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丝,带着初春特有的凛冽,鞭子般抽打在玄天宗巨大的祭剑台上。沉重的铅云低低压着,几乎要碾碎下方攒动的人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杀到令人窒息的粘稠,混合着青石被雨水浸泡后的土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却又挥之不去的铁锈般的味道——血的味道。
祭剑台中央,两道身影相隔丈余,凝固如两尊饱经风霜的石像。
凌皓执剑而立。他身上那袭象征玄天宗真传弟子身份、曾经纤尘不染的月白道袍,此刻已被雨水和不知是谁的鲜血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如弓弦的肌肉轮廓。握剑的右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微微颤抖着,唯有那柄名为青冥的古剑,剑尖稳定得可怕,凝滞在虚空之中。剑尖前方,不足半寸之地,便是他此生最熟悉、此刻却最陌生的咽喉。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张脸上。眉峰依旧如墨染,鼻梁挺拔的线条刻入骨髓,可那双眼睛…那双本该清澈明亮、盛满少年意气与亲昵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如同被最污浊的墨汁反复浸染过,翻滚着粘稠、混乱、择人而噬的猩红血光。浓得化不开的魔气,如同活物般从凌夜全身的毛孔里蒸腾出来,在他身体周围疯狂扭曲、咆哮,形成一圈圈令人心悸的暗血色涡流,将不断落下的雨水都搅得粉碎、蒸发。
夜儿…
凌皓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艰难地从喉咙深处挤出,停下…跟我回去!玄天宗…自会为你拔除魔种!爹娘…还在等你!
那爹娘二字,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自己心口猛地一缩。
回应他的,是一声非人的、饱含着无尽痛苦与狂怒的嘶吼。那声音仿佛来自九幽炼狱,扭曲得几乎不成人形。
回!回哪里去!回那个把我当成怪物、弃如敝履的地方!
凌夜猛地踏前一步,脖颈几乎要撞上那冰冷的剑尖。他布满诡异暗红魔纹的脸上肌肉扭曲,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凌皓,里面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与绝望,哥!你醒醒!看看你守护的玄天宗!它才是这天地间最大的魔窟!它吸食的…是无数像我这样‘血脉异常’者的骨髓和魂魄!
他猛地抬手,指向祭剑台四周那高耸入云、在雨中显得愈发威严冰冷的玄天宗门楼,你问问你那位高高在上的师尊!问问他!当年为什么拒我于门外为什么只带走你!又为什么…这些年,不断有身负特殊血脉的凡人、散修…无声无息地消失!
住口!
一声威严的怒喝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压过了漫天风雨。
祭剑台东侧的高台上,玄天宗掌教,凌皓的师尊——清虚真人霍然起身。他面容清癯,银发一丝不苟地束在紫金道冠之下,一身紫绶仙衣在风雨中猎猎作响,散发出磅礴浩瀚、令人不敢逼视的纯正仙威。他目光如电,带着雷霆般的威势直射凌夜,声音响彻全场,清晰传入每一个弟子耳中:皓儿!此獠已彻底魔化,神智尽丧!魔尊血屠用邪法污染了他的神魂,扭曲了他的认知!他所言皆是蛊惑人心的魔语!莫要再犹豫!诛魔卫道,就在此刻!以他之血,祭我玄天仙剑!
诛魔卫道!祭我仙剑!
诛魔卫道!祭我仙剑!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浪瞬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无数玄天弟子神情狂热,高举着手中的法器利刃,声嘶力竭地应和着掌教真人的号令。那汇聚的声浪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狂热与杀意,形成一股巨大的精神压力,狠狠冲击着祭剑台上对峙的两人。
凌皓浑身剧震。师尊那斩钉截铁的断言,师弟们狂热的呐喊,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他混乱不堪的心神。他的目光在师尊威严的面容和弟弟那双充满痛苦与疯狂的血眸之间剧烈地摇摆、撕裂。一边是养育他、教导他、赋予他一切信念的宗门与恩师,是他二十年来坚信不疑的正道;另一边…是他血脉相连、自幼相依为命的亲弟弟!
不…不是的…夜儿,你被魔气蒙蔽了…
凌皓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颤抖,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想要说服弟弟,更像是说服自己那摇摇欲坠的信念。
蒙蔽!
凌夜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笑,那笑声比哭声更令人心碎。他猛地撕开胸前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襟,露出精壮的胸膛。一道狰狞扭曲、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着的巨大暗红色印记,赫然烙印在他的心口之上!那印记散发着极度邪恶、污秽的气息,与他身上蒸腾的魔气同源,却又隐隐透出一种被强行禁锢、强行扭曲的狂暴力量。看见了吗!哥!这就是他们想要的‘血脉异常’!这就是玄天宗‘正道’容不下的东西!血屠老魔掳走我,只是为了利用它!把我变成一把只知杀戮的刀!他成功了!哈哈…他成功了!但至少…他让我看清了这满口仁义道德的仙门,皮囊之下是何等的肮脏!
嗡——!
就在凌夜狂笑嘶吼,心神激荡,胸前那诡异魔纹剧烈波动的一刹那,祭剑台东侧高台之上,一道凝练到极致、蕴含着恐怖湮灭之力的灰白色剑光,毫无征兆地破开雨幕,撕裂空气,带着灭绝一切的冰冷意志,直刺凌夜心口那道魔纹!速度之快,时机之刁钻,狠辣到了极点!
清虚真人出手了!目标精准无比,直指魔纹核心!
师尊!
凌皓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他距离最近,能清晰感受到那道灰白剑光中蕴含的、对凌夜本源魔纹必杀的毁灭意志!那绝非仅仅是诛魔那么简单!这一剑,是要彻底抹除凌夜身上那所谓的血脉异常!
呃啊——!
凌夜全身魔气猛地一滞,仿佛被那道剑光中蕴含的某种奇异力量所克制、牵引,胸前魔纹爆发出刺目的血光,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动作瞬间迟滞,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灭绝的剑光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夜儿!!!
所有理智的权衡,所有信念的摇摆,在那一瞬间被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超越一切的恐惧彻底碾碎!凌皓的思维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体内苦修二十年的青冥玄功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轰然爆发!
青冥十三剑·归墟!
