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直播时演了个疯批反派。
对手演员突然瞳孔地震,台词卡壳。
弹幕狂刷:卧槽他真掐啊!陆燃眼里的杀意好真实!
导演喊卡后,我助理冲上来尖叫:哥你脖子上真有指痕!
没人知道,当我完全入戏时,角色会短暂活过来。
这次我演的是个高智商杀人魔。
他正从剧本里爬出来,笑着对我说:
陆燃,剧本写得太保守了。
现在,我要按自己的方式玩了。
1
直播事故,他真掐啊!
卡!
导演的破锣嗓子在摄影棚里炸开,尾音都劈了叉,带着一股子急赤白脸的焦躁。
整个片场跟被按了暂停键似的,死寂。几百号人,喘气儿都小心翼翼的,眼神儿全黏在场地中间那俩人身上——确切地说,是黏在陆燃那只手上。
陆燃还维持着姿势。他演的反派沈铎,刚刚在戏里,就是这只手,带着一股子要捏碎对方喉骨的狠劲儿,死死卡在演他弟弟沈瑜的年轻演员林星的脖子上。
林星那小子,脸白得跟刚刷过的墙皮一样,眼珠子瞪得溜圆,里头盛满了货真价实的惊恐,活像见了鬼。他嘴唇哆嗦着,那句哥…我错了的台词,后半截彻底卡死在喉咙里,只剩下一串不成调的抽气声。冷汗顺着他额角往下淌,亮晶晶的。
空气凝固得能砸死人。
陆燃!陆燃!助理小雅跟个小炮弹似的冲进镜头范围,声音尖得能划破耳膜。她一把抓住陆燃还停在半空的手臂,那力气大得,指甲都快掐进他戏服袖子里,松手!哥你快松手啊!你看看林星的脖子!你自己看看!
陆燃像是被这一嗓子从深水里猛地拽了出来。他眼里的那股子浓稠得化不开的阴狠戾气,像被狂风吹散的浓雾,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点刚睡醒似的茫然。他下意识地顺着小雅的力道把手收了回来,视线落在林星那截脆弱的脖颈上。
几道新鲜出炉、边缘还泛着红的指痕,清晰地印在上面。像是某种残酷的烙印。
陆燃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拧了一下。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用了这么大的力气刚才入戏太深了…那种掌控生死的冰冷触感,还残留在他指尖,带着点诡异的真实感。他抬眼看向林星,对方正捂着脖子大口喘气,看向他的眼神里,除了后怕,还掺了点别的、更深的东西——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恐惧。
对不住,林星。陆燃开口,声音有点哑,带着点刚出戏的疲惫和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冷,没控制好力道。
林星赶紧摇头,想挤出个笑,结果比哭还难看:没…没事,陆哥,是我…是我没接住戏。
没事个屁!导演王胖子终于从监视器后面蹦了出来,一张胖脸气得通红,汗珠子直往下滚,直播呢!知道吗全他妈直播出去了!陆燃你搞什么名堂!演个疯子你还真把自己当疯子了下死手啊!
他吼得唾沫星子横飞,手指头都快戳到陆燃鼻子上了。周围的场务、灯光、摄像,一个个噤若寒蝉,眼神飘忽。
陆燃没吭声,只是抬手,用指关节不轻不重地蹭了一下自己的喉结下方。那里,皮肤底下,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细微的、被什么东西勒紧过的异样感。转瞬即逝。
【卧槽卧槽卧槽!我看到了什么!他真掐啊!】
【林星脸都吓白了!陆燃刚才那眼神…我隔着屏幕都腿软!】
【嘶——指痕好明显!陆燃下手太狠了吧】
【楼上懂个屁!这叫演技炸裂!陆燃演这疯批反派绝了!】
【炸裂个鬼!这是演戏还是谋杀心疼林星弟弟!】
【导演脸都绿了哈哈哈,直播事故预定热搜!】
【只有我觉得陆燃最后收手那一下,眼神变回来的时候,有点…怪怪的好像他自己也有点懵】
实时弹幕跟疯了一样,密密麻麻糊满了直播窗口,服务器都卡顿了好几秒。现场角落里的直播助理脸都白了,手忙脚乱地比划着,试图安抚汹涌的线上观众。
王导,陆燃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情绪到了,没收住。我的责任。林星,下戏了请你吃饭,压压惊。他目光扫过林星脖子上的红痕,又补充了一句,医药费算我的。
王胖子还想再喷几句,但对上陆燃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喉咙里咕噜了一下,硬是把话咽了回去。他烦躁地挥了挥手,像赶苍蝇:行了行了!都杵着干嘛休息十分钟!林星赶紧让化妆师给你盖盖!直播先切个广告!妈的!
