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组织安插在厉琛身边的卧底,我兢兢业业装傻充甜三年。
每次暗杀任务结束,都第一时间扎进他怀里撒娇:琛哥哥,外面打雷好可怕!
直到这次刺杀目标时,镜子里映出倚在他办公室门框的身影。
第二天,任务目标的儿子悬赏千万买我人头。
逃亡地铁上,广播忽然播报:乘客苏小暖,您的丈夫在终点站等您。
身后紧追的脚步声瞬间消失。
我惊魂未定躲回安全屋,发现所有武器弹药不翼而飞。
桌上只有一张字条:枪太危险,回来给你糖吃。
门被踹开时,我捏着毒胶囊正要自尽。
厉琛却扯开衬衫露出心口纹身——
是我三年前失手杀死的第一个目标照片。
他握着我的手按上自己心脏:小骗子,开枪还是回家
震耳欲聋的电子舞曲疯狂撞击着四面墙壁,绚烂又混乱的镭射光线切割着舞池里扭动的躯体。空气里蒸腾着廉价香水、汗液和酒精混合的浓烈气味,每一个毛孔都在喧嚣中灼烧。
苏小暖贴着光滑冰冷的吧台边缘往里蹭,像一尾灵活又胆怯的鱼。她穿着最简单的白色棉布连衣裙,微卷的栗色长发松松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莹白的脸颊旁,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怀里小心翼翼抱着一个印着笨拙卡通熊的马克杯,里面是半杯温热的牛奶,在迷幻光影下格格不入。
她那双小鹿似的圆眼睛,湿漉漉的,盛满了不属于这地方的、纯粹的惊慌。
舞池中央,几个染着夸张颜色头发、浑身散发着不善气息的年轻男人,围着另一个蜷缩在墙角的身影。哄笑和粗鄙的咒骂如同黏腻的触手,朝那角落蔓延。
小妹妹,吧台里一个画着烟熏妆的调酒师,指间夹着烟,猩红的指甲点了点苏小暖的牛奶杯,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佻和同情,找你小男朋友啧,可怜见的,别往那边凑了,那群崽子疯起来,可不管你是谁的马子。
苏小暖像是被那马子两个字刺到,肩膀微微一颤,抱紧了牛奶杯。她没看调酒师,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死死锁在那个被围困的角落,声音又细又软,带着显而易见的哭腔,几乎是喊出来的:
让、让一让……阿磊!阿磊你在哪儿呀别吓我,外面打雷了,我真的好怕啊!
这带着奶气的、穿透嘈杂音乐的呼喊,突兀又可怜。舞池边缘有几个醉醺醺的人嗤笑起来,眼神黏腻地扫过她纤细的身影。
就在这时,酒吧厚重隔音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所有的喧嚣、光影、气味,仿佛都被那门口涌入的低温空气冻结了一瞬。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纯黑色手工西装没有一丝褶皱,将他高大宽阔的肩背线条勾勒得利落而极具压迫感。他没有表情,五官深邃如同冰冷的雕塑,唯有那双眼睛,像暴风雪来临前最沉凝的夜空,此刻淡淡扫过混乱的舞池。
所过之处,空气都沉凝了几分。那些哄笑像是被掐住了喉咙,骤然变得稀疏。
舞池中央那几个围着人的混混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缩回了推搡的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把蜷在角落那个鼻青脸肿的年轻身影露了出来。
苏小暖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在那目光扫过的瞬间,小小的身体瑟缩了一下。
下一秒,她像是终于看到了救星,刚才还盛满惊恐的鹿眼,倏然亮起一束纯粹的、近乎依赖的光。她抱着杯子,不管不顾地踢开挡路的矮凳,像归巢的雏鸟,踉踉跄跄,一头撞进男人坚实冰凉的怀里。
琛哥哥!柔软的脸颊紧紧埋在他昂贵西装的前襟,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带着劫后余生般的细小颤抖,你总算来了!呜呜……外面打雷,好响……里面也好吵……他们都欺负人,我好怕……温热的牛奶浸湿了一小片高级布料。
男人,厉琛,手臂自然地环住了怀里纤细颤抖的肩背,宽大的手掌在她单薄的后脊上轻轻拍了拍。动作沉稳,带着一种掌控力极强的安抚。他甚至微微弯腰,侧过脸,下颌似乎无意地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
别怕,暖暖,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最低音区的震动,在震耳的音乐下奇异地清晰传入苏小暖耳中,我在。
只是那双垂下的眼眸深处,沉淀着亘古不化的寒冰,没有一丝波澜。
他抬眼,目光精准地穿过人群,落在那几个混混身上,甚至没有刻意加重语气,平淡地吩咐:让那个小朋友走。这里清场。
话音刚落,他身后阴影里便无声闪出两个如同铁塔般沉默的黑影,步伐极快地分开人群,朝角落走去。空气像是绷紧的弦。
那几个混混脸色瞬间惨白,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外退开,恨不得原地消失。
那个被称作阿磊的年轻男孩,连滚带爬地冲出人群,路过苏小暖身边时,感激涕零地瞥了一眼那个扎在厉琛怀里、只露出小半个后脑勺的救命恩人,嘴里含糊地喊着谢谢琛哥!谢谢嫂子!,然后连滚带爬地消失在门外。
厉琛没再看那边一眼,搂着怀里依然在微微啜泣、肩膀轻颤的人儿,转身,从容不迫地穿过自动分开、噤若寒蝉的人群,走向门口。厚重的隔音门再次无声闭合,将一切喧嚣和混乱彻底隔绝在外。
门彻底合拢的瞬间。
厉琛怀里的苏小暖,脸还埋在他沾染了酒吧烟酒气、却依旧清冽好闻的衣襟里。
那一秒被阴影笼罩的、埋藏起的脸上,所有楚楚可怜、惊惧不安的表情像潮水般退得干干净净。湿漉漉的圆眼睛平静无波,睫羽低垂,嘴角弧度微微绷直了一瞬。
然后,仿佛感知到头顶的视线,那一点点紧绷的线条飞快地软化。她抬起头,眼眶适时地泛起更深的红晕,小鹿眼里还蒙着未散的水汽,依赖地蹭了蹭他胸前那点湿痕:琛哥哥,我们回家好不好这里……脏兮兮的。
她的声音,依旧是黏糊糊的、带着恰到好处的娇气尾音。
厉琛垂眸,眼底深处的寒冰纹丝不动。他的手指在她滑嫩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
好。他低应,嗓音里的磁性柔和得像一泓温水,将怀里的人裹紧几分,回家。