不再是玄天宗中正平和的剑意,而是带着一种倾尽所有、玉石俱焚的决绝!青冥古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华,剑身嗡鸣如龙泣,一道凝练着凌皓全部修为、全部意志、甚至燃烧着部分生命本源的青色剑罡,后发先至,带着撕裂虚空的尖啸,狠狠撞向那道灰白色的灭绝剑光!
轰隆——!!!
两股力量在凌夜身前不足三尺处轰然对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空间被极致力量强行湮灭的沉闷碎裂声!刺目的青白光芒瞬间吞噬了那片区域,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巨蟒,疯狂地向四周抽打、撕裂!坚硬的祭剑台地面如同豆腐般被轻易掀翻、粉碎,碎石混合着泥水被高高抛起,又被混乱的能量瞬间绞成齑粉!靠得稍近的几名玄天弟子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余波扫中,瞬间化作几蓬凄惨的血雾!
光芒散尽。
凌皓踉跄着后退数步,每一步都在崩裂的青石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嘴角溢出一缕刺目的鲜红。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经脉中火烧火燎的剧痛,猛地抬头看向凌夜的方向,眼中是劫后余生的惊悸和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庆幸。
凌夜站在原地,毫发无损。那道灭绝的灰白剑光,被凌皓拼死一击彻底湮灭。他胸前的魔纹依旧在剧烈搏动,血红的眼眸死死盯着高台之上,那个曾经在他心目中如同神明般伟岸、如今却显得如此陌生而狰狞的身影——清虚真人。
呵…呵呵呵…
凌夜缓缓抬起手,抹去嘴角因魔纹剧烈波动而渗出的一丝暗红血线,笑声低沉而疯狂,带着一种彻底心死的冰冷,我的好师尊…这一剑,是为了‘诛魔’,还是为了…夺走我身上这块‘材料’怕它被魔气彻底污染,失去‘效用’了
清虚真人脸色阴沉如水,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怒和意外。他显然没料到凌皓竟敢违抗他的意志,更没料到凌皓能爆发出如此力量挡下他必杀的一击。他负手而立,紫绶仙衣在狂暴的能量余波中纹丝不动,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冰冷威严:皓儿,你被魔头蛊惑太深!竟敢阻我除魔速速退开!否则,休怪为师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
凌夜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他猛地转向凌皓,那双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他,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却又在最深处,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绝望的祈盼,哥!你听到了吗这就是你拼死守护的‘正道’!这就是你奉若神明的师尊!你要护着的,就是这样一群披着人皮的豺狼!动手啊!要么杀了我这个‘魔头’,向你的师尊、你的宗门表忠心!要么…跟我一起,撕碎这伪善的画皮!!
他周身的魔气随着情绪的剧烈波动轰然暴涨,如同沸腾的血海,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暗红色的魔纹在他皮肤下疯狂游走,强大的力量压得周围的空间都在呻吟扭曲!
最后一丝试图弥合的缝隙,被这残酷的现实和弟弟疯狂的嘶吼彻底撕得粉碎。凌皓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揉碎,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一边是弟弟血泪的控诉和那滔天恨意下深藏的绝望呼唤,一边是师尊冰冷的清理门户和宗门无数双或惊愕、或愤怒、或鄙夷的眼睛。二十年来构筑的道心根基,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猛地从凌皓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不是愤怒,不是决绝,而是信念彻底粉碎后,灵魂被生生撕裂的巨大痛苦!他双目瞬间赤红,额角青筋如同虬龙般根根暴起,握剑的手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混乱而剧烈颤抖,几乎要将青冥古剑的剑柄捏碎!
杀!!!
杀!!!
祭剑台四周,在清虚真人冰冷目光的示意下,早已蓄势待发的玄天宗执法长老和精锐弟子们,终于等到了号令。震天的喊杀声浪如同海啸般爆发!数十道颜色各异、却同样凌厉无匹的剑光、法宝毫光,撕裂雨幕,带着尖锐的破空厉啸,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蜂群,铺天盖地般朝着祭剑台中央那两道身影攒射而去!目标,直指魔气滔天的凌夜,也将挡在前方的凌皓完全笼罩在内!
毁灭的锋芒尚未及体,那恐怖的杀意和能量波动已经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凌皓的心口。冰冷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退身后是亲弟弟!战前方是养育自己的宗门利刃!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每一寸意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滚开!!!
一声暴戾到极点的咆哮在凌皓耳边炸响!他甚至没看清凌夜的动作,只觉一股沛然莫御、带着刺鼻血腥气的巨力猛地撞在他的侧肋!不是攻击,而是…一股狂暴的推力!
砰!
凌皓被这股力量狠狠推开数丈,狼狈地摔在冰冷的、布满碎石泥泞的地面上。他猛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瞬间目眦欲裂!
凌夜竟主动迎向了那片毁灭的洪流!他孤身一人,魔气如同燃烧的血色怒涛般轰然爆发,将他整个身形完全吞没!无数道暗红色的血影从他身上分化而出,如同万千只狰狞咆哮的血色蝙蝠,悍不畏死地扑向那些激射而来的剑光法宝!
嗤!嗤!嗤!
密集的爆裂声、切割声、能量湮灭声瞬间响成一片!血影在触碰到法宝剑光的瞬间便纷纷炸裂,化作腥臭的血雾,但也成功地将最前端的几波攻击硬生生阻滞、削弱!凌夜的本体在血雾中如同鬼魅般穿梭,一双完全被暗红魔纹覆盖、指甲尖锐如刀的手掌,裹挟着撕裂空间的恐怖力量,狠狠拍出!
轰!轰!轰!
一名冲在最前面的执法长老手中的飞剑被一掌拍得灵光黯淡,倒飞而回,他本人更是如遭重锤,口喷鲜血倒飞出去!另一名弟子祭出的金砖法宝被凌夜硬生生抓住,魔气疯狂侵蚀,瞬间布满裂纹,被他怒吼一声,生生捏爆!碎片混合着魔气四溅!
然而,攻击实在太多,太密!凌夜再强,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更是在硬撼清虚真人一剑后消耗巨大。他如同陷入泥沼的困兽,在法宝剑光的海洋中左冲右突,身上瞬间增添了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暗红的魔血如同泉涌,将他残破的衣衫彻底染透!
夜儿——!
凌皓从地上挣扎爬起,嘶声狂吼,心如刀绞。他看到一支阴毒的乌黑骨刺,悄无声息地穿透了混乱的能量乱流,带着淬毒的幽光,直刺凌夜的后心!
