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五年,我工资全填了李伟和他家的无底洞。
婆婆住院要十万,我咬牙刷爆信用卡。
却在病房外听见丈夫哄小情人:宝贝别急,等那蠢女人的年终奖到手,新款包随你挑!
我捏着缴费单笑了。
年终奖老娘早提了现金缝进棉袄里。
次日摊牌离婚,李伟和他妈当场表演泼妇骂街。
我甩出账单:五年七十二万,零头免了,还七十万就行。
等他们骂不动了,我慢悠悠掏出欠条:按手印还是上法院
对了妈,您这次住院费,可是用我婚前房抵押的。
下个月再不还钱,您老可真得睡大街了。
1
我捏着刚打印出来的住院缴费单。薄薄一张纸,十万块。指尖冰凉,手心全是汗。这数字沉甸甸的,压得我喘不过气。
五年了。从嫁给李伟那天起,我的工资就没在自己口袋里焐热过。他的工资哦,那是个传说。反正我从未见过。
信用卡早刷爆了。最后一点额度,刚刚贡献给了这十万块的窟窿。婆婆摔了一跤,股骨骨折。手术费、材料费、住院押金,流水一样花出去。李伟只会蹲在墙角,抱着头唉声叹气。
老婆,全靠你了。他每次都是这句。声音闷闷的,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我捏着缴费单,走向病房。高跟鞋踩在光洁的瓷砖地上,发出空洞的回响。走廊尽头,VIP病房区很安静。婆婆住的是单间,李伟坚持的,说安静有利于恢复。钱,当然是我出。
走近那扇虚掩的房门。里面传出说话声。是李伟。但语调,是我从未听过的轻快,甚至带着点腻人的甜。
心肝儿,别急嘛。他的声音透过门缝钻出来,像根冰冷的针,扎进我耳朵里。再等等,快了。等那蠢女人的年终奖一到手……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笑。
看中的那款新包,立马给你拿下!保证是专柜最新款!
我的手停在门把上。冰凉的不锈钢触感,瞬间蔓延到全身血液。蠢女人年终奖新包
缴费单在我手里,被捏得皱成一团。硬硬的边缘硌着掌心。
里面那个声音还在继续,黏黏糊糊。
知道委屈你了宝贝……忍忍,啊等钱到手,随你挑!她那份年终奖,厚着呢……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瓷砖的寒气透过薄薄的春衫,直往骨头缝里钻。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闷得发疼,又空落落地悬着。
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某种廉价香水的甜腻。一阵阵往鼻子里钻。令人作呕。
原来如此。我深吸一口气。那气带着寒意,直冲肺腑。原来,我起早贪黑、省吃俭用,像个拉磨的驴一样转。转出来的钱,都填进了别人光鲜亮丽的梦里。
蠢女人我无声地扯了扯嘴角。一个极其古怪的弧度。
年终奖那张薄薄的、通知年终奖提前发放的邮件截图,此刻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
钱,早就不在公司的账户里了。三天前,它就被我提了出来。厚厚一沓粉红的票子。
崭新的票子。带着油墨特有的、冷硬的气息。我把它们分成好几份。每一份都用防水的油纸细细包好。
然后,一针一线。缝进了我那件最厚实、最不起眼的旧棉袄里衬。棉袄挂在我妈家老房子的衣柜最深处。落满了灰,像个被遗忘的秘密。
指尖的冰凉,不知何时褪去。只剩下一种奇异的麻木。还有一股陌生的、灼热的东西,在麻木之下悄然涌动。
缴费单被我一点一点,仔细地抚平。折痕依然清晰,像刻上去的疤。我看着上面的数字。十万。一个巨大的、刺眼的、讽刺的窟窿。
我把它小心地折好,放回随身的挎包里。动作很慢,很稳。
然后,我站直身体。理了理鬓边散落的一缕头发。对着那扇紧闭的病房门,轻轻牵动嘴角。
一个无声的笑,在冰冷的空气里绽开。没有温度,只有一片荒芜的决绝。
2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我就回了那个所谓的家。钥匙插进锁孔,转动。咔哒一声轻响。在这过分安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客厅里一片狼藉。茶几上堆满外卖盒。啤酒罐滚在地上。空气里弥漫着隔夜饭菜的酸腐味,还有浓重的烟味。李伟四仰八叉地瘫在沙发里,鼾声如雷。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皱得像咸菜。
他身边扔着个崭新的手机壳。粉红色,亮闪闪的,印着夸张的卡通图案。一股廉价香水味,顽固地附着在上面。这味道,和昨天医院走廊里的,一模一样。
我目不斜视地穿过客厅。直接走向卧室。打开衣柜。里面挂着的,大多是我婚前买的衣服。款式简单,但料子不错。我一件件取出来,动作干脆利落。扔进行李箱里。
大清早的……吵什么吵!李伟被声音弄醒了。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被打扰的不耐烦。摇摇晃晃地走到卧室门口。
当他看清我在收拾行李时,睡意瞬间飞了一半。苏婉!你发什么疯
他一步跨进来,带着一身隔夜的酒臭气。伸手就要来抢我手里的衣服。
收拾东西。我侧身避开他的手。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顺便通知你一声,李伟。
我把最后一件羊绒衫叠好,压进行李箱。拉上拉链,咔哒一声脆响。
我们离婚。
四个字,像四块冰,砸在地板上。
李伟愣住了。他像是没听清,又像是完全无法理解。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着。那副蠢样子,和他平时算计我钱时的精明,判若两人。
什……什么他结巴了一下,随即暴怒起来,离婚苏婉你脑子进水了离什么婚!我妈还在医院躺着呢!钱呢手术费后续还要钱!你……
钱我打断他,终于抬眼看向他。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你妈的手术费,十万块,昨天我刷信用卡付的。
我顿了顿,看着他瞬间变白的脸。
至于后续……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了。
放屁!李伟彻底炸了,脸红脖子粗,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那是我妈!也是你婆婆!你怎么能说没关系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钱呢你的钱呢年终奖呢拿出来啊!
