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雪夜拾遗
隆冬腊月,鹅毛大雪下了三天三夜,将整座京城裹进一片素白之中。镇国将军府的马车碾过积雪,在街巷深处留下两道蜿蜒的辙痕。
沈微掀开暖帘一角,呵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玻璃上凝成雾花。她今年刚满八岁,是镇国将军沈策唯一的女儿,自小被捧在掌心长大,锦衣玉食,从未见过真正的人间疾苦。直到今日随母亲出门上香,才在回府的路上,瞥见了街角那个蜷缩的身影。
娘,你看。她拉了拉母亲的衣袖,小手指向雪地里那个几乎要被冻僵的孩子。
那孩子看起来和她年纪相仿,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单衣,头发结成了肮脏的毡片,冻得发紫的嘴唇微微哆嗦着,怀里却紧紧抱着半块发霉的馒头。
沈夫人顺着女儿的手指看去,轻轻叹了口气：造孽啊。
我们带他回去吧沈微眨着一双清澈的杏眼,语气里满是恳求,他会冻死的。
沈夫人看着女儿纯真的眼神,终究是点了点头。
下人将那孩子抱上马车时,他像只受惊的小兽,浑身紧绷,警惕地打量着车厢里温暖奢华的一切,直到沈微递给他一块热腾腾的糕点,他才迟疑地接了过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沈微好奇地问。
孩子摇摇头,嘴里塞满了糕点,说不出话来。
那我叫你阿夜好不好沈微笑眯眯地说,因为你是在夜里被我们捡到的。
孩子还是没说话,只是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那是一双极黑的眼睛,像蕴藏着无尽的黑夜,却在看向她时,闪过一丝微弱的光。
就这样,阿夜被带回了将军府。沈策见他虽瘦弱,却眼神坚毅,又得知是女儿执意要留下,便没有反对。只是府里规矩森严,不便养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沈策便做了一个决定——送他去暗卫营。
你愿不愿意留下沈策问阿夜,入暗卫营,吃尽苦头,学成之后,便留在府中,保护微儿。
阿夜看向不远处正在廊下堆雪人的沈微,她穿着厚厚的狐裘,像个圆滚滚的雪球,笑得一脸灿烂。他几乎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地吐出一个字：愿。
他不知道什么是暗卫,也不知道未来会经历怎样的磨难,他只知道,是那个穿着漂亮衣服的小姑娘,给了他一口吃的,给了他一个遮风避雪的地方。他无以为报,只能用一生去守护她。
第二章
暗夜守护
暗卫营的日子,是地狱般的煎熬。
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训练,扎马步、练拳脚、学兵器、习暗器,稍有不慎就是严厉的惩罚。伤痛是家常便饭,死亡也并不罕见。阿夜凭着一股狠劲,硬是咬牙坚持了下来。他比任何人都刻苦,因为他心里有个念想——他要变强,强到足以保护那个给了他新生的小姑娘。
五年后,阿夜从暗卫营脱颖而出,成为了最出色的暗卫之一。他身形挺拔,面容冷峻,一身武艺深藏不露,眼神依旧是那般漆黑深邃,只是多了几分冷冽和警惕。
他被派回沈微身边,成为了她的贴身暗卫,白日里是不起眼的护卫,夜晚则守在她的窗外,如同一道无形的影子。
沈微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眉眼间褪去了稚气,多了几分娇俏动人。她早已忘了那个雪夜里被她捡回来的孩子,只当阿夜是父亲派来保护她的护卫。
阿夜,你看我新画的画好不好看沈微拿着一幅仕女图,跑到廊下,兴致勃勃地问正在站岗的阿夜。
阿夜的目光在画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低声道：小姐画得很好。他不敢多看她,怕自己眼中的情愫泄露分毫。在暗卫营里,感情是禁忌,尤其是对自己要保护的人。
沈微撇了撇嘴,觉得这个护卫真是无趣,整天板着脸,像块木头。但她也不恼,谁让阿夜武功高强,每次她偷偷溜出去玩,都是他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替她摆平各种麻烦。
有一次,她在庙会被几个地痞流氓骚扰,正吓得不知所措时,那几个地痞突然惨叫着倒飞出去,躺在地上痛苦呻吟。她回头,只看到阿夜站在不远处,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阿夜,是你做的吗沈微跑过去问。
不是,阿夜面无表情,他们自己不小心摔倒了。
沈微才不信,但她知道阿夜不想承认,便俏皮地眨了眨眼：好吧,那谢谢你啦,阿夜。
看着她明媚的笑容,阿夜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微麻的痒意。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温柔：属下分内之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沈微在将军府的庇护下,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而阿夜则在暗处,默默守护着她的笑容,将那份不敢言说的情愫,深埋心底。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他生命的尽头。
然而,命运的齿轮,早已在悄然转动。
第三章
身世之谜
那年秋天,沈策奉命出征西北,京中防卫相对空虚。一群对沈策怀恨在心的政敌,趁机买通了一批死士,潜入将军府,想要绑架沈微,以此要挟沈策。