人群这才像解冻了似的,嗡嗡地动了起来。窃窃私语声像无数只小虫子,在巨大的摄影棚里爬来爬去。
陆哥,水。小雅拧开保温杯盖子递过来,脸上惊魂未定,压低声音,你刚才…吓死我了。真没事我看你脸色也不太好。
陆燃接过水,没喝,冰凉的杯壁贴在掌心。他闭了闭眼,试图驱散脑子里残留的、属于沈铎的那股暴虐冰冷的情绪碎片。那感觉太清晰了,清晰得不像演出来的。
没事。他吐出两个字,声音有点沉。
没事小雅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眼底深处那一丝极力掩饰的疲惫,心里直打鼓。这状态,从接了这个《暗夜猎心》的本子开始,好像就不太对了。尤其是演沈铎这个高智商变态的时候。
陆燃没理会小雅的担忧,目光扫过乱糟糟的片场,越过忙碌的人群,最后落在不远处属于他自己的休息室门上。
门缝底下,透着一线灯光。
他记得很清楚,刚才出来拍这场戏之前,他亲手关掉了里面所有的灯。
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血腥味的冷意,顺着脊椎悄然爬了上来。
2
门后的彩排
休息室的门板很厚,隔音效果一流。外面片场的嘈杂人声,传到里面只剩下沉闷模糊的背景音。
陆燃的手搭在冰凉的门把手上,停顿了半秒。指尖下,金属的凉意似乎能透进骨头缝里。他推开门。
啪嗒。
一声轻响。不是灯开关的声音,更像是…皮鞋鞋跟轻轻点在地板上的声音。
休息室里光线昏暗,只有角落里一盏落地阅读灯散发着橘黄色的、暖昧不明的光晕。一个穿着考究黑色西装的身影,背对着门,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脸。英俊,苍白,带着一种精心雕琢过的、非人的精致感。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棱,毫无温度地穿透镜面,精准地捕捉到推门而入的陆燃。
沈铎。
或者说,是剧本里那个名叫沈铎的、冷血而优雅的高智商杀人魔。
陆燃的瞳孔骤然缩紧,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将最后一点外界的声响隔绝。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铁锈味,混杂着某种昂贵雪松香水的冷冽气息——那是沈铎的标志性味道。
啧,瞧瞧这狼狈的样子,镜中的沈铎缓缓转过身,动作流畅得像一只大型猫科动物。他挑剔的目光扫过陆燃略显疲惫的脸和微皱的戏服,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丝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我亲爱的‘扮演者’还是该称你为…拙劣的模仿者
陆燃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些角色活过来。在他完全沉浸、燃烧自我去演绎的时候,那些角色的碎片意识偶尔会短暂地具象化,如同幽灵在他身边徘徊。通常,它们只是模糊的影子,或者几句模糊的低语,很快就会被现实的阳光驱散。但这次……
眼前的沈铎,太清晰了。清晰得如同实体。清晰得…危险。
你…不该在这里。陆燃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戒备和一丝…恐惧。
不该沈铎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安静的休息室里回荡,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冰冷刺骨。他慢条斯理地踱步上前,昂贵的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无形的压迫感却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将陆燃牢牢困在原地。剧本写得那么乏味,那么…平庸。那个叫林星的蠢货,他配得上做我的弟弟吗嗯
他停在陆燃面前一步之遥,微微倾身。那股混合着血腥和冷冽香水的味道更加浓烈地钻入陆燃的鼻腔。镜片后的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着陆燃紧绷的侧脸和他脖子上——那一道极其浅淡、几乎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被扼过的红痕。
陆燃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镜子里,他脖子上的红痕,和刚才片场林星脖子上的,位置、形状…惊人地相似!
