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圣僧的胎动
贞观十三年秋,大唐御弟玄奘法师行至西梁女国。
国中无男丁,唯见长街罗绮如云,环佩叮咚。女儿国王朱唇榴齿,云鬓花颜,执玉盏亲奉御酒,眼波流转间,金殿生辉。满朝朱紫,皆是粉黛,娇声软语贺圣僧东来。
法师合掌垂目,称颂佛号。袈裟如赤焰,裹着清癯身形,在这满殿温香软玉中,像一尊误入脂粉地狱的琉璃佛。
女王丹唇轻启:御弟哥哥风尘劳苦,饮了此杯素酒,解解乏罢。素手纤纤,捧盏近前。
法师推辞不得,略沾唇。酒液清冽,入喉却似滚油,一股邪异暖流直坠丹田。他眉心微蹙,暗运禅功,欲化去这不适。
当夜,驿馆。
玄奘独坐禅床,青灯如豆。白日那口素酒,竟在腹中化作一团蠕动热气,盘踞不去。他默诵《心经》,额角却渗出细密冷汗。窗外月色溶溶,映着西梁国特有的甜腻花香,丝丝缕缕,无孔不入。
更鼓三响,腹中那团热气猛地一缩,随即爆开!
呃啊——!
剧痛!非刀劈斧凿,而是从骨髓深处、脏腑之间蔓延开的,一种陌生的、撕裂般的胀痛!玄奘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蜷倒在冰冷的地砖上。袈裟被冷汗浸透,紧贴着剧烈起伏的胸膛。
他颤抖着手,抚上小腹。隔着薄薄僧衣,那处竟……微微隆起!掌心下,并非顽疾肿块,而是某种……活物般的搏动!一下,又一下,带着新生的、贪婪的力度,撞击着他的掌心,也撞击着他磐石般的佛心。
妖……物……玄奘齿缝间挤出两个字,眼前金星乱冒。他挣扎着想坐起,运功逼出这邪祟,丹田气海却空空如也,一身精纯佛力竟被那腹中孽胎吸食殆尽!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如同潮水将他淹没。
意识模糊间,只听得窗外夜风送来远处河水的呜咽,还有风中飘散的、女儿国子民梦呓般的呢喃:
母河……赐福……
第一幕:蜜糖之毒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悟空撞开房门时,正见玄奘蜷缩在地,面如金纸,僧袍下小腹处诡异的隆起触目惊心。八戒扛着钉耙挤进来,见此情景,猪嘴大张,能塞进个鸭蛋:哎哟喂!师父!您这……这是怀上了!
沙僧沉稳些,却也脸色骤变,急步上前扶起玄奘:大师兄,师父脉象紊乱,腹中有异!
悟空火眼金睛一开,两道金光直射玄奘腹部。金光之下,那隆起处并非血肉肿物,而是一团氤氲着浓郁生机的、粉红色的肉膜!肉膜内,一个模糊的、蜷缩的婴孩轮廓正贪婪地吮吸着玄奘的生命精华!更可怖的是,无数细若游丝的粉红色脉络,正从肉膜中探出,深深扎入玄奘的丹田、心脉、甚至识海!
好妖孽!悟空暴怒,金箍棒嗡鸣欲出,敢坏我师父根基!吃俺老孙一棒!
悟空……不可!玄奘强忍剧痛,一把抓住悟空手腕,指尖冰凉,此物……与为师性命相连……棒下……为师亦亡……
那怎么办!八戒急得直跺脚,总不能看着师父生……生个妖怪出来吧!
驿馆外,脚步声细碎。女儿国太师领着几名宫娥,端着热气腾腾的汤盏,笑吟吟立在门外:圣僧昨夜可安好陛下忧心圣僧水土不服,特命老身送来安胎神汤,此乃子母河水精华所凝,最能滋养母体,固本培元。
安胎母体
悟空眼中凶光毕露,獠牙外呲:妖妇!还敢来送毒汤!说!你们给我师父喝了什么!