深夜,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进沈微的院子。阿夜早已察觉,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迎了上去。
月光下,刀光剑影,杀气凛冽。阿夜以一敌众,招招狠戾,毫不留情。他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沈微,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激战中,一枚令牌从为首的死士怀中掉落,阿夜无意间瞥见令牌上的图案——一只栩栩如生的黑鹰,鹰嘴处有一道细微的裂痕。
看到那枚令牌的瞬间,阿夜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记忆片段——在他很小的时候,似乎也见过一枚一模一样的令牌,被一个穿着华贵服饰的男人握在手中。
那是他关于过去,唯一的记忆。
心神一分,肩头顿时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反手一剑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解决掉所有死士后,阿夜捡起那枚令牌,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身世,一直是个谜,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但这枚令牌,或许就是解开谜团的钥匙。
他悄悄处理了现场,回到自己的房间,对着灯火仔细端详那枚令牌。令牌的材质是罕见的玄铁,入手冰凉,黑鹰的眼睛是用红宝石镶嵌而成,鹰嘴处的裂痕像是后天造成的。
就在这时,他发现令牌背面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玄字。
玄……阿夜喃喃自语,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
接下来的几天,阿夜利用空闲时间,暗中调查与玄字和黑鹰令牌有关的信息。他翻阅了府中收藏的古籍,打听了京中老人,终于拼凑出一些零碎的线索。
据说,二十年前,当今圣上在微服私访时,曾与一位民间女子有过一段情,还生下了一个孩子。但后来因为宫廷斗争,那位女子被秘密处死,孩子也下落不明。而圣上当时随身携带的信物,就是一枚刻有黑鹰图案的玄铁令牌,令牌背面刻着一个玄字,鹰嘴处有一道裂痕,是圣上年轻时与人比剑时不小心碰坏的。
难道……
一个荒谬却又让他心跳加速的念头,在阿夜的脑海中浮现。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可能是……皇子
这个发现让他心神不宁。他是皇子,却流落在外,乞讨为生；他本该是金枝玉叶,却成了一名暗卫,过着刀光剑影的生活。
更让他惶恐的是,如果他的身份曝光,他还能继续留在沈微身边,保护她吗
第四章
身份揭晓
阿夜的调查,终究没有瞒过有心人的眼睛。
皇帝早已得知自己可能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儿子,多年来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当他收到密报,说镇国将军府的一个暗卫持有黑鹰令牌,且身世不明时,立刻派人暗中核实。
核实的结果,让皇帝又惊又喜——阿夜的年龄、外貌特征,都与当年的记载吻合,尤其是他左耳后有一颗极小的朱砂痣,更是独一无二的标记。
皇帝当即决定,认回这个儿子。
那天,沈微正在花园里荡秋千,阿夜像往常一样守在不远处。突然,一队禁军浩浩荡荡地闯入将军府,为首的太监尖声宣布：圣旨到！阿夜接旨！
阿夜愣住了,沈微也停下了秋千,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太监展开圣旨,用他那特有的尖细嗓音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阿夜乃朕遗失在外之子,赐名赵玄,即日认祖归宗,封为玄王。钦此！
圣旨念完,全场一片寂静。
沈微目瞪口呆地看着阿夜,不,现在应该叫赵玄了。她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整天跟在她身后,沉默寡言的护卫,竟然是皇子
赵玄跪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他预想过自己的身份可能会曝光,却没想到会这么突然,这么直接。成为皇子,意味着他将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但也意味着,他必须离开沈微,离开这个他生活了多年的将军府。
玄王殿下,接旨吧。太监笑眯眯地说。
赵玄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沈微身上。她站在那里,一脸茫然和震惊,眼神中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痛得无法呼吸。
他深吸一口气,接过圣旨,声音沙哑地说了句：儿臣……接旨谢恩。