凌夜正全力震开两柄飞剑,对身后袭来的致命一击似乎毫无察觉!
小心!
凌皓目眦欲裂,身体比思维更快,青冥玄功催动到极致,整个人化作一道决绝的青虹,不顾一切地扑向那支骨刺与凌夜之间的缝隙!他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挡!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
凌夜仿佛背后长眼,猛地一个旋身!他非但没有躲避那支骨刺,反而借着旋转之力,左手五指如钩,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抓向凌皓的面门!那动作快如闪电,狠辣无比,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
凌皓完全没想到弟弟会突然向自己下此杀手!他前冲之势已无法收回,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布满魔纹、指甲如刀的利爪在视野中急速放大!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心头!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凌皓的身体僵在半途。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只见凌夜抓向他面门的左手,在最后一刻,硬生生偏移了轨迹!五根锋利的指甲,带着淋漓的魔血,深深地刺入了凌夜自己的右肩!那支偷袭的乌黑骨刺,则被凌夜右臂肌肉猛地一夹,险之又险地卡在肩胛骨边缘,未能深入要害,但淬毒的尖端已然刺破皮肉,丝丝黑气迅速蔓延!
呃啊——!
凌夜发出一声痛苦压抑的闷哼,身体因剧痛而剧烈颤抖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猩红的血眸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凌皓,里面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疯狂的杀意,有滔天的恨意,但更深邃处,却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痛苦挣扎,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近乎本能的保护欲。
蠢货!谁要你挡!
凌夜嘶声咆哮,声音因剧痛而扭曲,猛地将刺入自己肩膀的左手拔出,带起一溜暗红血花!他看也不看那中毒的右肩,全身魔气再次不顾一切地爆发,将周围袭来的几道攻击震开,一把抓住凌皓的手臂,力量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想死!没那么容易!跟我走!!!
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将凌皓甩向祭剑台边缘相对薄弱的方向!同时,凌夜仰天发出一声震彻云霄的咆哮,胸口的魔纹如同心脏般疯狂搏动,刺目的血光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点燃!他双臂猛地张开,无尽的魔血从他全身的伤口中狂飙而出,瞬间在空中凝聚成两只遮天蔽日的巨大血翼!那血翼猛地一扇!
轰——!!!
一股难以想象的毁灭性风暴以凌夜为中心轰然炸开!血色罡风如同亿万把旋转的利刃,带着湮灭一切的狂暴能量,呈环形向四面八方疯狂席卷!所过之处,祭剑台坚硬的青石如同沙堡般被层层削平、粉碎!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玄天宗弟子和一名长老,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血色罡风中化作了漫天飘散的血雾!后续的攻击被这股毁灭风暴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
走——!!!
凌夜嘶哑的咆哮在风暴中心响起,带着一种透支生命的疯狂。
凌皓被那股力量甩得如同离弦之箭,狠狠撞在祭剑台边缘的结界光幕上。光幕剧烈波动,裂开缝隙。他回头望去,只看到风暴中心那如同浴血魔神般的身影,以及那双穿过混乱能量与血雨,死死锁定他的、猩红而绝望的眼睛。
夜儿!
凌皓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被爆炸的冲击波和结界裂口的力量卷了出去,坠向祭剑台下方深不见底的云海深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凌夜那对燃烧着生命本源的血翼在无数法宝光芒的淹没下,渐渐黯淡…以及高台之上,清虚真人那张冰冷如石雕、眼中却闪过一丝奇异贪婪与满意的脸。
冰冷、混乱、失重感包裹着凌皓,急速下坠。祭剑台上那毁灭的风暴轰鸣、刺耳的喊杀声、以及弟弟最后那声绝望的咆哮,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耳边疯狂回荡、撕裂着他的神经。他像一块被投入无底深渊的石头,穿过层层湿冷的云雾,狠狠砸进一片冰冷刺骨的水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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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冰冷的潭水瞬间灌入口鼻,窒息感紧随而至。求生的本能和刻入骨髓的修为让他猛地挣扎起来,奋力划动四肢,破开水面。他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带着血腥味的潭水,湿透的头发紧紧贴在额前,狼狈不堪。
咳咳…咳…
凌皓喘息着,抹去脸上的水渍,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和经脉火烧火燎的灼伤感,艰难地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山腹溶洞。头顶极高处是嶙峋的黑色岩壁,隐约可见祭剑台方向透下的微弱天光,但被浓密的云雾阻隔,显得朦胧而遥远。他坠落的水潭位于溶洞一角,潭水幽深冰冷,散发着淡淡的硫磺气息。四周是巨大而怪异的钟乳石柱,如同巨兽的獠牙,参差交错。空气潮湿而沉闷,弥漫着一种陈腐的泥土和苔藓的味道,更深处,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令人心神悸动的古老气息。
夜儿…
凌皓挣扎着爬上岸边湿滑的岩石,冰冷的岩石触感让他混乱灼热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丝。弟弟最后那燃烧血翼、淹没在法宝光芒中的画面如同烙铁般烫在他的脑海。是生是死他不敢去想,一想便是彻骨的寒意和锥心的痛。
就在这时,溶洞深处那片最为浓稠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物体拖行的声音,伴随着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喘息。
凌皓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几乎是本能地握紧了从未离手的青冥古剑。剑柄冰冷的触感传来,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寒意。他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体内残存的青冥玄功艰难运转,在体表形成一层微弱的光晕。
黑暗中,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浮现,踉跄着走了出来。
是凌夜!
但他此刻的模样,比在祭剑台上更加凄惨,更加触目惊心!他全身的衣衫几乎成了浸透暗红血液的布条,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翻卷着,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头。右肩被他自己抓出的五个血洞还在汩汩冒血,而那支淬毒的乌黑骨刺,赫然还卡在他的肩胛骨边缘,丝丝缕缕的黑色毒气如同活物般,正沿着他的血管和魔纹向全身蔓延。他脸上、裸露的皮肤上,那些暗红的魔纹变得忽明忽暗,如同接触不良的灯带,时而疯狂蠕动,时而黯淡下去。最可怕的是他胸口那道核心魔纹,搏动得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咳出的都是带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血沫。
他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倒下,散成一堆枯骨。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猩红的光,死死地盯着凌皓,里面没有半分虚弱,只有野兽般的警惕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恨意。
咳咳…呵…呵呵…
凌夜停下脚步,距离凌皓不足十丈,靠在一块湿滑的钟乳石上支撑着身体,发出沙哑的笑声,每一声都牵扯着伤口,渗出更多暗红的血,命真大啊…我的好哥哥…这都摔不死你…看来…老天…咳咳…是铁了心…要让我亲手…了结你…
他试图抬起手,凝聚魔气,但手掌只是徒劳地抽搐了一下,几缕微弱的血丝在指尖一闪即逝,便彻底溃散。
凌皓看着弟弟这副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那滔天的恨意依旧存在,但此刻,在弟弟这濒临破碎的躯壳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而绝望。他握剑的手,指节捏得发白,却没有再抬起剑锋。
够了!夜儿!
