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渊,再次睁开眼时,后脑勺的钝痛还没散去,鼻尖却先捕捉到一股陌生的气息——铁锈混着马粪,还有点若有似无的霉味。这不是我那摆满泡面桶的出租屋该有的味道。
将军!您可算醒了!一个粗嗓门在耳边炸开,震得我耳膜嗡嗡响。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身上的硬甲硌得龇牙咧嘴,低头一看,好家伙,亮闪闪的鳞片甲,腰侧还挂着柄沉甸甸的长刀,刀鞘上镶的铜钉硌得我胯骨生疼。
这不是拍戏现场吧我正犯懵,一段不属于我的记忆突然像劣质U盘强行传输数据似的,蛮横地挤进脑海:大楚王朝,镇北军,八万将士,刚在野狼谷吃了场大败仗,粮草被烧得精光,敌军正围着这座叫断云关的孤城,等着里头人饿死。而我,就是这个倒霉催的镇北军将军,前几天突围时被流矢砸中后脑勺,直接把原主砸没了,换成了我这个二十一世纪的社畜。
将军,敌军退了三里扎营,但咱粮仓真见底了!络腮胡副将急得直搓手,他那张脸黑得像被烟熏过,唯有眼珠子亮得吓人,伙房只剩半袋发霉的糙米,再不想办法,弟兄们撑不过三天!
我摸着后脑勺的肿包,脑子里乱糟糟的。饿死那也太憋屈了。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瞥见帐篷角落堆着的空饭盒——那是我穿越前点的最后一份外卖,龙江猪脚饭,汤汁浸透米饭的香气仿佛还萦绕在鼻尖。鬼使神差地,我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给我来份猪脚饭。
啪嗒一声,一个冒着热气的白色泡沫饭盒凭空出现在我面前的矮桌上。
副将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手按在刀柄上,声音都抖了:将、将军,这……这是啥妖法
我也懵了,但求生欲让我迅速镇定下来。我打开饭盒,油光锃亮的猪脚卧在晶莹的米饭上,卤汁泛着琥珀色的光,还卧着半个卤蛋。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副将的喉结狠狠动了动。
尝尝。我把饭盒推过去,强装淡定,这叫猪脚饭,以后……就是咱的军粮了。
副将迟疑地捏起筷子,夹了块猪脚塞进嘴里。下一秒,他闷哼一声,眼泪居然下来了:俺老张当兵二十年,从没想过肉能炖得这么烂……将军,这是神仙赐的饭吧
少废话,我一拍桌子,去叫弟兄们来领饭,一人一份,动作快点!
等士兵们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到了中军帐前,看到老张捧着饭盒吃得满脸油光,一个个都露出见了鬼的表情。有个瘦得像豆芽菜的小兵哆哆嗦嗦地问:将军,这……这是断头饭吗俺听说城破前都给顿好的……
这话一出,队伍里顿时骚动起来。我踩着个土坡站上去,扯着嗓子喊:都给我听好了!这不是断头饭,是让你们吃饱了杀出去的饭!从今天起,咱镇北军顿顿有肉,天天管饱!
没人信。直到第一个士兵领到饭盒,小心翼翼地咬了口猪脚,那声满足的喟叹像颗石子投进水里,瞬间激起千层浪。娘哎,这肉没塞牙!米饭是香的!还有蛋!
队伍彻底乱了套,抢着往前挤,老张举着刀在旁边吼:都排队!谁抢罚他三天没肉!可他自己嘴角的油都没擦干净,谁信他的话。
我靠在帐门口,看着那些糙老爷们捧着饭盒,有的蹲在地上狼吞虎咽,有的边吃边抹眼泪。有个豁了门牙的老兵,把饭盒里的卤汁都舔干净了,抬头冲我喊:将军,要是真能天天吃这个,俺这条命给您了!