黑色流线型的轿车无声滑入夜色,如同一柄淬过寒水的利刃。引擎低沉的震动隔绝了车外的霓虹喧嚣。
车内,温度恒定。沉水香清浅的气息如同无形的丝线,一寸寸缠绕上来,沁入肺腑。
苏小暖把自己缩成一团,窝在宽大真皮座椅柔软的凹陷里,像是受足了惊吓的小鹌鹑。她的脸颊甚至还有点未褪尽的薄红,眼角被刚才真实的恐惧(或许是酒精)熏染得湿漉漉的。
一件带着清冽雪松香气的西装外套落在她肩上,宽大的衣襟几乎将她整个包裹住。
苏小暖鼻翼翕动了两下,像嗅到熟悉安心气息的小动物,下意识地将外套又往身上裹紧了些,半张小脸都藏进那昂贵的衣领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抬起,望向身侧。
厉琛正看着她。
那双平素如同深渊寒潭的眼睛,此刻在车窗外流动的光影下,竟蕴着几分模糊不清的柔和。窗外的流光在他深邃的五官上交错切割,明明灭灭,将那柔和衬得愈发捉摸不定。
还在怕他开口,声音比音乐更低沉悦耳,尾音微微拖曳,带着一种天然的磁性魅惑。
苏小暖没立刻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小脸上的表情混杂着一点点委屈和后怕。
一点点……那个阿磊,她声音小小的,带着点儿犹豫和询问,他……他们总说你……琛哥哥你……她似乎斟酌着用词,眼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会不会有麻烦
她抬起手,细白的手指指向车窗掠过的某个暗巷口。动作很轻,带着一种无心的好奇。
就在她指尖落下的瞬间,车窗外灯光恰好照亮巷口不到半秒——一张贴在斑驳墙壁上的、花花绿绿的招聘启事。一个穿着围裙的胖厨师,手里举着巨大鸡腿的图案一闪而过。
厉琛的目光顺着她指尖的方向平静滑过,落在女孩写满天真担忧的眸子里。他薄唇的线条似乎极淡地向上弯了一瞬,如同冰层被投入一颗石子,泛起细碎微不可查的涟漪,随即沉没。
傻暖暖。他伸出手,温热的指腹抹过她微凉的眼尾,带走那点不存在的湿意,一个醉鬼,不值得。
他的手指顺势滑下,落在她细腻光滑的脖颈侧,温热的掌心几乎覆住她半边颈动脉。指尖无意识般,在她耳后那一片娇嫩敏感的肌肤上,缓缓地摩挲了一下。
苏小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彻底放松下来,仿佛被打通了筋骨。她发出一声猫咪般极细微的哼哼,脑袋一歪,顺势更紧密地靠在他坚实的肩上,寻找最舒服的角度。栗色的发丝拂过他的下颌,温热的呼吸喷在他颈侧。
嗯,她含糊地应着,浓密的长睫缓缓垂下,掩盖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暖暖困了。
她整个人依赖地偎依着他,呼吸很快变得轻浅绵长。仿佛一只终于归巢找到庇护的小兽,全然信任地陷入了沉睡。
厉琛垂眸,看着肩头那张毫无防备、安静甜美的睡颜。指腹依旧流连在她细腻温热的耳后皮肤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感受着那脉搏细微而规律地搏动。
窗外流光溢彩,飞速倒退,在他平静无波的瞳孔里,投映不出任何轨迹。
车内只有沉水香静静流淌。
雨点抽打着城市坚硬冰冷的脊骨,发出沉闷持续的噪音,将窗户泼成一片混沌不清的水色。高层公寓隔绝了大部分的市声,只剩下雨水的白噪音和一种深海般的沉静。空气里飘散着新鲜水果切开的微酸清甜。
客厅里灯光暖黄,温柔笼罩着沙发上一大一小依偎的身影。巨大的平板屏幕里,一群五颜六色、表情夸张的动物正上演着闹哄哄又没什么意义的追逐。
苏小暖穿着一身柔软的珊瑚绒睡衣,长发松散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慵懒地垂在颈边。她怀里抱着一个鼓鼓囊囊、毛茸茸的浣熊玩偶,下巴搁在玩偶头顶,神情是那种被彻底无害环境浸泡后的、不带一丝杂质的放松和……迷糊。
屏幕的光映在她水润的眼睛里,随着卡通剧情变幻闪烁。看上去,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这片温柔安全的泡泡里了。
突然,放在她腿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没有声音,没有震动,只悄然亮起一道惨白的光。
苏小暖盯着屏幕的眼睛眨动了一下,长而密的睫毛像蝶翼轻扇。眼底那片迷蒙无害的水光瞬间消散,如同被投入一滴墨,迅速沉静冰冷下去。
她没动,甚至懒洋洋地调整了一下抱着浣熊的姿势,把脸往它暖融融的绒毛里又蹭了蹭,像是在找更舒服的观看角度。
只是那空闲的、搭在沙发靠背上的左手,指尖极其轻微地、无声地在柔软的绒布面料上敲击了三个点。
——很短。停顿。
然后又是一个点。
——长。
沙发另一端,厉琛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身体舒展地靠坐着,指间随意把玩着一个金属质感、造型简洁却充满机械美感的复古打火机。火轮被他修长的手指拨弄着,发出规律的、清脆的咔哒声。他目光落在屏幕上蹦跳的动物,侧脸在灯光下线条显得异常沉静柔和。
手机屏幕的光芒暗了下去,像从未亮起过。
苏小暖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又粘腻的叹息,侧过头,眼睛弯成两弧月牙,里面又盛满了纯粹的、甜得毫无心机的光。
琛哥哥,小兔子又要被大灰狼骗啦!她指着屏幕,声音里透着小小的激动和显而易见的担忧。
厉琛手中的打火机发出咔哒一声,盖帽落下,掩住了幽蓝的火苗。
是吗他侧过脸看她,唇角向上弯起一个弧度,灯光在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投下一点模糊不清的光亮。带着一种近乎宠溺的玩味,他抬起手,很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发顶。暖暖知道怎么不被骗吗
他的手指穿过她细软微卷的发丝,指腹带着不容忽视的热度,贴着她的头皮缓缓梳理,最后停留在她纤细脆弱的颈后。
动作轻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苏小暖像被挠到痒处的小猫,颈项下意识地缩了缩,仰起的脸蛋上漾开大大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躲进琛哥哥怀里就好啦!