太师笑容不变,眼神却幽深如古井:大圣息怒。圣僧所饮,不过是我西梁国待客的素酒,取子母河上游最清冽之水酿成。此水乃我西梁立国之本,饮之可感天地造化,孕育生机。圣僧乃十世修行的好人,一点元阳未泄,饮此神水,得此神胎,正是天意。此胎乃圣胎,非妖非怪,乃我西梁举国上下期盼的‘圣父’之种!
圣父沙僧皱眉。
正是。太师语气带着一种狂热的虔诚,我西梁国祚绵延,全赖子母神河。河中之水,饮之即可受孕,十月怀胎,诞下皆为女婴。然,阴阳失衡,终非长久。女王陛下夜观天象,知有圣僧东来,十世纯阳之体,正是承接神河恩泽,诞育圣父,以补我国阴阳缺憾的不二人选!此乃天赐良缘,大圣何必动怒
放屁!八戒破口大骂,你们这是强抢民……强抢和尚生孩子!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太师轻笑,目光扫过玄奘痛苦的面容和隆起的腹部,在我西梁,子母河便是天,便是法!圣僧腹中圣胎,已成定局。此汤,还请圣僧趁热饮下,莫要辜负陛下美意,也莫要……伤了腹中娇儿。她将汤盏往前一递,热气氤氲,带着子母河水特有的、甜腻的腥气。
玄奘推开沙僧的搀扶,强撑着站直身体。腹中胎动更剧,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五脏六腑,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和一种诡异的……满足感他脸色惨白,冷汗涔涔,眼神却锐利如刀,直刺太师:此胎……贫僧……绝不……认!
认与不认,由不得圣僧了。太师笑容转冷,圣胎已成,便是我西梁国脉所系。女王陛下有旨,请圣僧安心在驿馆‘养胎’,待瓜熟蒂落,自有万民朝拜圣父降生!至于几位高徒……她拍了拍手,驿馆外瞬间响起密集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声,无数身着软甲、手持利刃的女兵将驿馆团团围住,月光下,刀锋寒芒闪烁。
就请暂留此地,静候佳音吧!
第二幕:落胎泉殇
驿馆被围,形同囚笼。
玄奘被安置在锦帐软榻之上,腹中孽胎一日大过一日。那粉红色的肉膜已撑破僧袍,赤裸地暴露在空气中,薄得近乎透明,其内蜷缩的婴孩轮廓愈发清晰,眉眼竟与玄奘有七分相似!婴孩周身缠绕着粉红色的脉络,深深扎根于玄奘体内,每一次胎动,都伴随着玄奘生命精气的流逝和难以言喻的虚弱。
他试过绝食,宫娥便撬开他的嘴,灌下混着子母河水的参汤。他试过自戕,悟空三人拼死阻拦,那腹中孽胎亦发出尖锐的啼哭(虽无声,却直刺神魂),引得玄奘头痛欲裂,浑身痉挛。
师父!那东西与您神魂相连!伤它便是伤您啊!悟空急得抓耳挠腮,金睛怒视着窗外巡逻的女兵,却投鼠忌器。
绝望如冰冷的藤蔓,缠绕着禅房内每一个人。
解阳山!落胎泉!沙僧猛地想起,大师兄,二师兄!解阳山聚仙庵有一眼落胎泉!传言饮其泉水,可化去误饮子母河水所结之胎!
当真!悟空眼中金光爆射。
千真万确!沙僧点头,此乃西梁国秘辛,寻常百姓只知子母河,不知落胎泉。泉眼由一得道真仙如意真仙把守,轻易不得取水。
管他什么真仙假仙!八戒抄起钉耙,敢拦路,一耙筑死!猴哥,你护着师父,我和沙师弟去取水!
不!玄奘虚弱地抬手,腹中胎动让他声音发颤,那如意真仙……恐非善类……此去……凶险……悟空……你……同去……
悟空看着师父痛苦的面容,又看看窗外森严的守卫,一咬牙:八戒,沙师弟,我们走!老孙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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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道身影化作流光,冲破驿馆屋顶,在女兵惊呼声中,直射西南解阳山。
解阳山,山势险恶,黑雾缭绕。
聚仙庵破败不堪,毫无仙气,倒似鬼窟。庵后一眼泉水,却清澈见底,氤氲着乳白色寒气,正是落胎泉。
泉边石亭,一黑袍道人盘膝而坐,面如冠玉,眼神却阴鸷如毒蛇,正是如意真仙。他身前石桌上,竟摆放着几盘……血淋淋的肉块!观其形状,赫然是未足月的胎儿肢体!
