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十万块手术费,我成了陆凛的合约妻子。
他总在深夜掐着我的下巴说:记住,你只是她的影子。
三年间,我替他挡酒、学她穿衣,连笑容弧度都精心测量。
直到他白月光回国那天,我摘下婚戒准备离开。
终于要滚了他甩来离婚协议,影子就该待在垃圾堆里。
我笑着签完字,当晚陆氏股价暴跌。
记者围堵时,我的劳斯莱斯撞停他的迈巴赫。
车窗降下,露出我无名指上陆家祖传的粉钻:忘了说...
你当替身的那个油画师,是我随手扔掉的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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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白炽灯光倾泻而下,将医院走廊涂抹成一片毫无生气的惨白。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呛人,像无数根细针,扎进鼻腔深处,刺得沈微眼眶发酸。她背脊挺得笔直,死死抵着冰凉坚硬的椅背,试图从这唯一的支撑里汲取一点点对抗绝望的力量。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手术室大门,门上猩红的手术中三个字,如同三颗灼烧着的炭火,烙在她的视网膜上,也烙在她疯狂跳动的心尖。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沉重的回响——那里面躺着她的母亲,养母,她在这世上仅剩的、唯一的光。
沈小姐一个毫无波澜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像手术刀划开凝滞的空气。
沈微猛地回神,指尖蜷缩了一下。站在她面前的男人西装笔挺,面容刻板得像一尊大理石雕像,是陆凛的私人律师。他递过来的那份文件,雪白的纸张在灯光下几乎刺眼,陆先生的条件,都在这里了。签了它,令堂的手术费,陆氏会立刻支付,并保证后续最好的治疗。
十万块。一个对她而言如同天堑的数字,此刻就明明白白地写在协议最醒目的位置,旁边是冰冷的条款:婚姻关系存续期三年。三年内,乙方(沈微)需无条件配合甲方(陆凛)一切要求,履行作为陆太太的义务,包括但不限于出席必要社交场合、维护陆氏及陆先生形象……三年期满,婚姻关系自动解除,甲方支付乙方人民币五百万元整作为劳务补偿。
劳务补偿。沈微的舌尖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腥甜。
她几乎是颤抖着手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协议,纸张的边缘硌着掌心。目光掠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最终停留在最下方预留的签名处。那里还空着。她需要用自己的名字,去换取母亲活下去的机会。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敲打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沈微下意识地抬起头。
陆凛来了。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手工西装,像是刚从某个冰冷的高端会议里剥离出来,周身还带着未散的寒气。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瞬间将她整个人都笼罩进去。走廊的灯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冷硬的线条,深邃的眼窝里,那双眼睛如同幽深无波的寒潭,此刻正毫无温度地俯视着她,像是在审视一件即将成交的、并无特别之处的商品。
他走近,步伐从容,皮鞋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沈微紧绷的神经上。他没有看那份协议,目光直接落在沈微苍白的脸上。
他伸出手,并非接过文件,而是用微凉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轻佻的力道,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完全仰起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外面夜雨的凉意,和他眼底的冰寒如出一辙。
沈微。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像淬了毒的冰棱,每一个字都带着清晰的残忍,看清楚这份协议,也看清楚你自己。
他的拇指指腹在她下颌的皮肤上缓缓摩挲了一下,动作带着一种评估物品般的审视,而非任何温情。
签了它,你就是陆太太。但这只是名分。他微微俯身,凑近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冰冷的耳垂,说出的话语却让她如坠冰窟,记住——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判意味。
你只是她的影子。我花钱买来的,一个合格的影子。永远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妄想。