一言为定!我笑着挥手,心里却在打鼓——这召唤能力靠谱吗我试着又默念了十遍猪脚饭,眼前瞬间堆起十个饭盒,保温效果还挺好,摸着依旧烫手。看来,老天爷是真给了我一条活路。
第二天,我还没睡醒就听见营帐外一片吵闹声,我烦躁地穿上衣服掀开了营帘,老张正扛着刀脸红脖子粗地喊:都回去,将军昨天的饭是一时神迹,那能天天都有!
士兵们捧着碗,簇拥着不肯离开,俺不信,将军说了饭天天都会有的,俺相信将军一个憨厚汉子举着碗冲老张喊。
老张眼睛一红,举起刀鞘就准备抽下去,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老张回头看见是我连忙招呼着和士兵一起俯身行礼。
我看着面前一群又一群捧着碗的兵,才想明白了些什么,这个时代吃饱饭都是奢望,更别提吃上肉了,我看着面前一个又一个的汉子,心里一狠,饭每天都有,现在开始排队领饭。说完,我心中默念八百份猪脚饭,瞬间营前的空地上出现了一堆泡沫饭盒,不用想,里面正是让这群士兵馋得不行的猪脚饭。
士兵们看到饭盒出现的时候便自动分成了两队,可见猪脚饭对他们的诱惑之大,我招呼老张不够了来找我,而老张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写什么。
半晚,我坐在帐中案前统计着这两天吃了多少猪脚饭,突然一阵凉风吹来,我抬头看到老张扛着他那把杀了三十多个敌人的刀走了进来。
将军,你是在养死士吗老张面色不善地冲我说道。
不是。我摇了摇头。
那你为何用如此珍贵的食物收买士兵。老张举着刀,似乎一句话说不对就要一刀劈了我。
都是一口锅里吃饭的自家弟兄...我看着他,后半截话咽了下去。
老张喉结动了动,可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俯身行了一礼。
末将愿誓死追随将军。说完,老张转身出了营帐。
就这样过了几天,猪脚饭也照常发着,突然有一天,老张神色紧张地冲进帅帐。
将军,敌军在断云关外三十里处扎寨。
我捏着手里的竹简地图,指腹在野狼谷三个字上反复摩挲。原主的记忆里,镇北军就是在这儿折了三成兵力,粮草辎重付之一炬。如今敌军又在三十里外扎营,明摆着是想故技重施,把我们困成瓮中之鳖。
将军,要不咱趁夜劫营老张攥着刀柄,指节泛白,弟兄们这几日吃得饱,力气正足,保管一刀一个准!
我却摇了摇头,推开帐门望向关外。夕阳把敌军营地的炊烟染成金红色,隐约能听见战马嘶鸣。他们敢在三十里扎营,必有防备。再说——我回头冲老张扬了扬下巴,你忘了咱的制胜法宝
老张愣了愣,随即拍着大腿笑:将军是说……用猪脚饭砸他们
当晚,我让人在断云关的箭楼上架起十二口大锅,锅里咕嘟咕嘟炖着新研发的麻辣猪脚饭。卤汁里加了断云关特有的野山椒,辣气混着肉香,顺着夜风往敌军营里飘。
三更天刚过,城头哨兵就来报:将军,敌军营里吵起来了!好像有人想偷偷摸过来!
我登上箭楼,果然见黑压压一片人影往关下挪,走几步就停下抽抽鼻子,活像一群被香味勾走魂的野狗。老张拎着刀就要下去拦截,被我一把拉住:别急,给他们留点‘念想’。
我让士兵往关下扔了二十个猪脚饭饭盒,都是特意加了双倍辣椒的。那些人影疯了似的抢,抢到的几口就吞下去,辣得直跺脚,却还咂着嘴喊:再来点!再来点!
天快亮时,敌军营里突然响起号角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厮杀声。老张趴在箭垛上看了半晌,回头冲我咧嘴:将军神了!他们自己人打起来了,说是为了抢咱扔下去的饭盒!