他像条疯狗,伸手就要来抓我的包。
年终奖我轻轻巧巧地后退一步,再次避开他。哦,你说那个啊。
我看着他急切又贪婪的眼睛,一字一顿。
没了。一分不剩。
不可能!李伟吼得声嘶力竭,眼珠子都红了。你骗鬼呢!那么大一笔钱,怎么会没了你说!是不是贴补你那个穷酸娘家了是不是!
他像个失控的火车头,在狭窄的卧室里咆哮冲撞。拳头捏得死紧,似乎下一秒就要挥过来。
我懒得再看他表演。拉着行李箱的拉杆,转身就往外走。
站住!苏婉你给我站住!李伟咆哮着追出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像铁钳。
就在这时,大门砰地一声被从外面撞开了。
我的儿啊!天杀的!这是要逼死我老婆子啊!一个尖利刺耳、带着哭腔的嚎叫声,猛地灌满了整个屋子。
我那重伤住院的婆婆,王金花女士。此刻健步如飞地冲了进来。她穿着医院的病号服,一只胳膊夸张地吊在胸前。脸上却红光满面,精神矍铄得能打死一头牛。哪里像刚做完大手术的样子
她一眼就看见李伟抓着我的胳膊,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拍着大腿就嚎开了。
哎哟我的老天爷啊!反了天了!儿媳妇要造反啊!伟子你瞧瞧!你妈我骨头都断了,她不说在医院伺候,一大早就跑回家闹离婚!这是存心要气死我啊!
她一边干嚎,一边用那只没吊着的手,狠狠地指着我。唾沫星子横飞。
白眼狼!我们老李家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五年来吃我家的,喝我家的!现在翅膀硬了就想飞门都没有!
李伟被他妈这一嚎,底气更足了。抓着我胳膊的手越发用力。
妈!她还说没钱了!年终奖也没了!我看她就是不想管你!想卷钱跑路!
什么王金花一听钱没了,眼珠子瞬间瞪得溜圆,像是要吃人。她嗷一嗓子,声音拔高了八度,震得人耳膜疼。
苏婉!你个黑了心肝的贱蹄子!我儿子的钱呢我们老李家的钱呢是不是都被你偷偷搬回你那个破落户娘家去了你说!你今天不把钱吐出来,别想出这个门!
她张牙舞爪地就要扑上来撕扯我。
小小的客厅里,瞬间变成了混乱的战场。李伟死死抓着我,王金花堵在门口,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污言秽语像开了闸的脏水,劈头盖脸地泼过来。什么丧门星、赔钱货、不下蛋的母鸡、偷汉子的贱人……词汇之丰富,令人叹为观止。
左邻右舍大概被惊动了。门口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和压抑的议论声。
我站在那里。像惊涛骇浪里一块沉默的礁石。任凭这对母子如何咆哮、辱骂、撕扯,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松动。胳膊被李伟抓得生疼,但我只是微微蹙了下眉。
等王金花骂得口干舌燥,扶着门框直喘粗气。等李伟也吼得嗓子沙哑,暂时找不到新词。客厅里只剩下他们粗重的喘息声。
我才动了动被李伟攥得发麻的手臂。
骂完了我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破了这污浊的空气。
两人都愣了一下。
我慢慢抬起另一只手。伸进随身的挎包里。
在两张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我掏出了一沓厚厚的纸。
不是一份。
是很多份。
银行流水。支付宝、微信转账记录。信用卡账单。甚至还有几张手写的借条。纸张新旧不一,密密麻麻的数字,触目惊心。
我面无表情地,将这一大沓罪证。像丢垃圾一样,啪地一声,甩在了客厅那张油腻的茶几上。几张纸滑落下来,飘到王金花那双廉价的塑料拖鞋边。
五年。我开口,声音清晰,没有任何情绪。给你们李家当牛做马五年。
这是账。一笔一笔,清清楚楚。
我抬手指了指那堆纸山。
不算利息。零头也给你们抹了。
我的目光扫过李伟惨白的脸,落到王金花那双因为惊愕和贪婪而瞪得溜圆的眼睛上。
还我七十万。
我吐出最后三个字。
现在。
3
客厅里死一样的寂静。
那堆摊开的账单,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王金花和李伟的嚣张气焰。
王金花的嘴还保持着刚才骂人时的O型,此刻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着茶几上那些纸,似乎想用目光把它们烧穿。李伟抓着我胳膊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力道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虚脱般的僵硬。
七十万。
这个数字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们浑身哆嗦。
你……你放屁!王金花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什么七十万谁欠你钱了啊我儿子娶你,供你吃供你穿!你赚的钱,那都是我们老李家的!是孝敬!天经地义!还敢记账我呸!不要脸的贱货!