影子两个字,像两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沈微的心脏,然后狠狠搅动。剧痛伴随着灭顶的屈辱瞬间席卷全身,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涌向四肢百骸,让她指尖冰凉,脸颊却不受控制地烧起来。下巴被他捏得生疼,骨头仿佛都在他指下咯吱作响,可她无法挣脱,甚至连移开目光都做不到,只能被迫承受着他眼神里那毫不掩饰的、对替代品的冰冷审视。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惨白的灯光下,凝固在他指尖的力道和他话语的残忍里。手术室门上那刺目的红光,母亲苍白的面容,还有眼前男人冰冷无情的脸,在她脑海中疯狂撕扯。
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点微弱的挣扎和痛楚已经被一层更深的死寂覆盖。她伸出手,不再是颤抖的,而是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从律师手中近乎夺过那支沉重的钢笔。
笔尖落在协议签名处,划开纸页,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沈微。每一个笔画都力透纸背,仿佛要将这名字刻进骨髓,也刻进这场以屈辱为开端的交易里。
最后一笔落下,陆凛捏着她下巴的手,终于松开了。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刚才签下的,不过是一份再寻常不过的商业合同。
很好。他淡漠地吐出两个字,转身,背影决绝,没有丝毫停留。那昂贵的皮鞋踏在地砖上的声音,规律而冷漠,一步步远去,最终消失在走廊拐角,留下浓重的、属于他的冷冽气息,和一片更加刺骨的死寂。
律师公事公办地收好文件:沈小姐,款项即刻到账,陆先生会安排人处理后续事宜。请在这里等待手术结果。说完,也转身离开。
冰冷的走廊,只剩下沈微一个人。手术室的红灯依旧亮着,像一只永不疲倦的、噬人的眼睛。
她保持着签字的姿势,僵硬地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下巴被他捏过的地方,残留着清晰的痛感和冰凉。她慢慢抬起手,指尖触碰到那片皮肤,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影子……
她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喉咙里涌上一股浓重的腥甜,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眼泪终于冲破那层麻木的死寂,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过冰冷的脸颊,砸落在她紧紧攥着、指节已然发白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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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时光,足以改变许多事。
沈微的母亲在陆氏庞大财力和顶尖医疗资源的支撑下,奇迹般地康复了,如今在南方一个气候宜人的小城安度晚年,身体硬朗,精神矍铄。沈微每个月会定时汇去丰厚的生活费,电话里母亲的絮叨总是充满温暖和满足,偶尔问起她的婚姻生活,沈微便用陆凛工作很忙、我们挺好的这样模糊的话语轻轻带过。电话这头,她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柔笑容,声音是恰到好处的甜蜜,只有握着电话的手指,会不自觉地用力收紧,指甲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苍白印痕。
陆凛兑现了他的承诺,给了她陆太太这个身份,以及这个身份带来的一切物质享受——市中心顶层的豪华公寓,衣帽间里塞满当季高定、标签都未曾拆下的华服,还有梳妆台上那些昂贵得令人咋舌的瓶瓶罐罐。然而,这光鲜亮丽的金丝笼里,空气是凝固的冰。陆凛很少回家,偌大的空间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回音。他回来时,往往带着一身酒气或谈判后的冷肃,眼神掠过她,如同掠过一件精心布置的背景板。
沈微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成为那个影子——一个名为苏晚的女人的影子。
苏晚,陆凛心尖上的白月光。她的一切,都被陆凛以最严苛的标准复刻在沈微身上。
陆凛会派人送来当季最新款的某意大利小众品牌连衣裙,剪裁优雅,颜色是苏晚偏爱的香芋紫或雾霾蓝。她穿这个好看。陆凛的话简短,毫无情绪,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沈微默默换上,站在巨大的穿衣镜前,看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镜中人眉眼精致,妆容妥帖,穿着价值不菲的裙子,身姿挺拔,嘴角甚至挂着一抹练习了千百遍、弧度精准到毫米的温婉笑容——那是苏晚的标志性笑容,她对着照片模仿了无数个日夜。可镜子里那双眼睛,深处却是一片荒芜的寂静,像一口枯竭了太久的深井。
社交场合是沈微的战场,也是她的刑场。她挽着陆凛的手臂,姿态优雅,步履从容地穿梭于衣香鬓影之间。她学着苏晚的声线,用那种轻柔得像羽毛拂过的语调与人寒暄,恰到好处地微笑、点头。当有难缠的客户或合作伙伴端着酒杯过来,意图灌陆凛酒时,沈微便会适时地挡在陆凛身前,纤白的手指接过那杯琥珀色的液体,脸上笑容不变,声音清甜:陆总胃不太好,这杯,我代他敬您。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灼烧着食道,胃里翻江倒海,她面上却依旧笑得无懈可击,仿佛饮下的只是甘泉。
