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仙泉枯 > 第一章

>为救重病母亲,阿木冒险闯入后山禁地采仙草。
>他不知自己踏碎的是泉眼封印,导致滋养百里的仙泉枯竭。
>山神震怒,告知唯有昆仑山顶的万年雪莲能重塑泉脉。
>阿木踏上赎罪之路,途中遭遇贪心药商设伏、风雪幻境迷失。
>濒死时被仙鹤所救,带他穿越死亡雾海抵达昆仑。
>守护雪莲的山神要求以命换命:你的生机,换大地生机。
>阿木坦然投入泉眼,血肉化为清流,草木重苏。
>村民发现泉边长出嫩树,隐约可见阿木含笑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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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的手枯瘦冰凉,像秋风中瑟瑟发抖的树枝,费力地抬起,又沉沉地落在阿木的手背上。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耗尽了她残存的力气,发出细微而令人心悸的嘶嘶声,如同破旧风箱艰难抽动。阿木紧紧攥着那只枯槁的手,仿佛攥着世间唯一的光亮,指尖冰凉,掌心却滚烫地渗着汗。昏暗的油灯在土墙上投下母子俩巨大而摇曳的影子,屋外,持续数月的旱魔依旧张狂肆虐,大地龟裂的伤口无声地蔓延至窗下,像一张贪婪的、渴望吞噬一切的巨口。
郎中摇着头,稀疏的胡须也跟着微微颤动,他收拾药箱的动作缓慢而沉重。……拖得太久了。药石……怕是无用了。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扫过土炕上那张灰败的脸,又落在阿木绝望的脸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禁忌的意味,除非……除非能得一味奇药。
什么药阿木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火星。
后山……郎中的声音几不可闻,眼神下意识地瞟向窗外那座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阴郁庞大的山影,禁地深处,悬崖边上,听说生着一种‘月魄草’。只在月圆之夜现形,通体银白,能吊命续魂。他深深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忧虑,可那是山神老爷的地界啊,惊扰不得!多少年了,没人敢……
我去!阿木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没有丝毫犹豫。火星瞬间燎原,烧尽了眼底所有的迟疑。他只知道,那是娘亲唯一的生路。
郎中愕然地看着他年轻却无比坚毅的脸庞,最终只是沉重地摇了摇头,背起药箱,步履蹒跚地消失在门外沉沉的暮色里。
阿木俯下身,脸颊轻轻贴在母亲滚烫的额头上,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娘,等着我,我一定能找到药,您一定会好起来。他起身,抓起墙角那把磨得锃亮的柴刀,将几块干硬的饼子塞进怀里,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炕上昏睡的母亲,义无反顾地冲入了屋外令人窒息的黑暗与燥热之中。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白日里凶悍的旱魃此刻似乎也暂时蛰伏,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狂暴雷雨所取代。狂风如同疯兽,在山林间咆哮冲撞,撕扯着一切。冰冷的雨水密集地抽打着阿木的脸颊和身体,每一滴都像带着倒刺的鞭子。闪电撕裂天幕,瞬间将嶙峋的山石、扭曲的怪树映照得如同鬼魅,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隆隆的雷声紧贴着山脊滚动,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在颤抖。
阿木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湿滑的山路上跋涉,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柴刀成了他探路的拐杖,不断劈开挡路的荆棘藤蔓。禁地的界限早已抛在身后,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随着深入而愈发沉重,仿佛整座山都在黑暗中冷冷地注视着他这个不速之客。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燃烧:月魄草!他不能停,娘亲在等他!
不知攀爬了多久,摔倒了多少次,阿木终于挣扎着爬上了一处异常陡峭的崖顶。狂风在这里更加肆虐,几乎要将他掀飞出去。就在崖边一片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光洁的岩石上,一点微弱却纯净的银光,刺破了浓重的黑暗。
那是一株草。纤细的茎叶近乎透明,在狂暴的风雨中微微摇曳,通体散发着柔和的、月华般的光晕,正是郎中描述的样子!阿木的心狂跳起来,所有的疲惫和恐惧瞬间被狂喜淹没。
他手脚并用地爬过去,眼中只有那一点救命的银光。崖顶湿滑异常,他猛地向前一扑,双手不顾一切地抓向那株珍贵的月魄草!
