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幸福值校准 > 第一章

凌晨三点十七分。
城市早已沉入一种被精密仪器催化的睡眠,唯有管理局大楼的某个角落,还亮着惨白的光。那是我的工位。光不是来自头顶的LED灯管,它们早已熄灭,只剩下我面前那块巨大、冰冷、散发着幽幽蓝光的显示屏。屏幕上是不断滚动的名单,一个接一个名字,名字后面跟着一串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红色数字,像一串串不断滴落的血珠。
47.21……
58.67……
39.84……
52.13……
每个数字都代表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在幸福指数评估中未能达到60分及格线的生命。而我,陈哲,管理局第七分局的资深审查员,就是那个在深夜,为这些不合格品敲下最终判决的人。我的工作,就是确认这些名字,然后按下那个代表处理流程启动的鲜红虚拟按钮。冰冷,高效,毫无波澜。手指在键盘上机械地移动、点击、确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早已麻木,像一块被反复擦拭的电路板,所有的情感通路都覆满了名为职责的厚厚尘埃。
直到那一刻。
一个名字毫无征兆地跳进我的视野,像一颗滚烫的子弹,瞬间击穿了我自以为牢不可破的麻木外壳。
林晚。
我的妻子。
她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个刺眼得几乎让我呕吐的数字:**59.00**。
时间仿佛凝固了。显示屏幽幽的蓝光似乎骤然变得惨白,死死地钉住我的眼球。指尖悬停在冰冷的按键上方,距离那个启动清除程序的红色按钮只有不到一厘米。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指尖传来的细微震颤,那震颤迅速蔓延到整条手臂,然后是全身,最后连牙齿都开始不受控制地磕碰起来,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发出格格格的回响,空洞而绝望。
不可能……系统出错了……一定是出错了……
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像是砂纸在摩擦生锈的铁皮。林晚那个温婉的、总是带着浅浅笑意的林晚那个在我疲惫归家时,会默默递上一杯温热牛奶的林晚那个在管理局这套精密运转的冰冷机器里,唯一能让我感到一丝暖意的存在她的幸福值怎么可能只有59距离那根该死的、决定生死的及格线,仅仅差一分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布料,黏腻冰冷。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手指痉挛般重重戳向键盘上的F5。
刷新!
屏幕短暂地黑屏了一瞬,那不到一秒的黑暗,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
屏幕重新亮起。
林晚的名字还在。
但后面那个数字,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是变成了一个巨大、狰狞、如同黑洞般吞噬掉所有光线的——
**0.00**。
嗡——
一股强大的电流仿佛瞬间从头顶贯穿全身,四肢百骸都在瞬间麻痹、冻结。那冰冷的0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瞳孔深处,灼烧着我的视网膜,也烧毁了我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
0分!
管理局铁律:任何公民当月幸福指数评估结果为0分,视为存在极端情绪污染及不可逆社会危害风险,必须立即启动最高优先级清除程序(Alpha
Protocol)。无需复审,无需等待,就地执行。
清除程序……就地执行……
这几个字眼在我混乱的脑中疯狂旋转,带着冰冷的铁锈味和血肉模糊的腥气。我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那不是什么处理流程,那是彻底的、物理意义上的抹除。干净利落,不留痕迹,如同用最高温的火焰灼烧掉一滴不慎滴落的水珠。就在此刻,就在某个地方,也许就在我们那个曾经充满她气息的家里,冰冷的指令正在被执行!
不——!
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冲破了喉咙的封锁。理智在巨大的恐惧面前彻底崩断。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猛地扑向键盘,手指在冰冷的按键上疯狂敲打、拖拽。我要修改数据!强行覆盖!哪怕篡改记录会让我立刻被送进管理局最深、最暗的禁闭室,被清除程序优先处理掉也在所不惜!
然而,屏幕上弹出了一个冷酷无情的鲜红对话框,像一堵无法逾越的绝望之墙:
**【警告:目标档案(ID:Lin_Wan_7428)已被最高权限(Level
Omega)锁定。操作权限不足。】**Level
Omega!管理局传说中的终极权限,只存在于最高层极少数核心人物的加密指令中。林晚一个普通的、甚至有些内向的插画师她的档案怎么可能被Level
Omega锁定!这荒谬绝伦的等级压制,像一座无形的冰山,瞬间冻结了我所有自救的努力。
为什么是谁!