陆凛通常只是冷眼旁观,在她替他挡下第三杯烈酒,脸色已经开始微微发白时,才会偶尔伸出手,看似亲昵地揽一下她的腰,实则只是将她往旁边带开半步,阻止对方继续倒酒的动作。他的掌心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冰冷的温度,没有一丝暖意。
深夜,公寓主卧的灯有时会亮起。陆凛带着一身疲惫和酒意回来。他会径直走向坐在窗边看书的沈微,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浓重的压迫感。他习惯性地伸出手,微凉的、带着薄茧的指腹用力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对上他幽深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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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眼睛里,此刻往往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或许是商场倾轧后的戾气,或许是酒精催化的躁动,又或许,只是纯粹的、对某个遥不可及之人的思念。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她脸上逡巡,描摹着她的眉眼、鼻梁、唇形,像是在检查一件艺术品是否完美无瑕地复制了真迹。
这里,他的指尖重重划过她的眉骨,带着一丝粗暴,她的眉峰更柔和一些。指尖下滑,落在她的唇角,笑的时候,嘴角要再往上扬一点,像这样。他另一只手用力捏了捏她的脸颊,试图捏出那个他想要的弧度,动作毫无怜惜。
他的气息带着酒意,喷薄在她脸上,眼神却越来越迷离,仿佛透过她这张精心雕琢的脸,看到了另一个人。
记住,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偏执的执念,混合着浓重的酒气,喷在她的唇边,你只是她的影子。永远……只是影子。每一次重复,都像是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沈微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顺从地任由他摆弄,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精致人偶。
只有在极少数彻底无眠的深夜里,当陆凛在隔壁房间陷入沉睡,整座城市只剩下窗外遥远而模糊的车流声时,沈微才会悄悄起身。她没有开灯,赤着脚,像一缕幽魂般悄无声息地走进与主卧相连的宽敞衣帽间。这里堆满了陆凛为她购置的苏晚式华服,像一片精心构筑的虚假森林。
她蹲下身,费力地挪开角落几个沉重的防尘袋,露出后面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几乎与墙纸同色的暗格。轻轻推开暗格的小门,里面空间不大,只静静地躺着一个半旧的铁皮糖果盒子,盒盖上的卡通图案已经磨损得模糊不清。这是她小时候装宝贝的盒子,搬家时唯一从旧居带出来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没有糖果,只有几张泛黄的旧照片——是她和养母在南方小城老屋前的合影,照片上的少女笑得灿烂而真实,眼神清澈,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照片下面,压着一叠厚厚的、大小不一的素描纸,上面用铅笔或炭笔勾勒着各种设计草图:建筑结构的剖面、充满想象力的空间布局、别具一格的家具造型……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与白天那个温婉顺从的陆太太判若两人。
还有一个更小的丝绒袋子,里面装着一枚款式极其简洁的铂金戒指,没有任何钻石镶嵌,只有内圈刻着几个细小的字母。她从不戴它,只是偶尔在这样无人知晓的深夜,将它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硌着皮肤,仿佛能从这点微弱的刺激里,汲取一点点对抗漫长寒冬的暖意。
她拿起一张画到一半的设计图,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永不熄灭的微光,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线条。只有在这一刻,在这无人知晓的隐秘角落,对着这些冰冷的设计图,她眼底那片冻结的荒原,才会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微弱的光芒,如同寒夜尽头转瞬即逝的星火。那里藏着的,是她从未熄灭、也从未向任何人展示过的,真正的灵魂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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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紧不慢地滑向三年合约的终点。初冬的风开始带上刺骨的寒意,吹过城市钢筋水泥的丛林。
陆凛的态度在合约最后几个月里,发生了某种微妙而冷酷的变化。他似乎不再满足于沈微仅仅作为一个静态的影子存在,开始变本加厉地在她身上寻找与苏晚的差异,并将这种差异当作一种精神上的凌迟。
一次晚餐,地点是城中顶级法餐厅,环境私密而奢华。沈微穿着陆凛指定的、苏晚风格的长裙,妆容精致,姿态无可挑剔。席间,陆凛的目光却像冰冷的探针,在她身上反复扫视,最终停在她握着刀叉的手上。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背景轻柔的钢琴曲:你的小指,抬起的弧度不对。