她抱紧了怀里的浣熊玩偶,像是抓住了最可靠的屏障,声音又甜又软,理所当然。
厉琛静静地看着她在那片刻意营造的柔软暖光里笑得纯然无忌,眼底那点玩味的光亮慢慢沉敛下去,恢复成一潭深不见底的静水。他手掌按在她颈后,拇指无意识般摩挲着那块凸起的、温暖的颈椎骨,力道不轻不重,像是安抚,又像是某种无声的测量。
屏幕里的动画片还在吵闹地继续。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似乎更密更急了一些。
暗红的灯光如同凝固的血,沉甸甸地压在巨大奢华的办公室里。空气像是被反复榨干了水分,只剩下昂贵雪茄干燥呛人的余烬,浓稠得让人呼吸都有些滞涩。
光滑如镜的深色大理石地面倒映着水晶吊灯支离破碎的光晕,也将那个穿着浅藕荷色兔耳连帽卫衣的身影拉得有些变形。苏小暖低着头,帽檐刻意压得很低,只露出一个过于尖俏小巧的下巴,和紧抿着、没什么血色的唇。柔软的羊羔绒卫衣口袋被塞得鼓鼓囊囊,坠得衣服下摆有些变形。她背着一个浅粉色毛绒小熊造型的双肩包,上面还挂着一个丑萌的土豆人钥匙扣。
这身过分可爱、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打扮,像一滴误入油锅的水滴。她脚步很快,有些微急促,却努力控制着节奏不显慌乱,径直穿过空旷得有些瘆人的巨大空间。
目标就在前方。
那个肥胖如同浸泡发胀的馒头的身影,陷在整张巨大鳄鱼皮办公椅里,肥肉几乎要从黑色真皮缝隙中溢出来。他穿着丝绸睡袍,敞开的领口露出浓密的胸毛,油腻的脸上混合着愤怒和一种志在必得的得意,正对着手机唾沫横飞地叫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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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琛算个屁!以为断老子几条线就能摁死老子!粗哑的公鸭嗓在过于寂静的空间里嗡嗡作响,等老头子今晚拿到东西……老子让他跪下舔鞋!还有他那个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小玩意儿……男人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下流的哼笑,油腻的视线贪婪地瞟过正朝他走来的、卫衣帽子下的小巧身影,舔了舔厚厚的嘴唇。
距离在无声缩短。
五步。
三步。
肥硕男人终于放下手机,靠回椅背,两条短腿嚣张地架在桌沿。桌子上除了一台笨重的古董台灯,几乎没有其他东西。
苏小暖停在了宽大的办公桌前。
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隔着这张象征权力的办公桌,她能闻到对方身上浓烈的古龙水也盖不住的老人味和一种腐败的铜腥气。对方贪婪审视的目光如有实质地舔舐着她的帽檐。
她没有抬头。
左手依旧插在鼓鼓囊囊的卫衣口袋里,右手却动了。那只纤细的、染着樱花粉指甲油的手,小心翼翼地伸进背上的毛绒小熊双肩包侧袋。
掏出来的不是凶器。
而是一只包装得极其精美的、印着小熊维尼图案的马口铁糖果盒。盒子上甚至还系着一条滑稽又幼稚的粉绿色丝带。
李伯伯,软糯得像刚熬好的甜米粥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一丝羞涩的、刻意的颤抖,恰到好处地从帽檐下传出,琛哥哥让我给您带点……您喜欢的‘点心’。
甜美的声线和那句琛哥哥像是一剂强效的挑逗剂。肥胖男人眼里的贪婪混浊瞬间被点燃,喉咙里发出一声粗嘎浑浊的回应:嘿嘿……算那小子还有点孝心……过来!让伯伯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他庞大的身躯向前倾了倾,肥厚的手掌迫不及待地朝桌子对面伸去,想去够那只糖果盒。
糖果盒被轻轻放在光滑冰冷的桌面上,发出咔哒一声细微的脆响。
就是现在!
在那只肥胖的手即将触碰到盒盖的瞬间——
苏小暖插在卫衣口袋里的左手动了!
快!
快如一道撕裂雨夜的白色闪电!
那根本不是掏口袋的动作,那只手如同被弹簧驱动!
手腕只是极其微小地一抖!
一道凝练如实质般的微光猝然从她微蜷的指缝间射出!细小到几乎被视觉忽略,却在暗红色的背景下划过一道致命的、冰冷的、几乎无法捕捉的轨迹!
直刺对方因为前倾而暴露无遗的、脂肪堆叠的脖颈!
噗!
微小到几不可闻的利刃没入皮肉的轻响。
肥胖男人身体猛地一僵,脸上那种垂涎下流的表情瞬间凝固。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到了极限,浑浊的眼球直勾勾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帽檐下那张依旧模糊不清的脸,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呃……嗬……嗬……如同破风箱般急剧倒气的声响。
庞大沉重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带着那张巨大的鳄鱼皮座椅一同后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苏小暖的瞳孔在帽檐的阴影下骤然收缩,身体已经如同绷紧的弓弦向后弹开一步!
血腥气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清晰地映出正发生的一切——目标向后倒下的肥胖躯体,那把不堪重负发出呻吟的椅子……
也同时映出了办公室入口处,那片暗影角落中的景象!
一个高大的身影!