啧啧,又有送死的来了如意真仙舔了舔嘴角的血渍,阴森一笑,目光扫过悟空三人,想要落胎泉水可以。留下你们师父腹中那‘圣胎’的一半精元,或者……他指了指盘中血肉,留下你们身上一块肉,喂饱我的‘泉灵’!
妖道!受死!悟空暴怒,金箍棒携风雷之势砸下!
如意真仙身形一晃,化作一股黑烟消散,原地只留一串怪笑:孙猴子!你师父的命在我手里!那圣胎已与他神魂交融,强行落胎,他必死无疑!想要泉水拿东西来换!
八戒、沙僧各持兵器攻上,黑烟却飘忽不定,聚仙庵内鬼影幢幢,无数惨白的手臂从地底伸出,抓向三人脚踝。亭中石桌上的胎儿血肉,竟蠕动起来,发出无声的尖啸!
一场恶斗,天昏地暗。如意真仙道法诡异,驱使怨灵,又借落胎泉阴寒之气布下大阵,悟空三人一时竟难以取胜。
猴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八戒被一道黑气扫中,肩头血肉模糊,急道,师父等不起!
悟空火眼金睛扫视,猛地盯住那眼落胎泉!泉眼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心一横,不顾如意真仙袭来的骨爪,金箍棒骤然伸长,狠狠捣向泉眼!
你敢!如意真仙厉声尖叫!
轰——!
金箍棒搅动泉水,乳白色的寒泉冲天而起!泉水四溅,落在那些惨白手臂和蠕动血肉上,瞬间将其冻结、消融!泉眼深处,传来一声凄厉无比的、仿佛万千婴儿同时啼哭的尖嚎!
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婴儿残肢断臂和怨灵面孔扭曲融合而成的怪物,被金箍棒从泉底生生捅了出来!那怪物周身缠绕着乳白色的寒气,张开布满利齿的巨口,发出无声的咆哮!
泉灵!沙僧倒吸一口凉气。
如意真仙见泉灵被惊动,又惊又怒:你们毁了泉眼!我要你们偿命!他化作一道黑光,与那恐怖的泉灵一同扑向悟空!
悟空三人陷入苦战。金箍棒砸在泉灵身上,冰屑纷飞,却难伤其根本。如意真仙的黑气无孔不入,腐蚀法宝。八戒、沙僧渐渐不支。
八戒!沙师弟!抢水!悟空大吼,硬抗泉灵一击,口喷鲜血,却将金箍棒化作巨勺,狠狠舀起一大抔落胎泉水,装入随身携带的紫金葫芦!
泉水离泉,泉灵气息骤降,发出更加凄厉的哀嚎。如意真仙也如遭重创,身形踉跄。
走!悟空将葫芦扔给沙僧,自己断后,金箍棒舞得密不透风,挡住追击。三人带着满身伤痕和那救命的泉水,化作流光遁走。
聚仙庵内,如意真仙看着被搅得浑浊不堪、寒气大减的落胎泉,以及气息萎靡的泉灵,脸上肌肉扭曲,眼中怨毒几乎凝成实质:孙悟空……坏我道基……我要你们……全都给这泉眼陪葬!
第三幕:饮鸩止渴
紫金葫芦带着刺骨的寒意,递到玄奘唇边。
师父!快!喝了它!八戒脸上还带着血污,急不可耐。
玄奘看着葫芦口氤氲的乳白寒气,腹中那孽胎似乎感应到威胁,疯狂躁动起来!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他闷哼一声,几乎昏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腹中那婴孩传递来的、本能的、滔天的恐惧与怨毒!那恐惧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神魂!
此水……阴寒……绝灭生机……玄奘喘息着,手指颤抖地抚上隆起的腹部,薄薄的肉膜下,婴孩的轮廓清晰可见,小小的拳头抵着薄膜,仿佛在无声地哀求。
这一刻,十世高僧的慈悲与身为母体的本能,竟产生了可怖的交织。杀胎亦是杀己!杀一个……因他而生的、与他血脉(虽非自愿)相连的……生命
师父!别犹豫了!悟空火眼金睛看得分明,那孽胎扎根更深,粉红脉络已蔓延至玄奘心脉,再拖下去,它就要吸干您的元神了!