她越骂越激动,唾沫星子再次喷溅,那只没受伤的手挥舞着,恨不得扑上来把那堆纸撕碎。
妈!跟她废话什么!李伟的脸色由白转青,又从青涨成猪肝色。他猛地看向我,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苏婉!你少在这儿讹人!这些破纸能说明什么谁知道你是不是伪造的想离婚是吧行!你净身出户!一分钱都别想带走!还有,我妈的住院费,后续治疗费,营养费,误工费!你得负责到底!至少……至少再拿二十万出来!
他吼得理直气壮,仿佛我才是那个欠了他们家几辈子血债的人。
我看着他们母子二人,如同看着两只在泥潭里疯狂蹦跶、却注定越陷越深的癞蛤蟆。心底那点仅存的、可笑的情分,彻底被这丑陋的嘴脸碾得粉碎。
不认账我轻轻扯了下嘴角,弧度冰冷。可以。
我不再看他们一眼,弯腰,从茶几那堆纸的最底下,抽出了一张单独放着的纸。
纸张很普通。A4打印纸。
上面是几行清晰的黑体字。标题是:欠条。
内容简单直接:今有李伟(身份证号:XXX)、王金花(身份证号:XXX)因家庭所需,共欠苏婉(身份证号:XXX)人民币柒拾万元整(¥700,000.00)。此款用于……后面列了几项大的开销,比如婆婆上次心脏支架手术、小姑子李婷创业等等。
落款处,空着签名和指印的地方。
日期,是昨天。我坐在冰冷的医院长椅上,用手机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然后找了家24小时打印店打好的。
我把这张崭新的欠条,轻轻地、端端正正地,放在了那堆杂乱账单的最上面。
那就按个手印吧。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签个名也行。
我变戏法似的,又从挎包侧袋里,摸出一个扁扁的、深红色的印泥盒。塑料盖子打开,里面鲜红的印泥,像一小滩凝固的血。
红泥在这儿。我把印泥盒往前推了推,正好推到茶几中央。
给你们两个选择。
我抬眼,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扫过两张瞬间僵住的脸。
一,现在签。钱,给你们半年时间凑。
二,不签。我顿了顿,清晰地吐出后面的话。我们法院见。起诉离婚,同时申请财产保全。哦,对了,李伟,你名下那辆用我奖金买的‘帕萨特’,还有你妈去年‘借’走、一直没还的十万块‘养老钱’,都在夫妻共同财产和债务追偿的清单里。
我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他们紧绷的神经上。
法院强制执行的话……我故意停了一下,看着李伟额头上瞬间冒出的冷汗。车会被拍卖。工资卡会被冻结。你们住的这套房子……我环顾了一下这个装修简陋、但地段尚可的两居室,虽然是婚前财产,但婚后还贷部分,有我一半。哦,还有你妈,作为共同债务人,名下的那点退休金……
够了!别说了!王金花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像被踩了尾巴的老猫。她浑身都在抖,那只吊着的胳膊也跟着滑稽地晃荡。你……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啊!苏婉!你好毒的心啊!
毒我微微歪头,看着她那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比起你们全家合起伙来吸我的血,我这算得了什么
我不再理会她的嚎叫,转向面如死灰的李伟。
想好了吗按手印还是上法院
李伟的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不敢看茶几上的欠条,更不敢看我。他猛地看向他妈,眼神里充满了求助和一种濒临崩溃的茫然。
王金花也慌了神,只会拍着大腿干嚎:造孽啊!家门不幸啊!娶了个讨债鬼啊!七十万……我们娘俩儿上哪去偷七十万啊……
就在这时,我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执着地震动起来。
嗡嗡……嗡嗡……
在母子二人绝望的哭嚎和咒骂背景音里,这震动声显得格外突兀。
我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妈。
是我娘家妈。
一股比面对李伟母子时更深的疲惫和冷意,瞬间攫住了我。但指尖,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喂妈。我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我妈高亢又急促的声音,穿透力极强,连旁边的李伟和王金花都听得清清楚楚。
婉婉啊!你总算接电话了!急死我了!她像是完全没察觉我这边地狱般的氛围,你在哪呢赶紧的!赶紧回家一趟!出大事了!