巨大的疑问和更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我。但这疑问无法阻止我。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做出了反应。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带倒了沉重的转椅,它撞在金属桌腿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在空旷死寂的办公室里久久回荡,如同丧钟。我顾不上任何后果,像一道被绝望驱动的闪电,撞开办公室的门,冲进同样冰冷、亮着应急绿光的走廊。
电梯的数字慢得令人发疯。我转身扑向安全通道,沉重的防火门被我粗暴地撞开,发出巨大的哐当声。楼梯间里只有我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和皮鞋在冰冷水泥台阶上疯狂撞击的回响,咚咚咚咚……一声声,都敲打在我濒临碎裂的心上。
凌晨的城市街道空旷得如同巨大的坟场。管理局专用的悬浮车被我以极限速度激活,引擎发出尖锐的嘶鸣,像濒死野兽的哀嚎。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颊,却无法吹散我眼中那血红的0和妻子可能正在遭受的一切带来的灼热恐惧。管理局大楼那尖锐冰冷的几何轮廓在反光镜中飞速倒退、缩小,最终被无尽的黑暗吞没。
家。
那扇熟悉的、贴着林晚手绘的温馨小花贴纸的公寓门,此刻在我眼中却像地狱的入口。我用颤抖的手指在智能锁上疯狂地按着密码,第一次,错误;第二次,还是错误!汗水瞬间糊住了眼睛,指尖冰冷滑腻。
晚晚!开门!是我!陈哲!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拳头重重砸在冰冷的合金门板上,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咚咚声。
里面死寂一片。
没有回应。没有灯光。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砰!
一声巨响。我再也无法忍受那几秒钟的等待,猛地侧身用肩膀狠狠撞向门锁旁边的薄弱位置。剧痛从肩膀传来,但门应声弹开了。
浓重的黑暗扑面而来。
晚晚!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带着明显的哭腔,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作为回应。我摸索着拍开玄关的灯。惨白的光线瞬间驱散了门口的黑暗,却将客厅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清晰——也更加的……空荡。
客厅中央,她最喜欢的那张宽大、铺着米白色亚麻桌布的工作台,像一片被飓风肆虐过的废墟。纸张、画稿、铅笔、橡皮……被粗暴地扫落一地,凌乱地铺满了冰冷的地板。几支昂贵的专业画笔被硬生生折断,锋利的裂口触目惊心。颜料管被踩扁,刺目的红、蓝、绿、黑……像凝固的血液和内脏,溅射在散落的画稿和浅色的地板上,构成一幅混乱而暴力的抽象画。
这里发生过挣扎!剧烈的挣扎!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濒临爆裂的速度疯狂泵血。血液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我踉跄着冲进卧室,冲进洗手间,冲进每一个可能藏匿她的角落。
林晚!回答我!你在哪!
我的声音已经彻底嘶哑变形,带着无法抑制的绝望和恐惧。
空无一人。
只有死寂,和被暴力入侵后残留的冰冷气息。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客厅那片狼藉的工作台旁,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颓然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手指无意识地拂过那些散落在地的、沾着颜料和脚印的画稿。
目光落在其中一张被揉皱又摊开的画稿上。
呼吸,瞬间停止。
那上面没有她平时画的那些温柔治愈的风景或者可爱的小动物。只有扭曲、变形、被巨大而沉重的枷锁禁锢的人形。那些枷锁并非钢铁,而是由无数闪烁的、冰冷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数字链条构成——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幸福指数值,如同毒蛇般缠绕、勒紧画中人的脖颈、四肢、躯干……将他们的身体扭曲成痛苦不堪的、非人的姿态。他们的面孔在数字的挤压下模糊、碎裂,但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窒息和绝望,却透过粗糙的笔触和浓烈到几乎滴血的色彩,扑面而来,狠狠扼住了我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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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她过去的风格。一丝一毫都不是。
我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牵引,死死钉在画稿最下方那个蜷缩得最为厉害的人形上。那个人形的枷锁最为沉重,几乎被勒得不成人形,像一块被过度挤压的、即将碎裂的肉块。而那张在数字链条挤压下痛苦扭曲的脸……
竟然……
是我的脸!