认祖归宗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谁也没想到,一个卑贱的暗卫,摇身一变成了尊贵的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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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玄搬进了皇帝为他准备的玄王府,开始学习宫廷礼仪和权谋之术。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的暗卫,而是成为了一个举止得体、心思深沉的王爷。
但他心里,始终放不下沈微。他常常会站在王府的高楼上,望着将军府的方向,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沈微也很久没有见过赵玄了。他成为王爷后,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再也回不到从前。她心里有些失落,却又觉得理所当然,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偶尔会想起那个总是默默守护在她身边的身影,想起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
第五章
帝王心术
赵玄的回归,并没有让朝堂平静下来,反而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当今圣上年事已高,却一直没有子嗣,皇位的继承问题,早已是暗流涌动。赵玄的出现,无疑打破了原有的平衡,成为了各方势力争夺或打压的对象。
皇帝对赵玄看似十分宠爱,封王加爵,赏赐不断,但暗地里却对他充满了猜忌和试探。他知道赵玄在将军府待了多年,与沈策父女关系匪浅,而沈策手握重兵,功高震主,一直是他的心腹大患。
玄儿,你在将军府待了这么久,觉得沈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次早朝后,皇帝单独留下赵玄,看似随意地问道。
赵玄心中一凛,知道这是皇帝在试探他。他垂下眼眸,恭敬地回答：沈将军忠君爱国,英勇善战,是国之栋梁。
皇帝笑了笑,眼神却有些幽深：是吗可朕听说,沈将军在西北拥兵自重,颇有些不听调遣啊。
赵玄的心沉了下去,他听出了皇帝话里的弦外之音。皇帝这是想对沈家动手了。
父皇明鉴,赵玄连忙说道,沈将军对朝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西北边境不稳,沈将军不得不手握重兵,以防外敌入侵。
但愿如此吧。皇帝不置可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对了,沈小姐也到了适婚的年纪,朕在想,是不是该给她找个好归宿了。
赵玄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他几乎可以肯定,皇帝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果然,皇帝看着他,缓缓说道：朕看你和沈小姐也算青梅竹马,不如朕就赐婚,让沈小姐入宫,做你的王妃如何
赵玄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和抗拒：父皇,儿臣……
怎么你不愿意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沈将军手握重兵,你若娶了他的女儿,对你稳固地位大有裨益。难道你不想吗
赵玄紧咬着牙关,他怎么可能不想娶沈微那是他放在心尖上守护了多年的人。可是,他太了解皇帝的为人了,这哪里是赐婚,分明是想把沈微当成牵制沈家的棋子,把她送入一个无形的牢笼。
儿臣……儿臣配不上沈小姐。赵玄艰难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放肆！朕的儿子,怎么会配不上一个将军的女儿此事就这么定了,朕会让人准备旨意。
父皇！赵玄急了,沈小姐性子自由,怕是不喜欢宫廷的束缚,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哼,她喜不喜欢,由得她吗皇帝冷哼一声,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圣旨,谁敢违抗
赵玄看着皇帝冰冷的眼神,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了。他失魂落魄地退出皇宫,心中充满了绝望和痛苦。他成为了皇子,拥有了权力,却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还要亲手将她推入火坑。
他该怎么办
第六章
无奈抉择
皇帝要赐婚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将军府。
沈策看到圣旨的那一刻,气得浑身发抖,将圣旨狠狠摔在地上：昏君！他这是想拿微儿当人质！
沈微站在一旁,脸色苍白,浑身冰冷。她虽然天真,但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皇帝的用意。入宫,看似是无上的荣耀,实则是将她软禁在皇宫里,成为牵制父亲和兄长的棋子。
爹,我不嫁！沈微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想入宫,我不想离开家！
沈策看着女儿梨花带雨的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却又无可奈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是圣旨赐婚。违抗圣旨,就是谋逆,整个沈家都会万劫不复。
