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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昨夜之深渊
凌晨三点,肖临又醒了。
窗外的破广告牌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像黑夜里有人抽泣。他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黑色的霉斑像一张张张开的嘴,嘲笑他这些年的无力——看着刺眼,却懒得修补。
他已经四个月没收到任何稿件回复。
没人鸟我也好,写得屎一样也罢。
这句话,是他每天夜里对自己说的第一句,也是早晨睁眼时对自己的最后一句告诫。
桌上放着昨晚没吃完的泡面,面汤上漂着一层凝固的油膜,散发出酸败的气味。电脑屏幕亮着,照得他脸色愈发灰白。文档上密密麻麻的字,像疯长的藤蔓,缠住他仅剩的理智,也给了他一点活着的安全感。
他盯着刚写完的台词,故事里的少年,独自走在风沙肆虐的荒漠里,眼神空洞又倔强,像个疯子。
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可成。
父亲以前常对他说这句话。
那年冬天,医院走廊冷得像冰窖,消毒水味呛得他想吐。父亲躺在病床上,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合:阿临,去做你喜欢的事,别怕别人笑话。
他没吭声,只觉得烦。那时写作于他不过是吃饱了撑的消遣。他的梦想,是换个带飘窗的单身公寓,买个贵点的香水,月底不至于像狗一样苟着等发工资。
直到父亲走了,所有实用的生活在那一刻都变得没用。
电脑提示音叮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一封退稿邮件。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三遍,才反应过来。
故事性不足,文笔尚可,不予采用。
短短十三个字,像把钝刀子,一点点剐掉他整夜燃烧出的热情,却又在心里留下怪异的倔强。
他盯着邮件,忽然笑了,笑意冰冷。
文笔尚可
他合上电脑,换了件皱巴巴的衬衫,准备去街角的投递社取回退稿的纸质稿件,再顺路买根油条。
楼下街道空荡寂静,只有早餐摊的油锅嗞嗞作响,热气混着面粉香,像薄雾笼着整条巷子。
投递社刚开门,一个白发老人拄着拐杖,穿着父亲生前最爱穿的那种白色旧衬衫,站在门口,低着头,像在看地上的什么。
那一刻,他胸口像被钝物狠狠攥住,疼得没反应过来。
肖先生,你的稿子。
工作人员把厚厚一摞稿纸递给他,语气冷淡,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他接过,看见封面上那句潦草的评语,嘴角微微抽了下,还是笑了,笑意里带着一点倔强,也有一丝荒凉的释然。
回去的路上,晨光照在他削瘦的脸上,风吹过发梢。街对面跑过几个戴耳机的高中生,校服在晨风里猎猎作响,少年们的笑声干净,带着青春的野劲。
他看着他们,仿佛看见了年少的自己,那个在课桌下偷偷写小说的傻逼,眼里全是老子要写惊天动地的故事的光。
我的小说,或许没有价值,也不可能流芳百世,但我自得其乐,这就够了。和内心的快乐比起来,功名利禄算个屁啊。
昨夜是深渊,今日不过浅谈。
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可成。
他想起故事里的少年,背着干裂的皮囊,脚步沉重却固执,走向那座看不见尽头的城池,眼里燃着比沙漠还荒凉,却又比烈日更倔强的火光。
第二章
退稿
回家的路上,肖临一直低头看着手里的稿子。
退稿意见只写了一句话:
故事性不足,文笔尚可,不予采用。
字迹潦草,像个随手甩到脸上的巴掌,打得不重,但他妈的特恶心。
他走进小巷,路过那家熟悉的早点铺,油锅嗞嗞作响,热气混着油香弥漫在晨光里。
阿姨用长筷子翻着油条,见到他,笑着喊:
小肖,今天这么早啊
嗯,取稿子。
他说,声音轻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他买了两根油条和一杯豆浆,拎着塑料袋,踩着满地落叶回到出租屋。桌上那一摞厚厚的退稿信,像座灰色的墓碑,静静压在他心口。
电脑屏幕亮着,鹿辞的聊天框闪动。
鹿辞是认识两年的写作者朋友,也是唯一看过他所有废稿的人。
【鹿辞】:退稿了
【肖临】:嗯,照旧。
【鹿辞】:别管他们。你的文笔比某博上那些狗屁爽文好太多。只是市场不吃这套罢了。
【肖临】:可我不想写他们爱看的东西。