你干的陆燃的声音哑得厉害。不是疑问,是陈述。
沈铎嘴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一个小小的…彩排。他伸出修长苍白的手指,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镜中陆燃脖子上那道红痕的倒影,动作优雅得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看看,我们多像。你演我,我…模仿你。或者,反过来
陆燃猛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凉的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戏服传来,激得他一个激灵。他看着眼前这个由他演绎而生的怪物,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你到底想干什么陆燃咬牙问道,试图找回一点掌控感。
沈铎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本就一丝不苟的西装袖口,姿态从容得仿佛身处顶级沙龙。他抬眼,目光越过陆燃的肩膀,似乎穿透了厚重的门板,落在了外面那个喧嚣混乱的片场,落在了某个特定的人身上——那个刚刚被他彩排过、惊魂未定的年轻演员林星。
镜片反射着落地灯昏黄的光,在他眼底跳跃,如同鬼火。
想干什么沈铎轻声重复,语调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玩味,只是觉得,剧本写得…太保守了。
他微微偏头,看向镜子里陆燃骤然变得无比难看的脸色,唇角的弧度拉大,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却毫无生气的笑容。
陆燃,你说…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带着致命的诱惑和冰冷,真正的‘表演’,该开始了,对吗由我亲自…执导。
3
剧本外的猎杀
接下来的几天,片场的气氛绷得比琴弦还紧。
陆燃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差了下去。眼底的青黑挥之不去,哪怕最顶级的遮瑕也盖不住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和紧绷。他像一根拉到了极限的皮筋,随时会断裂。导演王胖子骂骂咧咧,但对着陆燃那双沉静得吓人、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几次三番把更难听的话咽了回去。直播事故的余波还在网上发酵,各种猜测甚嚣尘上,剧组压力山大。
最不安的是林星。自从那天被掐之后,他看陆燃的眼神就变了,充满了惊疑不定的恐惧,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拍对手戏时,只要陆燃的眼神稍微沉下来,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走近,林星都会控制不住地身体僵硬,台词卡壳,甚至有一次直接吓得后退了一步,差点绊倒。
卡!林星!你躲什么躲!王胖子气得把剧本摔在监视器上,他是你哥!不是要吃你的老虎!重来!
林星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不敢看陆燃:对…对不起导演…我…我状态不好…
陆燃沉默地站在场中,灯光打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沉入浓重的阴影里。他看着林星惊惶的样子,心里那股沉甸甸的预感越来越重,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知道林星在怕什么。怕他不,是怕他演出来的那个东西——那个现在可能正游离在片场之外某个阴暗角落的沈铎。
陆哥…对不起…林星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哭腔。
陆燃没说话,只是抬手,用力捏了捏眉心。那无处不在的、混合着血腥味的冷冽雪松气息,似乎又在他鼻尖萦绕了一下。
收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透了。影视基地远离市区,夜风带着一股荒凉的寒意。林星拒绝了助理开车送他回酒店的好意,只说自己想一个人走走,吹吹风,透透气。助理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不太放心,但拗不过他,只好叮嘱了几句。
林星裹紧了外套,独自一人走进了基地外围那条相对僻静、通往后面小树林的辅路。路灯间隔很远,光线昏黄暗淡,只能勉强照亮一小块路面。巨大的摄影棚在身后投下浓重的、怪兽般的黑影。风吹过路边的枯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在低语。
他脑子里全是白天拍戏时陆燃的眼神,还有…还有那天窒息的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他夜夜噩梦。他掏出手机,想放点音乐壮壮胆,指尖却因为恐惧而冰冷僵硬。
就在他低头解锁屏幕的瞬间——
嗒。
一声清晰的、皮鞋踩在碎石路上的声音,在他前方不远处响起。
林星猛地抬头!