那眉眼,那鼻梁的弧度,那紧抿的、带着我惯常职业性冷漠的嘴角……清晰无误!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瞬间炸开,沿着脊椎一路冲上头顶,头皮阵阵发麻。仿佛有无数冰冷的钢针,同时刺入我的大脑深处。
我疯了般抓起散落在地上的其他画稿。一张,又一张。不同的场景,不同的姿态,同样的数字枷锁,同样的痛苦扭曲。而每一张画稿上,至少有一个被枷锁禁锢的、面目模糊但身形熟悉的人形……都长着我的脸!有的在挣扎,有的在哀嚎,有的只是麻木地承受,眼神空洞如同被掏空了灵魂的玩偶。
我自己的脸,以各种痛苦绝望的姿态,被妻子用画笔一遍遍描绘、诅咒、禁锢在这冰冷的画纸上!
为什么她画的是我是我每天深夜审核名单、按下清除按钮的样子是我身上这套管理局制服代表的冰冷制度还是……别的什么
那个0分……Level
Omega的锁定……画里长着我的脸的被禁锢者……
无数碎片化的信息在脑中疯狂冲撞,发出刺耳的噪音,却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景。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粘稠的沥青,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包裹、拖拽、淹没。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周围散落着妻子最后的控诉,画中无数个我在无声地尖叫、扭曲、濒临破碎。
就在这时——
滴…滴…滴……
一个极其微弱、短促、规律的声音,毫无征兆地钻进我的耳朵。像是某种电子设备的待机提示音,又像是……倒计时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这片狼藉的中心,那张倾倒的工作台附近。
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地上的每一寸混乱。颜料管、碎纸、折断的画笔……声音极其微弱,仿佛被刻意隐藏,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冰冷的规律性,像一颗埋藏在废墟下的定时炸弹的心跳。
滴…滴…滴…
找到了!
声音来自工作台下方一个被几张揉皱画稿半掩着的角落。我几乎是扑爬过去,颤抖的手指粗暴地拨开那些沉重的画稿。一个巴掌大小、扁平的黑色金属装置暴露出来。它像一块老式的移动硬盘,没有任何指示灯,只有一侧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蜂鸣孔。那令人心悸的滴…滴…声,正是从这里发出。
这不是家里的东西!绝不是林晚的!
心脏骤然缩紧,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金属外壳。
就在接触的瞬间——
滋啦!
一声尖锐的电流爆响!一股强烈的麻痹感瞬间从指尖窜遍全身!我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向后弹开,手臂一阵酸麻。
那黑色装置似乎被我的触碰激活了。顶盖无声地滑开,一道幽蓝色的光束投射出来,在空气中迅速凝聚成一张悬浮的、半透明的电子便签。上面是几行熟悉的、娟秀的字迹,正是林晚的手写笔迹,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的决绝:
>阿哲:
>当你看到这个,我应该已经不在了。别难过,也别试图寻找。是我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那些画……是我唯一能留下的真相。不是诅咒你,是记录你,记录你们。
>幸福指数多么完美的谎言!它不是在测量幸福,是在筛选!在清除!清除那些能‘看见’、能‘感知’的人!
>我一直能‘听见’,阿哲。听见那些被清除的人最后的悲鸣,听见这城市幸福泡沫下腐烂的根基发出的哀嚎!它们像无数根针,日夜扎着我的神经!管理局的脑波监控不,它只会让这‘声音’更清晰,更无法忍受!我的崩溃,我的‘0分’,是我主动‘开放’给他们的!是我引来了清除程序!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把我‘听见’的、‘看见’的……用我的崩溃作为最后的颜料,画给你看!画给所有人看!