【鹿辞】:那就写你自己的啊。
上次那个沙漠少年的稿子写到哪了发我看看。
他盯着屏幕,沉默几秒,最终把最新片段截图发了过去。
【故事片段】
少年埋着头在风沙里往前走,脚下是干裂到起皱的土地。天上没有云,只有一轮炙白的太阳,像死神的眼睛。
他已经好几天没喝水,嘴唇裂得像龟裂的地表,血被风吹干,凝成黑色的痂。
他知道,只要倒下,就会变成沙埋的骸骨,没有人会记得他来过。
可他还是往前走。他想着那座城池,想着父亲说过的那句话——
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可成。
【片段结束】
鹿辞看完,回了一个……
【鹿辞】:这段太狠了。
去参加那个征文比赛吧,我给你转链接了。奖不奖无所谓,给自己个出口。
他点开链接,页面顶部冷冷地打着主题【荒漠与火光】,像一道光,也像一记鞭子。
【鹿辞】:哪怕最后只剩自己喜欢自己的作品,也值了。
他盯着这句话,手指微微发抖。
桌角那封退稿信,字迹刺眼。
他把它翻过去,压在最下面。
然后,重新打开文档,指尖在键盘上,敲下第一行新句子。
也许吧。
他低声说。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进来,落在桌上,落在他未干的泪痕上,也落在那句父亲的老话里:
去做你喜欢的事,别怕别人笑话,别怕没结果。
第三章
沙漠里的月光
夜深了,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潮湿的冷意。
肖临裹着单薄的毯子,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行闪烁的光标。速溶咖啡的苦味黏在舌根,胃里空得像被人掏空,只剩下隐隐作痛。
【鹿辞】:还没睡
【肖临】:嗯。我想把少年走出沙漠的那一章写完。
【鹿辞】:写吧,写完就去睡,不要熬到天亮。
【肖临】:好。
可他打下好,指尖却停不下来。
【故事片段】
少年趴在沙地上,身体被灼热的风沙反复拍打,像快要裂开的瓦片。
沙尘暴来了。
漫天黄沙轰鸣着卷过地平线,像巨兽张开血盆大口,要把他吞进去。他睁着眼,看着金黄色的风暴吞没一切,耳朵里只剩呼啸,像无数恶鬼在嘶吼。
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身体里的水分被一点点抽干,血液变成迟缓又干涩的浆糊,像一条流到尽头的河。
他想起父亲说过的话——
沙漠是神用来考验勇气的地方。
他闭上眼,呼吸越来越浅,意识像被烈日烤裂的土地,裂出无数缝隙,随时可能塌陷。
可就在这时,他看见了月光。
风暴裂开了一道缝,月亮挂在漆黑的夜空里,光淡得几乎看不见,却照亮了他面前一小块沙地。
那光冷冷的,仿佛在说:
继续走吧。再走一步,就能看见星河。
【片段结束】
写到这里,肖临停下,眼眶忽然热了。
月光。
他想起父亲最喜欢的,是家门口那棵槐树下的月光。夏夜,父亲搬个小马扎,摇着蒲扇,看他在桌前写作业。风吹过槐叶,月光碎成一片片,洒在地上,也洒在父亲鬓边。
那时他只觉得父亲老土,死气沉沉。
可现在,他多想再看他一眼。
屏幕亮起,鹿辞发来一句:
【鹿辞】:月亮的意象很好,像救赎。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敲下去。
【故事片段】
少年咬着裂开的嘴唇,血腥味顺着喉咙滑下。他扶住快要崩塌的意识,慢慢站了起来。
风沙刮得他睁不开眼,月光却在前方,冷冷地亮着,像是在等他。
他一步步向着月光走去,背影像快要折断的枯枝,孤独,却没有倒下。
【片段结束】
写完最后一句,他保存文档,时间已是凌晨四点半。
他伏在桌上,闭上眼,听着窗外一点点亮起来的寂静。
昨夜,他收到退稿。
今天,他写完了少年的月光。
没人会在意,也许投稿依旧石沉大海。
但他知道,他把那束月光,留在了少年的世界里,也留在了自己心里。
父亲说过:
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可成。
他轻轻笑了,笑得喉咙发酸。
第四章
鹿辞
凌晨五点,天色微亮,东方的云层被浅淡的金色挑开。
肖临趴在桌上打了个盹,醒来时,手机屏幕正亮着。
【鹿辞】:在吗
他回了一个嗯。
【鹿辞】:开个视频今晚画不下去了,想看看人。
他愣了愣,看了眼镜子里自己憔悴的脸,头发乱成鸟窝,黑眼圈像被人用拳头砸过。但还是点了接通。
画面里,鹿辞戴着耳机,头发散乱,额前的刘海遮住半边眼睛,身后书架上堆满了插画工具和快递盒,凌乱得像刚被洗劫过。
她眼圈发红,嗓音低哑。
我今天接了个商业稿,客户让我把风格改成Q版日系。我改了五稿,他们还是说不够可爱。
她笑了笑,笑意里带着疲惫和恶心自己。