指尖触碰到冰凉草叶的刹那,脚下那块支撑他的、布满青苔的岩石,在雨水的浸泡下突然松动了!阿木身体骤然失衡,整个人向前狠狠栽去,为了稳住身体,他下意识地用手肘重重地砸在旁边的另一块石头上。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碎裂声,在风雨的咆哮中诡异地传入阿木耳中。他愕然低头,只见自己手肘撞击处,那块看似普通、表面刻着模糊水纹图案的灰黑色石头,竟裂开了一道细细的缝隙。一股极其细微、带着清冽气息的凉风,正丝丝缕缕地从那缝隙中渗出来。
阿木心中莫名一悸,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顾不上细想,迅速将月魄草连根挖出,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最贴身的地方。那奇异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带着一丝微弱的生机,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头骤然升起的、沉甸甸的不安。他不敢再停留,转身跌跌撞撞地冲下崖顶,只想快点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回到娘亲身边。
当他浑身湿透、泥泞不堪地撞开家门时,天边已隐隐透出一线灰白。他顾不上喘息,立刻将月魄草捣碎,混着一点珍贵的存水,小心翼翼地喂入母亲口中。那银白的草汁仿佛带着神奇的力量,母亲灰败的脸色竟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一丝死气,呼吸也稍稍平稳悠长了些。阿木守在炕边,看着母亲沉沉睡去,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终于落地,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靠着土炕,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阿木睡得昏天黑地,仿佛要把所有的恐惧和疲惫都睡去。他是被一种奇异的寂静惊醒的。
不是没有声音。屋外,是村民们越来越响、越来越绝望的哭喊和喧哗。但这喧哗声,反而衬得整个世界有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死寂。
他猛地坐起身,冲到门边,一把拉开那扇破旧的木门。
门外,不再是龟裂的黄色土地。
是无边无际的灰白。
干涸的河床裸露着狰狞的肋骨,昨日还顽强挺立着的枯草,此刻已尽数化为齑粉,被一阵微风卷起,弥漫成一片呛人的灰雾。远处几棵仅存的、虬枝盘曲的老树,如同凝固的黑色剪影,枝干上最后几片焦黄的叶子也消失不见,只剩下光秃秃的绝望指向同样灰白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死亡的气息,吸一口,便觉得肺叶都在灼痛。整个村庄,整个天地,仿佛被一张巨大的、吸满生机的灰白色裹尸布紧紧包裹。
完了……全完了……一个老农瘫坐在自家门槛上,双手深深插进灰白的尘土里,浑浊的老泪在布满沟壑的脸上冲出两道泥痕,仙泉……仙泉枯了!一滴水都没了!
山神发怒了!一定是有人触怒了山神!
嘶哑的哭喊声此起彼伏,带着末日般的恐惧。
仙泉枯了!阿木如遭雷击,浑身冰凉。他猛地想起悬崖顶上那块碎裂的石头,那丝丝缕缕渗出的凉风!难道……难道那石头下,就是……就是滋养百里的仙泉之眼!他踏碎的,是封印!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怀中的月魄草仿佛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胸口剧痛。他害了娘亲,更害了所有人!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骤然降临!仿佛整座后山活了过来,带着无边的怒意重重压向小小的村落。狂风毫无征兆地平地卷起,却不再是昨日的雨腥味,而是充满了硫磺般的灼热气息和岩石崩裂的粉尘味,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轰隆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并非来自天空,而是从大地深处传来。地面剧烈地晃动,房屋簌簌发抖,灰尘簌簌落下。村民们惊恐地趴伏在地,瑟瑟发抖。
阿木踉跄着冲到村口,抬头望向那座此刻显得无比狰狞的后山。
山顶的云雾疯狂翻涌、旋转,凝聚成一张巨大无比、模糊而威严的面孔。那面孔由山岩的冷峻、云雾的缥缈和雷电的暴烈糅合而成,双目如同两轮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熔岩,穿透翻滚的云层,死死地锁定了村口渺小的阿木!
一股强大无匹的意念,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入阿木的脑海,每一个字都带着山崩地裂般的轰鸣与灼人的愤怒:
无知凡夫!汝踏碎泉眼之封,汲尽百里生机!此间万物凋零,皆因汝之莽撞!
那意念带来的痛苦让阿木头痛欲裂,几乎跪倒在地。他强撑着,对着那云雾巨脸嘶声大喊:山神!是我的错!求您开恩!怎样才能救大家怎样才能让泉水回来
声音在狂风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山神的面孔在云雾中扭曲变幻,愤怒的火焰似乎燃烧得更加猛烈。片刻死寂后,那雷霆般的意念再次轰入阿木脑中,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冰冷:
泉脉已碎,生机断绝!此界之水,无法复生!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阿木的心。
然而,那意念并未结束,继续隆隆作响:唯余一线生机!极西之地,昆仑之巅,有万年雪莲!其蕊蕴造化之精,或可重塑泉脉,唤回生机!
