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后来姐姐说,
我十岁之前过的那是神仙都不换的日子。
那年月正是闹腾的时候,全国各地正在闹灾荒,饿死的,啃荒的比比皆是。家家户户都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能有一口饱饭是就算是烧了高香,如果能碰上点子荤腥就当是逢年过节了。
当时不是有那么个词儿吗
叫闯关东,不就是被逼的没了法子才被背井离乡,为的就是这么一口吃食。
可偏偏我打小的记忆中就没尝过挨饿的滋味,甚至旁人垂涎欲滴的肥肉片子都吃的直么腻歪,哪怕到了现在也是闻味就恶心的不行。
只可惜啊,后来我爹妈去了一趟南方,并把我寄养在小姨家。两口子盘算好了十天半月就回来,但隔了半年都没见到人影。
起初呢,小姨一家对我不错,啥好玩意都紧着我来,可随着我爹娘一去半年渺无音讯就逐渐变了脸色。
好玩意没了我的份,就连饭菜也跟着敷衍起来。
等到派出所定了性,确定我爹妈是彻底失了踪,本来对我相当好的小姨一夜之间就跟换了个人是的,直接让我搬进了狗窝里。
小姨夫更是变本加厉。
他是街头上的厮混的癞子,喝了几口马尿后就打我骂我。
然后一锤子砸翻了我家的大门抢走了所有值钱的玩意,信誓旦旦的指着我,说这些东西都是往后供我读书的本钱。
当时我还小,半信半疑的信了。
心道好歹我和小姨也算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亲人,身体里淌着一家人的血,再说我爹妈没走时候对小姨一家子也不错。
我年纪小,他们保管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当天晚上,我就被下了药。
我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被小姨抱给了其他人,等到我再睁眼的时候已经上了一辆金杯面包车。
我是年纪小不错,但我少年早慧,打小就跟着我爹在观音庙里闯荡。那是我们这一片县城中出了名儿的古玩黑市儿,再加上我爹妈教导自然不同于一般的孩子。
我打眼看着前边开车的疤脸儿就清楚。
我被卖了。
被我自认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小姨给卖给了人伢子,而看周边荒无人烟的国道,怕是车子已经开出去老远。
我没吼,也不叫,更没有逃。
因为周遭荒无人烟是一片烂坟地,是个连鸟都不拉屎的地方。我一个十岁孩子就算有能耐从这一两开到了一百二十迈的面包车上跑掉,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得喂了周围山林中出没得熊瞎子。
呦呵,还他妈挺镇定。
坐在刀疤脸儿边上副驾驶的是一个带着墨镜的男人。
他嘴里吊儿郎当的叼着半截香烟,脚下翘着二郎腿,看年纪二十来岁,眼角下吊说不出的凶狠感觉。
他一巴掌就拍到了我的后脑勺上,打量着我的目光就像是打量着一件摆在货架上待价而沽的商品。
娃子,家哪的
宾县。
爹妈呢
去年失踪了。
呵,然后就被自己亲小姨给卖了真他娘的新鲜啊,老子叫陈龙,他们都叫我过江龙,你可以叫我龙哥。龙哥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了两句,然后目露凶光,好似吃人一般。
瓜娃子,龙哥我不管你是哪来的,但进了哥的手里,就甭想着逃出去。
跟着龙哥我,保不齐也有一顿饱饭吃,你要是给脸不要脸,琢磨着怎么想翻身,那就别怪我这个当哥的心狠。
哥几个,给他开开眼。
龙哥说着,一把就撕掉了身上的皮夹克,然后就推开了金杯面包车的车门。
外头乌央乌央的风雪吹在我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的我冻得瑟瑟发抖,我抿着嘴,不敢多说,没成想,这龙哥几人是打实了算盘想给我一个下马威。
一个男的几乎是拎小鸡仔一样把我提溜下去,一脚就踹在了雪地里。
然后冲上来对我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胖揍。
他打的很用力,拳头如雪花一般落下,不消片刻功夫我就伤痕累累,新添的伤痕碰触到冰凉的雪钻心般的疼。
我咬着牙,怒瞪着施暴的男人,硬是挺着一口气没开口求饶。
狗东西的,还挺他妈的尿性,我说张老三,你的拳头是他妈师娘教的吧,昨天晚上没吃饭
龙哥骂骂咧咧一句,丢下烟头就朝我走过来,他推开张老三,一脚就踩在了我的脑袋上往雪地里死死的踩。
瓜娃子,还挺有骨气,可他妈没用。
老子是付了真金白银的,付了账,钱货两清,你就是骨头再硬也得给老子窝着。要是龙哥我还拾掇不了你一个瓜娃子,那老子混江龙的名头岂不是要倒过来写你他妈不是有去骨气嘛,老三,给他喝一碗天下酒,也叫他知道知道往后谁是爷。
龙哥说完,张老三嘿嘿一乐解开裤腰带就朝着我走了过来。
我叫秦惊龙,小名秦八两。
我爹没失踪前最知道我的脾性,他老是拍着我的脑门子说,我娃子出生两斤八两,可单是这骨气就有八两。
我目眦欲裂,眼眶都要瞪出血来,我如何不知道龙哥嘴里头的天下酒是什么,那是尿,奇耻大辱。
我奋力的挣扎,嘴角快要咬破了血,可当时只有十岁的我如何挣脱的了龙哥的脚,他狠狠的踩着几乎要将我踩进泥里。
我至今回想起来还会觉得热血上涌,怒的发狂。
兴许是我命不该绝,也或许是我不该受此大辱,就在张老三就要尿在我的脸上的时候我抬眼就瞧见了龙哥胸前的挂坠儿。
我打小就在观音庙(古玩市场)里头扑腾,我爹妈干的就是这一行的买卖,所以我认出了陈龙脖颈上带着的玩意儿。
我急中生智,疯狂大叫。
夜不呲白,鸳鸯鱼,龙哥,你脖子上带着的是祭品,怕是进过死人嘴儿。这玩意邪性,阴气反馈,你这两天诸事不顺,怕是会遭血光之灾。
我话音刚落,陈龙的脸色就凝固了一下,他盯着我看了半天,才阻止了张老三要给我喝天下酒的动作。
他蹲在我身前,左手拍打着我露在雪堆外头的半边儿脸上。
你懂这些
懂!
我爹娘都是古玩行家,不是不到十年的青皮,而是地皮党,他们去了西边走货才下落不明,我打小瞧着,绝对不会认错。
我不敢怠慢连忙透了个底给陈龙知道。
而我嘴里的地皮党则是走古玩行里的老人才清楚的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