微儿,爹对不起你……沈策的声音哽咽了,他戎马一生,战功赫赫,却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
就在这时,赵玄来了。他站在门外,看着院子里父女俩悲痛的身影,心如刀绞。
沈将军,沈小姐。赵玄走进来,声音低沉而沙哑。
沈策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你来干什么看我们沈家的笑话吗
赵玄垂下头,愧疚地说道：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
不关你的事。沈微打断了他,她抬起头,看着赵玄,眼中虽然有泪水,却带着一丝倔强,这是皇帝的旨意,谁也改变不了。
赵玄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样子,心里更痛了。他多想告诉她,他会保护她,会想办法带她离开。可是,他不能。他现在羽翼未丰,根本对抗不了皇帝,贸然行动,只会让沈微和沈家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微儿……赵玄艰难地开口,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在宫里受委屈的。
沈微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知道,赵玄是真心想保护她的,就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可是,皇宫不是将军府,皇帝的手段,她早有耳闻。在那个吃人的地方,他真的能保护好她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转过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赵玄看着她的背影,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一定要保护好沈微,绝不让她重蹈前世的覆辙。
前世,他没能保护好她,让她在深宫之中孤独终老,最后郁郁而终。这一世,他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第七章
深宫囚笼
婚期定得很急,仿佛生怕沈家会反悔。
出嫁那天,沈微穿着大红的嫁衣,坐在铜镜前,任由丫鬟为她梳妆。铜镜里的少女,容颜依旧娇美,眼神却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像一潭死水。
沈策站在门口,看着女儿的背影,老泪纵横。几个哥哥也红了眼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们是战场上的英雄,却连自己的妹妹都留不住。
赵玄来接亲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令人心碎的景象。他走到沈微面前,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第八章
无声的守护
沈微入宫的第三个月,京城飘起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她住的瑶光殿偏僻冷清,与其他宫殿的热闹喧嚣格格不入。太监宫女们见风使舵,见她失了将军府的庇护,又不得皇帝宠爱,便也懒得巴结,平日里对她多有怠慢。
沈微裹紧了身上并不算厚实的锦被,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恍惚间又回到了十二年前那个雪夜。那时她还是将军府里无忧无虑的大小姐,蹲在街角,对着那个浑身脏污的男孩伸出手,笑着说：跟我回家吧。
可如今,家回不去了,那个被她捡回来的男孩,也成了高高在上的玄王,与她隔着宫墙,隔着身份,隔着无法言说的距离。
咳咳……一阵冷风从窗缝钻进来,沈微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她自入宫后,忧思过度,身子便一直不大好,近来更是时常咳嗽。
小姐,该喝药了。贴身侍女青禾端着药碗走进来,眼眶红红的,这宫里的奴才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连您的药都敢克扣,要不是我去太医院催了好几次,恐怕今天都喝不上。
沈微接过药碗,漆黑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味道,一如她此刻的心情。她刚要喝,手腕却突然被人抓住。
这药不能喝。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微猛地回头,看到赵玄不知何时站在了殿内,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面色冷峻,眼神锐利地盯着那碗药。
阿夜沈微下意识地叫出了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随即又意识到不妥,连忙改口,玄王殿下。
赵玄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松开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银簪,插入药碗中。片刻后,银簪的尖端竟变成了黑色。