昆仑之巅!万年雪莲!阿木的眼中,那刚刚熄灭的火星,被这遥远到近乎虚无缥缈的名字猛地重新点燃!无论多远,无论多难,他必须去!
此去九死一生,凡躯难承!汝,可敢往
山神的意念如同最后的审判,冰冷地砸下。
阿木猛地挺直了腰背,沾满尘土的脸上,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直视着空中那燃烧的巨目,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
我敢!
好!
山神的意念轰然回应,云雾巨脸瞬间崩散,化作一股狂暴的旋风,卷起漫天灰白的尘土,劈头盖脸砸向阿木。风沙迷眼,阿木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风沙渐息。他放下手臂,愕然发现脚下的灰白尘土中,赫然躺着两样东西:一根通体青翠、宛如新折柳枝的细长木杖,杖头天然盘曲如鸟喙;另一个,则是一个小小的、用某种坚韧草叶编织而成的口袋,散发着淡淡的、令人精神一振的草木清气。
没有言语,但阿木明白,这是山神予他的路引。他默默捡起木杖和草囊,木杖入手温润,竟似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他最后望了一眼死寂的村庄和家门的方向,将草囊紧紧系在腰间,握紧了青木杖,转身,头也不回地踏入了那片吞噬一切的灰白死地。
西行之路,如同行走在巨大沙硕的灰烬之上。阿木紧握着那根青翠的木杖,每一步踏下,都带起一蓬呛人的尘烟。干渴像一条毒蛇,时刻啃噬着他的喉咙。腰间那不起眼的草囊,成了他唯一的慰藉。每当饥渴难耐、头晕眼花之际,他便小心地解开草囊,从里面捏出一点点细碎的、不知名的干草叶放入口中咀嚼。一股微弱的、带着苦涩回甘的清凉气息便会瞬间在口中弥漫开,奇异地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痛楚,让疲惫的身体重新生出一丝力气。这草囊,仿佛一个小小的生命源泉,支撑着他在这片死寂的荒漠中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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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不知多少天,灰白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抹异色——一片稀疏、枯黄、在热风中苟延残喘的胡杨林。林边,歪歪扭扭地搭着一个简陋的草棚,一面褪色的破布幌子在风中无精打采地晃动着,上面依稀可辨一个药字。
一个穿着油腻长衫、身材干瘦的中年人正懒洋洋地倚在棚柱边,一双细小的眼睛像老鼠般滴溜溜地转着,打量着每一个可能出现的行人。他远远看到形容枯槁、步履蹒跚的阿木走近,尤其是目光扫过阿木手中那根青翠欲滴、与周遭死寂环境格格不入的木杖时,眼中猛地闪过一丝贪婪的精光。
哎哟!这位小哥!
药商脸上瞬间堆起无比热情、却又显得分外虚假的笑容,搓着手迎了上来,声音尖细得刺耳,瞧你这风尘仆仆的,定是走了远路!这鬼天气,渴坏了吧快快快,棚子里歇歇脚,老汉这里有刚打来的井水,清凉解渴!
他殷勤地侧身,指向棚内一个粗陶水罐。
水!阿木的喉咙本能地一阵剧烈收缩。在无尽灰白中跋涉多日,水的诱惑力几乎击溃理智。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眼神不由自主地被那水罐吸引,脚步迟疑地跟着药商挪向草棚。
小哥这是要去哪儿啊一个人走这荒路,可危险得紧呐!
药商一边麻利地用破碗舀起半碗浑浊的水递给阿木,一边状似关切地打探,目光却像钩子一样黏在阿木放在身旁的青木杖上。
阿木接过碗,浑浊的水映着他憔悴的脸。他强忍着立刻痛饮的冲动,警惕地看了一眼药商,含糊道:去西边……寻亲。
他低下头,小口地啜饮着那浑浊微涩的水,甘霖般的滋润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瞬。
西边昆仑方向
药商的小眼睛猛地一亮,脸上的笑容更加热切,身子也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神秘感,小哥啊,你可是要去寻那‘昆仑雪莲’
当啷!
