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地板紧贴着我的脸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手腕的剧痛让我从昏迷中惊醒,意识像沉在浑浊的水底,挣扎着向上浮去。
昏黄的灯光下,我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地聚焦在手腕上——一道狰狞的伤口正缓慢地渗出暗红的血液,滴落在身下昂贵却冰冷的大理石地面。血泊缓慢地扩大,像一幅诡异而绝望的画。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这不是空调的冷气,而是这间地下室里特有的、深入骨髓的阴冷。
*又来了。*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上心脏。
我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投向那扇巨大的、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单向玻璃。玻璃的另一边,是顾家别墅灯火通明、温暖如春的主厅。水晶吊灯折射着奢华的光芒,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顶级牛排和红酒的香气。
顾言晟就站在那里,离我如此之近,却又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银灰色西装,身姿挺拔,英俊的脸上是我曾经沉沦过的温柔神情。此刻,那份温柔正毫无保留地倾注在他臂弯里的女人身上——林薇。
林薇穿着一件柔软的米白色羊绒长裙,小腹已经有了明显的、骄傲的隆起弧度。她依偎在顾言晟怀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甜蜜与依赖。顾言晟一手小心翼翼地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端着一个精致的骨瓷小碗。他用白玉勺子舀起一勺深褐色的药汁,耐心地吹了吹,才温柔地送到林薇唇边。
乖,薇薇,再喝一口。这可是我特意请圆通大师的弟子开的安胎方子,对孩子好。他的声音透过隐藏的传声器,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我的神经。
林薇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娇嗔地扭了一下:好苦嘛,阿晟。
再苦也得喝,顾言晟的语气是宠溺的纵容,眼神却扫过我所在的地下室方向,瞬间变得冰冷而坚硬,毫无温度,想想地下室里的‘药饮’,这点苦算什么为了我们的孩子,这点代价,她付得起。
药引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到手腕那道丑陋的伤口上。那不是意外。是昨晚,顾言晟的私人医生,在顾言晟冰冷目光的注视下,用特制的工具割开的。为了取我身上所谓的药血——顾家那个不知从哪座野山里请来的高人说,林薇命格贵重,怀的孩子更是天降麟儿,需得至阴体质的药血定期滋养挡灾,才能保母子平安,福泽顾家。
而我苏晚,恰好就是那个倒霉的药引。
林薇依偎在顾言晟怀里,小口地喝着那碗用我的血做药引熬制的安胎药。她仿佛不经意地抬眼,目光精准地穿透单向玻璃,落在我狼狈倒地的身影上。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没有一丝愧疚或怜悯,只有赤裸裸的、居高临下的得意和一丝嘲弄。她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无比清晰的弧度,无声地用口型对我吐出两个字:活该。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这就是我爱了五年,掏心掏肺付出的丈夫这就是那个当初跪在我母亲病床前,发誓会照顾我一辈子、绝不让我受半点委屈的男人
回忆如同破碎的玻璃片,带着锋利的边缘狠狠刺入脑海。母亲临终前枯槁的手紧抓着顾言晟的手,眼神里的恳求几乎要溢出来:言晟…晚晚…交给你了…
顾言晟那时红着眼眶,声音哽咽却斩钉截铁:妈,您放心!我顾言晟对天发誓,这辈子绝不负晚晚!否则天打雷劈!誓言犹在耳边,如今却成了最恶毒的讽刺。
信任爱情五年婚姻在顾言晟眼里,恐怕都比不上林薇肚子里那个所谓的福星,比不上林薇如今顶着的那顶华山宗圆通大师唯一俗家弟子的光环!自从林薇顶着这个名头,用几手似是而非的医术和所谓的驻颜丹打入京北顶级豪门圈后,顾言晟和整个顾家,就把她当成了下金蛋的凤凰。而我这个曾经门当户对、如今娘家败落的原配,自然就成了可以随意丢弃、甚至榨干最后一点价值的垫脚石。
轰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浓墨般的夜幕,瞬间照亮了地下室和我惨白的脸。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炸雷,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劈开。紧接着,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密集的雨点疯狂地敲打着别墅的窗户和地下室的通风口,发出令人心悸的噼啪声。
雷声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混沌的意识上。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像一条无人问津的野狗,悄无声息地烂在这冰冷肮脏的血泊里!为这对狗男女所谓的福星流干最后一滴血他们不配!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混合着滔天的恨意,猛地从四肢百骸炸开,瞬间压过了失血的眩晕和刺骨的寒冷。我的目光在昏暗的地下室内疯狂扫视,像濒死的野兽寻找最后的生机。
墙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堆着一些清理花园后还没来得及扔出去的废弃物。一个破旧的粗陶花瓶,混在一堆枯枝败叶中,瓶口缺了一块,瓶身也沾满了泥土。
就是它!