沈微动作一顿,刀叉悬在半空。
她拿餐具时,小指会习惯性地微微向内扣一点,很优雅。陆凛的视线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而你,太直了,显得僵硬。
沈微垂下眼睫,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指,沉默了一瞬。然后,她尝试着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下小指的角度。
过了。陆凛的声音立刻响起,像鞭子抽打下来,幅度太大,刻意又做作。东施效颦。
他的点评刻薄而直接,毫不留情。餐厅柔和的光线落在他英俊的侧脸上,却映照不出一丝温度。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了。沈微感到侍应生投来的目光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她慢慢放下刀叉,金属与瓷盘碰撞发出轻微却刺耳的声响。她没有反驳,只是将那只被挑剔的手,缓缓地、不动声色地收到了桌下,藏在了餐巾的褶皱里。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句刺耳的评价只是吹过耳畔的一缕微风。
另一次,陆凛难得在家,靠在沙发里看一份财经报告。沈微坐在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看书,室内一片寂静。她端起水杯喝水,杯沿碰到嘴唇。
声音。陆凛头也没抬,突兀地吐出两个字。
沈微动作顿住,疑惑地看向他。
喝水的声音。陆凛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文件上,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她喝水很安静,几乎没有声音。你每次吞咽,都会发出一点轻微的咕咚声,很……粗鲁。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实体,压得人喘不过气。沈微端着水杯的手指僵硬了,杯子里清澈的水面映出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声,咚咚地撞击着胸腔。她慢慢放下杯子,再也没碰过它。喉咙干得发紧,她却连吞咽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再发出那粗鲁的声响。他连她生理性的本能都要修正,只为更贴近那个完美的幻影。每一次这样的修正,都在无声地碾碎她仅存的自尊,提醒着她作为一个替代品,连呼吸都是错的。
日历终于翻到了合约的最后一天——十二月二十一日。巧合的是,这一天也是沈微的生日。别墅里没有丝毫庆祝的氛围,依旧是一贯的冰冷空旷。
沈微起得很早,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天色灰蒙蒙的,窗玻璃上凝着一层薄薄的、带着寒意的水汽。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沉寂的花园。三年时光,像一场漫长而压抑的梦,终于走到了尽头。
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打破了清晨的死寂。屏幕上跳动着母亲的名字。沈微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漾开温柔而明媚的笑容,连声音都带上了恰到好处的雀跃:妈!这么早呀……嗯嗯,我很好!陆凛他…给我订了餐厅呢,晚上要出去庆祝……礼物哎呀,您别操心,他肯定准备了惊喜啦……她语气轻快,带着小女儿般的娇嗔,仿佛真的沉浸在生日的喜悦和对丈夫惊喜的期待中。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充满欣慰和满足:那就好,那就好!小凛有心了,你们好好的,妈就放心了……
挂断电话的瞬间,沈微脸上的笑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抹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片冰冷的空洞。她握着手机,指尖冰凉。
就在这时,大门处传来输入密码的电子音。沈微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陆凛回来了。他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大衣,肩头似乎还沾染着外面清冽的寒气。他步履匆匆,脸上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近乎压抑的激动。这种神情,沈微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即使是在他签下数十亿的并购案时。
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径直走向客厅中央。他手里拿着一个极其精致的天鹅绒首饰盒,盒子是深邃的宝蓝色,在清晨的光线下泛着奢华的光泽。他走到沈微面前,脚步才停下,目光却依旧没有落在她脸上,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缓缓打开了那个盒子。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主石是一颗硕大无朋的梨形切割钻石,纯净度极高,在灰蒙蒙的光线下依然折射出璀璨夺目的火彩,如同凝固的星辰。戒臂上还镶嵌着无数细密的碎钻,簇拥着主石,奢华得令人窒息。