可爱……我他妈又不是那种画师。
肖临盯着屏幕,胸口像被钝刀一点点锯开。他想到自己的退稿信,想到那十三个字:
故事性不足,文笔尚可,不予采用。
市场要什么,你就得给什么。
不给,就饿死。
给了,就恶心自己。
鹿辞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低声说:
小肖,有时候我真的好想放弃。画到手抖,客户一句话就推翻。我知道这就是现实,可是……算了,不说了。
她睁开眼,看着他,忽然笑了:
不过我还是画了今天的自由练习。想看吗
想。
鹿辞把相机转向画板。那是一幅黑白速写,画面里,一个少年背着干裂的风沙,迎着漫天沙暴走向远方,天空上,一轮残月冷冷地挂着。
你的沙漠少年,给了我灵感。
肖临看着那幅画,喉咙像被人掐住,发不出声。
鹿辞,为什么你还在画明知道没什么用,也没人买单。
因为不画会死啊。
鹿辞盯着镜头,眼神带着微微的疯狂。
只要我画,我就活着。没人买无所谓。只要我画完那一笔,我就知道——妈的,老子还活着。
房间忽然很安静,只有她那句老子还活着在他耳边炸开,像枪声。
【鹿辞】:对了,你那篇《沙漠里的少年》,投稿了吗
【肖临】:还没。
【鹿辞】:去投吧,不是为了奖,而是为了告诉自己,你真的写过。哪怕最后只剩自己喜欢自己的作品,也值了。
肖临盯着她,鼻子一酸,眼睛有点热。他点了点头。
嗯,我会投的。
天彻底亮了,窗外的麻雀站在防盗网边,叽叽喳喳。
鹿辞挂断视频前,笑着对他说:
小肖,今天也要好好活着。
你也是。
视频挂断,房间里只剩电脑风扇的嗡嗡声。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征文比赛的投稿页面,一字一句校对完《沙漠里的少年》,上传,点击提交。
页面弹出投稿成功。背景是一张沙漠与星空的插画,色调苍茫寂静,像他昨夜写到的那片荒漠,也像他此刻的心。
屏幕冷光映着他的脸,眼里有一点光,微弱却倔强,像深夜的星。
第五章
沙尘暴
午后的便利店,冷气开得很低,吹在汗湿的后颈上,像刀。
收银台上,摆着他喝到一半的冰美式,苦得发涩,却让他保持清醒。
肖临站在收银机后,看着门外滚烫的街道。行人来来往往,脸上都是快点,让开,别碍事的表情,带着汗味、香水味、烟味、生活味。
他忽然觉得自己和这世界隔了一层玻璃幕墙,看得见,摸不着,喊不应。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拿出来,看见征文比赛那几个字,心脏猛地一缩,连呼吸都停了。
他盯着屏幕,指尖微微发抖。
网络加载得很慢,像故意拉长这几秒的折磨。
终于,他看到第一行:
感谢您的投稿,遗憾未能入选。
就这短短十个字,把他整个人连根拔起,狠狠摔在地上,摔到骨头都裂了。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嘴角抽了抽,像要笑,又笑不出来。
胸口很疼,像压了一块冷硬的铁。
可他继续往下滑,看见编辑留的一句话:
文笔足够打动人,继续写吧。
短短十个字,眼泪却忽然涌了出来。
便利店音响里,放着轻快的日语歌,像刀子刮着耳膜。一个女生拿着牛奶和面包,笑着对他说:谢谢啊。
他迅速擦了擦眼泪,声音沙哑,却温和:不客气。
客人走了,他靠着收银台,闭上眼,耳边只剩下那句继续写吧,回荡不息。
回到出租屋,天已经黑了。
他打开电脑,点开《沙漠里的少年》,屏幕的冷光照在他红肿的眼睛上。
他敲下最后一章。
【故事片段】
沙漠少年被沙尘暴吞没。
风暴像一头疯狗,撕咬、吞噬、碾压他的骨头。他在黑暗里跌倒,双手抓不住任何东西。血液被风沙抽干,意识像被烈日烤裂的河床,裂出无数缝隙,随时会崩塌。
可就在那时,他看见了第一颗星。
那颗星亮得微弱,像一根快要烧尽的火柴,却那么倔强。
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呼吸,也听见心脏还在跳。
他伸出手,抓住那颗星,笑了,闭上眼睛。
如果没有人看见我的结局,那我自己做观众。
【故事片段结束】
写完最后一个句号,他伏在桌上,泪水一滴滴砸在键盘上,安静却滚烫。
手机震动。
【鹿辞】:我今天接了个小稿费的单子,客户说我的画很有个人风格。钱不多,但我好开心啊。
【鹿辞】:你呢,今天也要好好活着,好好写字,好吗
他擦了擦眼泪,嘴角微微上扬。
好。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像风沙里那颗微弱的星。
没人看见也没关系,
只要自己知道——
老子,还在发光。
第六章
深渊尽头是星河
凌晨三点,他从梦里哭醒。
梦见父亲。