我的心往下沉了沉。什么事
哎呀!天塌了的大事!我妈在电话那头拍着大腿,语气是十万火急的夸张,你弟弟!你弟弟小海他……他开车把人给撞了!现在人家家属堵在医院里,闹着要赔钱呢!狮子大开口啊!要三十万!少一分就要告小海坐牢!婉婉啊!你弟弟可不能坐牢啊!你快想想办法!赶紧拿钱过来救命啊!
又是钱。
又是三十万。
我的亲妈,在我这边一地鸡毛、被婆家逼着还七十万巨债的当口。用同样火烧眉毛的语气,理所当然地,让我拿钱救命。
对象,是她那个从小被宠上天、只会惹是生非的宝贝儿子,苏小海。
电话那头还在连珠炮似的轰炸:听见没有啊婉婉快点的!直接带现金来市二院!人家说了,见不到钱就报警抓你弟!你是他亲姐!你可不能不管啊!喂喂苏婉你说话啊!……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妈那个字。又抬眼,看了看面前两张写满了贪婪、算计和恐惧的脸。李伟的,王金花的。
然后,我的视线,缓缓扫过茶几上那堆刺眼的账单,和那张空白的、等着鲜血般指印的欠条。
最后,落回手机。
听筒里,我妈尖利的催促还在持续,像催命的符咒。
知道了。我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处理完这边的事。
没等那边再叫嚷,我直接掐断了电话。
世界,仿佛瞬间清净了那么一瞬。
但也仅仅是一瞬。
王金花那双浑浊的眼睛,在听到三十万和撞人的时候,猛地亮了一下。像饿狼看到了腐肉。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混杂着幸灾乐祸和恶意的古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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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听见没伟子!她用手肘捅了捅还在发愣的儿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意的阴阳怪气,人家亲弟弟撞人了!等着她拿三十万去救命呢!啧啧啧,我就说嘛!苏婉,你哪来的脸在这儿跟我们算七十万有钱不拿去救你亲弟弟,反倒来逼我们孤儿寡母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李伟像是被这一嗓子喊回了魂。他眼珠子转了转,看看茶几上的欠条,又看看我,脸上也浮起一种抓住把柄般的扭曲得意。
哈!苏婉!你听见了吧你娘家等着你拿三十万填窟窿呢!他像是重新找到了底气,腰杆都挺直了些,指着我的鼻子,就你这样,还想跟我们算七十万做梦去吧!赶紧滚!滚回你娘家处理你的破事!别在这儿碍眼!
他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来推搡我,想把我连同我的行李箱一起轰出去。滚滚滚!带着你的破账滚!我们家不欠你的!
我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他的手指快要碰到我的肩膀。
我的目光,越过他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落在他身后,茶几上那个深红色的印泥盒上。
李伟。我的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的针,瞬间让他推搡的动作僵在半空。
你刚才说,我娘家等着三十万我慢慢地说,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晰。
很好。
我微微侧身,避开他僵在半空的手。然后,在母子二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再次弯腰。
这一次,我没有碰那些账单。
也没有碰那张欠条。
我的手,伸向了茶几下面一层。那里胡乱堆着些杂物,旧报纸、遥控器、还有一包开了封的廉价烟。
我的指尖,从烟盒旁边,勾出了一个不起眼的、黑色的小方块。
比火柴盒大一点。方方正正。
李伟的眼睛,在看到那个小东西的瞬间,猛地睁大了。瞳孔骤然收缩,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王金花也看到了,她张着嘴,却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是一个微型录音笔。
指示灯,正闪烁着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绿光。
显示着,它一直在工作。
4
李伟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比刚才听到七十万时还要惨白。他像见了鬼一样,死死盯着我手里那个小小的黑色方块。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金花更是吓得往后一趔趄,差点被自己的拖鞋绊倒。她那只吊着的胳膊滑稽地晃荡着,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
你……你……她指着我,指尖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你录……录音!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手指轻轻一按录音笔侧面的小凸起。
滴一声轻响。
绿灯,熄灭了。
以防万一。我把录音笔在手里掂了掂,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毕竟,有人喜欢翻脸不认账。
我把录音笔放回挎包。动作从容不迫。
然后,我的目光重新落回茶几上。落在那张空白的欠条,和那盒鲜红的印泥上。
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吗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按手印还是……
我的视线扫过李伟煞白的脸。等着法院的传票,冻结你的车,你的工资卡
或者……我转向面无人色的王金花。等着执行局的人,上门清查您老的退休金账户
我签!我签!李伟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猛地崩溃了。他几乎是扑到茶几前,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嘶哑。我签!苏婉!我签还不行吗!