>小心‘蜂鸣’。它无处不在。它在……**塑造**你们。
>别相信你的眼睛,更别相信……你的‘幸福’。
>爱你的,
>晚晚
悬浮的幽蓝字迹如同鬼火,在死寂的客厅里无声燃烧。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进我的大脑。
不是意外不是迫害是她主动选择了崩溃选择了0分引来了清除程序
只是为了……留下这些画留下这些关于真相的控诉
听见看见筛选清除能感知的人
蜂鸣塑造我们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我仅存的理智堤坝。我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桌腿,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林晚最后的话语,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疯狂和
水珠顺着冰冷的脸颊滑落,滴在陶瓷面盆边缘,发出单调的轻响。镜子里的人影,眼神空洞,皮肤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那转瞬即逝的扭曲感,连同那丝微弱的蜂鸣,仿佛只是过度疲劳和巨大刺激下的幻影,被水流和冰冷的现实冲刷殆尽。
一切正常。
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清晰得如同系统提示音。这不是我的想法,更像是……植入的结论。林晚是污染源。清除是必要程序。系统稳定优先。
我关掉水龙头。死寂再次降临,沉重得几乎能压垮空气。客厅里弥漫的焦糊味,不再刺鼻,反而带着一种净化后的、略带苦涩的洁净感。那些扭曲的画面,那些绝望的控诉,连同林晚这个人……都成了需要被彻底清除的错误数据。我甚至感觉不到悲伤,胸腔里只有一片冰封的荒原。
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回归冲动攫住了我。管理局。我的工位。那冰冷的屏幕,滚动的名单,鲜红的数字。那才是我该在的地方。那才是我存在的意义——维护秩序,清除错误,确保幸福指数这艘巨轮平稳航行。
我换上了另一套熨烫平整的管理局制服。深灰色的布料包裹身体,带来一种熟悉的、冰冷的束缚感,也带来一种诡异的安全感。它像一个坚硬的壳,隔绝了外界,也隔绝了内里可能残存的、不合时宜的软弱。
走出家门,凌晨的冷空气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在裸露的皮肤上。悬浮车安静地滑行在空旷的街道上,城市巨大的阴影轮廓在微曦的天光下沉默矗立。一切都井然有序,如同精密运行的钟表。我的悬浮车汇入稀疏的车流,自动导航系统精确地计算着路线和时间。我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千篇一律的巨型公寓楼,巨大的公共信息屏上滚动着鼓舞人心的口号和平均幸福指数稳步上升的图表(**本月平均幸福指数:71.35

0.02**)。一种奇异的、冰冷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看,多么稳定。多么高效。林晚的牺牲,微不足道,但却是维持这完美平衡所必需的微小代价。*
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没有引起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的物理定律。
抵达管理局第七分局。巨大的金属闸门无声滑开,露出内部恒温恒湿、光线恒定、永远弥漫着消毒水和电子元件气味的空间。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理石走廊里回响,清晰而规律,如同心跳。同事们行色匆匆,眼神专注或麻木,没有人抬头,没有人寒暄。高效,冰冷,绝对专注。这才是正常的世界。
推开熟悉的办公室门。被我昨晚撞倒的转椅还歪在地上。我走过去,面无表情地将它扶正,推到桌下。动作精准,如同设定好的程序。然后坐下,唤醒那巨大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显示屏。
屏幕亮起。滚动的名单,鲜红的数字,从未停止。
48.92……
57.11……
43.78……
59.99……
一个个名字,一串串数字,代表着一个个低于及格线的不合格品。它们在我眼中不再是一个个模糊的、可能存在的家庭或故事,而只是屏幕上需要被处理的数据点。红色的数字,就是错误代码。我的任务,就是清除这些错误。
我的手指悬停在那个鲜红的虚拟按钮上方。没有昨晚的颤抖,没有一丝犹豫。指尖冰冷而稳定。
一个名字跳入视野:**张明远,59.99**。
差0.01分。
在以前,也许我会犹豫一下会多看一眼会思考这0.01分的误差是否值得一个生命的终结但现在,这个念头甚至没有萌芽的机会。一个冰冷清晰的逻辑链瞬间形成:59.99
60.00