求生的本能力量大得惊人。我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拖着身体爬了过去。冰冷的泥土和粗糙的地面摩擦着膝盖和手臂的皮肤,留下火辣辣的痛感,但这痛楚此刻却成了刺激我保持清醒的良药。终于,我抓住了那个冰冷粗糙的花瓶颈。
没有丝毫犹豫。我咬紧牙关,用尽残存的力气,将花瓶狠狠砸向旁边坚硬的大理石柱!
哐啷——!
刺耳的碎裂声在空旷的地下室回荡。花瓶应声而碎,碎片四溅。我抓起一片最大、最尖锐的陶片,锋利的边缘瞬间割破了我的指尖,带来一阵锐痛。
就是现在!
我猛地抬起那只被割腕取血、还在缓慢渗血的手腕,将尖锐的陶片狠狠按了上去!不是割开新的伤口,而是对准了原本那道医生留下的、刻意避开大动脉却足够缓慢放血的伤口,用力地、残忍地、横向一划!
呃——!剧烈的疼痛让我眼前一黑,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闷哼。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但效果立竿见影!原本只是缓慢渗出的血液,瞬间变成了一道汹涌的红色小溪,汩汩地奔流而出,染红了更大一片地面。
鲜血的快速流失带来强烈的眩晕,但我的大脑却在这一刻异常清醒。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制造混乱,加速失血,让外面监控我状态的人以为我撑不住了!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放松警惕!
果然,手腕上那个不起眼的、像米粒大小的微型生命体征监测仪,发出了尖锐而急促的蜂鸣!红灯疯狂闪烁!
几乎在蜂鸣响起的同时,地下室厚重铁门上的观察小窗唰地被拉开。一张脸出现在小窗外,是顾言晟派来看守我的保镖阿强。他脸上带着不耐烦和一丝紧张,当看到我身下迅速扩大的血泊和疯狂闪烁的警报时,他明显慌了神。
妈的!搞什么!他低骂一声,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掏钥匙,可别真死了!少爷说了这药引还得用呢!
就是现在!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金属摩擦的咔哒声。沉重的铁门被拉开一道缝隙。
积蓄已久的力量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狮,在铁门打开的瞬间,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将手中紧握着的、沾染着鲜血和污泥的大块陶片,狠狠砸向阿强的面门!
啊——!阿强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脸踉跄后退。
机不可失!我甚至顾不上看他的惨状,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撞开因疼痛而失去平衡的阿强,像一道离弦的箭,冲出了那间囚禁了我无数个日夜的、如同坟墓般的地下室!
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自由的味道!
身后传来阿强愤怒的咆哮和追赶的脚步声,还有主厅方向被惊动后传来的顾言晟惊怒交加的厉喝:拦住她!快给我拦住那个贱人!
但我不能停!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冲出去!离开这个地狱!
别墅的大门近在咫尺!我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手指颤抖着,终于摸到了冰冷的门把手,用力一拧!
哗——!
门开的瞬间,狂风裹挟着冰冷的、豆大的雨点,像无数鞭子一样狠狠抽打在我的脸上、身上。单薄的病号服瞬间湿透,紧贴在皮肤上,刺骨的寒意几乎要将血液都冻僵。
门外是顾家精心打理的、在夜色和暴雨中显得狰狞扭曲的前庭花园。通往生路的雕花大铁门,在滂沱大雨和浓重的夜色中,显得那么遥远。
苏晚!你给我站住!顾言晟暴怒的声音从身后主厅传来,带着难以置信和被忤逆的狂怒,脚步声急促逼近。
不能回头!我咬紧牙关,一头扎进了狂暴的雨幕之中。冰冷的雨水疯狂地冲刷着我的脸,混合着眼泪和伤口流下的血水。脚下昂贵的草坪在暴雨的浸泡下变得泥泞不堪,每一次抬脚都异常沉重。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身体,像一层冰冷的枷锁。失血带来的眩晕和寒冷不断侵袭着意识,视野开始变得模糊、摇晃。
身后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越来越近,夹杂着保镖的呼喝。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贴近。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少爷说了,死活不论!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头顶。力气在飞速流逝,双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难道真的逃不掉吗难道真的要像那个高人所说,流干最后一滴血,成为林薇和她肚子里那个福星的垫脚石
不!我不甘心!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最后一刻,就在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向前软倒的瞬间,刺目的、雪白的光柱如同审判之剑,猛地撕裂了雨幕和黑暗,从雕花铁门的方向直射而来!
