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轮回觉醒
北疆的风裹挟着铁锈味灌进残破的城楼,白瑾的指尖在剑鞘上划出第三道刻痕时,副将的哀嚎终于穿透了漫天厮杀声。
将军!城西失守了!魔军的骨幡已经插上城楼——副将的甲胄被劈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血珠顺着碎甲片滚落在地,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再不退,我们都要埋在这儿!
白瑾没有回头。他正望着远处那片翻涌的修罗魔焰,赤黑色的雾气像活物般吞噬着残阳,将半边天空染成凝固的血痂。这景象太过熟悉,熟悉到让他握着剑柄的指节泛起青白——三百年前,他还是镇守北疆的少年将军时,也曾在同样的暮色里,看着魔焰漫过父亲的尸身。
火油。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副将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将军!城里还有三万百姓——
焚城。白瑾重复道,指尖终于离开剑鞘,露出半截寒光凛冽的剑身。那剑是他的本命法器,随他轮回三世,剑身上的云纹早已被血渍浸透,此刻竟隐隐透出金红色的微光。他转身时,副将才看清他眼底的纹路——那不是凡人该有的眼神,深褐色的瞳孔里浮沉着细碎的金芒,像被封印的星辰。
火油从城楼的箭孔倾泻而下的瞬间,破空声撕裂空气。白瑾侧身避开迎面射来的魔箭,剑锋旋出一道银弧,将偷袭的魔兵拦腰斩断。滚烫的血溅在他脸上,他却忽然顿住了动作。
脑海里炸开一句质问,带着修罗族特有的沙哑,像淬了冰的锁链缠上魂魄——
柏麟,你心中可有一丝愧疚
是罗喉计都。那个被他锁在诛仙柱上,剜心剔骨,重塑成女儿身的修罗王。千年前他挥剑斩下对方首级时,那双金红色的眼眸里翻涌的恨意,此刻竟与城下魔焰的颜色重叠。
烈焰腾起的轰鸣中,白瑾缓缓闭上眼。三百年轮回,他当过忠良之后,做过山野村夫,甚至有一世成了沿街乞讨的孤儿,可每一次濒死之际,这句质问总会准时响起。
没有。他对着虚空轻声回答,声音被火舌卷走,连自己都快听不清。
城楼下传来百姓的哭嚎,魔军的嘶吼,还有副将拔刀自刎的闷响。白瑾站在火光中央,衣袍被灼烧得猎猎作响,却丝毫未伤。他抬手按住心口,那里正传来熟悉的悸动——封印正在松动,属于柏麟帝君的记忆,正顺着血液倒流回这具凡人躯壳。
当最后一道城门被魔焰吞噬时,他终于抬起头,望向云端。那些隐藏在云层后的天界残余神官,此刻正用颤抖的目光注视着他。
柏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
轮回结束了。
2
天道棋局
天界的残云还带着未散尽的硝烟味,碎掉的星子像玻璃碴般嵌在紫微星垣的位置——那里曾是天帝的居所,如今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洞。
柏麟踏着云阶往上走,每一步落下,脚下的碎玉便自动拼凑成完整的云砖。他穿着北疆战场上那件染血的玄甲,甲胄上的焦痕还未褪去,却比任何天衣都更显威慑。
帝君!三个须发皆白的老神官从残破的凌霄殿里踉跄跑出,为首的南极仙翁扑通跪倒在地,花白的胡须扫过冰冷的金砖,您终于回来了!三界快撑不住了——
柏麟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这些老东西,千年前他被贬入轮回时,可是第一个举着顺应天命的牌子请奏天帝的。
撑不住他轻笑一声,声音里淬着冰,当年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南极仙翁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嗫嚅着说:当年是小神们糊涂…可如今魔焰滔天,修罗族残部在人间屠戮,天河的水都快被血染透了,除了您,没人能——
没人能像本君一样,把修罗王拆了重造,替你们挡住灭世之灾柏麟打断他的话,指尖忽然亮起一道金芒。那光芒在空中炸开,化作无数流转的光点,拼凑出千年前的景象——
幻象里的天庭正在崩塌。暗红色的修罗战旗插在凌霄殿的屋脊上,旗面绣着的骷髅头正滴着金色的血。罗喉计都站在天帝的尸身旁,他还保持着原本的模样:银发及地,金瞳如炬,背后十二对骨翼展开时遮天蔽日,每一片骨膜上都刻着修罗族的往生咒。他手里提着刚砍下的天兵首级,随手扔在地上,头颅滚动的轨迹,恰好与天河枯竭的纹路重合。