他抓起茶几上一支不知放了多久、笔帽都不见了的圆珠笔。手抖得厉害,笔尖在欠条上戳了好几下,才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的名字。那字迹,像垂死挣扎的蚯蚓。
写完名字,他看也不看,一把抓起旁边的印泥盒。食指狠狠摁进那鲜红的泥里,然后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狠劲,啪地一声,用力摁在了自己名字旁边。留下一个模糊、颤抖、却无比清晰的红色指印。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板上,抱着头,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
王金花看着儿子签了字、按了手印,身体晃了晃。她看看那张被染红的欠条,又看看瘫在地上的儿子,最后看向我。那眼神,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该你了,妈。我把印泥盒往她面前推了推,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还是说,您想当个老赖让街坊邻居都知道
你……你……王金花气得浑身筛糠,那只没吊着的手死死捂住了胸口,像是随时会背过气去。但最终,对法院传票、对退休金被冻结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她哆哆嗦嗦地伸出没受伤的左手食指,蘸了印泥,在儿子名字旁边,同样用力地、带着恨意地摁了下去。
一个同样鲜红、同样带着不甘的指印。
我拿起那张签好名、按好手印的欠条。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
小心地吹干上面的印泥。然后,折好。放进了挎包最内侧、带拉链的夹层里。和那个小小的录音笔放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我拉起脚边的行李箱。轮子划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钱,半年内还清。我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瘫软如泥的李伟,和旁边扶着墙、眼神怨毒得像毒蛇的王金花。到期不还,我们法院见。
我拉着行李箱,越过他们,走向门口。
身后,传来王金花终于爆发的、撕心裂肺的嚎哭和咒骂:苏婉!你这个天打雷劈的毒妇!你不得好死!你会遭报应的……
我拉开房门。清晨微冷的风灌进来,带着自由的气息。
邻居们好奇又躲闪的目光在楼道里交织。
我头也没回,拉着我的行李箱,走了出去。身后那扇门隔绝的污浊与咒骂,仿佛已经是另一个世界。
接下来的日子,兵荒马乱,又异常高效。
离婚协议,李伟那边根本不敢再耍任何花样。他和他妈大概是被那张欠条和录音笔吓破了胆。财产分割异常顺利——婚后共同财产几乎为零,债务倒是清晰明了。他名下的车早在我提出财产保全申请之前,就被他偷偷过户给了他那个创业失败的小姑子李婷。拙劣的转移财产手段。我也懒得追索,那点残值,抵不过时间和精力。
拿到离婚证那天,是个阴天。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我从民政局出来,李伟垂着头,像条丧家之犬,飞快地钻进路边一辆出租车跑了。生怕我多看他一眼。
我站在台阶上,深深吸了一口潮湿微凉的空气。自由的味道,有点陌生,但沁人心脾。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屏幕上跳动的,依旧是妈。
我直接按了静音。屏幕倔强地亮了一会儿,终于暗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她的电话和微信轰炸从未停止。内容千篇一律:哭诉,威胁,道德绑架。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拿三十万救你弟弟!不然我就死给你看!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我把她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世界清静了。
我的时间很宝贵。要处理的事情堆成了山。
第一件事,房子。
那件缝着年终奖的旧棉袄,被我小心地从我妈老房子的衣柜深处取了出来。落满了灰,带着陈年的樟脑味。我用剪刀,沿着缝线,一点点拆开。厚厚几沓粉红色的、崭新的百元大钞露了出来。带着油墨特有的冷硬气息。
二十万。沉甸甸的。是我五年血汗的浓缩,是我为自己留的最后一条生路。
这笔钱,加上我这些年偷偷攒下的一点私房钱,以及离婚后终于可以完全自由支配的工资。我跑遍了市区大大小小的中介,看房,对比,计算。
我目标明确:首付低的小户型二手房。地段要好,交通要方便。最重要的是,要快。
最终,我看中了一套位于老城区边缘的小公寓。面积不大,五十多平。一室一厅一卫。房子是九几年的老楼,但胜在位置绝佳,出门就是地铁口,生活气息浓厚。周边超市、菜市场、小吃店一应俱全。最重要的是,业主急售,价格压得很低,首付刚好在我能承受的极限范围内。
签合同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阳光透过中介所巨大的玻璃窗照进来,暖洋洋地洒在身上。
当我在那份厚厚的购房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苏婉。最后一笔落下时,指尖微微有些发颤。
不是紧张。
是一种尘埃落定、脚踏实地的感觉。
从今往后,这片小小的、属于自己的屋顶,再也不用担心被任何人以家庭、亲情、责任的名义掀翻。
钥匙拿到手的那天下午。我独自一人去了那个小小的公寓。打开门,一股淡淡的、久未住人的灰尘味扑面而来。阳光透过不算太干净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块。
我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央。环顾四周。墙壁有些泛黄,角落有细小的裂纹。厨房的水槽也带着陈年的污渍。
但这都不重要。
我走到窗边,推开那扇有些滞涩的旧窗。外面是老城区特有的喧闹声。汽车喇叭,小贩的叫卖,自行车铃铛……交织在一起,充满了蓬勃的、混乱的、真实的烟火气。
微风吹进来,拂在脸上。
我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是自由的味道。是只属于我苏婉的,崭新生活的开端。
5
我的小公寓像个避风港。虽然小,但每一寸都属于我自己。简单添置了必需的家具,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一个吃饭的小桌子。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东西。
下班回来,打开门,迎接自己的是安静。这种安静,以前是奢侈品,现在是常态。我享受着这份独处的安宁。
周末,我正窝在小小的沙发上,翻着一本新买的理财书。阳光透过窗纱,在地板上投下温柔的光斑。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不是电话,是微信视频请求的铃声,锲而不舍。
我瞥了一眼屏幕。
妈(娘家)。
黑名单能阻止电话,却挡不住微信的狂轰滥炸。尤其在她发现电话打不通之后。
我皱了皱眉,没理会。铃声执着地响了一会儿,终于停了。但很快,微信消息的提示音开始密集地响起。一条接一条,带着红色的未读标记。
苏婉!你接电话!