未达标

存在潜在污染风险

启动清除程序。
逻辑完美。无懈可击。
我的食指,如同最精密的机械臂,稳定而有力地落下,精准地敲击在那个鲜红的按钮上。
**【确认执行清除程序:张明远
(ID:
Zhang_My_1093)】**系统弹出冰冷的确认框。
**【确认。】**我的思维指令几乎与手指动作同步。
屏幕上,张明远的名字和那个刺眼的59.99瞬间被一道横贯屏幕的、代表已处理的灰色斜线覆盖,然后彻底消失。名单继续滚动,下一个名字和数字无缝衔接地顶了上来。
没有任何感觉。没有愧疚,没有怜悯,没有昨晚那撕心裂肺的恐惧。只有一种……执行完一个必要步骤后的、冰冷的**顺畅感**。就像清理掉系统缓存里一个冗余文件。高效,整洁。
我继续工作。手指在键盘和触摸屏上稳定移动,点击,确认。一个又一个低于60分的名字在我指尖下被抹除。红色的数字如同被橡皮擦擦去的污渍,消失在数据的洪流中。效率前所未有的高。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没有杂念,没有干扰。世界只剩下名单、数字、按钮。
时间在绝对的专注中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深蓝转为灰白,再转为管理局内部恒定的日光模式。其他审查员陆续到来,办公室里响起细微的键盘敲击声和系统提示音。一切如常。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异常,或者说,我的正常正是他们所追求的极致状态。我甚至能感觉到隔壁工位那个总是偷偷打瞌睡的新人投来的、带着一丝畏惧和羡慕的目光——我的效率让他望尘莫及。
午休的提示音响起。我没有动。身体并不觉得饥饿,精神也毫无倦怠。屏幕上还有几百个名字等着我处理。这工作本身,仿佛成了维持我此刻冰冷平静的能源。
陈哲不去吃饭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隔壁部门的王海,一个比我资历还深的老审查员,以冷酷高效著称,眼袋深重,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
我缓缓转过头,动作平稳得如同机械轴承转动。我的目光对上他的。他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但瞬间被惯常的冷漠覆盖。
处理完这一批。
我的声音平稳,没有任何起伏,像电子合成音。
王海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两秒,那眼神带着一种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精密仪器是否运转正常。然后,他点了点头,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难以察觉的、近乎赞许的弧度。
很好。保持效率。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那语气,像是在肯定一件趁手的工具。
我转回头,继续面对屏幕。名单滚动。又一个名字:**李秀芬,58.45**。一个典型的老妇人名字。
手指落下。
确认。
名字消失。
流畅。精准。
就在我准备处理下一个名字时,内网通讯系统弹出一个闪烁的、带着金色Ω符号的内部加密邮件提示。发件人权限标识:**Level
Omega
-
档案管理处**。
Level
Omega!
这个标识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瞬间穿透了我被蜂鸣强行梳理过的、冰冷平静的意识表层!尽管那晚的恐惧和疑问被强行压制、模糊化,但这个代表着最高权限、直接关联林晚诡异清除事件的标识,依然在深层触发了某种警报。
我几乎是立刻点开了邮件。内容极其简洁,没有任何客套:
>
**收件人:陈哲
(审查员
ID:
Chen_Z_7405)**
>
**发件人:Level
Omega
-
档案管理处**
>
**主题:异常数据回溯请求
-
关联档案:Lin_Wan_7428**
>
**内容:**
>
**根据Alpha
Protocol清除记录(目标:Lin_Wan_7428),需回溯其清除前72小时内的全部非结构化感知数据流(含视觉、听觉、脑波波动记录)。该目标档案曾触发特殊污染警报,需进行深度溯源分析。**
>
**你作为其关联人(配偶),且为最后接触其物理遗留物者(根据住宅安全系统记录),请即刻提交你个人终端在事发时段(7月9日22:00
-
7月10日03:30)内自动记录的、未经处理的原始环境感知数据副本(代码:RAW_ENV_OMEGA)。**
>
**提交路径:[加密数据通道链接]**
>
**注意:此请求为最高优先级(Omega级),请于30分钟内完成提交。任何延迟或数据篡改将视为对系统的潜在威胁。**
>
**——
系统自动生成**
邮件内容如同冰冷的铁锤,一下下敲打着我被重塑过的神经。
回溯林晚清除前的感知数据流深度溯源分析特殊污染警报