陆凛的指尖轻轻抚过那枚戒指,眼神专注得近乎痴迷,声音里带着一种沈微从未听过的、近乎颤抖的温柔: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晚晚的飞机下午落地。他终于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落在沈微身上,但那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冰封的决断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即将摆脱累赘的轻松。
今晚,他开口,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在帝豪酒店顶层宴会厅,我为她举办接风宴,同时……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沈微无名指上那枚象征陆太太身份的、款式简洁的铂金素圈婚戒,眼神里掠过一丝轻蔑,继续说道,我会正式向她求婚。
他将那枚价值连城的钻戒轻轻合上,动作带着一种郑重的珍惜。
你,他的视线重新对上沈微的眼睛,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准时出席。穿那件香槟色的长礼服,她喜欢那个颜色。他像是在安排一件道具的出场,还有,注意你的言行。今晚,我不希望有任何意外,影响晚晚的心情。
说完,他不再看她,拿着那个承载着他全部期待的首饰盒,转身走向书房的方向,准备去换衣服。他的背影挺拔、冷硬,步伐带着一种即将迎接曙光的急切。
沈微站在原地,如同一尊被遗忘在寒风中的石像。窗外那层薄薄的水汽似乎蔓延到了她的眼底,模糊了视线。心口的位置,先是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被那枚璀璨钻戒的光芒灼伤。但这痛楚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一种更庞大、更彻底的冰冷席卷、淹没。
原来,连这合约的最后一天,她存在的意义,依旧是作为另一个女人幸福的陪衬,作为一块确保求婚顺利进行的、无足轻重的背景板。
三年屈辱,一千多个日夜的扮演,在这一刻,终于走到了尽头。也耗尽了最后一丝无谓的期待。心底那片冰封的荒原,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所有的寒冷、麻木、隐忍,都呼啸着坠落进去,归于一片死寂的虚无。
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那枚铂金素圈。它曾象征着一个虚假的身份,一段残酷的交易。她抬起右手,冰凉的指尖触碰到那枚同样冰凉的金属,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一点点地,将它褪了下来。
戒指离开皮肤的瞬间,留下一个清晰的、微微凹陷的戒痕。
她摊开掌心,那枚小小的圆环躺在那里,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下,反射着暗淡的、属于金属本身的冷光,不再有任何象征意义。
窗外,第一片细小的雪花,悄无声息地飘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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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豪酒店顶层宴会厅。巨大的水晶吊灯倾泻下璀璨夺目的光芒,将整个空间照耀得如同白昼。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槟、香水与鲜花的馥郁气息。舒缓的弦乐流淌,却掩盖不住人群低声谈笑间涌动的暗流——所有人都知道,今晚的主角,是阔别多年、终于归来的苏晚,以及陆氏掌权人陆凛蓄势待发的盛大求婚。
沈微穿着那件陆凛指定的香槟色曳地长礼服,裙摆上细密的珠绣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她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属于苏晚的温婉笑容,优雅地穿梭于宾客之间,扮演着一个完美的、沉默的背景板。陆凛几乎全程陪在苏晚身边,高大挺拔的身影始终围绕着她,目光温柔专注,唇角噙着真切的、毫不掩饰的笑意,与平日判若两人。
苏晚无疑是全场焦点。她穿着一身剪裁独特的白色长裙,衬得她肌肤胜雪,气质空灵出尘。她挽着陆凛的手臂,笑容清浅,眼神灵动,偶尔与陆凛对视一眼,眼波流转间尽是旁人无法介入的默契与情意。她像一个真正的公主,享受着失而复得的宠爱。她似乎并不在意沈微的存在,或者说,她根本无需在意。她的目光偶尔掠过沈微,如同掠过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胜利者的怜悯。
陆总和苏小姐真是璧人一对啊!
是啊,苏小姐一回来,陆总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听说今晚要求婚那颗‘星辰之泪’真是价值连城呢……
有些人啊,鸠占鹊巢这么久,也该识趣退场了……
窃窃私语声如同细密的针,从四面八方钻入沈微的耳中。她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空荡荡的无名指根部。
宴会进行到高潮。司仪带着激动的声音宣布:各位尊贵的来宾!在这个美好的夜晚,我们共同见证陆凛先生,对他挚爱的苏晚小姐,表达最深沉的爱意与承诺!