凌皓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别再硬撑了!你伤得太重!那毒…还有你的本源…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他向前踏出一步,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挣扎,放下…放下恨意,让我帮你!至少…让我帮你压制魔气,拔除那毒!
帮我
凌夜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身体都在剧烈抽搐,暗红的血沫不断从嘴角溢出,收起你那虚伪的怜悯!凌皓!收起你那套玄天宗正道的狗屁道理!
他喘息着,猩红的眸子死死锁定凌皓,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怨毒,帮我怎么帮像三年前那样…眼睁睁看着我被拒之门外…然后心安理得地踏入仙门…把我一个人…丢在那个冰冷的家里…等着被魔头掳走!
不是的!
凌皓如同被利刃刺中心脏,痛苦地低吼,我当时求过师尊!我跪下来求他!我说我弟弟只是血脉有些异常,他不是怪物!我可以把我的名额让给他!我…
他声音哽咽,三年前那绝望而无助的一幕再次清晰浮现——师尊清虚真人那淡漠的、如同看一件物品般的眼神,那句冰冷的话:此子血脉驳杂不纯,隐含妖邪之气,根骨已废,入我玄天,徒增污秽,更有碍你的道途。皓儿,莫要自误。
呵…求他
凌夜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弧度,满是嘲讽,高高在上的玄天掌教…会理会一个蝼蚁的哀求他眼中…只有你…这块‘良才美玉’…还有…我身上这块…他想要的‘材料’!
他喘息着,艰难地抬起没有受伤的左臂,指着自己心口那微弱搏动的魔纹,血屠老魔…虽然把我变成这副鬼样子…但他至少…让我看清了真相!你以为他掳走我是偶然!是清虚老狗…是他…暗中将我的血脉‘异常’的消息…泄露给了魔道!是他…默许了血屠的劫掠!他需要一个‘容器’…一个能承载上古某种禁忌力量的‘容器’…在外面被‘培养’成熟…然后…再被他这个‘正道魁首’…名正言顺地‘除魔卫道’…收割成果!我…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容器’!
住口!不许你污蔑师尊!
凌皓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厉声喝止,但声音里却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师尊在祭剑台上那精准得诡异、直指魔纹核心的一剑…还有那丝一闪而逝的贪婪…如同毒蛇般悄然噬咬着他摇摇欲坠的信念。
污蔑哈哈哈…咳咳咳…
凌夜狂笑起来,笑声牵动伤势,又咳出大口的污血,我的好哥哥…你真是…蠢得无可救药!被他们洗脑成了彻头彻尾的…傀儡!你问问你自己!玄天宗…真的…光明磊落吗!
轰隆——!!!
凌夜的质问如同惊雷,狠狠劈在凌皓混乱的心湖之上,炸起滔天巨浪!无数被他刻意忽略、强行压下的疑点,如同沉渣般疯狂泛起——师尊对某些身负特殊血脉弟子过于关心的举动;宗门后山那片被列为绝对禁地、常年有强大长老看守的古老遗迹;以及…三年前,当他跪求师尊时,对方眼中那绝非仅仅是厌恶,而更像是某种…评估价值的、冰冷的算计!
我…
凌皓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反驳的话语堵在喉咙里,重若千钧。他握剑的手无力地垂下,身体微微颤抖,一种巨大的、被欺骗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如同藤蔓般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凌皓心神剧震,信念崩塌的瞬间!
异变陡生!
溶洞深处,那股一直若有若无的古老气息,毫无征兆地剧烈波动起来!紧接着,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万古的洪荒巨兽骤然苏醒,轰然降临!整个巨大的溶洞空间都在这股威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巨大的钟乳石柱剧烈摇晃,碎石簌簌落下!
呜——嗷——!!!
一声低沉、苍茫、充满了暴戾与混乱意志的咆哮,如同从地心深处传来,瞬间席卷了整个溶洞!那声音仿佛蕴含着撕裂神魂的力量,让凌皓和凌夜同时脸色剧变,头痛欲裂!
轰隆隆!
溶洞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猛地沸腾起来!两道庞大得令人窒息的阴影,如同两座移动的山岳,裹挟着毁灭一切的凶煞之气,轰然撞碎了挡路的巨大石笋,朝着水潭边的两人猛扑而来!
左边的阴影,形如一头放大了千百倍的巨蜥,但浑身覆盖的不是鳞片,而是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嶙峋骨甲!它每一步踏下,地面都如同水面般荡开幽蓝色的火环,所过之处,岩石无声无息地化为熔融的岩浆!那空洞的眼窝中跳跃着两团冰冷的灵魂之火,死死锁定了凌皓!
右边的阴影,则像是一头扭曲的、由无数腐烂藤蔓和漆黑淤泥强行糅合而成的巨猿!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庞大的身躯不断蠕动、滴落着散发剧毒恶臭的粘液。无数条由淤泥和藤蔓构成的触手从它身体各处疯狂生长、挥舞,抽打着空气,发出尖锐的厉啸!它那勉强能称之为头部的位置,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发出令人作呕的吸吮声,目标直指浑身散发着浓郁魔气和血腥味的凌夜!
守护凶灵!而且是两头气息恐怖、堪比元婴后期大修士的上古凶灵!它们被凌夜爆发魔气的血腥味和凌皓坠落的动静彻底惊醒了!
该死!
凌夜瞳孔骤缩,强忍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和毒素侵蚀的麻痹感,强行催动胸口那黯淡的魔纹,试图凝聚魔气。然而,本源透支加上剧毒侵蚀,他周身只是勉强腾起一层稀薄的血雾,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防御或攻击!