你弟弟的事你到底管不管!
你是不是想逼死你亲妈!
白眼狼!白养你这么大!
我告诉你,你不拿钱,我今天就吊死在你家门口!
……
我放下书,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没有点开那些消息看具体内容,只是长按对话框。
弹出选项:删除该聊天。
确认。
红色的数字标记消失了。世界重归清静。
我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刚喝了一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粗暴的拍门声。
砰!砰!砰!
力道很大,震得门板都在嗡嗡作响。伴随着一个女人尖利高亢的叫嚷。
苏婉!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
这声音……是我妈!
我的心猛地一沉。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我明明没告诉过任何人这个地址!
拍门声更响了,简直是在砸门。
苏婉!你死里面了给我滚出来!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连亲妈亲弟弟都不管了!开门!
我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往外看。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我妈。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头发有些凌乱,叉着腰,一脸怒容。她身边,站着我的弟弟苏小海。他个子挺高,却习惯性地微微驼着背,眼神躲闪,脸上带着一种混不吝的烦躁和不耐烦。
姐!开门啊!苏小海也跟着喊了一声,语气很冲,躲什么躲妈都找过来了!
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我心头疑云密布。我买房的事,除了中介和银行,没告诉任何人。难道是……李伟或者王金花他们知道我要买房子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开门!苏婉!再不开门我报警了!告你遗弃老人!我妈在外面扯着嗓子喊,声音因为愤怒而劈叉,引得楼道里隐约传来邻居开门张望的声音。
报警遗弃我心底冷笑。她倒是会扣帽子。
看来今天这关,是躲不过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拧开了门锁。
门刚开一条缝,我妈就像一头愤怒的母牛,猛地挤了进来。苏小海也跟在她后面,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眼神四下乱瞟,带着挑剔和不满。
哟!行啊苏婉!我妈一进屋,目光就像探照灯一样,把这小小的公寓扫了个遍。她撇着嘴,语气酸得能拧出水来,一声不吭就买了房子这地段,这装修,花了不少钱吧啧啧啧,有钱买房子,没钱救你亲弟弟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她几步冲到客厅中央,叉着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
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把三十万拿出来!我就住这儿不走了!她一屁股坐在我刚买的布艺沙发上,把沙发压得陷下去一大块。正好!你那没良心的婆家把你赶出来了,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以后就给你弟弟结婚用!我看就挺好!
苏小海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他也不再四处打量了,凑到他妈身边,也跟着嚷嚷:对!姐!反正你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也浪费!给我当婚房正合适!你把钥匙给我!我明天就搬过来!
他一边说,一边就伸手要去拿我放在鞋柜上的备用钥匙!
我的血,瞬间冲到了头顶!
五年!整整五年!我在李家当牛做马,被榨干最后一滴血汗!好不容易逃出来,用仅剩的钱给自己安了个窝!这还没住热乎!我的亲妈!我的亲弟弟!就这样理直气壮地闯进来!要抢走它!
他们把我当什么提款机还是可以随意侵占的公共资源
放手!我厉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冰冷和威慑力。
苏小海伸向钥匙的手顿住了。他大概没听过我用这种语气说话,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涌起一股被冒犯的恼怒。
你吼什么吼!我妈立刻护犊子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怎么跟你弟弟说话呢这钥匙放这儿不就是给人用的你弟弟拿一下怎么了这房子,以后就是小海的!你一个离了婚的女人,住这么好的房子,也不怕人说闲话给小海当婚房,那是给你脸!
给我脸我看着她那张理所当然、写满了贪婪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所有的愤怒,在极致的冰冷中沉淀下来。
我走到门口。没有去抢钥匙,而是当着他们的面,把刚刚打开的门,重新关上了。
咔哒。反锁的声音,清脆地响起。
我妈和苏小海都愣了一下,不明白我要干什么。
我转过身,背靠着门板。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如同看着两个跳梁小丑。
妈。我开口,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你刚才说,要报警告我遗弃
我妈被我突然转变的态度弄得有点懵,下意识地梗着脖子:对!你不拿钱救你弟弟,就是遗弃!
好。我点点头,慢慢掏出手机。那我现在就帮你报。
我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解锁。
你……你干什么我妈警惕地看着我。
报警啊。我抬眼,看着她,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告你非法侵入住宅,意图抢劫。哦,对了,还有敲诈勒索。
我的手指,悬停在拨号键上。屏幕上,110三个数字,清晰可见。
你胡说什么!我妈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脸色瞬间煞白。谁……谁抢劫了谁敲诈了我们是你的家人!是来找你商量事的!