沙僧也跪倒在地:师父!此乃妖胎!非是生灵!乃子母河邪力所化!饮下泉水,方能解脱!
玄奘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女王温柔的笑靥,太师狂热的话语,满城女子抚摸小腹时那诡异满足的神情……还有聚仙庵中,那由无数婴灵怨气凝聚的恐怖泉灵!这落胎泉水,又真是解脱还是另一种更深的沉沦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一把抓过紫金葫芦,仰头将冰寒刺骨的泉水灌入喉中!
咕咚……咕咚……
泉水入腹,如同万年玄冰坠入滚油!
啊——!!!
玄奘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身体如虾米般弓起,又重重砸在榻上!袈裟瞬间被冷汗和体内渗出的污血浸透!腹中那粉红色的肉膜剧烈抽搐、萎缩!其内的婴孩轮廓发出无声的尖啸,疯狂挣扎!扎根在玄奘体内的粉红脉络如同被投入强酸的藤蔓,瞬间枯萎、断裂!
剧痛!超越想象的剧痛!不仅是肉身被撕裂、被冻结的痛楚,更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硬生生剜去一部分的、空茫而绝望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与他紧密相连的东西,正在被强行剥离、湮灭!
师父!悟空三人惊呼,却不敢上前。
玄奘的身体剧烈痉挛,口中溢出黑紫色的血沫,瞳孔涣散。腹部的隆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那层肉膜迅速失去光泽,变得灰败、干枯,如同风干的树皮。其内婴孩的轮廓停止了挣扎,渐渐模糊、消散……
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死气,混合着子母河水甜腻的腥气,弥漫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玄奘的痉挛终于停止。他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瘫软在污秽的床榻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腹部平坦下去,只留下一片青黑溃烂的皮肤,如同被强酸腐蚀过。
师……师父八戒试探着叫了一声。
玄奘眼珠动了动,缓缓转向他们。那眼神,不再是悲悯众生的佛陀,也不是温润如玉的圣僧,而是一片死寂的荒原,带着劫后余生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走……他嘴唇翕动,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离开……此地……
悟空背起形销骨立的玄奘,沙僧持杖,八戒开路。三人冲出驿馆,门外女兵早已被那冲天死气惊动,却无人敢拦。她们看着玄奘腹部那可怖的溃烂和弥漫的死气,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
女王闻讯赶来,凤辇停在长街尽头。她看着被悟空背着的、奄奄一息的玄奘,看着他腹部那片象征生命断绝的溃烂,绝美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颤抖,最终化作一声凄婉长叹,凤眸中滚下泪来。
御弟哥哥……你……你竟如此狠心……断送了我西梁……唯一的希望……
玄奘闭着眼,没有回应。他太累了。肉体的剧痛已麻木,灵魂却仿佛被那落胎泉水冻僵,留下一个永远无法填补的黑洞。
马蹄声疾,师徒四人仓皇逃离西梁城。城门在望,玄奘伏在悟空背上,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夕阳如血,将女儿国镀上一层不祥的金红。长街寂寂,无数女子倚门而立,默默注视着他们离去。她们的手,依旧无意识地抚摸着平坦或微隆的小腹,眼神空洞而满足,仿佛沉溺在一个永不醒来的、关于母亲的甜蜜噩梦之中。
风中,似乎又飘来子母河水的呜咽,和那梦呓般的呢喃:
母河……赐福……
玄奘猛地闭上眼,将脸深深埋进悟空颈间冰冷的毛发里。一滴冰冷的液体,无声地滑落,渗入毛发深处。
终幕:河底的真相
离了西梁地界,寻一处僻静山涧休整。
玄奘腹部的溃烂在悟空寻来的草药敷治下,渐渐收口,留下一个狰狞丑陋的疤痕,如同一个永恒的烙印。但他精神萎靡,终日沉默,眼中那抹死寂挥之不去。落胎泉水的阴寒似乎侵入了他的神魂,连诵经时,都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暮气。
师父,喝点水吧。沙僧捧来山涧清泉。
玄奘木然接过,清水入喉,却猛地一阵剧烈咳嗽,将水全呕了出来!水中,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甜腻腥气!