我望着关外乱成一锅粥的敌军营地,突然想起穿越前看的纪录片——古代行军,十仗有七仗是输在粮草上。如今我手里有取之不尽的猪脚饭,这不光能喂饱自己人,还能当攻心利器。
老张,记上账。我摸着下巴笑,今日消耗麻辣猪脚饭二十份,搅乱敌军大营一座,价值等同于敌军自损三百人。
老张连忙掏出账本,笔尖在战损换算那页沙沙直响,嘴里还嘟囔:这账得记明白,将来让国子监的老夫子们好好学学。
敌军显然没料到我们会来这么一手。第二天晌午,一个骑着白马的使者被绑在关前,背上插着根箭,箭杆上绑着封信。信里说,敌军主将愿以战马百匹换猪脚饭秘方,还放话说若不答应,三日后便踏平断云关。
百匹战马老张把信纸拍在桌上,他当咱的秘方是路边野草当年西域小国想用公主换,将军都没答应!
我却盯着使者腰间的玉佩出神——那是块和田暖玉,雕着大燕王朝的图腾。原主记忆里,大燕与大楚世代为敌,这次敌军突然联合周边部落来犯,背后说不定有大燕撑腰。
把使者松绑,带他去御膳房。我突然起身,让他亲眼瞧瞧,咱的秘方有多金贵。
御膳房里,老张正指挥着几个老兵炖卤汁。大铁锅里,八角、桂皮、香叶翻滚着,咕嘟出琥珀色的浓汤。使者被押进来时,鼻子使劲嗅着,眼睛直勾勾盯着锅里的猪脚,喉结动得像装了弹簧。
看好了。老张舀起一勺卤汁,慢悠悠地说,这第一步,选料就得用断云关脚下的黑土猪,皮厚三分,肉纹像云彩,别处的猪根本入不了锅。
使者慌忙掏出羊皮纸,蘸着唾沫就要记,被老张一勺子敲掉:急啥第二步,焯水得用野狼谷的泉水,去血腥还带点甘甜味,换了别的水,炖出的肉发柴。
我坐在灶边的小马扎上,啃着刚出锅的猪脚,看着使者急得抓耳挠腮,突然觉得这场景比打仗有意思多了。等老张讲到卤料要晒足七七四十九天时,使者终于忍不住了:将军!我家主将愿再加五十匹良马,换这前三个步骤!
不够。我把啃干净的骨头往灶里一扔,火星子溅起来,想要秘方拿大燕的军防图来换。不然,就让你家主将天天闻着香味,馋到退兵为止。
使者脸涨成了紫茄子,跺着脚喊:你这是欺人太甚!可眼睛却始终没离开那锅卤汁,临走时还偷偷抓了块掉在地上的猪脚皮,飞快地塞进口袋。
接下来的三天,断云关的城头天天飘着卤香。敌军营里夜夜传来争吵声,有时还能听见摔东西的动静。老张每天都让哨兵去捡敌军扔过来的求和信,有愿用粮草换的,有愿用兵器换的,甚至还有个小部落首领,说愿把女儿送来当厨娘,只求能天天闻闻卤香味。
将军,要不咱就卖他们个步骤老张举着封信笑,这个说用十车盐换‘火候掌控’,盐可是好东西,能腌腊肉做腊味猪脚饭。
我正翻看从使者身上搜出的密信,信纸边缘绣着只展翅的燕子——果然是大燕在背后搞鬼。密信里说,大燕皇帝许诺,若能拿下断云关,便把猪脚饭秘方刻在太庙的石碑上,供万世瞻仰。
告诉他们,想换秘方可以。我把密信往火盆里一扔,让大燕皇帝亲自来断云关,给咱的独目石人磕三个头,我就教他怎么选米。
这话传出去,敌军主将气得当场掀了帅案。第三天傍晚,关外突然响起震天的鼓声,敌军竟真的杀过来了。黑压压的骑兵像潮水似的涌到关下,云梯密密麻麻地架上城墙,喊杀声震得城砖都在抖。
将军!敌军疯了!老张举着刀冲过来,头盔上还沾着箭羽,他们嘴里喊着‘抢猪脚饭’,跟饿狼似的!
我站在城头,看着那些红着眼往上爬的敌军士兵,突然扯开嗓子喊:开饭!