不知何时出现,无声无息地倚靠着门框!
西装笔挺,一丝不苟。
灯光将他深刻而冰冷的侧影轮廓投射在血红色的大理石地砖上。他像是站了很久,又像刚刚出现。手指间,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指节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个金属打火机。
——咔哒。
清晰无比,如同冰冷石子投入死寂的水潭。
那极细微又极具穿透力的金属碰撞声!
在苏小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狠狠割过!
苏小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瞬间攥紧,血液逆流!浑身的寒毛根根倒竖!
是厉琛!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看见了!他看到了全部!
时间仿佛在声音落下时凝固。整个办公室只剩下目标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倒气和椅子发出的吱嘎声。
大理石地砖倒影里,那个倚着门框的身影动了。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能穿透空间和冰冷的材质,精准地、森然地落在光滑地面上映出的、那个戴着兔耳帽的身影上。
隔着倒影,两道目光在冰冷的镜像中,无声地撞在一起!
刹那的交汇,却如同淬毒的冰凌狠狠刺进苏小暖的骨髓!
她浑身的血液骤然冻僵!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炸开,直冲天灵盖!比刚才瞬间夺走目标性命时更加恐惧!
不能停!
几乎是刻在骨髓里的本能驱使!苏小暖那因震惊而僵硬的左手没有任何迟疑地完成了它后半段的动作!借着那一步后撤的微小幅度掩盖,一根纤细如发丝、顶端带着微型钩爪的金属线被她指尖勾着,无声地刺破目标的真皮座椅椅背后方一条极其隐蔽的接缝!
哧——
轻微到极致的布料撕裂声!
一个小小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暗红色数据存储卡,被那钩爪精准地抽出!落回她掌心!带着目标躯体的余温!
做完这一切,不过电光火石。
肥胖男人喉咙里的嗬嗬声戛然而止。
哐当!!!
巨大的身躯终于连同那张价值不菲的椅子一起,重重砸倒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闷响!
死寂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淹没了奢华空旷的巨大空间。
血腥味瞬间浓烈得令人作呕。
倚在门框处的厉琛,缓缓收回了落在地砖倒影上的目光。他站直身体,指间的香烟和打火机不知何时已经收起。
脚步沉稳无声。
踏——踏——踏——
一步步踩在冰冷如镜的地面上,朝着办公桌后那个呆立在原地的、穿着兔耳卫衣的纤细身影走来。
苏小暖猛地回过神!
大脑高速运转带来的剧烈晕眩感让她眼前发黑!帽檐下的脸色早已失去所有血色,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脚步声停在离她不到三步远的地方。
强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重锤砸下,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带着恒定微温的手,猝不及防地伸了过来,精准地覆在了她的眼睛上。
温暖干燥的掌心,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擦过她冰凉的眼尾皮肤。
暖暖别看。
低沉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带着奇异的柔和与一种……沉冷的磁性。像是安抚一只被血腥场面吓坏的宠物猫。
脏。
那个脏字落下,如同无形的锁链骤然收紧!
苏小暖的身体在宽大的卫衣下僵硬如铁板。冰冷的金属卡灼烧着她紧贴口袋内壁的掌心,滚烫又刺痛。兔耳帽的绒毛边缘拂过厉琛的手腕,如同她此刻剧烈搏动却又被强行压下、隐匿在胸腔深处的心脏。
厉琛掌心覆着她双眼的姿势,强势得如同将她整个头颅都掌控在手中。
他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带着雪茄残留的干冽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另一只手绕到前面,握住了她垂在身侧冰冷僵硬的手。
那只纤细的手,指尖还在无法自控地微微痉挛着。指甲盖里干干净净,看不到一丝刚才瞬间夺命的痕迹。
手怎么这么凉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情人间的絮语,几乎带着点叹息。他宽大的手掌收拢,将她整只手裹进掌心,缓慢而有力地摩挲着,用自己的温度去暖她。是不是吓到了
那双被温暖干燥的手掌覆盖住的眼睛,在绝对的黑暗和鼻端浓烈的血腥气中,瞳孔在惊恐之后正以恐怖的速度收缩调整。
不能暴露!绝对!不能!
苏小暖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力气去思考厉琛是否真的看到了什么,或者,他看到了多少。伪装!必须立即、完美地接住他此刻递过来的……惊吓剧本!
被厉琛掌心覆盖下的长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风中狂颤的蝶翼,一下下扫过厉琛的掌心纹路。她被他紧握在温暖大手里的小手猛地反抓回去,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攥住了他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像是抓住唯一浮木的溺水者。
整个身体都在无法抑制地细细筛动。
呜……一声短促、破碎的呜咽从她死死咬住的唇缝里溢出来,闷闷的,充满了真实的惊悸和后怕,好……好多血……那个坏人……他……他是不是……死了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强烈的哭腔。原本软糯的声线此刻被过度的惊吓拉扯得变调,又尖又细。
攥着厉琛手指的力道,大得惊人,像是要在他指骨上留下属于她的、恐惧的印记。
死了。厉琛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
他覆在她眼上的手依旧没有移开,温热的掌心甚至更贴近她冰凉的眼睑皮肤,那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颤抖的睫毛根部轻轻按了一下,充满了掌控欲的安抚。
不怕。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沉稳得如同一座亘古不变的冰川。这种人,早该死了。
他握着她的那只手,力道稍微加了一分,缓缓地、不由分说地将她那只紧攥着他手指的小手,拉开,然后更紧密地包裹在自己掌中。他的指尖似是不经意地划过她汗湿的掌心,也划过她死死攥紧掌心的卫衣口袋边缘。
隔着厚实的羊羔绒布料,他指尖触碰的地方,正是那张暗红色金属卡片烙着她肌肤的位置!
苏小暖在他掌心里的小手,瞬间又是一阵剧烈的痉挛!