有毒！青禾吓得脸色惨白,药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沈微也惊得浑身冰凉,她看着地上的药汁,只觉得一阵后怕。是谁要杀她是后宫里那些视她为眼中钉的妃嫔,还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
别怕,有我在。赵玄挡在她身前,声音低沉却带着安抚的力量,我已经处理掉那个下药的太监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敢伤害你。
沈微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终究还是来了,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可她不明白,他既然要保护她,为何又要眼睁睁看着她入宫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沈微的声音带着颤抖,你明知道父皇是想拿我牵制爹爹,你明知道这宫里是个牢笼,为什么不阻止
赵玄转过身,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如刀割。他怎么能告诉她,他曾跪在养心殿外三天三夜,额头磕出了血,求皇帝收回成命,却只换来一句抗旨者,斩他怎么能告诉她,皇帝威胁他,若是他敢救她出去,就立刻下令将沈家满门抄斩
微儿,赵玄的声音沙哑,相信我,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离开沈微自嘲地笑了笑,这宫墙高耸,守卫森严,我们怎么离开就算离开了,又能去哪里爹爹和哥哥们怎么办
赵玄沉默了。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力量与皇帝抗衡,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给沈家带来灭顶之灾。
你走吧。沈微别过头,不想再看他,以后不要再来了,免得被人看到,又要给你惹来麻烦。
赵玄看着她决绝的侧脸,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暖手炉,轻轻放在桌上：天冷了,注意保暖。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瑶光殿,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青禾捡起地上的暖手炉,递给沈微：小姐,王爷心里是有您的。
沈微捧着暖手炉,冰凉的指尖渐渐有了一丝暖意。她知道赵玄心里有她,可这份心意,在皇权面前,在家族安危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第九章
步步惊心
赵玄的警告并非空穴来风。那碗被换下的药,果然被查出含有慢性毒药,长期服用,会让人身体日渐衰弱,最终油尽灯枯。
皇帝得知此事后,只是轻描淡写地处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太监宫女,便不了了之,明眼人都看得出,这背后定然有更深的势力在作祟,甚至可能……与皇帝本人有关。
赵玄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意识到,皇帝留着沈微,并非仅仅是为了牵制沈家,或许还有更深的算计。而沈微留在宫中一日,就多一分危险。
他开始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拉拢朝中对皇帝不满的大臣,收集皇帝迫害忠良的证据。他知道,只有彻底扳倒皇帝,才能真正保护沈微,保护沈家。
可这一切,都瞒不过皇帝的眼睛。
玄儿,近来你似乎很忙啊。一日,皇帝在御花园召见赵玄,指着池中嬉戏的锦鲤,意有所指地说道,这池子里的鱼,若是太跳脱,可是会引火烧身的。
赵玄垂眸：儿臣只是做些分内之事,不敢妄动。
是吗皇帝转过身,目光如刀,那朕听说,你最近与沈将军的几个儿子来往密切,又是为何
赵玄心中一紧,知道皇帝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他强作镇定：几位沈公子皆是栋梁之才,儿臣与他们相交,只是为了探讨国事。
探讨国事皇帝冷笑一声,朕看你是想联合沈家,谋夺朕的江山吧！
儿臣不敢！赵玄连忙跪下,儿臣对父皇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忠心皇帝蹲下身,捏住他的下巴,眼神冰冷,你的忠心,是对朕,还是对沈微还是对那个将你从泥地里捡回来的将军府
赵玄的脸被捏得生疼,却倔强地不肯低头：父皇,沈小姐是儿臣的救命恩人,儿臣感激她,敬重她,但绝无半分逾矩之心。沈家世代忠良,更是绝无谋逆之意,请父皇明察！
明察皇帝猛地松开手,站起身,好,那朕就让你看看,什么叫谋逆！
几日后,边关传来急报,声称沈策在西北勾结外敌,意图谋反,并附上了几封确凿的书信作为证据。
消息传到京城,朝野震动。
沈微在瑶光殿得知此事时,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她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一生忠君爱国的父亲,会做出谋反之事。
是假的,一定是假的！沈微抓住青禾的手,声音颤抖,那些书信是伪造的,是有人陷害爹爹！
青禾也急得直掉眼泪：小姐,我们该怎么办啊皇上已经下令,将沈府上下全部关押起来了！