梦里,父亲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手里拿着他的稿纸,戴着老花镜,一行行地看。
月光很亮,洒在父亲的白发上,薄而冷,却温柔到刺骨。
阿临,这个故事真好看。
父亲抬起头,笑了,像他小时候第一次作文得满分时,父亲在村口对邻居炫耀那样,眼角全是皱纹,嘴角全是骄傲。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只觉得喉咙发涩,像卡了满嘴碎玻璃。
泪水从梦里流到现实,枕头湿了一大片,冰凉。
他侧过身,看着窗外的夜。整座城市沉在黑里,只有路灯孤零零亮着,像深渊里唯一的一束光。
天快亮时,他爬起来,打开电脑。
他把《沙漠里的少年》最后一章全删掉,重新敲下新的结局。
【故事片段】
少年走了很久很久,脚底的沙都快把他皮肤烫化了,喉咙干裂,呼吸带着血腥味。
他终于停下来,抬头,看见了夜空。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星河,横跨漆黑的夜,闪烁着冷冽却安静的光。
他没有走到城池,也没有喝到清泉。
可他看见了星河。
他笑了,闭上眼,吐出一口又苦又热的气。
原来,深渊尽头,真他妈的是星河啊。
【故事片段结束】
他打下最后一个句号,手指还在抖。
电脑屏幕映着他湿润的眼睛,光很冷,却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踏实。
他想起父亲那句说了一辈子的话:
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可成。
他笑了,笑得很轻,喉咙涩到发疼。
这世界那么大,大到可以装得下千万人对他的忽视,也能装得下他这点微不足道的热爱。
外面天色泛白,鸟鸣稀疏,风从窗缝里吹进来,带着青草和尘土混合的气息。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看见对面高楼的玻璃上,倒映着一片浅浅的晨光。
昨夜是深渊,
今日是星河。
他低声说:
我看见了。
第七章
光落在每个人身上
几天后,肖临收到了鹿辞寄来的快递。
是一本薄薄的黑白画集。
封面上,画着一个少年,背着干裂的风沙,走在漫天星河下。星河冷冷地悬在天空,看起来遥远,却又像在替他守夜。
下方印着一句话:
深渊不可怕,可怕的是忘了仰望星河。
他轻轻翻开,第一页空白处,鹿辞用钢笔写着:
给肖临,给每一个在黑夜里独自写字的人。
哪怕你的光微弱,也总会照亮某个人的荒漠。
他盯着那行字,胸口忽然一阵发热,像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眼睛酸得几乎睁不开。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
这世界上,有很多人和他一样。
凌晨三点醒来,看着天花板上的裂缝发呆,悄悄删掉写到一半的故事,默默画完没有人买的插画,背着生活给的所有嘲笑和沉默。
他们总觉得自己无人问津,技不如人,努力全是笑话。
可在更远的地方,有人正在被他们的光微微照亮。
他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
标题只有四个字:
《星河笔记》
他敲下第一行字:
如果你正在看这段话,那么,谢谢你。
在这漫长而孤独的人生里,有人能读到我的字,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他抬头,看见窗外黄昏的云,被夕阳染成一整片温暖的橙红色。
那光落在每个人身上,落在街道,落在便利店门口捧着泡面的小孩,落在推着轮椅散步的老人,也落在无数看不见彼此的人身上。
那光安静、辽阔,却让人觉得,世界温柔得不可思议。
他轻轻合上电脑,长出一口气。
妈的,
他笑了笑,声音低得像叹息,
活着,真他妈不容易啊。
第八章
黑夜问答
那天晚上,鹿辞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她总是秒回的。
他盯着空荡荡的聊天框,心里忽然有点慌。
这两年,他们就像深夜里的对讲机,一个在北方,一个在南方,隔着漫长的黑夜说:我在这里。
可他忽然害怕。
如果有一天,对讲机那头彻底没有回应了,会不会,他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打开文档,开始写下一篇故事。
【故事片段】
一个少年守在废弃的天文台里。
外面是连绵的山和呼啸的风,夜黑得像浸透的墨。他一个人看星星,记录下每一颗流星的坐标,每一次日出前的黑暗。
有人问他:你记这些干什么有谁在看吗
