的栏杆。
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我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喊:张默!
他猛地回头,看到我的时候,眼睛瞬间睁大了。
手里的蛋糕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奶油溅了他一裤腿。我们就那样对视着,隔着十几米的距离。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站在那里,像尊被冻住的雕塑。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以为我会愤怒,会质问,会歇斯底里地问他为什么不回消息,为什么不来见我。
可我没有。
我只是看着他,看着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看着他下意识往后退的脚步,看着他掉在地上的草莓蛋糕
——
那是我以前最喜欢的口味。
原来有些东西,说变就变了。
就像这蛋糕,昨天还甜得发腻,今天掉在地上,就只剩下让人恶心的狼狈。
小晚!我妈拎着购物袋跑过来,她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脸色瞬间白了。
张默这时候才像突然醒过来,他往前走了两步,嘴唇哆嗦着:阿姨,我……
我们走。我打断他,转着轮椅往车的方向去。
轮椅碾过地上的石子,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像在敲着谁的骨头。
小晚!张默在身后喊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
解释你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消失解释你为什么拿着我爱吃的蛋糕,却不是给我的还是解释你脸上那抹我从未见过的、轻松的笑意
我没回头。
直到坐进车里,直到我妈发动汽车,直到张默的身影变成后视镜里一个模糊的黑点,我都没回头。
回到家,我把自己锁在浴室里。
热水哗哗地冲着身体,蒸汽模糊了镜子。我脱掉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
最可怕的是我的腿,苍白、细瘦,毫无生气地垂着。
这就是我现在的样子。
一个连自己都嫌弃的废人。
我拿起花洒,把水温调到最高。
滚烫的水砸在背上,皮肤很快红了一片。
我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感觉到一丝微弱的
活着
的实感。
原来疼,也是种奢侈。
小晚!你在里面多久了我妈在门外拍门,声音带着哭腔,快开门啊!
我关掉花洒,裹着浴巾坐回轮椅上。
镜子里的人,眼睛红得像兔子,嘴角却咧着,像在笑。
开门的瞬间,我妈扑进来抱住我。
她的眼泪打湿了我的肩膀,温热的,带着咸涩的味道。
妈,
我摸着她的头发,突然想通了什么,我想找个康复中心。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吓人:真的
嗯。我点头,总不能一辈子这样。
我不能让张默看笑话,不能让那些等着看我笑话的人得意。我就算站不起来,也得活得像个人样。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主动打开窗帘。
月光洒在地板上,像铺了层霜。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还是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张默喝多了,一直在说对不起。】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按下了删除键。
对不起有什么用能让我的腿好起来吗能让那些难熬的夜晚消失吗能让我再像以前那样,笑着跑着扑进他怀里吗
不能。
所以,对不起这三个字,比垃圾还不如。
我把那个号码拉进黑名单,然后关机。
黑暗里,我慢慢闭上眼睛。
张默,从今天起,你的世界里没有我了。
而我的世界里,也不会再有你了。
这样,挺好的。
第4章
决裂
去康复中心的前一晚,我把所有的药都倒在手心。
白色的药片滚来滚去,像一群冷漠的眼睛,盯着我这个摇摇欲坠的空壳。
小晚,药不能乱吃。我妈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声音颤抖着。
她冲过来打掉我手里的药,药片撒了一地,在月光下闪着惨白的光。
妈,我累了。我看着她,眼泪突然掉下来,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她抱住我,哭得像个孩子:撑不下去也得撑!你要是走了,妈怎么办
是啊,我不能走,我走了,我妈怎么办她已经失去了爸爸,不能再失去我了。
那天晚上,我妈抱着我睡。
她的呼吸声在我耳边起伏,像小时候哄我睡觉的摇篮曲。
我摸着她鬓角的白发,心里暗暗发誓,不管多疼,我都要撑下去。
第二天一早,康复中心的车来接我们。
我妈帮我收拾行李,把我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又把我常用的轮椅垫塞进行李箱。
到了那边要好好听话,按时吃饭,按时复健。她一边收拾一边念叨,眼圈红红的。
我知道了,妈。我笑着说,可心里却像压着块石头。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
康复中心坐落在郊外,周围是大片的农田。
接待我们的是一位姓刘的医生,她看起来很和蔼,眼睛里带着温暖的笑意:夏晚是吧别担心,在这里好好配合治疗,会有效果的。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我的病房在二楼,窗外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坪。
刘医生带我熟悉了一下康复中心的环境,有专门的复健室、健身房,还有一个小花园。
这里的设备都是最先进的,还有专业的康复师指导你。
