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暴雨把我拍进陌生山野,醒来时浑身骨头都在抗议。
松间月光下,我用泉水清洗伤口,却发现贴身玉佩刻着螭龙纹。
捣衣的姑娘笑得狡黠:贵人骨头都透着不一样呢,王孙自可留
远处渔舟悄然停驻,舟上人影目光如淬毒的刀锋。
当追杀者劈碎玉佩露出皇家徽记时,我笑了:现在,该谁跪谁
1
这波穿越,血亏!
冷,刺骨的冷。
像被塞进了冰窖里,又狠狠灌了几桶带着冰碴子的水。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骨头缝里都透着酸,仿佛刚被十头牛踩踏过,又被人拆开胡乱拼凑回去。
我费力地掀开眼皮,视线模糊得像隔了好几层毛玻璃。入眼是浓得化不开的墨绿,湿漉漉的叶子沉甸甸地压下来,几乎要戳到脸上。雨还在下,淅淅沥沥,不大,却带着一股子晚秋的寒峭,钻进我湿透的、单薄得可怜的粗布衣服里,冻得我牙齿直打颤。
嘶——刚想动一动,一股尖锐的剧痛猛地从左腿膝盖炸开,瞬间窜遍全身。我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眼前阵阵发黑。
这是哪儿
最后的记忆碎片像卡壳的幻灯片:刺眼到扭曲的车灯,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还有……身体被抛飞出去时,那种灵魂出窍般的失重感。
坠崖车祸反正不是什么好路数。
我挣扎着,用还能动弹的右手勉强撑起上半身,靠在一棵粗糙冰冷的树干上。环顾四周,心沉得更快。
荒山野岭。除了树,还是树。参天的古木遮天蔽日,只漏下几缕惨淡的天光。脚下是厚厚的、吸饱了雨水的腐叶层,散发出泥土和植物腐烂的混合气味。空气清冽得过分,带着雨后山林特有的干净和……无边无际的孤寂。远处隐约传来几声不知名鸟雀的啼鸣,更衬得这里死寂得可怕。
没有公路,没有残骸,甚至没有半点现代文明的痕迹。只有雨打树叶的沙沙声,和我自己沉重又急促的呼吸。
操……
一个脏字不受控制地滚出喉咙,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不是医院,不是救助站,这鬼地方怎么看都不像能马上得救的样子。
活下去。这个念头像一簇微弱的火苗,在冰冷的绝望里猛地跳了一下。
我咬着牙,忍着左腿膝盖传来的阵阵钻心疼痛,开始笨拙地检查自己。万幸,除了那条倒霉的腿,其他地方多是擦伤和瘀青,骨头应该没断。我撕下相对干燥的里衣下摆,摸索着把肿得老高的膝盖草草缠了几圈固定住,勒紧时疼得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做完这一切,几乎耗尽了刚攒起来的那点力气。冷汗混着冰凉的雨水,糊了一脸。我瘫靠在树干上,大口喘着粗气,看着眼前这片完全陌生、危机四伏的山林。
前路未卜,身无长物,还拖着一条伤腿。开局就是地狱难度
我抹了把脸上的水,眼神一点点沉下来,像淬了寒潭里的冰。
行,我对着空寂的山林低语,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狠劲儿,那就看看,谁他妈能玩死谁。
2
泉水叮咚,玉佩有坑!