厉琛的动作却没有任何停顿或异样。他手臂环过她的肩膀,以一种半圈半抱的姿势,将浑身还在无法控制地小幅度颤抖、呜咽不断的苏小暖,牢牢带进自己怀里。她的脸被迫埋进他冰冷昂贵西装的前襟,被血腥气和沉水香共同淹没。
走了。他像是拖着一只吓坏了的小猫,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黑色的轿车停在后门专用的僻静通道,发动机盖下发出极其低沉有韵律的震动,如同蛰伏的猛兽。
车门刚被拉开一道缝隙,带着腥冷湿气的风就钻了进来,里面混杂着城市尘埃和地下管道特有的陈旧气味。
苏小暖几乎是本能地挣脱了厉琛虚扶在她腰间的手。她猛地拉开车门,像一尾受惊过度终于挣脱渔网的鱼,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她一头钻了进去,整个人蜷缩在最靠里的位置上,膝盖紧紧抵着前排椅背,双臂环抱着自己,身体细微但频率极高地震颤着。巨大的浣熊连帽彻底将她整个人盖住,只露出一小片惨白的下颔边缘。
厉琛静静地看着她缩进那个角落,在昏昧的车顶灯下,他脸上的神情被阴影切割得极其模糊。他没立刻上车,反而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内袋摸出那只银灰色的金属烟盒,抽出一支细长的香烟。
咔哒。
清脆的滑盖声。
幽蓝的火苗在微凉的夜风里跳跃了一下,映亮他指间一瞬,随即湮灭在细雨中。暗红的火点明灭。
他抬起手,任由指尖燃着的香烟暴露在飘忽的风雨丝中,看着那缕青烟被疾风迅速吹散、湮灭。
目光投向街对面。
那里停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商务轿车,款式老旧,车窗贴着厚重的深色防窥膜,像潜伏在雨夜的巨大甲虫。
厉琛只看了短短一秒,不超过半支烟的时间。
然后,他像是被夜风吹透了骨子里的最后一丝暖意,随意地将只燃了五分之一的香烟掷在湿漉漉的地面上。靴尖沉稳地碾过,暗红的火星在积水中哧地一声熄灭,只余下一圈淡淡的烟丝灰烬。
他转身,高大的身体俯下,钻入车内。
车门沉重地闭合,将所有的风声、雨腥气以及某种无形的冰冷窥视彻底隔绝在外。
车内暖意融融,恒定的温度系统运转良好。
厉琛在后座另一端坐下,和苏小暖之间隔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苏小暖蜷在角落里,像一团把自己裹进壳里的软体动物。身体细微的颤抖一直没有停下。车内暖气很足,可她露出来的指尖依旧冰冷发白。浣熊帽沿下,只能看到她死死咬住的下唇,被自己咬出了一排深深的、渗着血丝的齿印。
车子平稳启动,汇入雨夜里光怪陆离的车流。
厉琛没有看她,也没有试图靠近。他靠坐在自己的位置,微微阖着眼,似乎有些疲惫。
沉默如同粘稠的胶质,填满了车厢内昂贵的皮革和沉水香交织的气息。
只有低沉的引擎声规律地嗡鸣着。
车子穿过雨夜的都市,向着城郊的方向驶去,灯光霓虹被雨水扭曲成朦胧的光带。就在车子驶下高架桥匝道,准备汇入通往别墅区那条相对车流稀少的外环辅路时——
驾驶座的私人司机老秦,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猝然收紧!他那张平时没什么表情、如同岩石般刻板的脸上瞬间绷紧!后视镜里映出他鹰隼般锐利起来的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厉先生,是悬红车!冲着我们来的!前方三点钟!
悬红车!
这三个字如同冰锥扎入后座沉默的空气!
几乎在声音落下的同一刹那!
轰!!!
巨大的引擎咆哮声如同被掐住脖子的猛兽突然松开的怒吼!轮胎在湿滑路面极限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噪音!
一道刺眼到令人短暂失明的强光,如同巨大的探照灯,撕裂粘稠的雨幕,从一个不起眼的岔路口疯狂地斜刺里插出!蛮横无比地撞向厉琛乘坐的黑色轿车侧面!
那辆疯狂冲出的改装越野如同失控的钢铁巨兽,车头狰狞粗大的防撞杠在强光下闪烁着冰冷的不祥光芒!
坐稳!老秦厉吼一声!全身肌肉在瞬间绷紧如铁!方向盘在他掌心发出承受巨力的呻吟,猛地朝反方向极限打去!
高速行进中猛打方向的巨大离心力如同无形巨锤!从侧面狠狠砸在车上!!
哐——!!!
沉闷又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
巨大的冲击力让沉重的轿车侧方猛然腾起!又狠狠砸回地面!
即便老秦反应如电、提前规避避免了被正面撞上要害,但车身侧面依旧被那如同攻城锤般的防撞杠狠狠刮擦撕裂!坚固的车体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呻吟!
剧烈的震荡中,后座的苏小暖如同狂风中的一片落叶!她整个人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起!又结结实实地撞在坚硬的车窗玻璃上!
唔!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浣熊帽子脱力地滑落,露出一张因剧痛和极度惊吓而完全失去血色的脸!额头一侧迅速红肿起来。怀里的毛绒背包也脱手飞出,砸在车门上。
车顶暖黄色的氛围灯疯狂闪烁,伴随着巨大的警报鸣响!
一击不中!那辆越野咆哮着,轮胎在湿滑路面怪异地拧转!眼看就要发动第二次更加致命的冲撞!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刺啦——!!!
刺耳无比、仿佛要穿透耳膜的电波声!
车内尖锐的警报声和轮胎的啸叫中,一个极度失真、毫无情绪起伏、如同劣质电子合成音的广播声,强行切入!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铡刀落下,在混乱和剧震中清晰凿进每个人的耳膜!
乘客苏小暖……
……您的丈夫,在终点站……等您……
……
那个冰冷的、重复了一遍的车站名字,如同烧红的铁烙在听觉神经上!
终点站!
那不是他们现在要去的目的地!甚至完全在相反的方向!
轰!!!
车顶灯光再次急促闪烁!
刚刚完成一次极限闪避、车身剧烈摇晃还未完全停稳的黑色轿车,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巨大的引擎轰鸣和轮胎摩擦声刹那间——消失了!