刘医生笑着说,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信心
我早就不知道信心是什么滋味了。
第一天的复健就让我疼得想死。
康复师帮我活动腿的时候,那种钻心的疼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疼得我浑身发抖,冷汗湿透了衣服。
坚持住,再加把劲。
康复师在旁边鼓励我,可我却只想放弃。
我咬着牙,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我想起张默以前总说我是个
女汉子,什么疼都能忍。可现在,我却连这点疼都快忍不住了。
复健结束后,我瘫在轮椅上,浑身像散了架一样。
我不能让张默看笑话,不能让那些等着看我笑话的人得意。我就算站不起来,也得活得像个人样。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都在复健室和病房之间往返。
复健的疼越来越剧烈,有时候疼得我晚上都睡不着觉,只能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可我没喊过一声疼,也没掉过一滴泪。
我知道,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别人觉得我更可怜。半个月后的一天,我正在复健室练习站立,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夏晚!
我猛地回头,看到张默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桶。
他瘦了很多,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他怎么来了他还有脸来
你怎么来了
我冷冷地说,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我来看看你。张默走进来,把保温桶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我妈给你炖了鸡汤,让我给你送过来。
我不需要。我转过身,不想再看他,你走吧。
小晚,你听我解释。张默走到我面前,眼神里带着恳求,那天在停车场,我不是故意的……
解释什么我打断他解释你为什么拿着我爱吃的草莓蛋糕,却不是给我的还是解释你脸上那抹我从未见过的、轻松的笑意
他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我推着轮椅,想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小晚!张默抓住我的轮椅,不让我走,我知道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机会
我笑出声,眼泪却跟着掉下来,张默,你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消失,在我疼得想死的时候笑得那么开心,你现在跟我说机会你觉得可能吗
他的手慢慢松开了,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那段时间压力太大了,我妈天天逼着我跟你分手,公司里的项目又出了问题,我……
所以这就是你抛弃我的理由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张默,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我推着轮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复健室。
回到病房,我把自己关在里面,放声大哭。
我以为我已经不在乎了,可再次见到他,心里的疼还是那么清晰。
从那以后,张默每天都来康复中心。
他不进我的病房,只是在楼下的花园里坐着,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桶。
有一次,我在复健室的窗户里看到他。
他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看得入神。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怀念和痛苦。
我不知道那张照片是不是我们的合照,也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梦见我和张默回到了大学时代,我们在操场散步,他牵着我的手,笑得像个孩子。
可突然,他松开了我的手,转身就跑。
我在后面追,可怎么也追不上。
我喊他的名字,他却头也不回。
第二天一早,我就跟刘医生说,我想换个康复中心。
刘医生很惊讶:为什么这里的条件不是挺好的吗
我不想再见到不该见的人。我淡淡地说。
刘医生看了看我,没再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我帮你联系一下别的康复中心。
离开的那天,张默又来了。
他站在康复中心的门口,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痛苦。
小晚,你真的要走吗他问,声音里带着哭腔。
是。我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张默,我们到此为止吧。
说完,我让司机开车。
我知道,这一次,我是真的要和他告别了。
可我没想到,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到了新的康复中心,我以为可以摆脱张默的纠缠,可他却像个幽灵一样,阴魂不散。
他每天给我发很多短信,打电话,我都没有回,也没有接。他就跑到康复中心的门口等我,有时候一等就是一天。
有一次,我去复健室的路上,看到他站在门口。
他瘦了很多,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像个疯子。
小晚,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他冲过来抓住我的轮椅,不让我走。
你放开我!