夜色,像一匹巨大的、吸饱了墨汁的绒布,沉甸甸地覆盖下来。雨终于停了,山林里弥漫着一种被彻底清洗过后的、近乎圣洁的静谧。空气是冷的,带着雨后泥土、松针和某种不知名野花的混合清气,吸一口,冰凉的直透肺腑。
一轮明月,不知何时挣脱了乌云的束缚,升上了墨蓝色的天穹。清辉如练,温柔又清冷地倾泻而下,穿过松树层叠交错的枝桠,在湿漉漉的地面投下无数细碎跳跃的光斑。整个世界仿佛被水洗过,又被月光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边。
美得不真实。
可我顾不上欣赏。左腿膝盖肿得像发面馒头,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牵扯着神经,疼得我眼前发黑。喉咙干渴得冒烟,火烧火燎。活下去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借着清亮的月光,我像条狼狈的土狗,拖着那条伤腿,几乎是半爬半蹭地循着水声挪动。那声音很轻,很脆,叮叮咚咚,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是某种指引。
绕过几丛茂密的灌木,眼前豁然开朗。
一道清澈的山泉,正从几块巨大的、被水流冲刷得光滑圆润的青黑色山石间潺潺流过。月光毫无遮拦地洒在水面上,碎银般跳跃流淌。泉水清冽见底,映着天上的明月和岸边的松影。
呼……我长长吁出一口气,几乎是扑倒在岸边一块平整的大石上。冰凉的石头激得我一哆嗦,却也带来一丝奇异的清醒。
我迫不及待地俯下身,用手掬起一捧泉水。真凉!那股寒意瞬间从指尖窜到心口,却也奇异地缓解了喉咙的灼烧感。我贪婪地喝了几大口,清甜微冷的水滑过喉咙,像久旱逢了甘霖。
解了渴,注意力立刻回到那条该死的伤腿上。裤腿早已被泥水、血水和雨水浸透,紧紧黏在肿胀的皮肉上。
我咬着牙,小心翼翼地卷起破烂的裤管。月光下,膝盖处的景象有些骇人:皮肤青紫发亮,破口处渗出的血水和组织液已经半凝固,混着污泥草屑,一片狼藉。伤处被冰冷的山风一吹,更是疼得钻心。
妈的……我低咒一声,忍着恶心和剧痛,用手撩起冰冷的泉水,开始一点点清洗伤口周围的污垢。刺骨的凉意接触到破损的皮肉,激得我浑身一颤,牙关紧咬。每一次触碰都伴随着尖锐的痛感,额角的冷汗混着未干的水珠,大颗大颗地滚落。
就在我强忍着清理大腿外侧一道较深的划伤时,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了紧贴皮肤的一个硬物。
触感冰凉、坚硬,带着玉质的温润。
我动作一顿,疑惑地低下头。借着明亮的月光,我费力地从湿透的衣襟里摸索着,扯出来一根同样湿漉漉的细绳。绳子的末端,系着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玉佩。
玉佩通体是温润的青白色,在月光下流转着柔和内敛的光晕。我把它凑到眼前,泉水洗净了它表面的泥污,露出了清晰的纹路。
正面,赫然雕刻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异兽!那兽形矫健,头似猛虎,身若蟒蛇,无角,四爪遒劲有力,盘踞在翻腾的祥云海浪之上,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和……凶戾我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词——螭龙古代玉佩上常见的瑞兽
更让我心头一跳的是玉佩的背面。借着月光和泉水的反光,我勉强辨认出,那似乎是一个极其繁复的、线条刚硬的印记!像字,又像是某种特殊的符号,深深镌刻在玉质之中。
这玩意儿……绝对不普通!一股寒意,比这山泉更冷,猛地从脚底板窜上脊背。我盯着月光下泛着幽幽冷光的螭龙纹,心头那点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被巨大的疑云取代。
这身体的原主,到底是谁
3
浣女一笑,渔舟藏刀!
清晨的山林,是被鸟鸣唤醒的。清脆、婉转、此起彼伏,像无数细碎的银铃在枝头跳跃,驱散了昨夜残留的寒意与死寂。阳光透过高处的枝叶缝隙,洒下缕缕金线,空气里浮动着湿润泥土和草木蒸腾出的清新气息。
我的伤腿经过一夜的冰冷泉水治疗和粗糙的固定,疼痛感似乎麻木了一些,或者说,是被强烈的求生欲暂时压制了。肚子咕噜噜的抗议声提醒着我,必须找到食物和可能的帮助。
我拄着一根临时削成的粗糙木棍,一瘸一拐,艰难地循着水流声往下游方向挪动。溪流渐渐变宽,水流也平缓了许多。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前方隐约传来了另一种声音。
梆!梆!梆!