前方的黑暗里,一个穿着笔挺黑色西装的身影,背对着他,静静地站在一盏坏掉的路灯下。身影融在浓稠的阴影里,只有模糊的轮廓,却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冰冷优雅的压迫感。
林星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他像被钉在了原地,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连尖叫都发不出来!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屏幕碎裂的纹路在昏暗中闪着诡异的光。
那个身影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光线太暗,林星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看到一副冰冷的镜框边缘反射着微弱的月光。还有…那微微勾起的、带着非人笑意的唇角!
沈…沈…林星牙齿咯咯打颤,想喊,却只能挤出破碎的音节。他认出来了!不是陆燃!是那个东西!剧本里的魔鬼!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晚上好,我亲爱的…弟弟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戏谑的残忍,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得如同耳语。那个身影动了,不疾不徐地向他走来。皮鞋踩在碎石上,发出规律而冰冷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林星濒临崩溃的心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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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要过来!林星终于爆发出凄厉的尖叫,恐惧冲垮了理智,他转身就想跑!
嘘——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瞬间冻结了林星的动作,游戏才刚开始,跑掉…可就不好玩了。
冰冷的气息,带着那股熟悉的、混合着血腥的雪松冷香,如同实质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来!
啊——!!!
林星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了影视基地死寂的夜空。
砰!
几乎是同时,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传来!
陆燃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从旁边一辆道具车的阴影里猛地冲了出来!他根本没回酒店!他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心神恍惚的林星!此刻,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在那个正要伸手扼向林星喉咙的沈铎身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都踉跄着分开。陆燃一把将吓傻了的林星拽到自己身后,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几步之外稳住身形的人影。
沈铎慢条斯理地抚平被撞皱的昂贵西装前襟,动作优雅依旧。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无机质的光,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直直地落在陆燃脸上。
你果然来了,他轻轻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近乎赞赏的冰冷,我的…好搭档。
游戏,果然要两个人玩,才更有趣。
4
片场生死局
林星被紧急送往医院,诊断结果是过度惊吓引发的急性应激障碍,需要静养观察。他语无伦次地向赶来的经纪人和警察描述着一个穿着黑西装、像魔鬼一样的男人,但混乱的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指向性的证据,只有林星脖子上再次出现的、与上次位置几乎一模一样的浅淡指痕——这次更接近淤青。
疯子!肯定是对家雇的疯子!林星的经纪人暴跳如雷,对着王胖子和陆燃狂喷唾沫星子,必须查!报警!这戏没法拍了!我家星星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
王胖子焦头烂额,一边安抚,一边应付闻风而来的各路媒体和网上已经炸翻天的舆论——片场惊魂、陆燃剧组再出事、诅咒剧组等词条火速冲上热搜。整个剧组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的阴霾中,人心惶惶。
陆燃站在风暴中心,却异常沉默。他拒绝了所有采访,把自己关在休息室里。小雅忧心忡忡地守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压抑的、重物砸在墙上的闷响。
只有陆燃知道,真正的疯子,就在他身边。或者说,就在他里面。
真遗憾,休息室里,只有陆燃一个人,但那个冰冷优雅的声音却如同跗骨之蛆,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虚假的惋惜,你的小宠物被吓跑了。不过没关系,主角还在。
声音的来源并非空气,而是陆燃面前巨大的化妆镜。镜子里,映着他自己疲惫而紧绷的脸。但镜中人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个与他截然不同的、属于沈铎的残酷弧度,眼神冰冷戏谑。