小心!
凌皓同样骇然失色,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刺激下强行压下心中的滔天巨浪,青冥玄功疯狂运转!青冥古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清越剑鸣,一道凝练的青色剑罡瞬间斩向那头扑向凌夜的淤泥巨猿!
嗤啦!
青色剑罡斩在巨猿挥舞的一条粗大触手上,如同热刀切油,将其斩断!断口处喷溅出腥臭的黑色粘液。然而,更多的触手如同无穷无尽般疯狂涌来!那巨猿发出一声暴怒的嘶吼,被斩断的触手瞬间再生,攻势更加狂暴!同时,另一头骨甲火蜥喷吐出的幽蓝火球,如同流星般砸向凌皓!
凌皓狼狈地闪身躲避,火球擦着他的身体轰在身后的岩壁上,瞬间熔出一个巨大的深坑,边缘流淌着暗红的岩浆!高温灼烧着他的护体灵光,滋滋作响!
咳咳…没用的…蠢货!
凌夜一边竭力躲避着淤泥巨猿的毒液喷吐和触手缠绕,一边嘶哑地吼道,声音在凶灵恐怖的咆哮中显得异常微弱,它们…是守护灵…被此地…古老禁制束缚…力量…源于禁制核心…不毁核心…它们…不死不灭…耗也能耗死我们!
凌皓心头一沉。他一边狼狈地抵挡着火蜥的扑击和烈焰喷吐,一边急速扫视着混乱的战场。果然!那两头凶灵无论受到多重的创伤,只要身体接触到溶洞地面或岩壁,伤口处便会涌起微弱的土黄色光芒,转瞬之间便恢复如初!它们的能量仿佛无穷无尽!
这样下去,他和凌夜迟早会被耗死!必须找到禁制核心!
他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鹰隼,穿透混乱的能量风暴和两头凶灵庞大的身躯缝隙,疯狂扫视着溶洞深处。终于!在淤泥巨猿身后,那片被它庞大身躯遮挡了大半的岩壁根部,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有一块约莫磨盘大小的、半埋在地下的奇异石碑!石碑材质非金非玉,呈现一种混沌的暗灰色,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极其古老玄奥的符文!此刻,那些符文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与两头凶灵身上土黄色光芒同源的能量波动!一丝丝无形的能量丝线,正从那石碑上延伸出来,源源不断地注入两头凶灵体内!
找到了!禁制核心!
夜儿!石碑!毁了它!
凌皓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同时猛地一剑荡开火蜥的巨爪,不顾一切地朝着那石碑的方向冲去!
哼!
凌夜也看到了那块石碑。他眼中血光一闪,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胸口的魔纹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亮起一瞬!他不再躲避巨猿的攻击,反而迎着一条抽来的巨大触手,身体诡异地一旋,如同没有骨头的游鱼,险之又险地擦着触手边缘滑过,速度骤然爆发,朝着石碑的方向突进!他选择了最危险、最短的直线路径!
吼!!!
两头凶灵显然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骨甲火蜥放弃了追击凌皓,猛地调转庞大的身躯,张开巨口,一道比之前更加粗大、温度更加恐怖的幽蓝火柱,如同灭世的洪流,朝着凌夜前方必经之路狠狠喷去!要将他彻底焚成灰烬!
而淤泥巨猿更是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庞大的身躯竟然瞬间液化,化作一片覆盖数十丈范围的、散发着剧毒恶臭的漆黑泥沼!泥沼之中,无数粗大的藤蔓如同魔爪般疯狂生长、缠绕,形成一片死亡陷阱,不仅阻挡了凌夜的去路,更朝着凌皓席卷而去!要将两人同时吞噬!
绝境!
凌皓眼看着那毁灭的火柱即将吞噬凌夜,又看着脚下的地面瞬间化为吞噬一切的毒沼,目眦欲裂!他体内残存的青冥玄功疯狂压榨,试图施展身法救援,但毒沼的吸力和藤蔓的缠绕让他寸步难行!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悬于一线之际!
凌夜那双被魔纹覆盖、几乎只剩下猩红暴戾的眼睛里,极其突兀地,掠过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清明。那清明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紧接着,他做出了一个让凌皓完全无法理解、更让两头凶灵都短暂停滞的动作!
他没有躲避那迎面而来的毁灭火柱,也没有去攻击任何凶灵!他那布满魔纹、指甲尖锐如刀的左手,猛地抬起,五指狠狠插向自己心口那道搏动着的核心魔纹!
噗——!
暗红粘稠、带着点点诡异金芒的魔血,如同喷泉般从他心口狂飙而出!那血液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在空中并未散开,反而被凌夜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强行凝聚!
血魔秘法·化蝶!
一声沙哑到极致的低吼!
喷涌而出的魔血瞬间燃烧起来!化作无数只指甲盖大小、通体晶莹剔透如同血钻、翅膀边缘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微小蝴蝶!这些血蝶的数量成千上万,汇聚成一片璀璨而妖异的血色星河!
嗡——!
血蝶群发出细微而密集的振翅声,瞬间分成两股!一股如同最灵巧的精灵,迎着那焚灭一切的幽蓝火柱悍然撞去!每一只血蝶撞上火柱,都爆开一小团金红色的光焰,如同飞蛾扑火!成千上万的血蝶前赴后继,硬生生在那毁灭性的火柱洪流中,用燃烧的生命撕开了一道极其狭窄、转瞬即逝的缝隙!
另一股血蝶则如同潮水般扑向凌皓脚下那片翻腾的毒沼!它们落在剧毒的淤泥和缠绕的藤蔓上,瞬间爆开!每一只血蝶的爆裂,都释放出一小片纯净的、带着奇异净化之力的金红色火焰!毒沼被灼烧得滋滋作响,冒出滚滚恶臭的黑烟,缠绕的藤蔓如同被投入滚油般疯狂扭曲、萎缩!
凌皓脚下那恐怖的吸力和缠绕之力骤然一松!
走——!!!
凌夜嘶哑的咆哮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燃烧生命的决绝!他维持着血蝶秘法,全身的魔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黯淡下去,皮肤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解!
凌皓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巨手狠狠捏住!他看到凌夜身上升腾起的、代表着生命本源在飞速流逝的淡淡血焰!他明白了!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秘法!这是凌夜在燃烧自己仅存的生命精元和那诡异的魔纹本源,为他强行开辟一条生路!