清脆,有节奏,像是木槌敲打在石头上。
绕过一片茂密的芦苇丛,眼前豁然开朗。
溪流在这里汇聚成一片不大的水潭,潭水清澈见底,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岸边的翠竹。潭边光滑的大青石上,蹲着、坐着七八个年轻的女子。她们挽着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正麻利地用木槌捶打着浸湿的衣物。水花随着她们的动作飞溅,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小的彩虹。
快看快看!竹娘,那边!一个脸蛋圆圆、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眼尖,第一个发现了我这个不速之客。她指着我的方向,声音清脆得像只百灵鸟,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
捶打声瞬间停了。七八双眼睛齐刷刷地望了过来,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好奇、惊讶、探究……目光在我湿透破烂的粗布衣衫、拄着木棍的狼狈姿态,还有脸上、手臂上尚未完全愈合的擦伤瘀青上扫视。
我顿时僵在原地,有点手足无措。这阵仗……比被一群野兽盯着还让人头皮发麻。
哟,一个离我最近的女子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约莫十七八岁,鹅蛋脸,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睛又大又亮,此刻正带着一种狡黠的笑意上下打量我,手里还拎着滴水的湿衣服。这是打哪儿掉下来的泥猴子瞧着可够惨的。
她的话引来一阵低低的哄笑。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无害:那个……大姐,我……迷路了,又摔伤了腿。请问这附近……有村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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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那鹅蛋脸女子眉毛一挑,故意拉长了调子,我有那么老吗叫竹姐!她咯咯笑起来,笑声爽朗,像山涧跳跃的溪水。旁边那些女子也跟着笑,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
竹姐,我从善如流,赶紧改口,指了指自己的腿,我腿伤了,实在走不动。想讨口水喝,再问问路。
喏,水潭在那儿,自己喝去,管够!竹姐朝水潭努努嘴,眼神却依旧在我身上溜达,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敏锐,不过嘛……你这‘迷路’,迷得可够远的啊这后山老林子,平常连我们村最胆大的猎户都不轻易钻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将手里的衣服拧干,动作利落。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我沾满泥泞、却依旧看得出质料与村里粗布不同的衣襟领口,又飞快地掠过我拄着木棍的手——那双手虽然沾着泥污,但指节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皮肤也过于细腻了些,绝非常年劳作的村汉所有。
竹姐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俏皮的促狭:小郎君,你这身皮子……还有这骨头架子里的劲儿,瞧着可不像咱们山里刨食的粗人呐。她顿了顿,黑亮的眼珠转了转,忽然吟道:‘随意春芳歇’,这山里头花花草草是败了,可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她拖长了调子,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像要看进我心底,‘王孙自可留’
轰!
最后四个字,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我脑子里炸开!王孙!她是在试探我她怎么会突然念出这句诗难道……她认出了什么和那块该死的玉佩有关!
我的后背瞬间绷紧,冷汗几乎要冒出来,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脸上却强行挤出一个茫然又带着点土气的笑容:竹、竹姐说笑了……啥王孙不王孙的俺就是个倒霉催的货郎,贪走近道,结果摔沟里了……
竹姐没说话,只是看着我,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笑意更深了,却莫名地让我觉得有些发冷。她慢条斯理地把拧干的衣服放进旁边的竹篮里,动作从容。
就在这时,我的眼角余光猛地捕捉到水潭下游方向,靠近对岸芦苇丛的阴影处——
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停了一叶扁舟。
舟身狭长,是此地常见的简陋小渔船,被半人高的芦苇掩映着大半,极不起眼。舟上坐着一个人影!戴着斗笠,穿着深色的蓑衣,几乎与芦苇的阴影融为一体,像个沉默的剪影。他面朝我们这个方向,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种冰冷的、如同实质般的视线,隔着不算远的潭水,沉沉地压了过来!像淬了毒的刀锋,无声无息地抵在了我的后颈上!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竹姐刚才那句王孙自可留,还有这艘鬼魅般出现的、带着杀意的渔船……这一切,绝非巧合!
4
渔舟杀机,绝境狂奔!
竹姐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下游那艘鬼祟的渔舟和舟上那道淬毒般的目光。她依旧带着那种洞悉一切又漫不经心的狡黠笑意,收拾好自己的洗衣篮,对着同伴们扬声招呼:姐妹们,日头高了,回啦!
那群浣衣女子嘻嘻哈哈地应着,纷纷收拾好洗净的衣物,挎起竹篮,三三两两地沿着岸边的小径,朝着上游炊烟升起的方向走去。竹姐走在最后,经过我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
她没有再看我,目光随意地掠过下游的水面,仿佛只是欣赏风景。声音压得极低,语速飞快,像一阵风掠过我的耳畔:
后山有条野径,穿过去是野猪林,林子那头……有个破野渡。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她脚步不停,仿佛刚才只是我的错觉,很快追上了前面的姐妹,清脆的说笑声渐渐远去。
野径野猪林破野渡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心脏还在为刚才那道渔舟上的目光狂跳不止。竹姐是提醒还是……另有所图但眼下根本没有时间细想!