强光瞬间吞噬了我摇摇欲坠的身影。引擎低沉有力的咆哮声压过了风雨声,一辆线条冷硬如钢铁巨兽的黑色劳斯莱斯库里南,如同幽灵般冲破雨幕,稳稳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停在了顾家别墅紧闭的大铁门前。
车灯如同两轮灼热的小太阳,将门前这一小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也清晰地映照出我倒在泥泞中的、狼狈不堪的身影。
紧接着,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一把巨大的黑伞率先撑开,像一朵突然绽放的墨莲,稳稳地挡住了瓢泼大雨。一个穿着笔挺黑色西装、面容冷峻如岩石的男人下了车,他看都没看顾家别墅方向追出来的保镖和脸色铁青的顾言晟,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然后,他快步走到后座车门旁,姿态恭敬地拉开了车门。
一只锃亮的黑色手工皮鞋踏出,踩在泥泞的水洼里,却无损其主人的半分尊贵。笔挺如刀裁的西裤包裹着修长有力的腿。随即,一个高大的身影完全从车里站了出来。
伞沿微微抬起。
一张脸暴露在惨白的车灯光线下。
棱角分明,如同最杰出的大师用冷玉雕琢而成。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道无情的直线。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此刻的夜空,里面仿佛蕴藏着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寒冰,又像是酝酿着吞噬一切的风暴。他只是站在那里,目光淡淡地扫过追到门口的顾言晟和一众保镖,那无形的、如同实质般的强大压迫感就让顾言晟嚣张的怒吼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保镖们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是他!沈肆!
那个在三个月前顾家一次极为重要的商业晚宴上,曾避开所有人,在露台角落对我递出一张纯黑名片,说出惊世骇俗提议的男人!那个掌控着京北乃至全国经济命脉的沈氏财阀神秘掌权人!那个传说中冷血无情、手段通天,连顾家都要仰望的存在!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身体和意识的极限已经到来。冰冷的雨水和失血彻底带走了我最后一丝力气,黑暗如同温柔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我的意识。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秒,我仿佛看到沈肆那双寒冰般的眸子,穿透雨幕,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紧接着,身体一轻,仿佛落入了一个带着清冽雪松气息和强大力量的怀抱。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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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京北,云顶国际酒店。
水晶宫宴会厅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中弥漫着名贵香水、香槟和顶级雪茄混合的奢靡气息。舒缓的弦乐流淌,却压不住满场的喧嚣和刻意压低的兴奋议论。
今晚是顾家为林薇举办的圣女加冕礼暨订婚晚宴。自从林薇顶着华山宗圆通大师唯一俗家弟子的名头,用几手神乎其神的医术和据说能青春永驻的驻颜丹,成功打入京北顶级豪门圈后,顾家就将她视作重振家族声威、更进一步的祥瑞。今晚这场耗资数千万的盛宴,就是要将林薇圣女的身份彻底坐实,向整个京北上流社会宣告顾家的崛起和她腹中那个天命麟儿的尊贵。
林薇无疑是全场的焦点。她穿着一身由意大利顶级设计师量身定做的纯白色曳地长裙,裙摆上缀满了细碎的钻石,在灯光下行走间流光溢彩,宛如披着星河。精心打理过的长发挽起,露出修长优美的脖颈,上面佩戴着顾家祖传的、价值连城的翡翠项链。她微微扬着下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圣洁又矜持的微笑,小腹隆起的弧度被长裙完美地勾勒出来,成为她此刻最荣耀的勋章。
她挽着顾言晟的手臂,如同女王巡视领地般,在人群中穿梭,接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恭维和艳羡的目光。
恭喜顾总!恭喜林小姐!哦不,现在该叫顾太太了!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薇薇小姐这气度,不愧是圆通大师的高徒,圣女之名当之无愧!
顾家得此佳媳,又有麟儿即将降世,真是双喜临门,福泽深厚啊!
听说薇薇小姐新研制的‘玉颜丹’,连陈部长的夫人都赞不绝口,效果惊人啊!不知我们有没有这荣荣幸……
顾言晟志得意满,意气风发,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风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他侧头看向身边的林薇,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仿佛捧着稀世珍宝。他轻轻拍了拍林薇的手背,朗声对众人笑道:诸位过誉了!能得薇薇为妻,是我顾言晟三生有幸!她不仅是我顾家的福星,更是我顾言晟的命!他顿了顿,环视全场,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意味,从今往后,薇薇便是我顾家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将是我顾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
这番话,无疑是将林薇彻底捧上了神坛,也彻底抹杀了那个曾经名为苏晚的女人在顾家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林薇适时地露出几分羞涩和感动,依偎在顾言晟肩头,享受着众人更加热烈的艳羡和吹捧。她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种志得意满的优越感,仿佛已经站在了云端。
就在这气氛被推向最高潮,顾言晟准备宣布下一个环节——圣女林薇将为在场的尊贵宾客随机赠送三颗珍贵无比的玉颜丹时——
宴会厅那两扇厚重的、镶嵌着金色花纹的雕花大门,被侍者从外面缓缓地、无声地拉开了。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气流仿佛随之涌入。门口的光线被两道身影挡住。
原本喧闹如沸水的宴会厅,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了喉咙。
弦乐声还在不识趣地流淌,但所有的交谈声、笑声、碰杯声……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数百道目光,带着惊愕、茫然、难以置信,齐刷刷地聚焦在门口。
顾言晟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僵住了,如同戴上了一张拙劣的面具。他身边林薇那圣洁矜持的表情瞬间凝固,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惊疑和不安。
门口逆着光站着的,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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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穿着一身极为简洁的暗红色丝绒长裙,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将身材勾勒得惊心动魄。流畅的线条从圆润的肩头滑下,收束于盈盈一握的腰间,再向下蔓延开迤逦的裙摆。露出的锁骨精致得如同艺术品,肌肤在灯光下白得耀眼。她海藻般的黑色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慵懒地垂在颊边。
她的脸上只化了极淡的妆,却越发凸显出五官的精致和那份深入骨髓的冷艳。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透亮,如同浸在寒潭中的黑曜石,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心头发怵。
是苏晚!