阿木手中的破碗失手跌落在地,浑浊的水泼溅在灰白的尘土上,瞬间消失无踪。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盯着药商那张堆满狡黠笑容的脸,心脏狂跳:你……你怎么知道!
嘿嘿,
药商得意地捻着稀疏的胡须,眼中贪婪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这方圆几百里,有点门路的,谁不知道昆仑雪莲是起死回生的神物老汉我祖上可是采药人,专门收这些奇珍异宝!
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盯着阿木,小哥,明人不说暗话。你这根青木杖,灵光内蕴,绝非凡品!想必是入昆仑的信物吧老汉我这辈子就图个开开眼!你把它给我看看,仔细瞧瞧!我保证,立刻给你指一条上昆仑的捷径!省你十年苦功!再送你一袋清水、一包干粮!如何
他拍着胸脯,唾沫横飞,信誓旦旦。
捷径省十年苦功阿木的心剧烈地动摇起来。他太累了,前路茫茫,山神只说了方向,却未言明道路。这诱惑太大。他低头看着手中温润的青木杖,又看看药商那真诚急切的脸,犹豫着,手指慢慢松开了些。
就在他心神动摇,准备将木杖递出的刹那,腰间那个不起眼的草囊,突然毫无征兆地轻轻一震!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清凉气息,如同冰针刺入肌肤,瞬间穿透了他被干渴和诱惑麻痹的神经!
这凉意并非滋养,而是一种尖锐的警醒!阿木猛地一个激灵,如同从噩梦中惊醒。他再看那药商的脸,那热切的笑容下,分明藏着毒蛇般的阴冷算计!那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里,只有赤裸裸的贪婪,哪有一丝一毫的真诚!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阿木瞬间收紧了握住木杖的手指,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他猛地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的破凳子,声音因后怕而嘶哑:不!这……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念想!不能给你!
他不敢再看药商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转身就往外冲。
哼!不识抬举!
身后传来药商气急败坏的怒骂,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老子心狠!给我拦住他!
草棚后面猛地窜出两条手持木棍、面目凶狠的壮汉,显然是早就埋伏好的!他们狞笑着,一左一右堵住了阿木的去路,手中的棍子带着风声狠狠砸下!
阿木亡魂大冒!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下意识地将手中的青木杖胡乱地向前挥去格挡,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嘶喊!
砰!
木棍狠狠砸在青木杖上。预想中的断裂并未发生!那看似纤细脆弱的青木杖,竟发出一声沉闷如击皮革的异响!一股无形的、柔韧的巨力猛地从杖身反弹回去!
啊!呃!
两个壮汉同时发出惊骇痛苦的惨叫!他们感觉自己砸中的不是木头,而是一座充满弹性的山壁!那股沛然莫御的反震之力顺着木棍狠狠撞在他们的手臂上,剧痛钻心!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直流,两根木棍更是脱手飞出老远!
两人抱着剧痛的手臂,惊恐地看着阿木手中那根依旧青翠、毫发无损的木杖,如同见了鬼魅,哪里还敢上前
药商也惊呆了,脸上的贪婪瞬间化为恐惧,指着阿木,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阿木也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这根看似普通的木杖。但他立刻反应过来,趁着对方惊骇失神的瞬间,握紧木杖,头也不回地朝着胡杨林深处发足狂奔!身后,只留下药商气急败坏的跳脚咒骂和壮汉痛苦的呻吟,迅速被死寂的荒野吞没。
冲进枯死的胡杨林深处,阿木才敢停下,背靠着一棵巨大的枯树干剧烈喘息。他低头看着手中温润依旧的青木杖,又摸了摸腰间那及时示警的草囊,心中后怕与庆幸交织。他小心地解开草囊,取出一点点干草叶放入口中咀嚼。那熟悉的清凉苦涩蔓延开来,不仅缓解了干渴,似乎也让惊魂未定的心绪渐渐平复。
谢谢……他低声呢喃,不知是对木杖,对草囊,还是对那遥远而未知的山神。他不敢再停留,辨明了方向,握紧木杖,再次踏上了西行的路。身后那片枯死的胡杨林和那个险恶的草棚,很快消失在灰白色的地平线下。
越往西行,脚下的土地愈发崎岖,灰白的死寂逐渐被嶙峋的怪石和深不见底的沟壑取代。空气也变得更加稀薄寒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割般的痛楚。阿木裹紧了单薄的衣衫,全凭青木杖支撑着身体,在乱石嶙峋的山谷间艰难攀爬。草囊里的干草叶消耗得很快,他咀嚼的间隔越来越长,节省着这点珍贵的生机。
不知翻过了多少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陷入更深的绝望。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缓缓流动的海。不是蔚蓝的水,而是浓稠得如同实质的灰白色雾气。它无声地翻滚、涌动,遮蔽了前方所有的视野。雾气中,看不到任何参照物,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混沌。更可怕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死寂气息,正从那雾海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仿佛能冻结人的骨髓,吞噬一切活物的生气。这就是传说中的死亡雾海阿木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尝试着用青木杖探入雾中,杖身那温润的青翠光泽似乎瞬间黯淡了几分,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杖身传递到他的掌心。
他咬着牙,将草囊里最后一点干草叶全部倒入口中,用力咀嚼。那点微弱的清凉支撑着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踏入这片吞噬一切的雾海。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高亢清越的鸣叫,穿透了浓稠的雾海,清晰地传入阿木耳中!