我猛地扭头,死死盯向那艘停在对岸芦苇丛中的小舟。
就在竹姐她们身影消失在岸边的瞬间,那艘小舟动了!
没有划桨声,没有水声。它像一条贴着水面滑行的黑色毒蛇,悄无声息地、极其迅速地破开平静的潭水,笔直地朝着我所在的岸边冲来!舟上的人影已经站了起来,蓑衣下摆被风吹起,露出深色的劲装和腰间一抹冰冷的寒光——是刀!
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个线条冷硬、透着狠厉的下巴。那股如同实质的杀意,隔着水面,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汹涌扑来!
操!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猛地冲向头顶!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但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
跑!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浑身一激灵!
几乎在渔舟启动的同一刹那,我根本顾不上左腿膝盖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猛地将手中充当拐杖的木棍狠狠朝水潭方向掷去!木棍打着旋儿飞出,噗通一声砸在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与此同时,我用尽全身力气,拖着那条几乎要废掉的伤腿,朝着与竹姐她们离开方向完全相反的、荆棘丛生的陡峭后山坡,一头扎了进去!
站住!一声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厉喝自身后传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站住站住等死吗!我充耳不闻,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尝到了血腥味。剧痛从膝盖处疯狂蔓延,每一次脚掌落地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眼前阵阵发黑。粗糙的树枝和带刺的藤蔓毫不留情地抽打在脸上、手臂上,划开一道道火辣辣的血痕。
但我不能停!身后,是催命的阎罗!
我能清晰地听到小舟撞上岸边石头的闷响,以及沉重而迅捷的脚步声踏碎枯枝败叶的声音!那声音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沉重的呼吸声和刀锋掠过灌木的嗤嗤声,如同死神的低语,紧紧咬在身后!
呃啊——!我嘶吼着,疼痛和极度的恐惧让这声音扭曲变形。我几乎是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在陡峭湿滑、荆棘遍布的山坡上亡命奔逃。汗水、血水和泥浆混合在一起,糊满了我的脸,视线一片模糊。
脑子里只剩下竹姐那句飞快的话:后山野径……野猪林……破野渡……
那是唯一的生路!我必须找到那条路!
5
玉佩碎,身份现!
肺部像破旧的风箱在疯狂拉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火辣辣的疼。左腿早已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全凭一股不肯倒下的意志在机械地拖动着它。身后的脚步声如同索命的鼓点,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呼……呼……呼哧……
我甚至能听到身后追杀者那同样粗重却更加沉稳的喘息,带着猫捉老鼠般的冷酷戏谑。汗水糊住了眼睛,我只能凭着感觉,在茂密得几乎不见天日的原始老林里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尖锐的树枝像无数只手,撕扯着我的破烂衣衫,在裸露的皮肤上留下新的血痕。
野径竹姐说的那条路到底在哪儿!
就在绝望快要将我吞噬时,前方密不透风的藤蔓和灌木丛中,隐约透出了一条极其狭窄、几乎被荒草完全覆盖的缝隙!像一道被遗忘的伤口,蜿蜒着伸向更幽暗的林子深处。
就是它!野猪林!
我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朝着那道缝隙猛扑过去,用身体撞开纠结的藤蔓和带刺的枝条,不顾一切地钻了进去!
眼前骤然一暗。参天的古木遮天蔽日,光线变得极其微弱,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腐殖质味道和一种……野兽巢穴般的腥臊气。地上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令人心悸的沙沙声。
这就是野猪林名字果然没叫错!