你想怎么样陆燃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口,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
怎么样镜中的沈铎轻笑,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疯狂的光,当然是…继续我们的表演。剧本太无聊了,让我们来点…真实的戏剧冲突。比如说…
镜中人的手指,优雅地指向了化妆台上摊开的剧本。
陆燃的目光随之落下。
剧本上用红笔圈出的,是一场极其关键的夜戏——废弃工厂的终极对峙。弟弟沈瑜终于识破了哥哥沈铎的真面目,试图报警,却被沈铎堵在布满生锈管道的巨大空间里。剧本里,沈铎会在这里,亲手将弟弟推下高高的铁架平台,伪造成意外失足。
这里,镜中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多好的舞台。灯光,布景,观众…还有最重要的,猎物。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阴冷粘稠,只是,剧本写得太仁慈了。意外不。我要看着他坠落,看着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就像掐灭一只微不足道的虫子。那才是…完美的谢幕。
陆燃的心脏像是被冰锥刺穿。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疼痛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他明白了。这个从自己演绎中诞生的怪物,不仅要演,还要按照它扭曲的意志,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拍摄现场,真实地杀死林星!
你休想!陆燃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厉色。
镜中的沈铎笑容扩大,带着掌控一切的傲慢:由不得你,陆燃。当灯光亮起,当镜头对准,当那个懦弱的‘弟弟’站在高处…你会知道,谁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你会感受到那种…指尖触碰到温热血肉的颤栗,会听到骨骼碎裂的美妙乐章…你会爱上那种感觉。因为…
镜中人的脸无限贴近镜面,冰冷的眼睛死死锁住陆燃的瞳孔,一字一句,如同诅咒:
那是我的一部分,也是你…最深处渴望的一部分。
巨大的废弃工厂布景内。高耸的铁架平台在惨白的灯光下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如同巨兽的骨架。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几十台摄像机如同冰冷的眼睛,从各个角度对准了平台中央。
林星裹着一件厚外套,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眼下的乌青浓重。他靠着经纪人的搀扶才勉强站稳,看向铁架平台的眼神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王胖子拿着喇叭,焦躁地来回踱步,一遍遍确认着安全措施——防护垫、威亚、急救人员。
林星,最后一场了!撑住!王胖子吼道,声音在空旷的布景里带着回音,陆燃!陆燃人呢!
陆燃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换上了沈铎标志性的黑色西装,一丝不苟。脸上已经看不出疲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平静。眼神深不见底,像两潭冻结的寒冰。他一步步走上铁架平台,皮鞋踩在金属网格上,发出清晰而沉重的回响。
嗒…嗒…嗒…
每一步,都像踩在现场所有人的心尖上。小雅在下面看着,手心全是冷汗。
林星被助理扶着,战战兢兢地走上平台另一端。他根本不敢看陆燃,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各部门准备!《暗夜猎心》第78场,Action!王胖子的吼声如同发令枪。
强光灯唰地打亮,将平台中央的两人笼罩在刺目的光柱下,也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巨大而扭曲,投射在布满锈迹的冰冷墙壁上。镜头推进,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林星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恐惧,按照剧本,声音颤抖却清晰地质问:哥…那些事…真的是你做的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陆燃…或者说,此刻占据着主导的沈铎,缓缓转过身。他脸上没有任何被揭穿的愤怒或惊慌,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高高在上的平静。他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刺目的灯光,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非人的疯狂。
小瑜,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却让林星如坠冰窟,你总是…这么天真。
他慢慢向林星走去。动作从容不迫,像在自家的后花园散步。但每一步,都带着千钧重压,精准地碾在林星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不是的…哥…林星惊恐地后退,背脊抵上了冰冷的铁栏杆,退无可退。他看着步步逼近的陆燃,那张熟悉的脸此刻却像戴着一张完美而恐怖的面具。他感觉不到一丝属于陆燃的温度,只有沈铎那彻骨的冰冷和杀意!