随着我的喊声,早就在城头上待命的士兵们齐刷刷揭开保温桶——里面是刚召唤出的热乎猪脚饭。八千份饭盒同时打开,卤香混着蒸腾的热气往上飘,竟把敌军的喊杀声都压下去了几分。
弟兄们,吃饱了再杀!我抓起一份猪脚饭,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卤汁顺着嘴角往下滴,谁杀得多,加双份肉!
加肉!加肉!士兵们齐声呐喊,嘴里嚼着饭,手里的刀却没闲着。有个矮个子小兵嫌用刀麻烦,直接把饭盒扣在敌军脑袋上,烫得那人嗷嗷叫,一头从云梯上栽了下去。
老张拎着个装满卤汁的木桶,见敌军爬上城头就泼过去,烫得他们鬼哭狼嚎:让你们抢!这卤汁老子加了双倍辣椒,辣死你们这帮兔崽子!
这场仗打得荒唐又惨烈。敌军明明占尽兵力优势,却被城头上飘来的肉香搅得心神不宁,爬到一半的人,闻着香味就腿软;好不容易爬上城头,还没等拔刀,就被士兵手里的饭盒砸得晕头转向。
打到后半夜,敌军突然鸣金收兵。城头上的士兵们举着啃剩的猪脚骨头,望着敌军狼狈逃窜的背影,突然齐声唱起老张编的《猪脚饭战歌》:猪脚香,士气壮,杀得敌人喊爹娘……
歌声刚落,就见敌军阵营里跑出个小兵,怀里抱着个破碗,冲城头喊:将军!俺投降!俺就想讨口饭吃!
这一声喊,像是捅破了窗户纸。紧接着,一个又一个敌军士兵扔下兵器,举着碗往关下跑,嘴里都喊着俺投降给俺份猪脚饭。到天亮时,关下竟跪了两千多个降兵,排着队等着领饭,把老张忙得直骂娘。
处理完降兵,我让人去清点敌军留下的营地。回来的士兵笑得直不起腰:将军,敌军营里锅都是凉的,灶台上还摆着咱前两天扔下去的饭盒,里面的卤汁都被舔干净了!
更让人意外的是,在敌军主将的帅帐里,搜出了满满一箱子空饭盒——都是这些天从断云关扔出去的,每个盒子里都刻着镇北军三个字,显然是被当成宝贝收着的。
这帮蠢货。老张拎着个刻满牙印的饭盒笑,以为舔干净盒子,就能学到秘方
我却盯着帅帐墙上的地图皱眉。地图上,大燕的疆域被用朱砂标了出来,断云关的位置画着个圈,旁边写着饭香可破四个小字。看来,大燕是铁了心要把猪脚饭当成战略武器了。
果然,没过多久,大燕就派来了正式使团。为首的是个白胡子老头,自称是大燕的国师,说要跟我切磋厨艺。老头带来了大燕最有名的厨师,还抬来一口纯金打造的锅,说要当场做燕云十八碗,跟我的猪脚饭一较高下。
比就比。我让人把独目石人搬到校场中央,输了的,得给石人磕三个头,承认猪脚饭天下第一。
大燕厨师确实有两下子。热锅、下油、爆炒,动作行云流水,很快就做出了十八道菜,鸡鸭鱼肉样样俱全,摆盘精致得像艺术品。大燕国师捋着胡子笑:林将军,敢尝尝我大燕的手艺吗
我没动筷子,只是冲老张点头。老张拎着个大铁桶走上前,往石人面前的石桌上一倒——是刚炖好的猪脚饭,油光锃亮的猪脚堆得像小山,卤汁顺着桶沿往下滴,香得校场周围的士兵都直咽口水。
尝尝老张往石人面前摆了份猪脚饭,又给大燕国师递了双筷子。
国师皱着眉,捏着筷子夹了一小块猪脚,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下一秒,他那捋了半天的白胡子突然抖了抖,眼睛瞪得像铜铃,嘴里含糊不清地喊:这……这肉怎么能炖得这么……
话没说完,他就抢过老张手里的勺子,舀起一大勺饭往嘴里塞,烫得直吐舌头也不肯停。带来的大燕厨师们见状,也顾不上体面了,扑上来就抢,校场顿时乱成一团,大燕使团的人跟镇北军士兵挤在一起,手里都捧着猪脚饭,吃得满嘴流油。