唳——!
他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那翻滚不息的灰白雾海深处,一点纯白的光影正急速放大!它如同撕开灰色幕布的利剑,破开层层浓雾,姿态优雅而迅捷地向他所在的位置俯冲而来!
近了!更近了!
那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纤尘不染的巨大仙鹤!它的羽毛在晦暗的雾气中闪烁着玉石般温润的光泽,长长的颈项优雅地弯曲着,一双眼睛如同最纯净的黑曜石,深邃而明亮,正静静地凝视着下方渺小如蚁的阿木。
仙鹤在阿木头顶盘旋了一圈,巨大的翅膀扇动,带起的气流竟将周围浓稠的雾气都稍稍驱散了些许。它缓缓降落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离阿木不过几步之遥。它并未攻击,只是歪着头,用那双充满灵性的黑眼睛打量着阿木,目光最终落在他手中的青木杖和腰间的草囊上,似乎微微点了点头。
阿木屏住呼吸,心脏狂跳。是敌是友他想起山神给予木杖时卷起的旋风,又想起草囊的示警……难道……
仙鹤再次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似乎在示意。它微微伏低了身体,侧过身,将宽阔的背脊朝向阿木,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促。
它……是要载我过去阿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这突如其来的援手,如同绝境中的一道光。他不再犹豫,用尽最后的力气,手脚并用地爬上那块岩石,小心翼翼地靠近仙鹤。他试探着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仙鹤洁白光滑的背羽,触手温凉柔韧。
仙鹤没有抗拒,反而发出一声温和的低鸣。
阿木心中一定,鼓起勇气,笨拙地爬上了仙鹤宽阔的背脊。入手处羽毛异常柔韧温暖,仿佛坐在一片温玉之上。
唳——!
仙鹤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鸣,巨大的双翼猛然展开,用力一振!一股强大的升力瞬间传来,阿木惊呼一声,身体猛地腾空而起!他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仙鹤修长的脖颈,闭上眼睛,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啸,冰冷的雾气如同无数湿冷的鞭子抽打在仙鹤身上。
他偷偷睁开一条缝。下方,是翻涌不息、无边无际的灰白雾海,如同沸腾的死亡之汤。前方,视线依旧被浓雾阻隔,但仙鹤却仿佛识途的老马,在混沌中精准地穿行,时而振翅高飞,时而贴海面滑翔。阿木能感觉到身下仙鹤每一次有力的振翅,都能将前方阻碍的浓雾撕裂、驱散,开辟出一条短暂的通路。青木杖被他紧紧抱在怀中,杖身似乎感应到仙鹤的气息,散发出比平时更柔和温润的微光,驱散着不断侵袭而来的刺骨寒意。
不知在雾海中飞行了多久,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就在阿木感觉身体快要被这无尽的冰冷和死寂冻僵时,前方浓得化不开的灰白之中,突然透进了一线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光芒!
那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
仙鹤发出一声欢快的清鸣,猛地振翅加速!
呼啦——!
仿佛撞破了一层无形的屏障,浓稠得令人窒息的灰白雾气骤然消散!
刺目的、无边无际的白,瞬间充斥了阿木的整个视野!
凛冽到极致的寒气,如同无数根冰针,瞬间穿透他单薄的衣衫,刺入骨髓!他猛地打了个寒颤,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脚下,不再是雾海,而是连绵起伏、如同凝固巨浪般的巍峨雪山!山体覆盖着亘古不化的冰雪,在稀薄而清澈的阳光下反射着令人眩晕的寒光。天空是深邃到极致的蓝,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却又高远得令人绝望。空气稀薄得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肺部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昆仑!这就是昆仑之巅!