我挣扎着,可他的力气太大,我根本挣脱不了。
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他的眼泪掉下来,滴在我的手背上,滚烫的,我知道我错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晚了。
我冷冷地说,张默,我们已经结束了。
他的手慢慢松开了,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我不会放弃的。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会一直等你,直到你原谅我为止。
我没再理他,推着轮椅走进了复健室。
我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住他的纠缠。
复健的疼还在继续,可心里的疼,却比身体的疼更让我难以忍受。
我拿起手机,想给张美发条短信,让他不要再纠缠我了。
可手指悬在屏幕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发送键。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说了有没有用。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是夏晚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我是张默的妹妹,张婷。我哥他……
他出事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怎么了
我急忙问。
他喝了很多酒,现在在医院抢救,医生说情况很危险。
张婷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一直喊着你的名字,你能不能来看看他
我愣住了,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张默出事了他怎么会出事
我……
我犹豫了,我不知道该不该去。
夏晚,我求你了。张婷的声音里充满了恳求,我哥他都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你就来看他最后一眼吧。
最后一眼
这四个字像一把刀,刺得我心口生疼。
我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去还是不去
最终,我还是决定去。
不管怎么说,我们曾经爱过一场,就算不能在一起,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要去医院看张默。
我妈沉默了很久,最后说:你自己小心点。
挂了电话,我推着轮椅,走出了病房。
夜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可我的心,却像被火烧一样,焦灼不安。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第5章
抢救
推开抢救室的门时,张默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得像张纸,嘴里插着氧气管,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
滴滴
声,红绿色的线条在屏幕上跳跃,像在为他脆弱的生命倒计时。
你来了。
张婷站在墙角,眼睛红肿得像核桃,看到我时,眼泪又掉了下来。我没说话,只是盯着病床上的张默。
这就是那个说要等我原谅的人这就是那个在停车场笑得一脸轻松的人
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急促的警报声,医生和护士涌了进来。
我被护工推到一边,看着他们围着病床忙碌,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血压下降!
准备肾上腺素!
除颤仪准备!
冰冷的指令在空气里炸开,张婷的哭声尖锐刺耳。
我看着医生手里的电极板按在张默胸口,看着他的身体猛地弹起,又重重落下,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转身冲出抢救室,扶着走廊的墙壁干呕起来。
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你没事吧
护工递过来一张纸巾,眼神里带着同情。我摇摇头,接过纸巾擦了擦嘴。
我为什么要来来看他这副狼狈的样子还是来证明自己有多可悲
抢救持续了一个小时。
当医生摘下口罩说
暂时脱离危险
时,张婷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我被允许进病房的时候,张默还没醒。
他的手露在被子外面,手背上扎着输液针,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刚碰到他的皮肤,就被他猛地攥住。
小晚……
别走好吗
他闭着眼睛,我错了……
真的错了……
我猛地抽回手。
他的指尖冰凉,可那股攥紧的力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偏执。张婷端来一杯水,轻声说:我哥这半个月天天喝酒,劝都劝不住。他总说……
是他害了你。
害了我
我看着张默沉睡的脸,突然想笑。
他现在知道是他害了我那他消失的那些日子,他拿着草莓蛋糕笑的那一刻,怎么没想过是他害了我
他为什么喝酒
我冷声问,声音里的寒意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张婷愣了一下,低下头说:公司的项目黄了,我妈又天天跟他吵架……
他压力太大了。
压力大谁的压力不大我每天在复健室疼得想死的时候,谁又体谅过我的压力
他这是自找的。
我站起身,转动轮椅往外走,等他醒了,告诉她,别再找我了。
夏晚!