最后,还是大燕国师抹着嘴,对着独目石人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红着脸说:我承认,猪脚饭天下第一。
这事传开后,周边的小国都派了人来,不是来打仗的,是来学做猪脚饭的。老张忙得脚不沾地,每天带着各国使者参观御膳房,嘴里念叨着选米要三筛三淘卤料要七七四十九种,把当初糊弄御厨的一套说辞,又拿出来糊弄这帮老外。
有天夜里,我正在帐中研究新菜式梅菜扣肉猪脚饭,老张突然鬼鬼祟祟地跑进来,手里捧着个坛子。将军,你闻这个。老张掀开坛盖,一股浓郁的酒香混着肉香飘出来。
这是……我凑近一闻,眼睛亮了,酒炖猪脚
是断云关的老酒鬼们酿的。老张嘿嘿笑,他们说用这酒炖猪脚,能让士兵打仗更有劲,还能当伤药活血化瘀。
我舀起一勺尝了尝,醇厚的酒香裹着肉香,比普通卤汁多了层回甘,确实绝了。好东西!我拍着老张的肩膀,明天就给弟兄们加菜,每人一份酒炖猪脚饭!
老张刚要出去传令,突然又转身回来,挠着头说:将军,有件事……俺一直没敢说。
啥事
那些降兵里,有个是大燕的皇子。老张从怀里掏出块玉佩,跟之前使者那块很像,只是上面刻着个燕字,他说,只要您肯教他做猪脚饭,他就帮您说服大燕皇帝,从此两国永不打仗,还年年给您送良马。
我捏着那块玉佩,突然想起穿越前看过的纪录片——古时候的和亲、互市,说到底都是为了吃饭。现在,猪脚饭成了新的纽带,或许真能换来不一样的结局。
让他来御膳房。我把玉佩还给老张,从洗米学起,要是学不会,就罚他天天给石人擦身子。
老张乐呵呵地跑出去了。帐外,月光洒在独目石人身上,石人底座的镇北军兴四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光。我望着窗外漫天的星斗,突然觉得,这穿越过来的日子,虽然鸡飞狗跳,却比蹲在出租屋里吃猪脚饭,有意思多了。
至少现在,我做的饭,能喂饱八万张嘴,能挡得住千军万马,还能让敌国皇子乖乖洗米——这大概就是,猪脚饭的终极意义吧。
大燕皇子在御膳房打杂的第四个月,终于能把猪脚炖得脱骨。他捧着自己的毕业作品来找我时,正撞见老张抱着一摞奏章闯进来,脸黑得像断云关的锅底。
将军,京城又来旨意了!老张把奏章往桌上一摔,最上面那本的封皮烫着金字,却挡不住字里行间的寒意,陛下说要召您回京述职,还说……要给您赐婚,把丞相的千金许配给您。
我捏着那本奏章,指尖在赐婚两个字上停顿。原主的记忆里,丞相是个笑面虎,当年镇北军粮草被烧,背后就有他的影子。让我娶他女儿,怕是想把眼线安在我枕边。
还有这个。老张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块被毒药浸得发黑的卤料,这是给御膳房送香料的贩子身上搜出来的,说是……宫里的意思,要让弟兄们慢慢‘没力气’。
帐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八万将士不知何时列好了队,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手里却都捧着空饭盒。那个曾经瘦得像豆芽菜的小兵,如今壮得能扛起石碾子,他往前一步,饭盒往地上一磕:将军,咱回断云关!这京城的浑水,不趟也罢!