灯光瞬间聚焦在舞台中央。陆凛牵着苏晚的手,一步步走上台阶。苏晚脸颊微红,眼含期待,如同等待加冕的女王。陆凛从西装内袋中取出那个宝蓝色的天鹅绒盒子,在万众瞩目下,啪地一声打开。
那颗硕大的梨形钻戒星辰之泪在聚光灯下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光芒,璀璨得令人窒息。台下响起一片惊叹和艳羡的抽气声。
陆凛单膝跪地,动作优雅而虔诚,他仰望着苏晚,深邃的眼眸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宴会厅,带着磁性的、令人心颤的温柔:
晚晚,这三年,每一天都是煎熬。我……
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尖锐的碎裂声骤然响起!
啪嚓!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满场浪漫的粉红泡泡。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舞台上的陆凛和苏晚,都下意识地被声音来源吸引了过去。
只见靠近舞台的香槟塔旁,沈微僵立在那里,脚下是碎裂一地的水晶杯残渣,金黄色的香槟液体溅湿了她昂贵的香槟色裙摆,洇开一片深色的、难看的污渍。她手里还握着半截断裂的高脚杯杯柄,脸色在聚光灯下显得异常苍白,眼神似乎有些空洞地望向舞台方向。
陆凛的深情告白戛然而止。他眉头瞬间蹙紧,眼神从方才的柔情蜜意瞬间冻结成冰,锐利如刀地射向沈微,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被打断重要时刻的暴怒。
苏晚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抓紧了陆凛的手臂,看向沈微的目光里充满了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现场一片死寂。只有轻柔的背景音乐还在不识趣地流淌着。
陆凛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怒火。求婚被打断的难堪和对沈微不识大体的极度不满让他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他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没有动,但看向沈微的眼神却冰冷刺骨,薄唇微启,对着她,也对着全场所有竖起耳朵的人,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淬毒的寒意:
沈微,你在这里发什么疯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一个影子,就该有影子的自觉。待在垃圾堆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别在这里碍眼。
影子、垃圾堆……这些被他重复了三年的词汇,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下,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被如此清晰、如此不留情面地宣之于口。如同当众剥光了她的衣服,将所有的屈辱和不堪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全场死寂。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聚焦在沈微身上,有惊愕,有鄙夷,有同情,更多的,是看好戏的玩味。
沈微站在那里,裙摆被香槟浸湿,紧紧贴在腿上,冰凉黏腻。手中那半截断裂的杯柄硌着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陆凛那句冰冷刺骨的话,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倒刺,狠狠扎进她早已麻木的心口,然后用力撕扯。奇怪的是,预想中的剧痛和窒息并没有降临。反而像是一块沉重的、压了她太久的巨石,被这句话猛地击碎、掀开了。
一股奇异的、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伴随着冰凉的决绝,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驱散了最后一丝残存的麻木和寒冷。她甚至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一直紧绷的脊背,在这一刻,悄然松懈了半分。
她没有去看陆凛那张写满厌恶的脸,也没有去看苏晚那带着胜利者姿态的眼神。她的目光,缓缓地、平静地扫过台下那些表情各异的面孔——惊诧、鄙夷、怜悯、幸灾乐祸……像一场无声的默剧。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沈微脸上那抹属于苏晚的、练习了千百遍的温婉笑容,慢慢地、一点点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那平静之下,仿佛有沉寂已久的火山在苏醒,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冷冽。
她微微抬起下巴,脖颈的线条绷紧,显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孤高的弧度。
她没有说话。没有解释,没有哭泣,没有愤怒的控诉。
她只是轻轻松开了手。
叮——
那半截断裂的水晶杯柄从她指尖滑落,掉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短促的声响,在死寂的宴会厅里格外清晰。
然后,她提起被香槟浸湿的、沉重冰冷的裙摆,看也没看舞台中央那对璧人一眼,在数百道目光的聚焦下,挺直了背脊,像一个真正的女王,一步一步,从容不迫地、踏过脚下那片湿漉漉的狼藉,朝着宴会厅出口的方向走去。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晰而稳定的哒、哒声,节奏平稳,没有丝毫慌乱。
每一步落下,都像是在告别一个时代,也像是在踏碎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她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陆凛冰冷愤怒的注视和苏晚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出了那片璀璨却令人窒息的光晕,走进了门廊外相对昏暗的阴影里,然后,身影彻底消失。
没有回头。
---
厚重的宴会厅大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彻底隔绝了里面鼎沸的人声、虚伪的喧嚣和那些针扎般的目光。走廊里相对安静,只有远处隐约的电梯运行声。空气里残留的香水和食物的甜腻气息,被一种更清冽的、从通风口送来的冷风稀释。
沈微背靠着冰凉坚硬的门板,挺直的脊背瞬间松弛下来。方才在厅内强撑的那股孤高的力量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一下,又一下,带着迟来的钝痛和麻木。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手无名指。那里只剩下一个浅浅的、几乎看不出的戒痕,提醒着刚刚被当众剥下的耻辱。指尖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没有时间感伤。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直身体。被香槟浸湿的裙摆紧贴着皮肤,冰冷黏腻,沉重得如同枷锁。她毫不犹豫地弯下腰,双手抓住裙摆两侧,用力一撕!