在巨大的冲击和失真的广播声中,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时间黏滞在苏小暖撞向车窗的那一秒,额角的剧痛似乎要将她的头骨劈开。
乘客苏小暖……您的丈夫,在终点站……等您……
那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像一道从地狱边缘吹来的阴风,穿透引擎的嘶吼和金属的悲鸣,清晰得没有丝毫温度。
终点站!
那个名字如同寒冰魔咒,狠狠砸进苏小暖混乱眩晕的脑中!
刹车——!
一声压抑着极致惊骇的低吼!在几乎被恐怖广播覆盖的瞬间,强行挤出厉琛的喉管!
驾驶座上,在生死线上徘徊过无数次、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般本能的老秦,瞳孔在瞬间缩紧到极致!没有任何思考和犹豫!几乎在厉琛声音炸响的同时!
他的脚如同被超强电流击穿!比意识更快!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毕生反应的速度,狠狠踩了下去!!
吱—————!!!!!!
轮胎锁死摩擦湿滑路面的尖利咆哮!以一种近乎自毁般的恐怖音量!撕裂了雨夜的沉寂!压过了引擎声!压过了广播声!
黑色轿车的车身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大的手捏住!猛地向前剧烈一挫!然后失控地在原地疯狂旋转!
轮胎冒起灼烧的青烟!
巨大的惯性如同无形的攻城巨锤!隔着昂贵的真皮座椅和坚固车身!狠狠砸在后座上两个人的五脏六腑上!
砰!
苏小暖毫无防备!刚被甩离车窗的身体,再一次被狂暴的惯性狠狠掼向侧前方的驾驶座靠背!这一次,她结结实实地撞在坚实的椅背上!脸颊骨瞬间遭受重击!痛得她眼前漆黑!耳膜深处嗡鸣不止!仿佛头骨都要裂开!
一只冰凉有力的大手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攥住了她因撞击而甩出去的右臂!
是厉琛!
他单手握紧了侧上方的扶手,即便在那足以让普通人心脏骤停的恐怖旋转和冲击中,身体也被甩得离开座位,西装衣摆都被离心力卷起!但他紧扣扶手的手臂稳如铁铸!
另一只手如同铁钳,死死扣住了苏小暖纤细的手臂!硬生生阻止了她被甩出去撞上坚硬车门甚至玻璃的惨剧!
巨大的离心力几乎要将苏小暖的臂骨捏碎!剧痛让她瞬间清醒!
别动!厉琛低吼的声音在她耳畔炸开!带着从未有过的厉色和一种紧绷到极致的强硬!像一根淬了冰的钢筋!
嘎……吱……
黑色轿车在刺耳的尖鸣中原地旋转了三百六十度!终于像力竭的濒死巨兽,带着滚滚青烟和刺鼻的焦糊味,彻底停在了马路中央!
引擎盖下腾起的白气在雨水中迅速消散。
车窗外,那辆原本气势汹汹要发动第二次撞击的改装越野,在刺耳的刹车声和广播响起那一刻,竟然像是被施了定身术!
它就停在距离黑色轿车旋转轨迹不到三米的地方!引擎还在狂躁地轰鸣着,排气管冒着浓烈的黑烟,粗壮的防撞杠距离车尾仅有咫尺之遥!车身以一个完全不可能发力的角度歪斜地停在路中。
此刻,那辆庞大的钢铁怪物熄火了,如同真正的怪物被抽去了灵魂,僵在原地。
强光灯柱熄灭。
雨声重新变得清晰。
噗通…噗通…
心脏撞击胸腔的钝痛清晰无比。
苏小暖趴在驾驶座靠背上,急促地喘息。脸颊紧贴着微凉的真皮,上面迅速浮现一片可怖的红肿,额角更是传来一阵阵尖锐的胀痛和眩晕。额头和颧骨火辣辣的,粘腻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流下来——是血。
腥甜的铁锈味钻入鼻腔。
右臂被厉琛箍住的地方,骨头像是要被捏碎的剧痛。
暖暖!怎么样!厉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猛地松开扣住扶手的手,俯身去查看她的状况。那张一贯沉稳冰冷的面具似乎有了一丝裂痕,深眸里翻涌着令人心悸的寒光和一种无法言喻的审视。
苏小暖动了动。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动作间牵扯到额角和脸颊的伤处,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张原本甜美的小脸此刻狼狈不堪,鲜血混合着灰尘,额头高高肿起一大块泛着青紫淤痕的肿块,一侧颧骨擦伤渗着血珠,脸颊红肿变形。
但在对上厉琛关切目光(或者审视)的刹那,那瞬间因剧痛而涣散的瞳孔迅速收缩凝聚!无边无际的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席卷而上!彻底淹没了那双此刻写满脆弱痛苦的眼睛!
她甚至没有力气说话,身体筛糠般抖得不成样子,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只能发出一连串细碎、无助、破碎到了极致的呜咽声。
呜……疼……好疼……泪水和鲜血混在一起,糊了满脸,脏污不堪,如同被狂风骤雨彻底摧毁的残花。
厉琛紧紧盯着她脸上每一寸痛苦的表情,目光锐利如刀锋。
短短几秒死寂。
车窗外,那辆诡异的改装越野依旧死寂,像一个巨大的陷阱。
老秦!撤!厉琛猛地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没再看苏小暖,视线转向车窗对面那死寂的越野车和更远处暗影幢幢的街道,眸光冷彻如万年玄冰。换路!
是!惊魂甫定的老秦没有任何迟疑!一脚油门!轮胎在积水中疯狂空转几圈后抓地!黑色轿车如同受创的猎豹,猛地调转方向,朝着另一条更为僻静漆黑的小路仓皇冲去!迅速融入雨幕,只留下轮胎在湿地上拖出的几道凌乱水痕。
厚重的防爆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点嘈杂。极致的安静如同沉甸甸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里是苏小暖最后的堡垒,组织在无数紧急预案中设置的最高等级的安全屋。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干燥剂和新风系统过滤后的、毫无生机的洁净气息。天花板嵌入的冷白LED将室内每一个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没有阴影。心脏还在狂跳,撞击着耳膜,撞击着每一根被恐惧和紧绷扯到极限的神经。
厉琛在终点站……在等!