对!回断云关!士兵们齐声呐喊,震得帐顶落灰。独目石人就立在队伍最前面,脖子上的金印被阳光照得刺眼,底座的镇北军兴四个字,像是被将士们的血气浸得活了过来。
我望着那些熟悉的面孔——豁了门牙的老兵、用饭盒砸晕过敌人的矮个子小兵、连卤汁都要舔干净的伙夫……他们眼里的光,比任何兵器都锋利。
备饭。我把奏章扔进火盆,火焰舔舐着金色封皮,映得帐内一片通红,吃饱了,咱们……回家。
镇北军拔营那天,断云关的百姓捧着陶罐来送行,罐子里是自家腌的咸菜、晒的腊肉。白发老婆婆拽着我的袖子,往我怀里塞了包新晒的卤料:将军,这料比上次的烈,能挡邪气。
队伍行至野狼谷时,京城派来的迎亲队拦住了去路。三百名禁军穿着喜服,手里却握着出鞘的刀,为首的太监尖着嗓子喊:林将军,陛下有旨,让您卸甲接旨!
老张突然笑了,笑得腰间的玉佩直响:咱家将军的甲,是弟兄们用命换的,卸不了。但咱家将军的饭,倒能分你们一份。
随着老张的话音,士兵们齐刷刷揭开保温桶。八千份猪脚饭冒着热气,卤香混着谷风往禁军阵里飘。那些穿着喜服的禁军攥着刀,喉结却不停滚动,有个年轻的禁军没忍住,刀哐当掉在地上,眼里直冒光。
吃了这碗饭,我拎着份加双蛋的猪脚饭,往前走了三步,想回家种地的,我给你们发路费;想跟着我讨公道的,饭管够。
三百禁军,当天倒戈了二百七十三人。剩下的二十七个,被老张扒了喜服,让他们捧着空饭盒回京城报信:告诉陛下,镇北军的饭,比他的圣旨香。
消息传回京城,新皇帝气得砸碎了御膳房的金锅。三日后,丞相带着五万京营军守在城门口,扬言要清君侧。可他忘了,京营军里有一半是镇北军调过去的老兵,那些人早就把加肉的暗号刻在了心里。
我们兵临城下那天,城头上突然飘起卤香。是守城门的老兵偷偷架了口锅,用老婆婆给的卤料炖了猪脚。京营军的阵脚瞬间乱了,有人扯着嗓子喊:是断云关的味儿!
开饭!我站在护城河对岸,望着城头飘动的炊烟,心里默念的不再是具体的数字。无数个泡沫饭盒凭空出现在阵前,白花花的一片,像极了断云关的第一场雪。
镇北军踩着浮桥冲过去时,京营军的士兵们正围着锅抢猪脚,有人甚至帮我们搬开了拒马。老张一马当先,手里的刀没沾多少血,倒是沾了不少卤汁——他忙着给倒戈的士兵分饭。
丞相穿着紫袍站在宫门口,手里举着玉玺,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林渊!你敢弑君篡位,就不怕天打雷劈
我没理他,只是让士兵把独目石人抬到太和殿前。石人底座的镇北军兴四个字,在宫墙的映衬下格外清晰。那些跟着我从断云关杀过来的士兵,突然唰地一下跪在石人面前,老张捧着件黄袍,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那黄袍比上次的更精致,用的是江南进贡的云锦,却依旧带着针脚的温度——是士兵们夜里就着月光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龙袍都重。
将军,老张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里的黄袍抖得厉害,弟兄们说了,这天下,该有个让咱能踏实吃饭的皇帝。
我望着太和殿前黑压压的人头,有镇北军的老兵,有倒戈的京营军,还有偷偷从御膳房跑出来的厨子。他们手里都捧着空饭盒,眼神里的光,和在断云关第一次吃到猪脚饭时一模一样。
好。我接过黄袍,套在身上。云锦贴着皮肤,暖得像刚出锅的卤汁,但这皇帝,得跟你们一起吃猪脚饭。
登基大典那天,我没让礼部搞那些繁文缛节,只是在太庙前架了百口大锅,请全城百姓吃猪脚饭。独目石人被请到太庙正中,底座垫着老张的账本,上面记着镇北军兴,始于一碗饭。
大燕皇帝派来的使者混在人群里,啃着猪脚骂骂咧咧:林渊这是篡逆!早晚得遭报应!话没说完,就被个捧着饭盒的老太太瞪了回去:能让咱吃饱饭的皇帝,就是好皇帝!