我踉跄着向前冲了几步,脚下一软,差点摔倒。膝盖的剧痛终于冲破麻木席卷而来,我闷哼一声,不得不靠在一棵几人合抱粗的巨树树干上,大口喘息,胸膛剧烈起伏,几乎要把心脏呕出来。
跑啊怎么不跑了
那个沙哑如砂纸摩擦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自身后不足十步的距离响起。
我猛地回头。
那个戴着斗笠、穿着深色劲装的杀手,如同鬼魅般从藤蔓缝隙中钻了进来。他堵住了唯一的退路,斗笠阴影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他手中握着一柄尺余长的短刀,刀身狭长,闪烁着幽冷的寒光,刃口上似乎还沾着新鲜的草屑和泥土。
他一步步逼近,脚步声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令人窒息的嘎吱声。浓烈的杀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片幽暗的林间空地。
把东西交出来,杀手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给你个痛快。
东西果然是冲着玉佩来的!我心脏狂跳,手不自觉地按向胸口衣襟内那块硬物。
什……什么东西我喘息着,声音嘶哑,尽量拖延时间,目光却飞速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幽暗,死寂,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呜咽。没有路,没有援兵,只有我和这个索命的阎王。
装傻杀手嗤笑一声,脚步未停,距离已不足五步!他手中的短刀微微抬起,刀尖正对着我的心脏。看来,你是想尝尝被野猪啃掉半张脸的滋味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没有任何预兆,身影如同扑食的猎豹,带着一股腥风猛扑而至!短刀划破昏暗的光线,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刺我的咽喉!速度快得惊人!
啊——!求生的本能让我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我猛地向旁边巨树后一扑!
嗤啦!
刀锋擦着我的肩膀掠过,冰冷的触感之后是火辣辣的剧痛!布料撕裂,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
我重重摔倒在地,翻滚中沾满了腐叶和泥土。杀手一击落空,毫不停留,手腕一转,刀锋向下,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朝我按在胸口的手臂劈下!目标明确——他要斩断我护着玉佩的手!
避无可避!
电光火石之间,我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将护在胸前的手臂向上一格!同时身体拼命向后缩!
噗!
一声闷响!
刀锋没有砍中手臂,却重重地劈在了我胸前——准确地说,是劈在了我胸口衣襟内那块坚硬的玉佩之上!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碎的玉裂声骤然响起!
巨大的冲击力撞得我胸口剧痛,喉头一甜,差点喷出血来。但同时,一股无法言喻的狂怒和玉石俱焚的狠劲也猛地冲上头顶!
杀手显然也没料到这一刀会劈中玉佩,他动作微微一滞,斗笠下的目光似乎闪过一丝错愕。
就是现在!
我借着后摔的势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胸前被劈碎的衣襟狠狠一扯!
哗啦!
碎裂的青色玉片和破布条四散崩开!
一块巴掌大小、中心被刀锋劈开一道深深裂痕、却并未完全碎裂的玉佩,连着断裂的丝绳,狼狈地挂在我的胸前。玉佩的正面,那只张牙舞爪的螭龙纹在幽暗的光线下狰狞依旧。
但此刻,最吸引眼球的,却是玉佩背面!
那原本深深镌刻的繁复印记,在刀锋的暴力劈砍下,外层包裹的青玉碎裂剥落,露出了内里隐藏的、截然不同的核心!
那是一个更加小巧、却更加威严、线条刚硬如铁的印记——由一种奇异的乌金色金属嵌在玉心深处,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流转着冰冷而尊贵的暗芒!
赫然是一枚完整的、象征着无上皇权与血脉的——皇家徽记!其形制之古老威严,绝非寻常王侯所能僭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杀手的动作彻底僵住。他手中的短刀还保持着下劈的姿态,斗笠阴影下的眼睛死死地钉在那枚暴露出来的、裂痕累累却依旧难掩其尊贵本质的皇家徽记上。
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人都石化了。那股汹涌的、择人而噬的冰冷杀意,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我躺在冰冷的腐叶上,胸口剧痛,肩膀血流不止,狼狈得像条垂死的野狗。但看着杀手那副如同见了鬼般僵立当场的模样,一股邪火混合着某种冰冷的、高高在上的东西,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窜起!
我咧开嘴,牙齿上沾着血丝,对着那个凝固的杀手,露出了一个极其难看、却充满了无尽讽刺和掌控一切意味的笑容。嘶哑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般在这死寂的野猪林中炸开:
现在……
该谁跪谁!
杀手浑身剧烈地一颤!斗笠下那张被阴影笼罩的脸上,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他握着刀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下一秒,在死一般的寂静中。
哐当!