他们不仅仅是要清除她,还要彻底剖析她崩溃的根源分析她听见的东西分析她画出的那些扭曲的影像而最后接触遗留物的人……是我。他们还要我提交我当时的环境感知原始数据这意味着什么他们要看到我看到的一切包括林晚的遗言包括那些画包括……那个黑色装置和它发出的恐怖蜂鸣
一股寒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刺骨,悄然爬上我的脊椎。尽管蜂鸣的校准效果强大,强行将我的情感和质疑压制到了最低点,但这封邮件所代表的、来自最高权限的、毫不掩饰的审视和索取,依然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悬在了我的头顶。
他们不信任我。或者说,系统不信任任何接触过污染源的人。即使我表现得再正常,再高效。
我的目光落在邮件最后那句警告上:**任何延迟或数据篡改将视为对系统的潜在威胁。**
潜在威胁。和林晚一样的定性。清除程序的潜在目标。
我放在键盘上的手指,第一次出现了极其轻微的僵硬。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冰冷的计算,一种对生存威胁的本能评估。提交数据,意味着将林晚留下的最后信息(包括关于蜂鸣的警告)和我自己目睹的一切,都暴露在Level
Omega的审视之下。这无异于自投罗网。谁知道我的感知数据里,是否也会被分析出污染迹象
不提交延迟篡改在Level
Omega的权限面前,这等同于自杀。系统会立刻将我标记为高危目标。
冰冷的逻辑在脑中高速运转,权衡着利弊。被蜂鸣强化过的思维,剔除了无谓的情感干扰,只剩下赤裸裸的生存计算。
*提交数据:风险极高。可能暴露林晚信息,也可能暴露自身异常(如对蜂鸣的反应)。结果:未知。可能被清除。*
*不提交/篡改:风险极高。必然被判定为威胁。结果:立即清除。*
*最优解:服从。立即提交。展现绝对忠诚。系统需要高效工具,而非问题。*
逻辑链条清晰无比。服从是唯一的生路。至少,是暂时的生路。
我没有任何犹豫。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操作,调出个人终端的数据管理模块。找到指定的时间段(7月9日22:00
-
7月10日03:30),选中那个标记着【RAW_ENV_OMEGA】的、体积庞大的原始感知数据包。这些数据未经任何处理,包含了我在这段时间内通过视觉、听觉甚至部分潜意识脑波接收到的所有环境信息,原始、混沌、包含一切细节——包括我冲回家时看到的满地狼藉,林晚的画,她的遗言,那个黑色装置,以及那场差点让我大脑崩坏的恐怖蜂鸣。
我点击了提交按钮。数据流通过加密通道,无声无息地涌向那个未知的、代表着Level
Omega的深渊。
看着进度条走到100%,显示【提交成功】,我心中那块冰冷的石头似乎落下了半分。我完成了命令。我证明了服从。
然而,就在提交完成的瞬间——
滋……
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尖锐的电流杂音,毫无征兆地从我佩戴的、管理局标准配备的入耳式通讯器里响起!
这声音极其短促,不到0.1秒,却像一根烧红的针,猛地刺入我的耳道深处!这绝不是普通的信号干扰!
紧接着,我面前的巨大显示屏,那幽蓝的背景光,**极其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但那一瞬间,屏幕上滚动的名单和红色数字似乎……**扭曲**了像是信号不良的旧电视画面,人形和数字的线条出现了非自然的抖动和拉伸!
这异常只持续了不到一帧的时间,屏幕立刻恢复了正常。名单继续滚动,数字依旧鲜红刺目。
但我后背的寒毛,却在瞬间全部竖了起来!
不是错觉!
这电流杂音……这屏幕的异常扭曲……这种感觉……和昨晚那黑色装置启动蜂鸣前,以及我在浴室镜中看到自己脸孔扭曲时的感觉……**如出一辙**!
难道……Level
Omega在接收、或者**处理**我提交的原始感知数据时,触发了某种……**反应**某种与蜂鸣同源的能量泄露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钻入我的脑海深处!它没有被蜂鸣的校准效果完全抹杀,反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熟悉的异常刺激,顽强地冒了出来!
我的身体依旧坐得笔直,手指放在键盘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屏幕,维持着高效审查员的完美姿态。但我的大脑深处,那被强行冻结的冰层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林晚遗言中的警告,如同幽灵般在缝隙中回荡:……小心‘蜂鸣’。它无处不在。它在……**塑造**你们……
无处不在塑造
如果……Level
Omega本身……就在使用,或者被某种更高层次的蜂鸣所影响、所控制如果……整个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