看到了吗柏麟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这才是天命。
幻象中的罗喉计都忽然抬头,目光穿透时空,直直撞上柏麟的眼眸。他咧嘴一笑,露出尖利的獠牙,声音像磨刀石般刺耳:柏麟,你以为改得了一时,改得了一世
本君改了它。柏麟抬手,指尖划过虚空,幻象里的罗喉计都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骨翼被金光碾碎,身体在诛仙柱上剧烈挣扎,鲜血顺着锁链淌成溪流,最后凝结成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女模样——那是后来的璇玑,天界的战神。
幻象骤然破碎,光点落回柏麟掌心,凝成一颗跳动的血珠。
千年前,本君若不毁了他的元神,重塑他的躯壳,现在三界早就成了修罗族的牧场。柏麟将血珠捏碎,猩红的雾气在他指尖缭绕,你们求本君回来,不是因为本君能救世,是因为只有本君,敢把天命踩在脚下。
南极仙翁浑身发抖,却不敢抬头。他身后的神官忽然哭出声:可…可璇玑战神已经恢复记忆了!她带着修罗族的残部杀过来了,说要——
说要杀本君复仇柏麟转身走向凌霄殿的主位,那把断裂的天帝宝座在他靠近时自动修复,让她来。
他坐下时,殿外忽然响起惊雷。云层深处,一道白影正破开魔焰,持剑而来。
3
终极抉择
璇玑的剑停在柏麟眉心前三寸的地方,剑尖抖得像风中的残烛。
她已经不是那个懵懂的天界战神了。罗喉计都的记忆像潮水般淹没了她,诛仙柱上的剧痛,元神被撕裂的挣扎,还有…眼前这个人当年望着她时,那双看似冰冷,却藏着一丝不忍的眼眸。
你早就看到了她的声音发颤,金红色的魔纹在脖颈间若隐若现,看到我会率修罗族灭了天庭
柏麟没有回答。他正看着她握剑的手——那是他亲手重塑的手,原本属于罗喉计都的骨节被磨平,指甲盖上甚至被他偷偷刻了一道护身的符咒。可笑的是,如今这只手,正握着剑要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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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我!璇玑猛地往前送剑,剑锋刺破了他的额角,一滴金血顺着脸颊滑落。
柏麟忽然笑了。他抬手握住她的剑刃,硬生生将那把由修罗骨炼化的剑,一寸寸刺进自己的心脏。
鲜血顺着剑身往下淌,在他脚下汇成一个诡异的阵法,阵眼处的纹路竟与千年前诛仙柱上的封印一模一样。
现在,本君给你两个选择。他的声音因为失血而有些发虚,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杀了我。
他指尖一点,血阵中浮现出幻象:璇玑拔剑的瞬间,柏麟体内的元神会彻底崩碎,而他以帝君血为引布下的三界结界也会随之瓦解。
到那时,潜藏在深渊里的修罗残部会瞬间冲破封印,天界崩塌,人间沉入血海,连带着轮回道都会被魔焰烧成灰烬——那是比千年前更彻底的灭世。
二,柏麟的目光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金血顺着下颌线滴进血阵,激起一圈圈涟漪,与我联手。
另一幅幻象升起:他与她并肩站在天劫中央,她的修罗血脉化作沟通人神两界的桥梁,他的帝君神力重塑天道法则。
那些被旧天道束缚的因果会被斩断,修罗族不必再以杀戮为生,天界也再无天命不可违的枷锁。
但代价是,他们都要承受天劫的反噬,元神会被碾碎重铸,从此再无柏麟与罗喉计都,只剩两个全新的神。
璇玑的眼泪突然砸在血阵上,发出滋啦一声轻响。那滴泪混着她的修罗血,在阵眼处炸开一片刺目的金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你早就想好了,对不对她哽咽着问,剑身在她掌心硌出深深的红痕,你知道我不会让三界陪葬…你总是这样,什么都算好了。
柏麟没有否认。他能看到天命,却从不信天命。千年前他改命,是不想看到生灵涂炭;如今他设局,是想给所有人一个真正的未来。
血阵的光芒越来越盛,已经开始灼烧两人的衣袍。璇玑看着他胸口不断涌出的金血,忽然想起千年前在诛仙柱上,他也是这样,明明可以一剑斩草除根,却偏偏留下了她的一缕元神。
柏麟…她轻声唤他的名字,第一次没有带恨意,只有无尽的疲惫和茫然。
柏麟的视线开始模糊,元神的碎裂带来撕裂般的疼痛,但他还是清晰地看到,璇玑缓缓松开了握剑的手。
4
天劫熔炉