夜儿!!!
凌皓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嘶吼,泪水混合着汗水血水模糊了视线。但他知道,此刻任何犹豫都是对弟弟牺牲的亵渎!他体内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悲痛,所有的愤怒,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青冥十三剑·碎星!!!
青冥古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悲鸣!剑身之上,那传承自上古的青冥符文前所未有的明亮!凌皓不再保留,甚至不再顾忌经脉的承受极限,将残存的所有灵力、连同心头那股焚尽一切的悲愤,尽数灌注于这一剑之中!
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斩断星辰轨迹的青色剑光,带着凌皓全部的生命意志,撕裂空气,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穿越了被血蝶短暂净化的通道,精准无比地斩在了那块半埋于地下的古老石碑之上!
咔嚓——!!!
一声清脆却响彻整个溶洞空间的碎裂声!
那道凝聚了凌皓全部力量与意志的青色剑光,如同切开朽木般,精准而决绝地斩在了那块混沌暗灰色的古老石碑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剑光与石碑接触的刹那,并未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石碑表面那些密密麻麻、流转着土黄色光晕的玄奥符文,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雪,骤然亮起刺目的光芒,疯狂闪烁、扭曲,试图抵抗这毁灭的一击!无数细小的符文链条在光芒中浮现、绷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青色剑光顽强地向下切割,光芒炽烈,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石碑上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材质,在剑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以剑刃落点为中心,飞速蔓延开来!
咔嚓嚓——!
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符文的光芒剧烈明灭,如同风中残烛!终于,在一声更加清晰、仿佛某种枷锁被彻底斩断的脆响中,整个石碑猛地一颤!
轰隆!!!
石碑彻底炸裂开来!无数蕴含着古老禁制之力的碎石块如同炮弹般向四周激射!一股混乱而磅礴的能量乱流从石碑碎裂处轰然爆发,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席卷了整个溶洞空间!
嗷——!!!
吼——!!!
两头正疯狂扑向凌夜和凌皓的守护凶灵,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量!骨甲火蜥身上燃烧的幽蓝火焰骤然熄灭,覆盖全身的嶙峋骨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脆弱,发出咔嚓的碎裂声,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塌,还未落地便已崩解成无数燃烧殆尽的苍白骨灰!淤泥巨猿那扭曲蠕动的身躯猛地僵住,无数挥舞的剧毒藤蔓和流淌的粘液瞬间失去了活性,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枯枝烂泥,整个庞大的身躯如同融化的蜡像般坍塌下去,化作一滩散发着恶臭的、毫无生机的黑泥!
溶洞内狂暴的能量乱流渐渐平息,只剩下碎石滚落的哗啦声和两人粗重喘息声。弥漫的烟尘缓缓沉降。
凌皓浑身脱力,拄着青冥古剑才勉强没有跪倒,他猛地抬头,焦急地望向凌夜的方向,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夜儿!
烟尘散开。
凌夜依旧站在原地,靠着那块湿滑的钟乳石。维持化蝶秘法的左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他胸口的魔纹,此刻彻底黯淡了下去,如同烧尽的余烬,再也没有一丝光芒。那支淬毒的乌黑骨刺依旧狰狞地钉在他的肩头,黑色的毒气如同蛛网般爬满了他半边身体,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他脸上那些诡异的魔纹也消失了,露出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属于凌夜原本的俊朗面容。只是那双眼睛,依旧睁着,猩红的血光褪去大半,显露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空洞。
他听到了凌皓的呼喊,极其缓慢地、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珠,视线落在凌皓身上。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最终只牵动了干裂的唇,渗出一缕暗红的血丝。
凌皓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种灭顶的冰冷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踉跄着,不顾一切地冲向凌夜!
夜儿!撑住!我带你出去!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
凌皓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冲到凌夜身边,伸出手,想要去扶住那摇摇欲坠的身体,却不敢触碰他满身的伤口和剧毒。
就在凌皓的手即将触碰到凌夜的瞬间!
溶洞顶部,那片被云雾遮蔽、透下微弱天光的区域,猛地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轰——!!!
坚硬的岩层如同纸糊般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生生轰开一个巨大的缺口!刺目的天光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倾泻而下!无数碎石如同暴雨般砸落!
一道身影,沐浴着天光,如同神祇降临,缓缓从那破开的巨大缺口中降下!紫绶仙衣纤尘不染,在狂乱的气流中纹丝不动,银发一丝不苟地束在紫金道冠之下,面容清癯而威严,目光冰冷地俯瞰着下方溶洞中的两人,正是玄天宗掌教——清虚真人!
孽障!竟敢毁我宗门禁地核心!罪该万死!
清虚真人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不带一丝情感,响彻整个空间。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首先落在凌皓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与冰冷的审判,凌皓!你勾结魔头,毁我禁制,已犯下滔天重罪!本座念你昔日之功,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立刻!亲手诛杀此魔!尚可…留你一缕残魂转世!
不!!!
凌皓猛地抬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张开双臂,如同护崽的母兽,死死挡在气息奄奄的凌夜身前,赤红的双眼怒视着高高在上的清虚真人,所有的敬畏和恐惧在这一刻被滔天的愤怒和绝望彻底烧成了灰烬!是你!一切都是你!是你害了夜儿!是你泄露他的血脉消息!是你引魔头掳走他!是你把他当成‘容器’!你才是真正的魔头!!
清虚真人脸上那层虚假的威严和慈悲如同面具般寸寸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穿伪装的恼怒和赤裸裸的贪婪与狰狞!
冥顽不灵!
清虚真人冷哼一声,眼中最后一丝伪善彻底消失,只剩下纯粹的冷酷与杀意,既然你执意与魔为伍,那便…一同化作齑粉吧!此子的‘源血魔纹’…本座亲自来取!
话音未落,清虚真人右手并指如剑,对着下方凌夜所在的位置,遥遥一指!
玄天秘剑·寂灭归虚!
一道灰白色的剑光,无声无息地自他指尖凝聚!那剑光并不如何耀眼,甚至有些黯淡,但其出现的瞬间,整个溶洞的空间都仿佛凝固、塌陷了!光线被扭曲、吞噬,声音被彻底湮灭!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寂灭意志弥漫开来!仿佛这一剑所指,便是万物终结,万法归虚!