商量我嗤笑一声,目光扫过苏小海那张心虚又强装凶狠的脸。带着儿子,强行闯进我私人住所,张口就要三十万,不给就要霸占我的房子。这叫商量
我晃了晃手机,屏幕上的110像一道催命符。
警察来了,自有公断。让警察看看,你们是怎么‘商量’的。让街坊邻居也听听,你们是怎么‘要钱救命’的。
我的语气不急不缓,却字字诛心。
苏婉!你……你敢!我妈的声音开始发颤,色厉内荏。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反问,眼神冰冷。我婚都离了,债也背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倒是你们……
我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苏小海身上。
你儿子撞人的事,到底是真的急需三十万私了,还是……根本就是你们合伙演的一出戏,想从我这儿再榨一笔
苏小海的脸色唰地变了。眼神慌乱地躲闪开,不敢与我对视。
我妈也像是被戳中了痛脚,气焰瞬间矮了半截,但嘴上还在强撑:你……你血口喷人!小海就是撞人了!人家就是要三十万!
是吗我点点头,手指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不是110。
是录音功能键。
那正好。我举起手机,屏幕对着他们,录音的红色小点在闪烁。对着它说清楚。被撞的人叫什么名字住哪家医院主治医生是谁对方家属的联系方式还有,事故责任认定书呢拿出来看看
我一连串的问题,像冰冷的子弹射过去。
说啊。我盯着他们,眼神锐利如刀。对着录音说清楚。我马上带着钱,跟你们去医院。当着警察的面,把钱交给对方家属。一分不少。
客厅里,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手机录音界面上,那个小小的红色光点,在无声地、固执地闪烁着。像一只冰冷的眼睛。
我妈张着嘴,像是离水的鱼,徒劳地翕动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神惊惶地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我的手机屏幕。
苏小海更是彻底蔫了。他缩着脖子,眼神躲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刚才那股要抢钥匙的嚣张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那个闪烁的红点,在无声地宣告着胜利。
我举着手机,耐心地等待着。像猎人看着掉进陷阱的猎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我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肩膀猛地垮塌下来。她不敢再看那手机,目光游移着,落在地板上,嘴唇哆嗦着。
走……小海……我们走……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种强弩之末的狼狈和恐惧。
她像是怕极了那个闪烁的红点,又像是怕极了我会真的报警。她低着头,几乎是拖着脚步,一把拽住还在发懵的苏小海,踉踉跄跄地就往门口冲。
我侧身让开。
她手忙脚乱地去拧门锁。因为慌张,拧了好几下才打开。门一开,她拽着苏小海,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像身后有鬼在追。
门被重重地甩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楼道里传来他们慌乱又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很快消失不见。
小公寓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阳光依旧温暖地洒在地板上。
我站在原地,缓缓放下举着手机的手。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
红色的录音光点,熄灭了。
6
小公寓的平静,是用一场硬仗换来的。从那以后,娘家那边彻底消停了。我妈再没打过电话,微信也没了动静。大概是被那录音吓破了胆,或者终于意识到,在我这里,再也榨不出一滴油水。
李伟和王金花那边,也像人间蒸发。半年七十万的债务,像座大山压着他们。听说李伟到处借钱碰壁,王金花也顾不上养伤了,天天去菜市场捡菜叶子。这些消息,是以前一个还算熟络的邻居,在菜市场遇到我时,当八卦讲的。
我听着,心里没什么波澜。同情早被他们耗尽了。只觉得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生活终于彻底属于我自己。朝九晚五,两点一线。公司,我的小窝。周末去图书馆,或者就在家里看书。
我看的书很杂,但最多的是理财。股票、基金、债券、指数定投……那些曾经离我很遥远的名词,现在成了我桌上的常客。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拼命汲取着知识。李伟家的债,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提醒我不能松懈。那七十万,是我应得的补偿,也是我新生活的启动资金。
我计算着每一分钱的去处。工资分成几份:房贷、基本生活费、应急备用金。剩下的,哪怕只有几百块,我都雷打不动地投进基金定投。像蚂蚁搬家,一点点积累。
日子过得简单,甚至有些清苦。但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每看一次账户里那缓慢增长的数字,都让我觉得,脚下的路,在一点点拓宽。
这天,我下班回来,刚在书桌前坐下,翻开新买的《指数基金投资指南》。手机响了。是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喂
苏婉女士吗电话那头是个女声,很客气,带着点公式化的礼貌。
我是。您哪位
您好,苏女士。这里是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执行局。对方的声音清晰平稳,关于您申请执行的,李伟、王金花欠款纠纷一案,目前有进展了,需要跟您沟通一下。
执行局
我的心猛地一跳。那七十万
您请说。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是这样的。对方解释道,我们依法冻结了被执行人王金花名下的养老金账户,并对其主要住所进行了调查。经查,其名下有一套位于城西花园小区XX栋XXX室的房产,是她的唯一住房。根据相关规定,唯一住房在保障其基本居住条件的前提下,可以进行处置。
城西花园那不是王金花现在住的地方吗李伟婚前买的房,后来为了让他妈安心养老,过户到王金花名下了。
您的意思是……我有点不确定。
是的。对方确认了我的猜想,该房产符合处置条件。目前我们已启动评估拍卖程序。评估价大概在一百二十万左右。扣除相关费用和预留其基本租房费用后,剩余款项将优先用于偿还您的债务。
一百二十万扣除费用……就算预留一部分,剩下的也绝对远超七十万了!