那个被顾家宣称因精神问题自愿去国外疗养而消失了的原配!那个曾经被顾言晟弃如敝履、甚至沦为林薇药引的苏晚!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看顾言晟和林薇一眼。但整个宴会厅的温度,仿佛都因为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沉静而强大的气场,骤然降到了冰点。
而真正让所有人感到窒息、让顾言晟瞳孔骤缩、让林薇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的,是她身边站着的那个男人。
男人身形极为高大挺拔,穿着一身纯手工定制的墨黑色西装,没有系领带,领口随意地解开一粒扣子,却丝毫不减迫人的气势。他的面容英俊得近乎凌厉,五官深邃如同雕刻,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最慑人的是他的眼神,深邃、沉静,如同无垠的夜空,又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目光淡淡地扫过全场,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漠然和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那是一种久居上位、手握滔天权柄才能淬炼出的、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气场。
京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沈肆!沈氏财阀的掌权者,一个跺跺脚能让整个京北乃至全国经济圈震三震的名字!一个连顾家这种所谓新贵都需要仰望、费尽心机也未必能攀附上的真正云端人物!
此刻,这位传说中冷血无情、不近女色的沈家家主,正微微侧身,以一个绝对保护的姿态,让苏晚轻轻挽着他的手臂。他的目光落在苏晚身上时,那万年寒冰般的眼底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旁人难以察觉的柔光一闪而逝。
这无声的亲昵姿态,比任何言语都更具爆炸性!
死寂。
宴会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死寂。只能听到水晶吊灯里电流通过的微弱嘶嘶声,以及一些人因为过度震惊而变得粗重的呼吸。
所有人的大脑都在这一刻宕机了。
苏晚沈肆
这两个名字怎么可能联系在一起
那个被顾家扫地出门、据说已经疯掉了的苏晚,怎么会以如此惊艳、如此强势的姿态,出现在这里而且……是和沈肆一起!姿态如此亲密!
顾言晟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变得一片铁青。他死死地盯着门口那两道身影,尤其是苏晚那只轻轻挽着沈肆手臂的手,眼神里的震惊迅速被一种被冒犯、被羞辱的狂怒所取代,还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苏晚!顾言晟的声音猛地拔高,尖利得破了音,在死寂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他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和被狠狠打脸的狂怒,你来这里做什么!谁允许你进来的!滚出去!
他下意识地就想冲过去,却被身旁脸色煞白、身体微微发抖的林薇死死拉住。林薇看着苏晚,看着苏晚身边那个如同帝王般的男人,再看看自己身边虽然英俊但此刻显得无比气急败坏的顾言晟,一股巨大的恐慌和强烈的嫉妒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勉强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圣女仪态,但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
面对顾言晟的失态咆哮,苏晚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只是微微侧过头,看向身边的沈肆,唇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整个死寂的空间:沈先生,看来这里的主人,不太欢迎我们呢。
沈肆薄唇微启,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却足以冻结空气的冷意:是吗他深邃的目光终于从苏晚脸上移开,第一次真正落到了顾言晟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像是千斤巨石压在顾言晟胸口,让他瞬间感到呼吸困难,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沈肆的目光只在顾言晟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移开了,仿佛只是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尘埃。他微微抬手,一个穿着同样一丝不苟西装、面容冷峻的助理如同影子般无声地出现在他侧后方。
看来顾总的记性不太好。沈肆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通知酒店经理,这间宴会厅,沈氏包了。从现在起,闲杂人等,清场。
是,先生。助理面无表情地应下,立刻拿出手机。
闲杂人等清场
轰——!
这两个词如同两颗炸弹,瞬间在死寂的宴会厅引爆!所有人都被这毫不掩饰的蔑视和霸道惊呆了!顾家花费巨资、广邀宾客举办的加冕礼,在沈肆口中,竟成了需要被清场的闲杂人等聚会
顾言晟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巨大的羞辱感和愤怒让他几乎失去理智,他猛地甩开林薇的手,指着沈肆,气得浑身发抖:沈肆!你…你欺人太甚!这是我顾家的宴会!你有什么资格……
他的话再次被沈肆打断。沈肆甚至没有看他,而是微微低头,旁若无人地看向身边的苏晚,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只有对着她才有的、旁人难以察觉的温度:晚晚,这里太吵,空气也不好。我们换个地方听说顶楼的星空餐厅夜景不错。那姿态,仿佛在征求一件稀世珍宝的意见。
晚晚!