这是超越了元婴,蕴含着化神期修士对道之理解的恐怖绝杀!锁定的不仅是凌夜的身体,更是他体内那即将彻底消散的、被清虚真人视为珍宝的源血魔纹本源!
灰白剑光脱离指尖,如同一条来自虚无的毒蛇,无声无息地射向凌夜!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锁定命运、无可闪避的恐怖意志!
不要——!!!
凌皓目眦欲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剑光中蕴含的、足以瞬间将他连同凌夜一起彻底从世间抹除的恐怖力量!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体内的灵力早已在之前一斩中耗尽,此刻只能凭着本能,不顾一切地想要扑到凌夜身上,用自己残破的躯体去挡!
然而,就在他身体前倾的刹那!
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坚定的力量,轻轻推在了他的腰侧!
凌皓猛地低头。
只见靠在他身后、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凌夜,不知何时,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极其艰难地抬了起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他推开!
紧接着,在凌皓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凌夜那本该油尽灯枯的身体,竟爆发出最后一丝回光返照般的光芒!不是魔气的猩红,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燃烧着生命和灵魂本源的金红色烈焰!那烈焰瞬间将他整个人包裹!
嗬…哥…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呼唤,在凌皓灵魂深处响起。
下一刻,在凌皓撕心裂肺的注视下,在清虚真人贪婪而冷酷的凝视下,在寂灭归虚那灰白剑光即将及体的刹那!
凌夜燃烧着金红烈焰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扑!不是躲避,而是…主动迎向那道灭世的剑光!
轰——!!!
金红色的烈焰在凌夜扑出的瞬间,轰然炸开!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只有一种仿佛灵魂被撕裂的无声悲鸣!那烈焰并未扩散,而是瞬间凝聚、塑形!
化作了一只巨大无比、美得惊心动魄、又凄绝到令人窒息的血色凤凰!
那血凤完全由燃烧着金红火焰的血蝶汇聚而成!每一片翎羽都晶莹剔透如血钻,边缘跳动着焚尽一切的金色光焰!它展开遮天蔽日的双翼,发出一声无声的、震撼灵魂的悲鸣,带着一种决绝的、永恒的守护意志,义无反顾地撞向那道寂灭一切的灰白剑光!
时间,在这一刻定格。
血凤与灰白剑光,两种代表着极致守护与极致毁灭的力量,在虚空之中轰然对撞!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只有一种空间被极致湮灭的无声哀鸣!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那光芒一半是焚尽苍穹的金红,一半是吞噬万物的灰白!
凌皓被那恐怖的能量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的岩壁上,口中鲜血狂喷!但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绝望地睁大着眼睛,望向那湮灭光芒的中心!
光芒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灰白色的剑光…消失了!被那只燃烧着生命与灵魂本源的血色凤凰,硬生生地…挡下了!
而那只美得凄绝的血凤,也在完成使命的瞬间,如同梦幻泡影般,寸寸碎裂、消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余下漫天飘零的、如同灰烬般的点点金红火星,缓缓坠落,如同下了一场悲伤的血雨。
光芒散尽处,只剩下凌夜那残破不堪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从半空中无力地坠落。
夜儿——!!!
凌皓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他伸出颤抖的双手,在凌夜的身体重重砸落在地的前一刹那,险之又险地将他接在了怀里!
入手一片冰凉!那身体轻得可怕,仿佛只剩下一具空壳!所有的生机,所有的魔气,所有的力量,都在刚才那焚尽一切的献祭中,燃烧殆尽了!
夜儿!夜儿!你醒醒!你看看哥!哥在这儿!
凌皓的声音破碎不堪,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滴落在凌夜苍白冰冷的脸上。他疯狂地调动体内残存的、微弱得可怜的一丝灵力,不顾一切地想要渡入凌夜体内,试图抓住那渺茫如萤火般的生机。
怀中的身体,冰冷而僵硬,没有一丝回应。唯有那支淬毒的骨刺,依旧狰狞地钉在肩头,无声地诉说着残酷。
就在凌皓绝望得几乎要窒息的时候。
凌夜那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如同蝶翼般颤动了一下。然后,那双曾经清澈明亮、后来被魔气染红、此刻却只剩下无边空洞与疲惫的眼睛,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那目光失去了焦距,茫然地映着溶洞顶部破开的大洞和外面灰暗的天空。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又仿佛只是无意识地映照着这冰冷的世界。
哥…
一个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气音,从他干裂灰败的唇间溢出。轻得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吹散。
凌皓浑身剧震!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屏住呼吸,将耳朵凑近凌夜的唇边,泪水疯狂涌出,语无伦次地哽咽道:我在!夜儿!哥在!哥在这儿!别怕…哥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凌夜的目光依旧茫然地映着那片灰暗的天空,似乎并未聚焦在凌皓脸上。他的嘴角,极其微弱地、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耗尽生命最后力气才完成的、极其细微的弧度。
…那年…杏花…微雨…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微弱得几乎只剩下口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最深处挤出的沙砾,…你说…会…保护我…一辈子…
凌皓的心,在这一刻,被彻底撕成了碎片!那遥远得几乎被尘封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玄天宗山门外,那株巨大的老杏树,细雨如丝,粉白的杏花瓣随风飘落。年幼的凌夜因为血脉初次显现异常而被村里的孩子追打欺负,哭得像个泪人。年长两岁的凌皓紧紧抱着他,拍着他的背,一遍遍地说:夜儿不怕!哥在!哥会保护你一辈子!谁也不能欺负你!
我记得!我记得!哥记得!
凌皓紧紧抱着弟弟冰冷的身躯,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拼命点头,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砸落在凌夜灰败的脸上,哥没做到!是哥没用!对不起…对不起夜儿…
凌夜似乎听到了。他那涣散的瞳孔,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最终,竟似乎穿透了层层迷雾,微弱地、极其短暂地聚焦在了凌皓满是泪水的脸上。
他灰败的唇,再次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
…哥…
…杏花…开了…
最后一个字,如同最轻柔的叹息,彻底消散在冰冷潮湿的空气中。
凌夜眼中的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了。那空洞的瞳孔,定定地望着溶洞破口外那片灰暗的天空,仿佛凝固在了永恒的瞬间。他靠在凌皓怀里的身体,最后一丝微弱的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悄然飘散。
夜儿——!!!