张婷突然喊住我,声音里带着愤怒,你就这么狠心吗我哥为了你……
为了我
我猛地回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为了我会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消失他为了我会拿着我爱吃的蛋糕对别人笑张婷,你们全家都一样,永远只会站在自己的角度想问题!
我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回荡,引得路过的护士频频侧目。
张婷被我说得愣住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我没再理她,推着轮椅快步离开。
刚走到电梯口,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晚!
我回头,看到张默的妈妈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头发凌乱,衣服上还沾着污渍。
她看到我,眼睛瞬间红了:你这个扫把星!你还敢来
妈!
张婷急忙拉住她。
你别拦我!
张默的妈妈甩开她的手,指着我的鼻子骂道,要不是你,我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要不是你瘫了,我们家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瘫了。
这两个字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我看着她狰狞的脸,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瘫了,是我愿意的吗
我笑着问,眼泪却掉了下来,那场车祸,我求着他带我去的吗你儿子抛弃我,现在喝醉酒出事,也能怪到我头上
本来就是你的错!
她越说越激动,伸手就要打我,要不是你缠着他,他早就……
够了!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到张默不知何时醒了,正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护士在旁边急得团团转。
妈!你别闹了!
张默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的妈妈愣了一下,扬起的手僵在半空。
张默看着我,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嘴唇颤抖着:小晚,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
我打断他,我承受不起。
说完,我转身按下电梯按钮。
电梯门缓缓打开,我推着轮椅进去,背对着他们,没有再回头。
电梯下降的瞬间,我听到张默的妈妈还在哭喊,听到张婷的劝说,听到张默压抑的咳嗽声。
可我知道,我不能回头。
一旦回头,我所有的坚持,所有的挣扎,都会变成一个笑话。
回到康复中心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妈站在门口等我,看到我,眼睛瞬间红了:回来了
嗯。
我点了点头,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
他怎么样了
我妈小心翼翼地问。
脱离危险了。
我淡淡地说,以后别再提他了。
我妈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不提了。
那天的复健,我比平时更用力。
康复师帮我活动腿的时候,我咬着牙,没发出一点声音。
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今天状态不错。
康复师笑着说,再加把劲,说不定很快就能站起来了。
站起来
我看着自己毫无知觉的腿,心里一片茫然。
就算能站起来又怎么样那些失去的,能回来吗
我恨张默,恨他的不告而别,恨他的懦弱和逃避。
就在我沉浸在痛苦和矛盾中时,手机突然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是夏晚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张默的妈妈。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恳求,我知道我以前对你不好,我向你道歉。张默他……
他又昏迷了,医生说他情况很不好,他一直喊着你的名字,你能不能……
再来看看他
我的心猛地一揪,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怎么了
我急忙问。
他……
他把胃喝坏了,引发了大出血。
张默的妈妈声音里带着哭腔,医生说,能不能挺过去,就看这几天了。夏晚,我求你了,你就再来看看他吧,就算看在你们曾经……我知道了。
我打断她,挂了电话。
我看着窗外,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去还是不去
去,意味着我可能会再次陷入痛苦和纠缠。
不去,万一张默真的挺不过去,我会后悔一辈子。
最终,我还是决定去。
不管怎么样,我要知道真相,要给他一个交代,也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我不知道这一次去,会看到什么,会听到什么。
第6章
悔恨
每靠近张默的病房一步,我的心跳就沉重一分。
病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张默的妈妈坐在床边,背对着我,肩膀一抽一抽的。
张婷站在窗边,眼圈通红。
而病床上的张默,脸色比上次见时更白,嘴唇干裂起皮,手腕上的监护仪管子紧紧缠着他。
听到动静,她们同时回头。
张默的妈妈看到我,猛地站起来,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别过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他还没醒。
张婷的声音沙哑,医生说……
情况不太好。
我没说话,转动轮椅到病床边。
张默的手露在外面,指节因为消瘦而格外突出。
我伸出手,指尖刚触到他的皮肤,就被他反手攥住。
这一次,他的力气很轻,像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会熄灭。
小晚……
他睁开眼睛,眼神浑浊,却死死盯着我,别……
走……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那些被我强行压抑的委屈、愤怒、心疼,此刻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我淹没。
你凭什么
我咬着牙,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张默,你凭什么一次次让我心软凭什么在你伤害我之后,又让我来救你
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微弱的喘息。
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急促起来,发出刺耳的
滴滴
声。
医生!医生!