他笑了,声音哑得像风刮过生锈的铁门。
我自己会看啊。
【故事片段结束】
写完,他合上电脑,盯着黑漆漆的屏幕,倒映出自己憔悴的脸,眼睛里没有光。
他深吸一口气,给鹿辞发去一句话:
黑夜很长,但别忘了,天会亮。
然后,他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
房间很安静,只有外面偶尔驶过的车灯,把窗帘照出一道浅浅的光。
他闭上眼,心里默默重复那句话:
天会亮的。
可没人告诉他,
到底什么时候,
才他妈能亮。
第九章
日出的方向
清晨五点多,他被手机的提示音吵醒。
屏幕亮着,是鹿辞。
她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里,天台的栏杆上挂着一件白T恤,湿漉漉的,远处是刚升起的太阳,把整座城市的楼顶都染成了一片安静的金色。
她配了短短一句话:
我在这里,看见日出的方向了。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喉咙忽然像被什么堵住,眼睛酸得要命。
他蹲在床边,背对着窗,手机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他忽然很想哭,又很想笑。
妈的,这傻女人。
那天晚上,他重新打开《沙漠里的少年》。
【故事片段】
少年走了很久很久,脚底的沙都快把他的皮肤烫化了,喉咙干裂,血液在身体里慢得像要凝固。
他终于走到了地平线的尽头。
那里没有城池,也没有清泉,只有无边的荒漠。
可他抬头,看见太阳正从沙丘后升起,金光把整个世界都点燃。
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荒漠深处永远不会干涸的水。
【故事片段结束】
他写完最后一个句号,把文档命名为:
《日出的方向》
然后,在标题下方,敲下一行小字:
只要知道日出在哪里,就不会迷路。
他合上电脑,外面的天彻底亮了。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桌上,落在他攥着的稿纸上,也落在他湿润的眼睛里。
他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操。
他低声骂了一句,嘴角却慢慢弯起来。
老子还活着。
第十章
星河之下
凌晨四点,肖临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上最后一行字。
他的眼睛又酸又疼,像被风沙刮过,指尖还在轻轻发抖。
外面下着小雨,雨点打在窗台上,发出嗒嗒嗒的声音,像有人在黑夜里轻轻敲门。
他合上电脑,房间陷入寂静。
桌上堆着退稿信,泡面桶,速溶咖啡空罐,和那本鹿辞寄来的画集。
他伸手摸了摸画集的封面。封面上那个少年的背影,看起来那么孤单,却又那么坚定。
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他妈就是他自己啊。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天还没亮,远处高楼的轮廓都沉在雨雾里,像一座座无声的岛屿。
可他知道,雨停后,太阳还是会升起来的。
这世界操蛋得要命,没人有义务在乎你写的破字,画的破画,说的破道理。
但这世界也温柔得要死。
因为只要你愿意看,凌晨四点半的黑夜里,也有灯光亮着。
街角卖豆浆的阿姨,会在你忙完通宵后,把热油条递到你手里,说一句:小肖,吃了再回去睡吧。
某博上,会有陌生人默默收藏你没人点赞的碎碎念。
鹿辞会告诉你:我在这里,看见日出的方向了。
他靠在窗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雨夜的潮气。
妈的,
他轻轻骂了一句,
老子还是想好好活着。
【故事片段】
在那个沙漠尽头,少年背着干裂的风沙,看见天边升起的第一缕光。
他不知道那是黎明,还是幻觉。
可他听见了自己心脏的声音。
嘭——嘭——嘭——
像在说:
还活着。继续走。
【故事片段结束】
他睁开眼,外面的雨快停了。
云层还很厚,但天边已经隐隐透出一点浅蓝。
他转身回到桌前,打开新建的文档。
在最上面,敲下一行字:
给所有凌晨三点醒来的人:
深渊不可怕,
别忘了抬头看星河。
写完这行,他笑了。
笑里有一点苦,有一点倔,也有一点,快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轻松。
早啊。
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