那张悬赏千万索命的追魂帖!
刚才公路上的杀局!
还有……镜子里,他那双仿佛洞穿一切、寒冰封冻的眼睛!
无数个画面在眼前疯狂闪烁、碎裂、重组!
苏小暖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门板,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被冰渣划过的刺痛。安全了她用力闭了闭眼,试图驱散额角和颧骨不断传来的尖锐疼痛。血干涸了,黏在皮肤上,绷得难受。
手有些抖。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墙内壁一个极其隐蔽、需要特定角度和指温才能激活的生物识别区域——
嗞。
细微的电流声。墙壁上一块看似整体的面板无声滑开。
露出一个泛着冷光的金属匣。表面铭刻着组织徽记,哑光处理,如同收敛了獠牙的凶兽。
苏小暖微微踮起脚,熟练地将虹膜对准匣子上方的扫描孔。
刷!
幽蓝的光束扫过她的眼睛。
下一秒,机械锁扣发出清脆的咔哒解禁声。
金属匣无声地向侧面滑开,如同张开了它沉默的巨口。
光线下沉。
匣子内壁上冰冷的LED灯光,如同手术灯般惨白无情地照射下来,清楚地映出匣子内部——
空!
空荡荡!彻彻底底!
预想中分门别类整齐排列的微型枪械、电击器、震爆弹、药剂胶囊、伪装道具……所有熟悉的、冰冷的、能够带来最后一丝安全感的杀器,连同那些装着高浓缩营养剂和特殊急救药的密封小管……
全部!
不!翼!而!飞!
匣子里只剩下垫底的海绵,干净得没有一丝痕迹,像是刚刚被精心擦拭过!
苏小暖的身体瞬间僵硬成一座冰雕!连呼吸都停滞了!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猛然扩张到极限!
没了!
她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怎么可能!
谁能找到这里!
谁能无声无息侵入组织的最高级安全屋!
一个近乎癫狂的念头猛地炸开——厉琛!终点站终点站!他提前知道了!他……在逼她!
冰冷的海绵在匣内惨白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柔和光泽。
视线不受控制地被吸向金属匣光洁内壁一个突兀的白色三角——一张叠成工整三角状的便签纸,随意地躺在空荡荡的匣底中央。
刺眼。
苏小暖伸出冰冷僵硬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捻起那张纸。
很普通的办公便签纸,雪白的背面印着淡淡的条纹。边缘裁切整齐,没有水印。
展开。
纸上只有一行手写的字。字迹遒劲有力,如同铁画银钩,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霸道和……不容置疑。
笔迹熟悉得让她心脏骤然停跳!
——枪太危险,回来给你糖吃。
末尾甚至没有署名。
但那字迹本身,就是最无法磨灭的烙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最后一丝侥幸的神经末梢!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比刚才公路上那致命一击带来的恐惧更加冰冷刺骨!她几乎能感觉到那冰冷的字迹隔着纸张,散发出厉琛身上独有的、清冽而充满压迫感的气息!
没有武器!没有退路!连最后的堡垒都被无声洞穿!那个男人,用最温柔的语气,写下最不容置疑的审判!
糖
是裹着毒药的蜜糖还是粉饰他掌控欲的饵
砰!!!
巨响!如同平地惊雷!
厚重如银行金库门的防爆门,猝然发出震耳欲聋的恐怖呻吟!
整个墙体仿佛都在剧烈震动!
安全屋内冰冷的空气被这股狂猛的气流狠狠搅动!
那不是钥匙开门的声音!也不是任何试探性的扭动!
是纯粹以无法想象的巨力,以最蛮横、最毁灭性的姿态——狠!狠!踹!踹!!!!
轰——!!!
第二脚!裹挟着万钧之力砸在沉重的门板上!
整扇足以防御近距离爆破的合金门发出濒死般的哀鸣!坚硬的门板肉眼可见地向内凹陷!门框扭曲!周围墙壁的涂层簌簌剥落!
巨大的警报声疯狂炸响!红光疯狂旋转闪烁!
噗嗤!
安全屋内应急的防御气体喷射装置被强行触发!刺鼻的催泪烟雾瞬间充斥整个空间!视野一片模糊!
苏小暖被这连续的恐怖撞击和突如其来的烟雾呛得猛咳起来!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住心脏!没有武器!没有退路!门口那疯狂的力量绝不是普通人!
安全屋!被爆破了!
组织的人死敌还是……那张千万悬赏的买家!
无论是什么,她都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视线被烟雾遮挡!喉咙和肺部如同被火焰灼烧!剧痛和窒息感吞噬着最后的理智!眼泪混合着催泪气体疯狂涌出!视野完全模糊!
杀了他!然后自己结束!绝不能活着被抓住!
呃……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哽咽!苏小暖的手指在极度混乱和剧痛中,凭借着无数次在死亡边缘训练出的本能!
探入口袋!
不是武器!那里空无一物!所有的东西在安全屋的第一次检查就已经被卸下!
是衣领!她猛地低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下连帽卫衣立领内沿!那里!被她亲手缝死封存的东西!
一颗米粒大小、伪装成普通纽扣的毒牙胶囊!
死亡终局!
就在她的牙齿即将咬碎那颗包裹着致命毒素的微型胶囊的瞬间——
轰隆——!!!!
第三记!带着终结一切的恐怖力量!
厚重的防爆门终于像被折断脊柱的巨兽,发出最后一声痛苦的哀鸣,扭曲的合金门板连同破碎不堪的门框,被那股狂暴无匹的力量彻底轰开!巨大的门板旋转着、呼啸着倒砸在室内的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碎石和粉尘混合着催泪气体疯狂弥漫!
外面的光线和寒冷的风一同倒灌进来!
在模糊扭曲的红色视线和疯狂旋转的警报红光中!
在弥漫四散、如同地狱雾气般的催泪烟雾中!
一个挺拔如山、却如死神降临般的身影,一步步踏过扭曲的门框废墟,走了进来!