这水!悟空警觉,火眼金睛扫向山涧上游。
上游……是子母河支流……沙僧脸色难看。
玄奘看着掌心咳出的水渍,那丝腥气如同毒蛇,钻进他的鼻腔,唤醒腹中疤痕深处那早已沉寂的、却永不磨灭的冰冷记忆。他猛地站起身,踉跄着朝上游奔去!
师父!三人急忙跟上。
穿过一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宽阔的大河横亘眼前,河水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蜜糖般的金黄色泽,正是子母河!
河岸边,景象却让师徒四人毛骨悚然!
无数具惨白的骸骨堆积如山!有人形,更多是细小脆弱的婴孩骸骨!骸骨堆中,混杂着尚未完全腐烂的、包裹着粉红色肉膜的胎儿尸体!河水冲刷着尸骸,发出哗哗声响,将那甜腻的腥气源源不断地送往下游。
河岸边,几个挺着巨大肚腹、形销骨立的西梁女子,正麻木地跪在河边,用枯槁的双手掬起金黄的河水,贪婪地饮下。她们腹中之物似乎已远超负荷,肚皮被撑得薄如蝉翼,青黑色的血管虬结,其内蠕动的巨大阴影清晰可见!她们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满足的微笑,口中喃喃:
母河……赐福……再赐我一个孩儿……
这……这就是子母河!八戒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
悟空火眼金睛穿透河水,直射河底!金光之下,河床的景象让他这齐天大圣也倒吸一口凉气!
河底并非泥沙,而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无法计数的……卵!半透明的卵壳内,蜷缩着尚未成型的、粉红色的胚胎!每一个胚胎,都延伸出无数细微的粉红色丝线,深深扎入河床深处!而河床之下,更深处,隐约可见一个庞大无匹的、缓慢搏动着的、如同巨型心脏般的粉红色肉团!无数粉红色的脉络如同巨树的根系,从肉团中蔓延而出,连接着河底所有的胚胎,也连接着……岸上那些饮下河水的女子!
那些女子腹中的胎儿,并非独立生命,而是河底那巨大母体延伸出的……子体!是寄生体!她们饮下河水,便是自愿成为母体孕育子嗣的温床!所谓的生育,不过是母体通过她们,将自身的种子播撒出去,吸取宿主的生命精华,壮大自身!而那些骸骨……便是被彻底吸干、榨尽价值的宿主残骸!
原来如此……玄奘站在尸骸堆旁,声音飘忽如鬼魅,子母河……母河……好一个‘母’字!非是孕育生命之母,而是……吞噬生命之母!
他低头看着自己腹部的疤痕。那疤痕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粉红色的、冰冷的印记。他终于明白,那腹中胎动带来的诡异满足感从何而来——那是寄生体对宿主生命精华的贪婪吮吸,是母体意志的侵蚀!落胎泉的阴寒,固然杀灭了寄生的子体,却也像一柄双刃剑,在他灵魂深处刻下了永恒的、属于母河的冰冷烙印。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河底那搏动的巨大肉团,指向岸边那些行尸走肉般的女子,声音带着一种大彻大悟后的、死寂的悲凉:
此河,非河。此国,无生。所谓女儿,皆为……母河之伥!
夕阳彻底沉入西山,最后一抹余晖将子母河染成粘稠的血色。河风呜咽,卷起岸边的骨粉和甜腥,吹过玄奘褴褛的僧袍,也吹过他眼中那片再也化不开的、永恒的寒冰。
他转身,不再看那人间地狱。
走。
马蹄声再次响起,载着满身伤痕的师徒,没入西方更深的黑暗。身后,子母河依旧流淌,金黄的河水在暮色中,像一条蜿蜒的、贪婪的、永不餍足的巨蟒。风中,那梦呓般的呢喃,渐渐化为无数女子空洞的、此起彼伏的呻吟与满足的叹息,汇成一首献给母河的、永恒的、绝望的祭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