沈微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冰冷。她知道,这是皇帝蓄谋已久的阴谋,目的就是要彻底铲除沈家。而她这个被囚禁在宫中的棋子,如今也失去了利用价值。
就在这时,殿门被推开,几个侍卫闯了进来。
沈氏,皇上有旨,你父通敌叛国,罪证确凿,你作为逆臣之女,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冰冷的锁链套上手腕的那一刻,沈微反而平静了下来。她抬起头,看着皇宫的方向,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
她终究还是没能保住家人,也没能保住自己。
第十章
以命相护
沈微被打入天牢的消息,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赵玄的心脏。
他疯了一样冲进养心殿,跪在皇帝面前,磕得头破血流：父皇！求您放过沈小姐！放过沈家！那些证据都是假的,是伪造的！求您明察！
皇帝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明察沈策谋反,证据确凿,朝野皆知,你让朕怎么明察赵玄,你太让朕失望了,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逆臣,竟然敢这样跟朕说话！
她不是普通的女人,沈家也不是逆臣！赵玄红着眼眶,声音嘶哑,父皇,儿臣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沈家满门平安,换沈小姐周全！求您成全！
你的性命皇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的性命,在朕眼里,一文不值！
那您的江山呢赵玄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儿臣愿意放弃太子之位,愿意自废武功,愿意从此远离京城,永不回来！只求父皇放过他们！
皇帝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看着赵玄眼中的疯狂和决绝,心中第一次有了一丝动摇。他知道赵玄的能力,也知道他在朝中已经有了一定的势力,如果真的逼急了他,恐怕会引来更大的动荡。
更何况,他现在确实需要一个继承人来稳定朝局。
你真的愿意皇帝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儿臣愿意。赵玄毫不犹豫地回答。
皇帝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好,朕可以放过沈家,但沈策必须卸甲归田,永不参政。至于沈微……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她是逆臣之女,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会将她送入尼姑庵,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赵玄的心沉到了谷底。尼姑庵虽然清苦,但至少能保住沈微的性命。他知道,这已经是皇帝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儿臣……谢父皇成全。
赵玄几乎是爬着离开养心殿的。他浑身是伤,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去见沈微。
天牢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霉味和血腥味。沈微穿着单薄的囚服,蜷缩在角落,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看到赵玄进来,她只是淡淡地抬了抬眼,没有说话。
微儿,对不起。赵玄走到她面前,声音哽咽,我没能保住你父亲的爵位,也没能让你重获自由……
这不怪你。沈微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平静,能保住沈家满门性命,已经很好了。
她看着赵玄额头的伤口,伸手想要触碰,却又在半空中停住,缓缓收回手：你以后……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赵玄抓住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微儿,等我。等我处理好京城的事,一定会去找你。
沈微摇了摇头：不必了。赵玄,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从今往后,你做你的太子,我做我的尼姑,各自安好,便是最好。
她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转过身,背对着他,肩膀微微颤抖。
赵玄看着她的背影,心如刀绞。他知道,她是怕连累他。
微儿,他低声说,十二年前,是你给了我一条命。这十二年,我活着,就是为了保护你。以后,也一样。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天牢,没有再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舍不得走。
第十一章
青灯古佛
沈微被送往城郊的静心庵那天,没有太阳,天空灰蒙蒙的,像她的心情。
她穿着一身素色的僧衣,剪去了及腰的长发,站在庵门口,最后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那里有她的家,有她的亲人,有她爱过也恨过的人。