如此亲昵的称呼,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顾言晟和林薇脸上,也抽在了全场所有宾客的心上!所有人看向苏晚的眼神彻底变了!惊疑、探究、难以置信,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敬畏和好奇所取代!
苏晚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几乎要将她穿透的目光,脸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她轻轻抬起了那只一直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
这个动作,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灯光下,那只纤长白皙的手,无名指上,一枚戒指折射出令人心悸的璀璨光芒!
主石是一颗目测超过十克拉的、纯净无瑕的艳彩蓝钻!深邃浓郁的蓝色,如同凝固的海洋之心,在无数顶级白钻的簇拥下,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尊贵与奢华!那光芒太过耀眼,太过夺目,瞬间将林薇脖子上那条顾家祖传的翡翠项链,映衬得如同地摊上的廉价玻璃!
整个宴会厅响起一片无法抑制的倒抽冷气声!
天啊……那…那是‘深海之星’吗去年苏富比拍卖会上被神秘买家以天价拍走的那颗……
沈先生送的这…这……
苏晚她…她现在是沈太太!
所有的猜测、所有的疑惑,在这枚惊世骇俗的钻戒面前,都有了答案!这枚戒指代表的,绝不仅仅是财富,更是身份!是沈肆毫不掩饰的宣告和庇护!
林薇死死地盯着那枚戒指,眼睛被那璀璨的蓝光刺得生疼,一股强烈的嫉妒和恐慌几乎要将她吞噬!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那条曾被无数人艳羡的翡翠项链,此刻只觉得无比廉价和可笑!她精心营造的圣女光环,她引以为傲的顾太太身份,在苏晚这枚戒指和沈肆无声的庇护面前,被碾得粉碎!
顾言晟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由猪肝色转为惨白。他看着苏晚,看着那张曾经无比熟悉、此刻却冷艳逼人得让他不敢直视的脸,看着那枚刺得他眼睛生疼的钻戒,再看看她身边那个如同神祇般强大尊贵的男人……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悔恨和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小丑!他抛弃的石头,竟然是别人捧在手心的绝世珍宝!
不……不可能……顾言晟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苏晚怎么可能攀上沈肆她凭什么!
就在这时,苏晚的目光,终于第一次,平静地、毫无波澜地,落在了顾言晟那张因震惊、愤怒、嫉妒而扭曲的脸上。
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又像是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那眼神里的漠然,比最锋利的刀还要伤人。
顾言晟被这眼神刺得一个激灵,巨大的恐慌压倒了一切。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份折叠起来的文件,手忙脚乱地展开,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变得尖利扭曲,完全失了风度:
苏晚!你…你别得意!我们还是夫妻!你忘了!我们还没离婚!你看!这是我们的结婚证!法律上你还是我顾言晟的妻子!你…你现在的行为是重婚!是犯法的!
他挥舞着那本鲜红的小本子,如同溺水的人挥舞着最后一根稻草,试图用这最后一点法律上的联系来挽回那早已碎成齑粉的尊严和掌控权。他此刻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不能让她走!她是他的!就算她现在攀上了高枝,也改变不了她曾经是他顾言晟妻子的事实!只要没离婚,她就还是他的!沈肆权势再大,也不能公然践踏法律!
重婚一直如同帝王般沉默的沈肆,终于再次开口了。他微微侧头,看向状若疯癫的顾言晟,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冰冷的嘲弄,如同看着一只在巨人脚边狂吠的蝼蚁。
他甚至懒得对顾言晟说什么,只是极其随意地抬了抬下巴,目光扫向自己那位如同影子般存在的冷面助理。
助理立刻会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动作利落地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看似普通、实则内部结构复杂的公文包中,取出了一沓厚厚的、雪白的A4纸文件。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不解、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助理迈着精准的步伐,走到宴会厅中央,走到顾言晟面前。
顾言晟还举着那本刺目的结婚证,呼吸急促,死死盯着助理。
助理没有任何废话,将手中那厚厚一沓文件,如同丢垃圾一样,啪地一声,直接拍在了顾言晟胸前。
顾言晟下意识地接住,低头一看——
《离婚协议书》。
标题清晰而刺眼。
而协议书的末尾,乙方的签名处,赫然是他顾言晟的亲笔签名!日期是三个月前!正是苏晚被他囚禁在地下室取血的那个时间段!
不!这不可能!我没签过!这是假的!顾言晟如同被滚油烫到,猛地尖叫起来,脸上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他怎么可能签这种东西!他疯了吗!
在极度的震惊和恐慌驱使下,他像是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又像是要撕碎这荒谬的指控,双手猛地抓住那叠厚厚的离婚协议,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撕扯起来!
嗤啦——嗤啦——!
雪白的纸张在他手中发出刺耳的哀鸣,被粗暴地撕成两半、四半、无数碎片!他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一边撕扯,一边歇斯底里地咆哮:假的!都是假的!想离婚你休想!苏晚,你这辈子都休想摆脱我!休想!
