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松涛巷,蒙府,静室。
烛火摇曳,将蒙毅那苍老而挺拔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如同一座沉默的山。
他的面前,静静地摆放着那个紫檀木盒。
盒中,那件惟妙惟肖的戍卒甲模型,在烛光下泛着沉稳的光泽。而那张标注着北境山川地理、匈奴部落分布的战术地图,更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散发着无声的、令人心悸的杀气。
蒙毅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地图角落那行清秀的小字上。
——利刃已成,敢问将军,剑锋所指,当是敌酋,还是......袍泽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击着他那颗早已古井无波的心。
袍泽!
好一个袍泽!
他戎马一生,灭国无数,见惯了生死,也看透了权谋。他之所以解甲归田,不问世事,正是因为厌倦了朝堂之上,那些所谓的权贵,为了党同伐异,不惜将刀锋对准自己人的丑恶嘴脸!
而现在,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一个声名鹊起的赘婿,竟通过他那冰雪聪明的儿媳之手,将这样一个尖锐到近乎冒犯的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这不是在求助。
这是在......质问!
是在质问他这个曾经的帝国雄狮,是否还有血性,是否还记得,何为军人的荣耀,何为袍泽的情义!
呵......
许久,蒙毅才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他缓缓伸出那只布满老茧,曾握过帅印、斩过王旗的手,轻轻地,抚摸过那张地图。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这地图......非百战之将,不能绘。
这利刃......非经天纬地之才,不能造。
这份胆魄......非乱世枭雄,不能有。
他闭上双眼,整个人的气势,在这一刻,悄然改变。
那股久居人下的慵懒与沉寂,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渊渟岳峙,一种让天地都为之变色的......百战威严!
赵家的小丫头......你背后的那个男人,很有意思。
他喃喃自语。
也罢。老夫沉寂了这么多年,也该让某些人,回忆一下,我大秦的军法,到底是由谁来书写的了。
他睁开双眼,那双浑浊的眼眸中,精光爆射!
来人!
在!两名如同石雕般的护卫,无声地出现在门口。
备笔墨。
五日之后,云阳城。
一支由百人甲士护卫的华贵车队,打着卫尉府监造使的旗号,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城门。
为首的,正是京官李园。
他身着华贵的紫色官袍,面容白净,眼神倨傲,端坐于高车之上,享受着云阳城所有官吏和百姓,那敬畏的跪拜。
他的到来,像一片巨大的乌云,瞬间笼罩了整个云阳城的天空。
他没有急着去百工作坊,也没有召见墨尘。
他先是在县衙,以督查的名义,将赵文辉的所有卷宗都审查了一遍,言语之间,极尽敲打,让这位云阳主簿,汗流浃背,如坐针毡。
随后,他又拜访了郡尉府派来的校尉孟西白,对其擅自进驻地方工坊的行为,表示了关切,话里话外,都是在指责军方手伸得太长。
他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将自己的官威,展现得淋漓尽致。
整个云阳城,都陷入了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之中。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来自咸阳的大人物,是在立威。等他的威风立足了,下一步,就是要对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赘婿,亮出屠刀了。
午后,县衙正堂。
一场决定云阳城未来的鸿门宴,正式开始。
李园高坐堂上,赵文辉、孟西白等人分坐两侧。
而墨尘,以及陈掌柜等所有宣布加入黄金水道计划的商贾,则连坐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站在堂下,如同待审的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