阿弥陀佛。静心庵的住持双手合十,沈施主,放下执念,方能得证菩提。
沈微低下头,双手合十：弟子明白。
她走进庵门的那一刻,一滴泪终于从眼角滑落,滴在青石板上,很快消失不见。
从此,世间再无镇国将军府的大小姐沈微,只有静心庵里的一个小尼姑,法号了尘。
了尘在庵里的日子很平静,每日诵经、扫地、种菜,简单而枯燥。她以为这样就能忘记过去,忘记那个曾在暗夜里默默守护她的身影,忘记那个在天牢里对她说等我的少年。
可每当夜深人静,诵经声停止,庵堂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那些被刻意压抑的记忆,就会像潮水一样涌来。
她想起他第一次在庙会为她打跑地痞时的样子,想起他送她暖手炉时眼底的温柔,想起他在天牢里紧握她的手时的力度……
咳咳……咳嗽声再次响起,比在宫里时更厉害了。她知道,自己的身子,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这样也好,她想。早点解脱,就不用再等,不用再盼,不用再痛。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了尘的身子越来越弱,常常咳血,却始终没有等来那个说要来找她的人。
她听说,太子赵玄在朝中雷厉风行,铲除了不少奸臣,深得民心；她听说,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已经开始让太子监国；她听说,沈家的几个哥哥在乡野间过得很好,时常派人来打听她的消息,却被她以早已了却尘缘为由拒绝了。
她知道,他不会来了。他是未来的皇帝,肩上扛着江山社稷,怎么会为了一个尼姑,放弃唾手可得的天下
她不怪他,真的不怪。
这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比十二年前那个雪夜还要大。
了尘躺在病榻上,已经奄奄一息。她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意识渐渐模糊。
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雪夜,她蹲在街角,对着那个浑身脏污的男孩伸出手,笑着说：跟我回家吧。
男孩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映着她的身影。
微儿……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焦急和恐惧。
了尘缓缓睁开眼,看到赵玄跪在她的病榻前,头发上落满了雪花,脸上满是泪水。
你来了……她虚弱地笑了笑。
我来了,微儿,我来了。赵玄握住她冰冷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对不起,我来晚了。父皇已经驾崩,我……我可以带你走了。
太晚了……了尘的声音越来越轻,赵玄,我累了……
不,微儿,你不能睡！赵玄急得浑身发抖,你看看我,我是阿夜啊！你不是最喜欢叫我阿夜吗你醒醒,看看我！
了尘的眼睛微微睁大,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阿夜……
她的手轻轻抬起,想要抚摸他的脸颊,却在半空中无力地垂下。
微儿——！
凄厉的呼喊声在静心庵里响起,却再也换不回那个永远闭上了眼睛的女孩。
窗外的雪还在下,下得很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掩埋。
第十二章
余生孤寂
赵玄最终还是没能带回沈微。
他将她葬在了静心庵后的山坡上,那里可以看到京城的方向。他没有立碑,只在坟前种了一株梅花。
每年冬天,梅花盛开的时候,他都会独自一人来到这里,静静地坐一天,不说一句话。
他成为了皇帝,励精图治,勤于政务,开创了一个盛世。百姓们都说,新皇英明神武,是难得一见的明君。
可只有赵玄自己知道,他的心里,有一个永远无法填补的空洞。
他废除了后宫制度,终其一生,没有立皇后,没有纳妃嫔。偌大的皇宫,只有他一个人,冷冷清清。
他常常会走到瑶光殿,那里还保持着沈微住过时的样子,桌上的暖手炉,墙上的字画,都一如往昔。他坐在窗边,仿佛还能看到那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少女,笑着对他说：阿夜,你看我画得好不好看
可转身,却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和满室的孤寂。
沈策和沈家的几个儿子曾多次请求他立储,都被他拒绝了。他说：朕的江山,是用她的命换来的。朕不想再让任何人,因为这江山而受到伤害。
晚年的赵玄,常常独自坐在龙椅上,望着空荡荡的大殿,手里紧紧攥着一枚已经磨损的黑鹰令牌。那是他唯一的、与过去有关的信物。
他想起沈微曾问他：阿夜,你以后想做什么
那时他回答：保护小姐。
可他最终,还是没能保护好她。
弥留之际,赵玄让人将他的遗体葬在静心庵后的山坡上,与那株梅花相伴,与那个他守护了一生、也亏欠了一生的女孩相伴。
墓碑上,没有皇帝的名号,只有一行字：
吾妻沈微之夫,阿夜。
风吹过山坡,卷起几片梅花瓣,落在墓碑上,仿佛是那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少女,笑着对他伸出手：
阿夜,回家了。
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回答：
我回来了,微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