纸屑如同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落在他昂贵的西装和周围光洁的地板上。他喘着粗气,手里紧紧攥着最后一点残破的纸片,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近乎癫狂的得意笑容,挑衅地看向苏晚和沈肆,仿佛这样就能否定一切。
宴会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顾言晟这突如其来的疯狂举动惊呆了。这哪里还是那个刚才还意气风发的顾总分明是一个输红了眼、彻底失去理智的赌徒!
林薇看着状若疯魔的顾言晟,看着他手里飘落的纸屑,再看看周围宾客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惊愕,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脸上火辣辣的,精心维持的圣女形象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晚看着顾言晟的表演,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嘲讽。
沈肆更是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他甚至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下顾言晟撕纸的英姿,然后,在顾言晟撕完最后一点纸片,带着扭曲的得意抬头看过来时,沈肆才慢条斯理地、轻轻地鼓了鼓掌。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死寂的大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和讽刺。
撕得好。沈肆薄唇微启,吐出三个字,语气平淡得像在评价天气。他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个极淡、却足以让顾言晟血液冻结的弧度。
顾言晟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缠住了他的心脏。
只见沈肆对着助理,再次随意地抬了抬下巴。
助理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在顾言晟惊恐的注视下,再次伸手探入了那个仿佛深不见底的公文包。
这一次,助理没有拿出一沓文件。
而是直接拎出了一个——标准的、沉甸甸的、超市里最常见的那种透明塑料文件箱!
箱子被助理咚地一声,放在了顾言晟脚边那片狼藉的纸屑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箱子上。
里面,整整齐齐、密密麻麻、满满当当塞着的,全是雪白的A4纸文件!每一份的标题都清晰可见——《离婚协议书》!每一份的格式、内容,甚至乙方签名处那刺眼的顾言晟三个字,都和刚才被顾言晟撕碎的那份一模一样!
助理直起身,依旧是那副冷冰冰、毫无感情波动的腔调,对着面无人色的顾言晟说道:顾总,撕一箱,送十箱。沈先生交代了,您喜欢撕,我们这里管够。不够的话,酒店楼下还有一卡车复印件,随时可以送上来。您慢慢撕,不急。
噗——
人群里不知是谁,实在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极低的嗤笑。
这笑声如同点燃了引线,瞬间引爆了压抑的气氛。虽然大部分人碍于场合强忍着,但那些看向顾言晟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怜悯和看跳梁小丑般的嘲弄。
撕一箱送十箱……
沈肆这哪里是打脸这分明是把顾言晟的脸皮撕下来,扔在地上,再用卡车来回碾压!
顾言晟的脸,由惨白瞬间涨成了酱紫色,又迅速褪成一片死灰。他看着脚边那满满一箱、如同嘲讽般的离婚协议书,再看看周围那些让他如芒在背的目光,最后看向苏晚——那个曾经对他百依百顺、如今却站在云端冷漠俯视他的女人,还有她身边那个如同神魔般强大的男人……
噗——!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顾言晟再也控制不住,身体剧烈一晃,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猩红的血点溅落在他昂贵的西装前襟和脚边雪白的纸屑上,触目惊心!
阿晟!林薇吓得尖叫一声,慌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顾言晟。
滚开!顾言晟却猛地一把推开了林薇,力气之大,让本就穿着高跟鞋、心神不宁的林薇惊呼一声,直接向后踉跄摔倒在地!
啊——!林薇狼狈地摔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下来,昂贵的裙摆沾上了顾言晟喷出的血点和她自己蹭上的灰尘。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显然是扭伤了。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周围那些瞬间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不再是羡慕和仰望,而是赤裸裸的看戏、鄙夷和幸灾乐祸!
圣女呵,摔得可真够‘圣洁’的。
看看顾言晟那样子,跟疯狗有什么区别还福星呢,我看是灾星吧!
真是丢人现眼到姥姥家了……
细碎的议论声如同毒针,狠狠扎进林薇的耳朵。巨大的羞辱感和身体的疼痛,让她精心维持的优雅和体面彻底崩溃!她看着推开她后依旧死死盯着苏晚、眼神混乱疯狂的顾言晟,再看看自己此刻的狼狈不堪,一股强烈的怨恨和不甘如同火山般喷发!
不!不该是这样的!她才是今晚的主角!她才是被所有人仰望的圣女!苏晚这个贱人凭什么!凭什么能攀上沈肆!凭什么能抢走她所有的风光!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对!药血!她的药血!她明明偷了苏晚那么多药血!圆通大师说过,只要定期服用药引的血,她就能福泽深厚,百病不侵,青春常驻!她就能牢牢抓住顾言晟的心,坐稳顾太太的位置,成为人人敬仰的圣女!
可现在……顾言晟像个疯子!她自己摔得如此狼狈!苏晚却光彩照人地站在了沈肆身边!
难道是药血失效了不!不可能!她昨晚还服用过!为了确保今晚光彩照人,她还特意加大的剂量!