笔挺的、裁剪完美的黑色西装!一丝不苟的领口!冷硬的侧脸轮廓在刺目的红光中如同刀削斧凿的魔鬼!
是厉琛!
唯有厉琛!
苏小暖咬向胶囊的动作在看清那身影的刹那,硬生生僵住!牙齿距离那枚致命的纽扣只有毫厘!剧烈的咳嗽因震惊而停滞了一瞬,肺部发出撕扯般的疼痛!
厉琛的目光如同两道激光,穿透弥漫的烟雾和闪烁的红光,精准地锁定了角落里那个僵硬的小小身影,锁定了她齿间那颗米粒大小的反光物!
他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阴鸷!冰封的深潭下燃起地狱般的怒火!那张总是沉静到冷酷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裂开一道名为暴戾的痕迹!
没有任何话语!
在苏小暖因极致的错愕和绝望而反应迟滞的瞬间!
厉琛动了!
快!
快到超越视觉极限!如同一道撕裂烟雾和光影的黑色闪电!
带起一股令人窒息的劲风!
苏小暖只觉得眼前一黑!下颌骨传来一阵剧痛!一只带着熟悉清冽气息的、冰冷干燥的大手!如同铁钳!带着不容抗拒的、仿佛要将她头骨捏碎的力量!狠狠卡住了她脆弱的颌骨!
咔嚓!
下颌被强行捏开!咬破毒囊的动作被彻底打断!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那颗米粒大小的毒牙胶囊,被捏在他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之间!那两根骨节分明、如同艺术品般的手指,此刻蕴含着恐怖的力量!轻轻捻动着那颗足以瞬间让她魂断当场的剧毒胶囊!
苏小暖的瞳孔因极致的惊骇和窒息而缩成针尖!死亡的恐惧和无法理解的剧变撞击得她脑中一片空白!
厉琛卡着她的下颌,力道之大,让她丝毫无法合拢牙齿!身体被他拖拽着往前踉跄一步!他另一只捻着毒胶囊的手指猛地一顿!反手,极其随意地、如同弹开一粒尘埃般,将那足以致命的毒物弹进了身后翻滚的烟尘和废墟!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毁灭性的优雅和……滔天的愤怒!
紧接着!
刺啦——!!!
一声令人心悸的布料撕裂声!
厉琛那只刚碾碎她死亡企图的大手,猛地抓住了自己胸前昂贵西装和丝质衬衫的前襟!
用力!
狠狠向下一撕!
坚韧的丝质衬衫如同薄纸般破碎!
纽扣崩飞!如同冰雹砸在地面!
苏小暖的下颌被死死扣住,被迫抬起视线!
眼前是厉琛近在咫尺的、如同盛怒天神般的冰冷面容!
视线被迫下移!
落在他赤裸袒露出来的心口!
瞬间!
苏小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倒流!冰封!连同大脑一并冻僵!所有的挣扎、窒息、绝望、剧痛都彻底停滞!时间被按下了永恒的暂停键!
厉琛冷玉般结实、壁垒分明的左胸心口!
紧贴着那颗强有力搏动着的心脏的位置!
清晰无比地纹着一个——
人像!
一个年轻男人的半身像!
刺青!
技法极其精湛。油彩风格。冷硬沉郁的色调。光线透过画面左上方,形成强烈的明暗分割。男人的眉眼隐在光暗交界处,带着一种被命运压垮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忧郁,鼻梁挺直,嘴唇紧抿着,似乎承受着某种巨大的隐痛。脸颊边缘一道浅浅的陈年伤疤若隐若现。
那张脸!
苏小暖就算化成灰也认得!!
心脏在死寂中痉挛!
是他!
三年前!
西伯利亚零下四十度的寒夜里!那座废弃铁道桥桥洞下!在任务倒计时即将归零的绝望瞬间!那个扑到枪口上、用近乎自毁的方式让她完成新手试炼的男人!
也是她从出生起就未曾谋面、被组织牢牢握在掌心的人质!
——是她唯一血脉相连、相依为命又相互诅咒的双生哥哥!
苏小暖喉咙深处发出濒死般的呜咽!身体因为无法承受的惊骇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而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去!像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和灵魂!
一只手臂猛地环住了她脱力的腰!强势地将她拉回!牢牢禁锢!
厉琛捏着她下颌的手没有丝毫放松!力道甚至更大!强迫她那双因极度震骇而茫然失焦、盈满破碎泪光的眼睛,死死锁住他心口那个冰冷刺目的刺青!
滚烫!那皮肤是温热的!可触碰到她下颌和腰间的每一寸肢体接触,都冷得像北极寒冰!那目光更是冻穿了灵魂!
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底部恶魔的低语,每一个字都敲打在苏小暖崩塌的世界基石上:
小骗子,温热的气息喷在她冰凉的耳廓,带着一种致命的、如同蛇类的亲昵和……决然的疯狂,开枪……
他另一只沾着她冰冷泪水的手,强硬地!不容抗拒地!握住了她那只曾试图扣动扳机、现在却只能无力下垂的手腕!牵引着它!让她冰冷发颤的指尖!如坠千斤般!
猛地!
狠狠按在了他自己赤裸的心口!
按在了那张刺青之上!
按在了那个早已停止呼吸的男人肖像之上!
按在了那颗正在他胸腔下强劲搏动的!心脏!之上!
肌肤相触的瞬间!
苏小暖指尖下传来真实的、剧烈的心跳!温热的!跳动的!鲜活的心脏!
以及……皮肤下……冰冷坚硬的……属于刺青的线条!
她的指尖仿佛被滚烫的岩浆和万载玄冰同时贯穿!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
厉琛俯身逼近!额头顶着她的额头!鼻尖几乎相触!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之眼,终于翻涌出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倒映着她此刻苍白如纸、被撕碎信仰和伪装后只剩无边空洞的脸!
他眼底深处,没有杀意,没有仇恨。
那是一种近乎毁灭性的、燃烧着无明业火的、刻入骨髓的……掠夺欲!
他咬着牙,气息吹拂在她的唇上,带着清冽的雪茄尾调和一种极致危险、令人战栗的暧昧:
还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