张婷急忙按响呼叫铃,声音里带着哭腔。
医生和护士涌了进来,病房里瞬间变得混乱。
我被护工推到一边,看着他们围着病床忙碌,看着张默的胸口微弱起伏,看着他妈妈瘫坐在地上哭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恨他。
恨他的懦弱,恨他的逃避,恨他把我拖进这无尽的痛苦里。
可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抢救结束后,医生摘下口罩,疲惫地说: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吧,他的各项指标都在下降。
张默的妈妈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张婷慌忙去扶,病房里一片狼藉。
我看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张默,突然觉得很累。
累到不想再挣扎,不想再愤怒,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夏晚。
张婷走过来,递给我一张折叠的纸,这是我在我哥的衣服口袋里找到的,他一直攥着。
我疑惑地接过,展开。
纸上是张默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小晚,对不起。我知道我说多少对不起都没用,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你。那天在医院,我不是故意要对你发脾气,我只是……
害怕。我害怕你会离开我,害怕我给不了你幸福,害怕看到你痛苦的样子。
我把项目的钱拿出来给你交医药费,是因为我觉得这是我欠你的。我妈跟我吵架,我不敢告诉你,是怕你担心。我消失的那些日子,是去想办法筹钱,我想让你得到最好的治疗。
那天在停车场,我拿的草莓蛋糕是给你的,接到保险理赔的电话,我以为我们终于有希望了,所以才笑了。我没想到会让你误会,对不起。
我知道我很没用,很懦弱,总是让你受委屈。如果……
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小晚,忘了我吧,找个能给你幸福的人,好好生活。
纸上的字迹越来越模糊,我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原来,我所认定的背叛,背后藏着这么多我不知道的苦衷。原来,他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着,只是我从未察觉。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哽咽着问,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和痛苦。
我哥他……
不想让你担心。
张婷的眼泪也掉了下来,他总说,你已经够苦了,不能再让你为他操心。
我看着病床上的张默,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这个傻瓜,他怎么这么傻他以为这样是为我好,可他不知道,这种隐瞒和逃避,比任何伤害都让我难受。
张默。
我走到病床边,握住他冰凉的手,你醒醒,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你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他没有反应,只是呼吸越来越微弱。
你醒醒啊!
我摇着他的手,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原谅你了,我不怪你了,你醒醒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们一起努力,我一定会好起来的,你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无声的啜泣。
我知道,一切都晚了。
就在这时,张默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我,嘴角露出一丝微弱的笑意。
小晚……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真好……
说完,他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鸣,像在为他奏响最后的挽歌。
张婷的哭声,他妈妈的尖叫,医生的叹息,所有的声音都离我越来越远。
我握着张默渐渐变冷的手,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来,有些人,一旦错过,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病房里待了多久,直到我妈来接我,我才像突然醒过来一样。
我们回家吧。
我妈扶着我,声音温柔而坚定。
嗯。
我点了点头,站起身。
就在我站起来的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到腿上传来一阵微弱的刺痛。
我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腿。
怎么了
我妈疑惑地问。
我……
我好像感觉到疼了。
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激动。
我妈愣了一下,随即眼睛里爆发出惊喜的光芒:真的你感觉到了
嗯。
我用力点头,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是张默吗是他在天之灵,希望我好起来吗
我看着天空,心里暗暗说:张默,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活着,带着你的那份,一起好好活着。
虽然未来的路还很长,很艰难,但我知道,我不会再害怕了。
因为我知道,总有一个人,在天上看着我,陪着我,给我前进的勇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