剧本里,沈铎此刻应该带着被揭穿的伪善面具,流露出痛苦和挣扎。但此刻的陆燃,脸上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平静。
不…不要…林星的声音带上了绝望的哭腔,恐惧彻底吞噬了他。他忘了台词,忘了表演,只想逃离这个魔鬼!他下意识地转身想抓住身后的栏杆寻求支撑,身体因为恐惧而失衡,猛地向外一倾!
小心!下面有人发出惊呼!
就在林星重心失控、半个身体已经悬空在平台边缘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手,带着冰冷刺骨的力道,猛地抓住了林星的手臂!
不是救援!而是像铁钳般死死攥住!甚至将他更用力地、更危险地往那虚空的方向拖拽!
林星魂飞魄散,惊恐地抬头。
抓住他的人,是陆燃。
不,是沈铎!
镜片后,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燃烧着一种纯粹的、狂热的、对毁灭的渴望!那绝非表演!那是真实的杀意!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满足的弧度!
陆燃的体内,意识如同被囚禁在深海火山中的困兽。他能清晰地看到,沈铎正用他的手,将林星推向死亡的深渊!他能感受到那冰冷的杀意像毒液一样侵蚀着他的神经!他能听到沈铎在他脑海深处狂笑的回音!
不——!!!
陆燃的灵魂发出无声的咆哮!被逼到绝境的意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疯狂地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试图抽回那只被沈铎操控的、扼住林星生命的手臂!
现实里,抓住林星的那只手,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一会儿收紧,将林星拖向深渊!一会儿又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往回拉!陆燃的脸上,平静的面具瞬间碎裂!肌肉扭曲,眼神在极度的冰冷暴虐(属于沈铎)和惊骇欲绝的痛苦挣扎(属于陆燃)之间疯狂切换!
呃…啊…陆燃的喉咙里发出压抑痛苦的嘶吼,像有两头凶兽在他体内疯狂撕咬!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领口。
Cut!Cut!!王胖子吓得魂飞魄散,声嘶力竭地大喊,怎么回事!威亚!快!拉住林星!
下面的工作人员也吓懵了,手忙脚乱地想去操作威亚设备。
平台上,林星被这剧烈的拉扯和陆燃扭曲恐怖的表情彻底吓疯了,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就在这混乱到极致的瞬间!
陆燃那双在疯狂切换的眼眸,猛地一定!瞳孔深处,如同火山喷发,燃烧起一种比沈铎的杀意更加黑暗、更加暴戾、更加纯粹的毁灭之火!那不是表演,那是来自灵魂深渊最本能的咆哮!是对这具身体、对这个侵入他世界的怪物最彻底的否定!
滚!!!
一声非人的、饱含痛苦与极致暴怒的嘶吼,从陆燃喉咙深处炸裂而出!如同受伤野兽的绝命咆哮!
那只抓住林星的手,猛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巨力!不是推,而是狠狠地向内一拽!
林星被这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拉了回来,重重地摔在冰冷的铁网平台上,脱离了险境。而陆燃自己,却因为这倾尽全力、毫无保留的爆发,身体被反作用力狠狠地向后推去!
他的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平台边缘冰冷坚硬的巨大通风管道上!
哐当——!