仙鹤轻盈地降落在靠近峰顶的一处巨大冰台上,冰面光滑如镜,映着蓝天和仙鹤洁白的身影。它微微伏低身体,示意阿木下来。
阿木手脚发僵地滑下鹤背,双脚落在坚硬的冰面上,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几乎将他冻僵。他对着仙鹤深深一揖,声音因寒冷和激动而颤抖:多谢仙鹤……引路之恩!
仙鹤发出一声短促的清鸣,仿佛回应,又仿佛告别。它展开双翼,绕着阿木盘旋了一圈,最后用长长的喙轻轻触碰了一下阿木怀中的青木杖,然后再次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鸣叫,巨大的翅膀猛地扇动,带起一阵冰雪旋风,冲天而起,很快便化作蓝天中的一个小白点,消失不见。
冰台上只剩下阿木一人,面对着眼前这圣洁而肃杀的冰雪世界。他环顾四周,巨大的冰盖在阳光下闪耀,除了冰雪,还是冰雪,看不到任何植物的影子,更遑论那传说中的万年雪莲。寒冷和稀薄的空气让他的思维都变得有些迟钝。
他握紧了手中的青木杖,杖身传来的温润感此刻成了唯一的热源。他茫然地向前走去,冰面光滑异常,好几次都险些滑倒。峰顶的风如同冰冷的剃刀,刮在脸上生疼。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边的寒冷和死寂吞没,怀疑自己是否找错了地方时,怀中的青木杖突然轻轻震动起来!杖头那盘曲如鸟喙的部分,竟隐隐指向冰台前方不远处一片陡峭的、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冰壁!
阿木精神一振,挣扎着向那冰壁走去。走到近前,他才发现冰壁下方,似乎有一个被冰雪半掩的洞口,仅容一人勉强通过。青木杖的震动愈发明显,一股微弱的暖流从杖身流入他冻僵的手掌,似乎在催促他进去。
阿木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俯下身,拨开洞口的积雪和垂挂的冰棱,钻了进去。
洞内并非预想中的漆黑。冰壁本身似乎能透光,折射着外面雪地的光芒,让洞内弥漫着一层幽蓝朦胧的光晕。通道狭窄而曲折,冰寒刺骨。阿木借着青木杖的微光,在冰隙中艰难穿行。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完全由万年玄冰构成的穹顶洞穴出现在眼前!洞顶垂下无数巨大的、如同水晶利剑般的冰棱。洞穴中央,并非地面,而是一泓幽深、平静、散发着极致寒气的冰泉!泉水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墨蓝色,水面没有一丝涟漪,光滑如镜。
就在这泓冰泉的正中心,一块小小的、宛如墨玉雕琢而成的黑色礁石上,静静地生长着一朵花。
它只有拳头大小,花瓣层层叠叠,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色,是这幽蓝冰窟中唯一的光源,散发着柔和而清冷的月华般的光晕。花蕊中心,一点极其微小、如同凝固火焰般的金色光点缓缓流转,每一次流转,都仿佛牵动着整个冰窟的寒气随之脉动。
万年雪莲!根本无需辨认,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悸动和呼唤,瞬间攫住了阿木的心神!他所有的疲惫、寒冷,仿佛都在看到它的瞬间被驱散!这就是重塑泉脉的希望!
阿木激动得浑身颤抖,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冰泉边。他伸出手,想要触碰那近在咫尺的圣洁之花。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纯净花瓣的刹那——
嗡……
整个冰窟毫无征兆地轻轻一震!并非地震,而是一种空间的、规则的震颤!
冰泉中心那块墨玉般的礁石上,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凝聚。
那并非云雾凝聚的巨脸,而是一个清晰的人形。他身量极高,穿着一袭仿佛由流动的寒冰与最深邃的夜空共同织就的长袍,袍角无风自动,流淌着星屑般的微光。他的面容模糊不清,仿佛笼罩在一层流动的冰雾之后,只能看到一双眼睛——那不再是燃烧的熔岩,而是如同冰泉本身,深邃、平静,蕴含着万载玄冰般的寒冷与亘古星空的苍茫。一种超越了愤怒、无法以凡俗情感度量的、如同天地法则本身降临的威压,瞬间充斥了整个冰窟!