嗤啦——
坚韧的布料发出刺耳的撕裂声。昂贵的香槟色长礼服,从膝盖上方被粗暴地撕裂开来,变成了一条参差不齐的短裙。她毫不在意,将撕下的累赘布料随手扔在光洁的地面上,如同丢弃一件垃圾。
高跟鞋也成了累赘。她弯下腰,干脆利落地解开脚踝处的系带,将那双价值不菲的细高跟踢掉,赤足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瞬间,身体矮了几分,但一种奇异的、脚踏实地的自由感油然而生。
现在,她身上只剩下被撕裂的短裙内衬和单薄的丝袜,在走廊的冷风里微微瑟缩。但她毫不在意。她快步走向走廊尽头专属的VIP电梯间,那里有直达地下停车场的电梯。
电梯门光滑如镜,映出她此刻的模样:头发依旧盘得一丝不苟,妆容精致,但眼神却像淬了寒冰的刀锋,锐利得惊人。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电梯下行。
地下停车场空旷而安静,带着特有的阴冷气息和机油味。她的脚步在寂静中发出轻微的回响。很快,她走到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旁——这是她用自己的钱购置的、一辆极其普通的大众轿车,登记信息也与陆凛毫无关联。这是她为自己预留的后路。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厢内狭小的空间隔绝了外面的寒冷,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身体里紧绷的弦终于彻底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三年来的隐忍、委屈、愤怒、绝望……无数种情绪在心底疯狂翻涌、撕扯,最终却都归于一片冰冷的死寂。
她睁开眼,眼神空洞地望着车顶。没有眼泪。所有的泪,似乎早在过去的一千多个日夜里流干了。
手机在随身的手包里震动起来。是陆凛的私人律师。她面无表情地接起。
沈小姐,对方的声音刻板依旧,陆先生让我通知您,离婚协议已准备好,电子版已发送到您的邮箱。陆先生希望您能尽快签署。关于财产分割,协议中明确约定,您无权获得陆氏任何资产,包括您名下由陆先生购置的房产、车辆、珠宝等,均需在七日内清点归还。作为合约结束的‘劳务补偿’,陆先生会按协议支付您五百万元人民币,前提是您立刻签署协议并搬离公寓。律师顿了顿,补充道,陆先生的原话是:‘告诉那个影子,拿着她该拿的垃圾,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冰冷的字句,带着陆凛特有的刻薄和羞辱,隔着电波传来。
沈微握着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嘲讽和一丝即将解脱的快意。
知道了。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协议我现在就看。
她挂断电话,打开邮箱。果然,一封新邮件带着附件躺在那里。她点开那份PDF文件,密密麻麻的条款,核心只有两点:净身出户,拿钱走人。
她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仔细去逐条阅读那些羞辱性的条款。她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电子签名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划过,签下自己的名字——沈微。签名的笔迹,不再是三年前在医院走廊里那种带着屈辱和颤抖的沉重,而是流畅、锋利,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点击,发送。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发送成功提示,沈微缓缓靠回椅背。
一切都结束了。
她启动车子,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车灯划破地下停车场的昏暗。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出车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