一声沉闷又响亮的巨响,在空旷的工厂布景内回荡!震得所有人的耳膜嗡嗡作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5
戏终人散场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巨大的废弃工厂布景。
强光灯惨白的光柱凝固在平台中央。灰尘在光柱里缓缓飘浮,如同凝固的时间碎片。
所有人都僵住了。导演王胖子张着嘴,保持着喊Cut的口型,脸上的肥肉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微微颤抖。摄像师忘了关机,镜头忠实地记录着这惊悚的一幕。下面的工作人员、助理、场记…一个个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仰着头,瞠目结舌地看着高处的平台。
林星瘫软在冰冷的铁网上,大口喘着粗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身体筛糠般抖着,刚才那生死一线间的恐怖感觉让他彻底虚脱失语。
而陆燃……
他背靠着冰冷巨大的通风管道,刚才那一下撞击的力量极其沉重,让他一时半会儿动弹不得。额角撞在粗糙的金属边缘,裂开一道口子,温热的鲜血蜿蜒而下,流过高挺的鼻梁,划过苍白的脸颊,最后滴落在他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前襟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暗红。
刺目,妖异。
他微微低着头,碎发垂落,遮住了大半眉眼。只有那顺着下巴滴落的血珠,证明着时间的流动。
几秒钟后,他动了。
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额头的伤口还在流血,鲜红的痕迹在惨白的灯光下触目惊心。但陆燃脸上的所有痛苦、挣扎、暴怒…所有属于人的情绪,如同退潮般消失得干干净净。
剩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平静。
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解脱。
他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动作有些迟缓,用指腹轻轻蹭了一下脸颊上温热的血迹。然后,他低头,看着指尖那抹刺眼的鲜红,微微歪了歪头。
再抬眼时,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惊魂未定的人群,扫过吓瘫的林星,扫过面无人色的王胖子,最后,落在了离平台最近、脸上血色尽失、满眼惊恐的小雅身上。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没有任何喜悦或嘲弄的意味。那更像是一个…确认。
确认某些事情终于结束了。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布景内凝固的空气,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平淡的叙述口吻:
他走了。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三块巨石砸在每个人心头。
谁…谁走了王胖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陆燃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他扶着身后冰冷的管道,有些吃力地、缓慢地站直了身体。额头的血还在流,染红了鬓角,但他似乎毫无所觉。他只是抬手,随意地抹了一把脸,将那碍事的血迹胡乱擦开,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更加刺目的红痕。
他低头,整了整身上那件沾染了灰尘和血迹、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黑色西装外套。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即将要去参加一场重要的晚宴。
做完这一切,他才迈开脚步,无视脚下平台铁网的晃动,无视下方无数道惊疑恐惧的目光,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向通往下面的铁梯。
皮鞋踩在金属梯级上,发出清晰而单调的嗒、嗒声。在死寂的布景里,如同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他走到瘫软的林星身边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对方只是一团碍事的空气。
他走下铁梯,走过僵立如雕塑的工作人员中间。
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通道。无人敢上前询问,无人敢阻拦。所有人都被他身上那股冰冷、疲惫又带着一丝诡异解脱的气息所震慑。
小雅捂着嘴,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看着陆燃一步一步走近。他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脸上那道血痕未干,西装凌乱染血,整个人狼狈不堪。但他的眼神…那眼神平静得让小雅感到陌生,甚至…有点害怕。
陆燃停在小雅面前,微微低头看着她。他抬起手,似乎想拍拍她的肩膀,但看到自己指尖残留的血迹,又顿住了。最终,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倦意:
小雅,收工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径直穿过人群,走向布景那扇巨大的、通往外面黑暗的出口。
惨白的灯光将他孤独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布满锈迹和阴影的冰冷地面上,最终融入了门外的黑暗之中。
布景内,依旧一片死寂。
只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血腥味的冰冷雪松香气。
王胖子手里的喇叭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几圈。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屁股瘫坐在导演椅上,眼神发直。
地上,林星助理慌乱捡起的、属于林星的剧本,被风吹开一页。正好是刚才那场惊魂戏的最后一页。
在沈铎将沈瑜推下高台的场景描述旁边,不知何时,被人用红笔,凌乱而用力地写着一行潦草的小字,墨迹新鲜,仿佛刚刚写下:
观众散场,演员谢幕。
可这戏里戏外,谁又分得清…
谁在演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