天劫的第一道雷落下时,璇玑正用修罗骨剑劈开迎面而来的魔焰。
柏麟站在她身侧,周身的金芒已经黯淡了大半。他的元神正在崩解,每一次调动神力,都像有无数把小刀在刮他的魂魄。但他依旧稳稳地握着她的手腕,引导她将修罗血脉注入正在重塑的天道法则中。
往左边三分,那里是轮回道的节点。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却精准得分毫不差。
璇玑咬着牙照做,指尖的修罗血触碰到法则节点的瞬间,整个人像被扔进了滚烫的油锅。
旧天道的反噬顺着血脉往上冲,那些被她遗忘的修罗族记忆疯狂涌现:她的母亲在天界围剿中被活活烧死,她的兄长战死在天河岸边,她的族人被困在暗无天日的深渊里,靠吞噬彼此的血肉为生…
别被过去困住。柏麟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他的元神碎片正一点点融入她的血脉,像一道温柔的枷锁,你看。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人间的战场上,曾经互相厮杀的士兵和魔兵正合力搭建避难所;天界的残垣断壁旁,老神官们正教小修罗们辨认星辰;就连最深的深渊里,都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光。
这才是我们要的未来。柏麟的手开始变得透明,他最后看了她一眼,金红色的眼眸里没有了算计,只有释然,剩下的,交给你了。
天劫的最后一道雷劈下来时,璇玑忽然笑了。她张开双臂,任由修罗骨翼彻底展开,将柏麟正在消散的元神紧紧裹在其中。
雷火落在她的骨翼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却没有伤到里面的人。
谁说要交给我她的声音穿过雷暴,清晰地传到柏麟耳中,要走一起走。
两道身影在天劫中央渐渐重合,金红色的修罗血与银白色的帝君血交织成茧,将所有的雷火都挡在外面。
茧内,两个破碎的元神正在慢慢融合,像两滴落在宣纸上的墨,最终晕染成一幅全新的画。
5
新神纪元
终章
新神纪元
五百年后,新天庭的凌霄殿里,壁画上的两个人影正望着云海。
左边的神穿着绣着星辰纹的白袍,银发上别着一枚骨制的发簪——那是用璇玑的修罗骨打磨而成的。右边的神披着玄色的披风,腰间挂着一把断剑的剑柄——那是柏麟当年被刺碎的本命剑。他们的眉眼间既有过去的影子,又带着新生的温和,谁也说不清他们是柏麟与璇玑,还是罗喉计都与另一个全新的神。
司命星君,一个刚飞升的小仙官指着壁画,好奇地问,旧天道真的是错的吗
须发皆白的司命星君放下手中的笔,望向云端。那里,两道身影正并肩走着,偶尔传来清脆的笑声,惊得云雀扑棱棱飞起。
旧天道没错,他慢悠悠地说,声音里带着岁月的温润,它只是老了。就像一件穿了太久的衣服,总会不合身的。
小仙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那…帝君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司命星君笑了,指着远处那片正在下雨的云层:你看,人间干旱了三个月,他们正去布雨呢。以前啊,布雨是要算天命的,哪片地该旱,哪片地该涝,一点都不能错。现在嘛——
他的话没说完,却已不必再说。新天庭的法则里,没有天命,只有人心。神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旁观者,而是与万物共生的伙伴。
壁画前的小仙官忽然发现,壁画上的两个人影动了动,像是在回头看他。他吓得赶紧低下头,再抬头时,壁画又恢复了原样,只是那两道身影的笑容,似乎比刚才更温柔了些。
云海深处,璇玑忽然停下脚步,从袖中摸出一颗晶莹的珠子。那是当年柏麟的元神碎片凝结而成的,里面封存着千年前的记忆。
你说,要是当年我们没改命,现在会是什么样她问。
柏麟接过珠子,轻轻捏碎在掌心。那些破碎的记忆化作光点,散入云端,滋养出一片新的星云。
没有当年,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只有现在。
风穿过云层,带来人间的麦香。新的故事,正在三界的每一个角落,悄然开始。
番外
1
诛仙柱上的月光
千年前的诛仙台总是笼罩着不散的寒气。柏麟站在玉阶尽头时,罗喉计都的骨翼已经被锁链烧得焦黑,却仍在徒劳地挣扎,铁链与骨甲碰撞的声响,像钝刀在切割玉石。
放开我!修罗王的嘶吼里混着血沫,金红色的眼眸死死盯着他,柏麟,你敢这样对我,迟早会遭天谴!