那柄沾血的短刀,从他僵硬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厚厚的腐叶上,发出一声闷响。
紧接着,那个高大的、刚才还如同死神般的身影,膝盖一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布满腐叶的地面上!斗笠因为剧烈的动作而歪斜,终于露出了他小半张脸——那是一张写满了惊骇欲绝和极致恐惧的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深深地、将额头死死抵在了肮脏的腐叶之上,身体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般剧烈颤抖着,再也无法抬起半分。
幽暗的野猪林里,只剩下我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和那跪伏在地的身影无法抑制的、恐惧到极致的颤抖。远处,似乎隐约传来了湍急的水流声。
野渡,不远了。
6
王孙归位
尾声
王孙归位
那艘停泊在破败野渡边的乌篷船,远比我预想的要坚固和……不同寻常。深色的船身吃水颇深,船头船尾各站着两名身着玄色劲装、腰佩狭长直刀的卫士。他们身形挺拔如标枪,眼神锐利如鹰隼,沉默地注视着河岸,周身散发着一种铁血与肃杀交织的冰冷气息。
当看到那个追杀我的杀手如同驱赶牲口般,将失魂落魄、浑身瘫软的赵三(从他口中逼问出的名字)押到岸边时,船头的两名卫士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凌厉,右手无声地按上了刀柄。但当他们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尽管此刻的我衣衫褴褛,满身血污泥泞,左腿几乎无法站立,狼狈不堪——尤其是落在我胸前那片碎裂的玉佩和那枚暴露在外的乌金徽记上时,凌厉瞬间化为极致的震惊与……惶恐!
玄铁卫左锋营,甲字队!为首那名卫士,一个面容刚毅、下颌有一道浅疤的汉子,猛地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如同金铁交鸣般清晰,参见六殿下!
参见六殿下!他身后的三名卫士,连同船尾的两人,齐刷刷地单膝跪倒,动作整齐划一,头颅深深低下,姿态恭敬到了极点。
殿下!疤脸卫士抬起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痛惜与自责,属下等护驾来迟!罪该万死!暴雨之夜,殿下车驾于鹰愁涧遇袭坠崖,我等搜寻三日,遍寻不获……幸得苍天庇佑,殿下无恙!他目光扫过我惨不忍睹的左膝和肩膀的刀伤,眼中寒光爆射,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狠狠剐向一旁抖如筛糠的赵三。
无妨。我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刻意带上了一种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平静与疏离。这感觉陌生又奇异,仿佛某种沉睡的本能被这枚徽记和眼前的跪拜唤醒。我强撑着身体,目光扫过跪地的玄铁卫,最后落在面无人色的赵三身上。
此人,我抬了抬下巴,指向赵三,连同他背后指使之人,押回京畿,严审。
遵命!疤脸卫士沉声应道,声音铿锵有力,带着凛冽的杀意。他起身,一个眼神,立刻有两名如狼似虎的卫士上前,动作粗暴地将烂泥般的赵三拖走,塞进了船舱深处。赵三连哼都没敢哼一声。
殿下,此地凶险,请速速移驾回京!御医已在途中等候!疤脸卫士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想要搀扶我。
我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能走。忍着膝盖钻心的剧痛,在卫士们紧张而恭敬的目光注视下,我拄着他们递来的、远比之前那根木棍精良得多的包铜硬木手杖,一步一步,艰难地踏上了乌篷船的跳板。
船身轻轻一晃。
我站在船头,最后回望了一眼这片莽莽苍苍的山林。雨后的山峦在夕阳余晖下呈现出一种沉静的黛青色,溪流的方向,隐约能看到几缕袅袅升起的、属于浣衣村的炊烟。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过我的伤口,清泉石上流走过我的血迹。竹喧归浣女,莲动……曾引杀机。
王孙自可留……我低声念了一句,声音消散在河面渐起的晚风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竹姐那狡黠的笑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开船。我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平静,再无波澜。
疤脸卫士肃然抱拳:是!
乌篷船解缆,船夫沉稳地摇动长橹。船身划开平静的河面,荡起层层涟漪,载着满船的肃杀与未散的谜团,朝着下游,朝着那座权力与风暴中心的煌煌帝都,稳稳驶去。
夕阳将尽,河面铺上一层熔金。山林、野渡、杀机、谜题……都被远远抛在了身后。
新的风暴,已在归途酝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