阿木的手僵在半空,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冻结了。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误入神祇殿堂的蝼蚁,连呼吸都成了一种亵渎。
那身影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阿木身上,如同两座无形的冰山压下。没有声音在空气中响起,但一个意念,冰冷、清晰、不容置疑,直接在阿木的灵魂深处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万物的力量:
凡躯至此,勇气可嘉。
阿木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在那绝对的威压面前,语言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那意念继续,如同冰泉流淌,毫无波澜:雪莲在此,造化之精亦在此。
阿木眼中燃起希望,急切地想要开口祈求。
然,
那意念毫无停顿,冰冷地转折,仙泉之脉,非天地自生,乃上古生灵精魄所化。脉碎则魂散,生机断绝。
阿木的心猛地一沉。
重塑泉脉,非移山填海之力可为。
冰泉守护者的意念如同最终的宣判,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与不容更改的法则,唯以生者之精魄,自愿化入此造化之精,填补天地之缺,方能引动生机,重塑泉流。
他缓缓抬起一只由纯粹冰蓝光芒构成的手,指向冰泉中心那朵静静绽放、散发着柔和光晕的雪莲。
此泉眼,乃生机流转之枢。投入其中,汝之血肉,汝之精魂,将与造化之精相融,化为纯粹生机,反哺干涸之大地。
那双深邃如冰泉的眼睛,穿透笼罩的冰雾,仿佛直视着阿木的灵魂最深处,发出了最后的叩问:
以汝一人之生机,换取百里大地万物复苏之生机。汝,可愿
最后一个字落下,冰窟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冰棱上凝结的水珠滴落冰泉的细微声响,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惊心。
阿木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灵魂深处掀起的滔天巨浪。他下意识地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紧握青木杖的手上——那双手,粗糙、布满伤痕,曾经为母亲劈柴烧水,曾经在这绝望的旅途中攀爬支撑。他想起母亲枯槁的手落在他手背上的冰凉,想起村口老农瘫坐在灰白尘土中绝望的哭嚎,想起干涸河床狰狞的肋骨,想起枯死的胡杨林……所有的画面,最终都化为怀中那株月魄草带来的、母亲脸上短暂的一丝红润。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心脏,那是生命面对彻底消亡时本能的战栗。他只是一个凡人,一个想救母亲的儿子,他渴望活着,渴望看到娘亲康复的笑容,渴望回到那个有炊烟、有鸡鸣、有流水声的村庄……他不想死!
然而,另一个声音,更沉重、更清晰的声音,在他心底轰然炸响——那悬崖顶上踏碎封印的瞬间!那泉眼碎裂的轻响!那漫山遍野绝望的灰白!这一切的源头,是他!是他鲁莽的一脚,踏碎了百里的生机!药商的陷阱,雾海的死寂,仙鹤的援手……一路的艰险,不正是为了这一刻的赎罪吗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那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雪莲,迎向冰泉守护者那双如同亘古寒星的眼眸。那里面没有逼迫,只有等待,等待一个生命对自身命运最后的抉择。
颤斗奇迹般地停止了。阿木的脸上,所有的挣扎、恐惧、不甘,如同被狂风吹散的尘埃,渐渐沉淀,最终化为一片近乎透明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坦然,一种终于找到归处的释然。
他松开了手。
那根一路指引他、温暖他、保护他的青翠木杖,从他冻僵的手指间滑落,无声地掉落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而悠长的轻响。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幽蓝的冰窟,仿佛要将这纯净与寒冷刻入灵魂。然后,他对着那墨玉礁石上的雪莲,对着那冰泉守护者模糊而威严的身影,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没有言语,只有无声的感激与告别。
直起身,阿木脸上浮现出一丝极淡、却无比澄澈的笑容。那笑容里,再没有对尘世的留恋,只有一种完成使命的安然。
他不再犹豫,不再恐惧,迈开脚步,一步步走向那散发着极致寒气的墨蓝色冰泉。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他,每一步踏在冰面上,都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随即又被更深的寒意冻结。
他走到泉边,最后望了一眼那朵散发着柔和光晕的雪莲,仿佛看到了干涸河床重新奔涌的清流,龟裂土地萌发的嫩芽,母亲脸上舒展的笑容……
他闭上眼,张开双臂,如同拥抱久别的故乡,向前一步,纵身跃入了那深不见底的墨蓝泉眼之中!