柏麟没有说话。他正低头擦拭着一柄银剑,剑身倒映出他一丝不苟的发髻——今日的束发用了缚灵草编的绳,是为了防止待会儿重塑元神时,自己的神力外泄。
你以为把我变成女人,就能抹去修罗族的仇恨罗喉计都忽然笑了,笑声嘶哑得像破锣,等我挣脱封印,第一个就把你挫骨扬灰!
银剑被放回剑鞘的瞬间,柏麟终于抬眼。月光恰好穿过诛仙台的镂空雕花,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缓步走到诛仙柱前,指尖轻轻拂过罗喉计都被灼烧的锁骨,那里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又愈合。
疼吗他问,声音轻得像叹息。
罗喉计都猛地偏过头,啐出一口血沫:假惺惺!
柏麟的指尖顿了顿,转而握住锁链。那些由天火炼化的链子,在他掌心竟泛起柔和的金光,灼烧的痕迹也淡了些。千年前,你我在昆仑墟饮酒,你说修罗族只想找一片能晒到太阳的土地。他忽然提起往事,目光落在远处的云海,那时你眼里没有杀意。
罗喉计都的挣扎忽然停了。昆仑墟的记忆像被尘封的酒,一开封就呛得他眼眶发疼——那时他还没成为修罗王,柏麟也只是个掌管星辰的帝君,他们曾并肩坐在雪地里,看流星坠落在人间。
此一时彼一时。他硬声道,却没再试图挣脱。
柏麟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重塑元神会很疼,他将玉简贴在罗喉计都眉心,指尖的金光缓缓渗入,但我会留下你的记忆,藏在元神最深处。
谁要你假好心!罗喉计都的声音发颤,却不是因为疼,我宁可魂飞魄散!
不行。柏麟的语气忽然重了些,指尖的力道也紧了,你得活着。
活着成为天界的战神,活着挡住未来那场灭世之战,活着…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这些话他没说出口,只是看着罗喉计都的金瞳渐渐蒙上白雾,修罗的特征在金光中一点点褪去,露出少女般柔和的轮廓。
锁链松开的瞬间,重塑后的璇玑软软倒下。柏麟伸手接住她,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冷汗。月光落在她沉睡的脸上,睫毛很长,像受惊的蝶。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昆仑墟的雪夜,罗喉计都喝醉了,非要抢他的披风当枕头。那时的修罗少主还没长出骨翼,眉眼间带着少年人的桀骜,却会在他冷得发抖时,偷偷把暖炉塞到他手里。
对不起。柏麟轻声说,将自己的本命玉佩塞进璇玑衣襟。玉佩上刻着护字,能在她遇到危险时,自动触发他的神力。
夜风卷起他的衣袍,诛仙台的寒气终于侵入骨髓。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罗喉计都之间,只剩下无法回头的路。
番外
2
轮回里的药香
白瑾成为药农的那一世,住在终南山的深处。
他忘了自己是谁,只记得醒来时躺在一片药田里,身上盖着晒干的艾草。隔壁的阿婆说,他是被山风卷来的,额头磕在石头上,什么都不记得了。
以后你就叫阿瑾吧。阿婆给他熬了碗姜汤,粗瓷碗边缘还缺了个角,我这把老骨头,正缺个帮手采药呢。
阿瑾点点头,开始学着辨认草药。他的手指很巧,包扎伤口时比阿婆还细心,只是偶尔会对着月亮发呆,心口像空了一块,总觉得忘了很重要的人。
那年秋天,山上来了个奇怪的客人。
她穿着一身红衣,背着比人还高的剑,走到药铺门口时,突然捂住心口蹲下去,脸色白得像纸。阿瑾正在晒当归,见状赶紧跑过去,才发现她手腕上缠着渗血的布条,伤口的形状很奇特,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撕开的。
别动。他按住她要扯布条的手,转身去拿药箱。箱子里的金疮药是他自己配的,加了些止血的雪莲,效果比寻常药好得多。
包扎时,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皮肤,两人同时一颤。