一声悲恸到极致、仿佛来自灵魂深渊的惨嚎,猛地从凌皓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撕心裂肺,震得整个溶洞都在嗡嗡作响,连不断落下的碎石都仿佛为之一滞!
他死死地抱着怀中那具迅速冰冷、彻底失去生机的身体,如同抱住了整个世界崩塌后仅存的碎片。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而出,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和泥泞,滴落在凌夜苍白安静的脸上,却再也无法唤醒那双紧闭的眼睛。
就在这时,他的指尖,触碰到凌夜那只无力垂落的手掌中,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凌皓颤抖着,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极其小心地掰开凌夜那冰冷僵硬的手指。
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小截枯枝。
那是一截极其普通、早已失去所有水分的杏树枝条。枝干粗糙,没有一片叶子。但在那枯枝的末端,一个小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凸起上,却奇迹般地缀着一颗小小的、含苞欲放的粉红花骨朵!那花苞紧紧闭合着,颜色是那样娇嫩,在周围一片死寂的灰暗和冰冷的雨水中,显得如此脆弱,却又如此倔强地绽放着一抹微弱的生机。
凌皓认得这枯枝!三年前,在玄天宗山门那株老杏树下,凌夜被拒之门外,哭得撕心裂肺。凌皓折下这截带着花苞的枝条,塞进弟弟手里,强忍着眼泪说:夜儿乖,拿着它,等它开了花…哥就回来接你!
原来…他一直留着…
原来…他一直…都在等着花开…
原来…他最后看到的…是那年杏花微雨下的承诺…
啊——!!!
更加狂暴、更加绝望、更加疯狂的悲啸从凌皓胸腔中炸开!这小小的花苞,成了压垮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的悲痛、所有的悔恨、所有被欺骗的愤怒、所有信念崩塌的绝望,在这一刻彻底转化为焚尽一切的滔天怒火!
他猛地抬头!
那双被泪水洗刷过的眼睛,此刻再无半分软弱与迷茫,只剩下血染的赤红和比万载玄冰更刺骨的疯狂杀意!目光如同两柄淬血的利刃,狠狠刺向高悬于破洞之上、正因血凤消散而微微皱眉、似乎在惋惜那源血魔纹彻底消散的清虚真人!
老——狗——!!!
凌皓的咆哮如同地狱深处刮起的腥风!他轻轻地将凌夜冰冷的身体放在地上,如同放下此生最珍贵的宝物。然后,他缓缓站起身。每站起一寸,他身上的气势便狂暴一分!残破染血的道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他体内那早已枯竭的经脉,在极致的悲怒刺激下,竟然强行压榨出最后一丝、燃烧着生命本源的狂暴力量!丝丝缕缕的血焰,从他皮肤下渗透出来!
他弯下腰,用那只沾满弟弟鲜血和泥土的手,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从冰冷的岩石地面上,拾起了那柄陪伴他多年、此刻却显得无比沉重的青冥古剑。
剑锋冰冷,映着他赤红如血的双眼。
然后,他伸出另一只手,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拾起了凌夜掌心中那截带着小小花苞的枯枝。
枯枝紧握在左手,花苞紧贴着他的掌心,如同弟弟最后残留的温度。
古剑紧握在右手,剑尖斜指地面,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凌皓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弟弟安静得如同沉睡的面容。那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入灵魂的最深处。
下一刻,他动了!
没有咆哮,没有怒吼!只有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九幽寒冰般的低语,在死寂的溶洞中响起,清晰地传入上方清虚真人的耳中:
以吾弟之血…燃尽此身…踏碎凌霄…屠尽尔等——伪仙!!!
轰——!!!
他脚下的地面轰然炸裂!整个人化作一道燃烧着血色光焰的流星,带着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决绝意志,以超越极限的速度,朝着高悬于空的清虚真人,逆冲而上!
剑锋所指,正是那高高在上、道貌岸然的玄天掌教!那截带着花苞的枯枝,被他紧紧攥在手中,紧贴着心口,仿佛承载着弟弟最后的目光。
清虚真人脸色终于变了!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道逆冲而来的身影中蕴含的、足以威胁到他的、燃烧生命和灵魂的疯狂力量!更感受到了那股锁定他、不死不休的滔天恨意!
孽障!找死!
清虚真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怒,再不复之前的从容。他猛地抬手,磅礴浩瀚的化神期灵力疯狂涌动,就要施展雷霆手段,将这个彻底失控的弃子彻底抹杀!
然而,凌皓的速度太快!那燃烧生命爆发的力量太过于决绝!
就在两道身影即将碰撞的刹那!
凌皓手中那截紧攥的、带着小小花苞的杏花枯枝,毫无征兆地…绽放了!
一点微弱却纯净无比的粉白光芒,自那紧紧闭合的花苞中透出!紧接着,那小小的花苞,就在凌皓染血的掌心,在逆冲苍穹的狂风血焰之中,悄然地、无声地…舒展开了第一片娇嫩的花瓣!
与此同时!
凌皓身后,那埋葬着凌夜残躯的冰冷溶洞,以及更远处,玄天宗那连绵起伏、云雾缭绕的巍峨山门…
轰——!!!
一道无法形容其巨大的、纯粹由金红色火焰构成的恐怖光柱,毫无征兆地、自那溶洞深处凌夜陨落之地冲天而起!瞬间贯穿了溶洞顶部的巨大破口,撕裂了漫天阴沉的铅云,直射九霄云外!
那火焰光柱所过之处,玄天宗引以为傲的护山大阵光幕,如同脆弱的琉璃般无声碎裂!无数宏伟的宫殿楼阁、灵山秀峰,在接触到那金红火焰的瞬间,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般无声无息地消融、汽化!
整个玄天宗山门,在这道焚尽苍穹的烈焰光柱之下,如同投入熔炉的画卷,开始熊熊燃烧!天空被映照成一片凄艳的血红!大地在恐怖的高温下呻吟、龟裂!
焚尽苍穹的烈焰,在这一刻,成为了凌皓逆天而行的血色披风!
他手持青冥古剑,左手紧握着那朵在血与火中倔强绽放的杏花,身影在那通天彻地的金红烈焰映衬下,显得渺小如尘埃,却又带着一种撼天动地的悲壮与决绝,义无反顾地撞向那高高在上的、代表着一切悲剧源头的…身影!
剑锋所向,是伪仙,亦是…这吃人世界的终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