一定是苏晚!是这个贱人做了什么手脚!林薇的理智彻底被嫉妒和怨恨烧毁。她猛地抬起头,不顾脚踝的剧痛,伸手指向被沈肆护在身侧、正准备转身离开的苏晚,声音因为极度的怨恨而变得尖利刺耳,如同指甲刮过玻璃:
苏晚!你这个恶毒的贱人!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药血里动了手脚!你想害死我!想害死我肚子里的孩子!想毁了我和阿晟!
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再次让全场哗然!药血动手脚信息量太大!
苏晚离去的脚步顿住了。她缓缓转过身,目光终于第一次,真正地、平静地落在了狼狈跌坐在地、满脸怨毒的林薇身上。
沈肆也停下了脚步,他没有看林薇,只是微微侧身,以一个绝对保护的姿态,站在苏晚身侧,深邃的目光如同寒潭,冷冷地注视着这场闹剧。
苏晚看着林薇,看着那张因怨恨而扭曲的脸,看着那双充满恶毒的眼睛。她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是轻轻地、轻轻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和悲悯。
药血苏晚红唇微启,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宴会厅,林薇,你是不是忘了告诉你那位‘圆通大师’一件事
她微微俯身,靠近林薇,用只有两人能听清、却又足以让前排竖起耳朵的宾客捕捉到的音量,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我母亲留下的古医书里,最后一页用血写的警告,被你撕掉了吧
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瞬间血色尽褪!不……她怎么会知道!
苏晚看着她骤变的脸色,唇角的笑意加深,冰冷而残酷:那上面写着:苏氏药血,传女不传男,更禁传外族。若外族擅用,初时如饮甘霖,久则如中剧毒,反噬己身,气血逆冲,五脏俱焚……神仙难救。
噗——!
苏晚的话音刚落,林薇脸上的怨毒瞬间被极致的恐惧所取代!她猛地瞪大了眼睛,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她的小腹炸开,瞬间席卷四肢百骸!仿佛有无数把烧红的刀子在体内疯狂搅动!喉咙一甜,她再也忍不住,猛地喷出了一大口暗红色的、散发着诡异腥气的污血!
暗红的血溅落在她雪白的裙摆上,如同盛开了数朵狰狞的死亡之花!
啊!我的肚子!好痛!阿晟!救我!救我们的孩子!林薇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双手死死捂住剧痛的小腹,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在地上翻滚挣扎。身下,刺目的鲜血正迅速从她昂贵的裙底洇开,染红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
薇薇!顾言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吓傻了!他顾不上自己的狼狈和羞愤,连滚爬爬地扑到林薇身边,试图抱起她,薇薇你怎么了别吓我!孩子!我的孩子!
反噬……是反噬……林薇眼神涣散,脸上布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她死死抓住顾言晟的手臂,指甲深陷进他的皮肉里,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绝望,她…她说的是真的…药血…有毒…外族…反噬…救我…阿晟…我不想死……
药血有毒外族反噬
顾言晟如遭五雷轰顶!他猛地抬头,看向站在几步之外、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的苏晚,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怨毒!
苏晚!解药!把解药拿出来!他像疯狗一样嘶吼着,就要扑上来。
然而,他刚动,沈肆身边的冷面助理已经如同鬼魅般上前一步,轻松地、如同拎小鸡一般,扣住了顾言晟的手腕,将他狠狠掼倒在地!
啊!顾言晟惨叫一声,摔在林薇身边,啃了一嘴的血污。
沈肆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施舍给地上这对狼狈的男女。他微微抬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欲,揽住了苏晚纤细却挺直的腰肢,将她完全护入自己怀中。
脏。他低沉的声音在苏晚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嫌恶,也带着无边的宠溺,别污了沈太太的眼。
苏晚依偎在沈肆坚实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他手臂传来的强大力量。她抬起眼,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痛苦翻滚、身下血流不止的林薇,和旁边如同烂泥般失魂落魄、满嘴血污的顾言晟。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看着一场早已预知结局的闹剧落幕。
没有快意恩仇的狂笑,没有痛打落水狗的言语。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彻底放下的漠然。
她收回目光,轻轻靠在沈肆肩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又无比放松:嗯,我们回家。
沈肆揽着她,如同揽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再不看身后那一片狼藉的闹剧。冷面助理早已无声地在前方分开人群,清理出一条通道。
保镖们如同沉默的黑色潮水,迅速而有序地隔开所有探究、敬畏、复杂的目光,护卫在两人身侧。
在数百道目光的聚焦下,在死寂无声的宴会厅里,沈肆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揽着苏晚,一步一步,从容而坚定地,走向那扇重新打开的、通往外面世界的大门。
灯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华贵的地毯上。男人高大挺拔,如同不可逾越的山岳;女人冷艳绝伦,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他们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构成了一幅无比和谐、又强大到令人窒息的画面。
没有人敢说话,没有人敢阻拦。只有林薇痛苦的呻吟和顾言晟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如同背景音,更衬托出那一双离去背影的决绝与尊贵。
就在他们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口璀璨的光影之中时——
等一下!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带着无尽威严的声音,如同洪钟般在宴会厅门口响起!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穿着深紫色唐装、满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精神矍铄的老者,在数名气质精悍的随从簇拥下,拄着一根紫檀龙头拐杖,正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老者面色威严,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久居上位的强大压迫感!