红衣女子猛地抬头,眼睛是极深的金红色,像山涧里的宝石。你…她的声音发哑,你是谁
我叫阿瑾。他避开她的目光,继续缠绷带,你伤得很重,得留在这里休养。
她没反对,却也没说话,只是每天坐在药田边,看着他翻地、晒药。有一次他爬上峭壁采灵芝,脚下打滑,是她飞身上来,一把将他拉了回来。她的力气很大,抓得他胳膊生疼,眼神却很复杂,像愤怒,又像委屈。
你不要命了她低吼道,眼眶有些红。
阿瑾笑了笑:山下的张婶儿子咳得厉害,只有这峭壁上的灵芝能治。
她愣住了,半晌才别过头:多管闲事。
可从那天起,她总会跟着他一起上山。他采药,她就坐在石头上磨剑,剑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却从不用来伤人。
入冬时,阿婆突然咳得厉害,郎中说是风寒入了肺,得用天山雪莲做药引。阿瑾连夜准备出发,红衣女子却拦住他:我去。
你伤还没好。
啰嗦。她瞪了他一眼,转身消失在风雪里。
三天后,她回来了,怀里抱着一株开得正艳的雪莲,自己却冻得嘴唇发紫,旧伤也裂开了,血染红了半边衣襟。阿瑾赶紧烧了热水给她擦洗伤口,指尖触到她心口时,她忽然抓住他的手。
阿瑾,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哭腔,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他的心猛地一抽,脑海里闪过破碎的画面:诛仙台的月光,染血的锁链,还有一双金红色的眼睛,在火光中望着他…
我…他想说什么,却被阿婆的咳嗽打断。
等他安置好阿婆,回头再看时,红衣女子已经不见了。药桌上留着一朵干枯的雪莲,旁边压着张纸条,字迹很潦草,像是用剑划出来的:
我叫璇玑。等你想起我,就来不周山找我。
很多年后,白瑾站在北疆的城楼上火焚孤城时,忽然闻到一阵淡淡的雪莲香。他摸了摸心口,那里的空洞似乎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好像更空了。
番外
3
新神纪元的日常
新天庭没有凌霄殿,只有一片种满忘忧草的山坡。
柏麟坐在石头上,看着璇玑追着蝴蝶跑。她的修罗骨翼已经能收放自如,只是偶尔激动时,还会冒出一两根骨尖,戳到旁边的花。
小心点,他无奈地喊,那是司命星君刚种的合欢花。
璇玑回头吐了吐舌头,指尖却突然凝聚起修罗火,将一只偷偷靠近的魔虫烧成灰烬。
知道啦。她跑回来,在他身边坐下,顺手摘了根狗尾巴草,戳他的脸颊,今天人间的孩童又在拜你呢,说‘白将军保佑’。
柏麟偏过头躲开:说了别叫我白将军。
那叫你什么璇玑挑眉,故意把草凑得更近,柏麟帝君还是…阿瑾
提到阿瑾两个字时,柏麟的耳尖微微发红。轮回里的记忆像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却带着甜。
他伸手夺过狗尾巴草,编成小兔子的模样,塞到她手里:叫我名字。
璇玑笑着收下,却突然叹了口气:你说,当年那些死去的人,会恨我们吗
柏麟望向人间。那里炊烟袅袅,孩童在田埂上追逐,再也没有战火和魔焰。他们或许会恨,但更会庆幸。
他握住她的手,指尖划过她掌心的纹路——那里有一道浅疤,是当年在终南山采药时留下的,活着的人,总会带着逝者的份,好好活下去。
远处传来司命星君的喊声:帝君!战神!人间的春耕仪式开始了,请你们去主持呢!
璇玑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屑:走了,阿瑾。
这一次,柏麟没有纠正她。
两人并肩走向云海时,阳光穿过他们交握的手指,在云海上洒下一片金红色的光。
那光芒里,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微笑,有昆仑墟的雪,有终南山的药香,还有诛仙台上,那抹从未说出口的温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