没有巨大的水花,没有痛苦的嘶喊。他的身影接触到泉水的刹那,那墨蓝色的水面只是极其轻微地荡漾了一下,如同投入一颗小石子的深潭,随即迅速恢复了绝对的平静与光滑。
冰窟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根掉落在冰面上的青翠木杖,在幽蓝的光晕中,依旧散发着温润而孤独的光芒。
冰泉守护者模糊的身影,静静地看着那恢复平静的泉面。那双深邃如冰泉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无法言喻的波澜,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荡开的最后一圈涟漪,随即又归于万古的沉寂。他没有叹息,没有言语,身影如同出现时一般,无声无息地淡化、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巨大的冰窟内,只剩下亘古的寒冰,幽蓝的光晕,那朵静静绽放的雪莲,以及冰面上孤零零的青木杖。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弹指一瞬,或许是沧海桑田。
冰泉中心,那朵万年雪莲,毫无征兆地轻轻一颤!
花瓣中心,那点如同凝固火焰的金色光蕊,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粹而炽烈的光芒!那光芒并非灼热,而是蕴含着最本源的生命气息,如同初生的朝阳,瞬间撕裂了整个冰窟的幽蓝与死寂!
光芒顺着雪莲的根茎,如同奔涌的金色河流,急速注入下方那墨蓝色的冰泉!
嗡——!
整个冰窟发出了低沉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共鸣!冰泉那如同镜面般绝对平静的水面,猛地沸腾起来!不是水泡的翻滚,而是整片泉水都在发光,在脉动!墨蓝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转化为一种清澈见底、蕴含着无尽生机的碧绿!
哗啦!
一股巨大的、完全由纯粹生命能量构成的碧绿水柱,猛地从泉眼中心喷涌而出!它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量,直冲冰窟穹顶!那些悬挂的、如同水晶利剑般的巨大冰棱,在这蕴含着造化生机的碧绿水柱冲击下,竟没有碎裂,反而如同枯木逢春,表面瞬间萌发出无数细密翠绿的嫩芽!嫩芽以惊人的速度生长、蔓延,转眼间,整个冰窟的穹顶和四壁,竟被一层生机勃勃的、流淌着绿色光晕的藤蔓所覆盖!
水柱冲破了冰窟的穹顶,冲破了覆盖峰顶的万年冰雪!
昆仑之巅,一道碧绿的光柱通天彻地,直射向高远深邃的苍穹!光柱之中,磅礴的生命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汐,以昆仑为中心,向着干涸枯萎的大地,温柔而无可阻挡地扩散开去……
枯死的村庄。
几个形容枯槁的村民,如同泥塑木雕般瘫坐在自家门槛上,眼神空洞地望着依旧灰白的天空。希望早已燃尽,只剩下麻木地等待死亡。
突然,离村口最近的老王头猛地吸了吸鼻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迷茫:咦什么味儿
紧接着,更多的人抬起了头。
一股难以形容的、无比清新湿润的气息,如同初春解冻时第一缕带着青草芬芳的风,悄无声息地拂过死寂的村庄。它穿透了弥漫的灰尘,驱散了空气里的燥热和绝望。
是……是水汽
一个妇人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快看!快看地上!
一个孩子惊叫起来。
人们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村口那龟裂得如同蛛网般、积满灰白尘土的地面上,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绿色,正顽强地从一道深深的裂缝中探出头来!那是一株幼嫩到极致的草芽,细小得如同针尖,却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勃勃的生机!
仿佛被这株草芽点燃了最后的火星,村民们挣扎着、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奔向村口,奔向那条早已干涸得只剩下狰狞河床的小河。
他们冲上河堤。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干涸的河床底部,那些灰白色的、布满裂纹的淤泥上,不知何时,竟已悄然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无比清澈的水光!那水光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钻石般的微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河床的各个角落缓缓渗出、汇聚,无声地浸润着干涸了太久太久的大地!
水……水回来了!仙泉活了!
嘶哑的欢呼声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撕裂了村庄的死寂!
没有人注意到,在距离村口仙泉不远处的泉眼旁,那块曾经干裂、如今已被新涌出的清冽泉水温柔浸润的湿润土地上,一夜之间,悄然冒出了一株小小的树苗。
它只有半人高,枝干纤细却异常笔直,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青翠色泽。几片同样青翠欲滴、形状如同小小手掌的嫩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无声地拥抱这重获新生的世界。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温柔地洒落在这株新生的树苗上时,那青翠如玉的树干表面,在流动的光影之间,竟隐约浮现出一张年轻脸庞的轮廓。
眉眼舒展,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无比澄澈而安宁的笑意。
微风拂过,树叶沙沙轻响,如同一声悠长的、欣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