是沈家老爷子!沈氏财阀真正的定海神针!人群中有人失声惊呼!
沈老爷子不是在瑞士静养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沈肆的脚步停了下来,微微蹙眉,看向自己的爷爷。苏晚的心也下意识地微微一紧。沈家老爷子…他亲自出现,是为了阻止沈肆和自己还是为了顾家来兴师问罪
整个宴会厅的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连林薇痛苦的呻吟都微弱了下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沈老爷子脚步生风,径直走到沈肆和苏晚面前。他那双饱经沧桑却锐利不减的眼睛,先是极其严厉地扫过沈肆,带着明显的不满。
沈肆面不改色,只是揽着苏晚的手臂微微收紧,无声地宣告着自己的立场。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沈老爷子那严厉的目光在落到苏晚脸上时,竟然瞬间冰雪消融!威严的脸上,如同变魔术般,绽开了一个无比慈祥、甚至带着几分激动和讨好的笑容!
在所有人惊掉下巴的注视下,这位跺跺脚能让京北地震的沈家老太爷,竟对着苏晚,微微弯下了他那尊贵的腰,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晚晚丫头啊,沈老爷子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死寂的宴会厅,你这孩子,回来了怎么也不先回家看看爷爷害得爷爷好找!在外面受委屈了吧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最慈祥的长辈,仔细打量着苏晚,语气里充满了心疼和不容置疑的宠溺:瞧这小脸瘦的!沈肆这小子怎么照顾你的跟爷爷回家!沈家老宅那边,爷爷早就让人把你的院子重新收拾好了!就等着你这位真正的‘小神医’、我们沈家未来的当家主母回去住呢!
轰——!!!
如果说刚才沈肆的出现和苏晚的戒指是重磅炸弹,那么沈老爷子这番话,无异于直接在宴会厅里引爆了一颗核弹!
小神医沈家未来的当家主母!沈老爷子亲自认证!还如此低声下气、甚至带着讨好!
所有人的大脑彻底宕机!看向苏晚的眼神,已经从敬畏变成了彻底的仰望和震撼!顾家…顾家这次是踢到了怎样一块深不见底的铁板啊!
地上,正捂着剧痛小腹、满心怨毒等着看苏晚被沈家老爷子教训的林薇,听到小神医三个字时,身体猛地一僵!一个被她刻意遗忘、深埋心底的可怕念头,如同地狱的恶鬼,猛地窜了出来!
而顾言晟,在听到当家主母四个字时,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在冰冷的地板上,面如死灰。他看着被沈家祖孙如同稀世珍宝般护在中间的苏晚,再看看自己身边血流不止、散发着血腥和绝望气息的林薇……
巨大的、灭顶般的悔恨,终于如同滔天巨浪,将他彻底淹没。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亲手推开、践踏的,原来是一座真正的、足以让他仰望一生的金矿。
沈老爷子根本不在意地上那对烂泥般的男女,也不在意满场呆若木鸡的宾客。他此刻眼里只有苏晚,仿佛苏晚才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孙女。
晚晚,走,跟爷爷回家!沈老爷子不由分说,极其自然地从另一边拉住了苏晚的手,那姿态,生怕她跑了似的,老宅那边,你最爱吃的桂花糖藕,王妈一大早就给你备下了!还有你以前住过的‘兰苑’,爷爷让人按你小时候的喜好重新布置了……
苏晚被这突如其来的、过于炽热的亲情弄得有些无措,下意识地看向沈肆。
沈肆对上她询问的目光,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纵容和温柔。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示意她安心。
爷爷,沈肆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提醒的意味,晚晚累了,先回家再说。
对对对!看我,老糊涂了!沈老爷子一拍脑门,立刻从善如流,但拉着苏晚的手却没松开,晚晚累了,赶紧回家休息!有什么事,咱们回家慢慢说!谁要是再敢让我孙媳妇受半点委屈,老爷子话音一转,锐利如刀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全场,尤其在顾言晟和林薇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哼!那就别怪我沈家,不讲情面!
最后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沈肆揽着苏晚,沈老爷子拉着苏晚的另一只手,祖孙三人,以一种极其和谐又无比强势的姿态,在无数道震撼、敬畏、复杂到极点的目光洗礼下,在保镖的簇拥中,从容地、彻底地离开了这片狼藉的宴会厅,消失在门口璀璨的光芒之中。
只留下身后一地的死寂、狼藉,和两个坠入绝望深渊的身影。
宴会厅的大门,缓缓合拢。
将天堂与地狱,彻底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