接下来的三年,我带着镇北军把猪脚饭的香味飘到了更远处。大燕皇子学成归国后,成了两国的饭使,每年带着黑土猪来朝贡,临走时总要往御膳房塞本新菜谱——上个月送的是酸菜猪脚面,这个月又琢磨出猪脚馅包子。
胡人部落的首领起初还想来抢,被老张带着人用麻辣猪脚饭打了回去。那些喝惯了羊奶的胡人,尝过卤汁的滋味后,竟主动来降,说愿意用战马换卤料配方。我没给配方,只是在边境开了所烹饪学堂,让他们学炖猪脚。
第五年深秋,大燕内乱,皇子派人送来鸡毛信,说老皇帝临死前还惦记着猪脚饭,让我赶紧带兵过去救场。我带着老张和三万将士,拎着卤料锅就过去了。等我们把大燕的太庙改成御膳房分校时,皇子捧着块新刻的石碑来请功——上面写着天下共食。
击败最后一股胡人部落那天,老张在边关的城墙上插了面大旗,旗上绣着只叼着猪脚的雄鹰。他喝多了酒,抱着我哭:将军,咱终于不用再打仗了!
我拍着他的背,看着远处牧民赶着羊群经过,炊烟在草原上袅袅升起。那些曾经举着弯刀的胡人,如今正跟着镇北军的厨子学炖肉,锅里飘出的卤香,比狼烟更让人安心。
回京后,我下旨把丞相的府邸改成了天下第一厨,让老张当掌柜。他每天穿着锦袍,却还是改不了掂锅铲的习惯,见天儿地往御膳房跑,说要盯着厨子们别把祖传秘方搞砸了。
盛世的第十年,京城的街道上开满了猪脚饭铺子,有断云关老字号,有大燕分号,还有胡人开的烤猪脚馆。中秋那天,我和老张坐在皇宫的角楼上,望着满城灯火,手里捧着御膳房做的猪脚饭。
老张啃着猪脚,突然叹了口气:陛下,说真的,还是您当年召唤的那份香。御膳房的厨子学了十年,总差那么点味儿。
我心里默念了三遍猪脚饭,指尖空落落的,什么都没出现。穿越时空的裂缝,大概早就合上了。
你个老东西。我笑着踹了他一脚,御座上的龙纹硌得脚底板有点痒,当年让你少吃点,你偏不听,现在嘴刁了吧要吃自己去御膳房要,朕可没空给你当厨子。
老张嘿嘿笑,露出两排被卤汁染得发黄的牙:还是陛下懂俺。那啥,御膳房新腌了酸豆角,配猪脚饭绝了,咱现在就去
我望着远处飘来的卤香,突然觉得,有没有召唤能力其实不重要了。那些曾经靠猪脚饭凝聚的人心,早已变成了街头巷尾的烟火气,变成了百姓碗里的热饭,变成了老张账本上天下太平,岁稔年丰的记录。
走。我拽着老张的袖子往楼下走,角楼的风带着桂花的甜香,混着远处的卤香,比任何时候都让人踏实,让他们多放两块肉,就当……庆祝咱又多安稳了一年。
御膳房的灶火正旺,厨子们围着大锅忙碌,蒸汽里飘出的香味,和当年断云关城头的一模一样。老张已经抢过锅铲,嚷嚷着要亲自下厨,唾沫星子溅到卤料锅里,惹得厨子们一阵哄笑。
我靠在门框上,看着这热闹的场景,突然明白——所谓盛世,不过是让每个像老张这样的人,都能捧着热乎的猪脚饭,笑着想起当年的日子。而那些凭空出现的饭盒,或许从来都不是魔法,只是老天爷借我的手,给了这天下一个吃饱饭的机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