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像一块巨大的馅饼,砸得我有点懵。我捏着手机,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苏女士您在听吗执行局的工作人员提醒道。
在,我在听。我回过神,深吸一口气,谢谢您通知我。我……我知道了。
好的。后续拍卖进展我们会再通知您。请您保持通讯畅通。
好的,谢谢。
挂了电话,我还捏着手机,站在窗边发愣。窗外是万家灯火。
城西花园那套房子……要拍卖了用来还我的钱
王金花和李伟,这次是真的要睡大街了
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掠过心头。快意有一点。但更多的,是一种荒谬感。他们处心积虑想霸占我的、算计我的,最终,却连自己安身立命的窝都保不住了。
我摇摇头,甩掉这些无谓的念头。
钱要回来了。七十万,甚至可能更多。
我走回书桌前,坐下。目光落在摊开的《指数基金投资指南》上。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书页。
那笔钱……该怎么用
提前还清房贷让我的小窝彻底无债一身轻还是……投入市场,让钱生钱
一个更大胆的念头,悄然冒了出来。
7
执行局的效率出乎意料地快。
王金花那套养老房的拍卖,在网络平台上进行。过程没什么波澜。地段尚可的老小区中层,评估价合理。最终成交价一百一十八万。
扣除掉各种税费、执行费,再按标准预留了几年廉租房的租金给王金花后,打到我账户上的,是一个让我心跳微微加速的数字:八十五万七千六百三十一块五毛。
看着手机银行APP上那串长长的数字,我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把积压在胸口多年的浊气,一次性吐了个干净。
七十万的债,连本带利(执行局算的利息),回来了。还多出十几万。
这多出来的,是意外之喜,也是我新计划的启动资金。
周末,我回了趟我妈的老房子。目的明确——取那件旧棉袄。
衣柜深处,那件厚实的、灰扑扑的旧棉袄还在。落满了灰尘,带着陈年的气息。这一次,我把它整个拿了出来。不是拆钱,是带走。
回到我的小公寓。我把棉袄小心地铺在干净的床上。用剪刀,沿着当年自己缝进去的针脚,一点点拆开。厚厚几沓曾经救过我命的粉红色钞票,再次露了出来。带着岁月的痕迹,却依旧沉甸甸。
我把这些钱,连同刚从银行取出来的、崭新的八十五万现金,厚厚的一大摞,仔细地分成几份。每一份都用防潮防油的牛皮纸袋装好,封口。
然后,我拿出了针线盒。不是普通的缝衣针,是更粗更结实的大号针。线,也是耐磨的粗棉线。
这一次,我不再是仓皇地藏匿。而是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平静。
我拿起针线。一针,一线。沿着旧棉袄内衬的接缝处,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装着巨款的牛皮纸袋,重新缝了进去。针脚细密、整齐、牢固。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我专注的侧脸上,也照在手中那件承载着过去与未来的旧棉袄上。
缝好最后一针,打了个死结。我抚摸着棉袄表面,厚实,平整,完全看不出里面的乾坤。像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老物件。
我把这件价值连城的旧棉袄,挂在了我小公寓衣柜的最里面。和几件同样不常穿的外套挂在一起。毫不起眼。
做完这一切,我洗了手。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
屏幕的光映亮我的脸。
我点开了那个收藏已久的网页——蒲公英女童助学计划。
这是一个民间公益组织,专门资助偏远地区因贫困而失学的女童。信息透明,流程规范,每一笔捐款的去向都能追踪。
我滑动鼠标,看着网页上一张张稚嫩却充满渴望的小脸。看着她们在破旧的教室里、在昏暗的油灯下,依然努力读书的样子。
心,变得很软,也很坚定。
我点开了捐款通道。选择了定向长期资助。
填写金额:每年五万元。连续资助五年。
收款方账户:蒲公英女童助学计划基金会。
在资助对象选择栏,我略作思考,没有指定具体某个孩子。而是勾选了由基金会根据实际情况,分配给最需要帮助的女童。
最后,在捐款人姓名一栏。我停顿了一下。
指尖在键盘上悬停片刻。
然后,我敲下了两个字:
**棉袄。**
确认信息。输入支付密码。
屏幕上跳出一个绿色的提示框:捐款成功!感谢您的爱心!
二十五万。以棉袄的名义,流向了远方那些渴望读书的眼睛。
关掉网页。我靠在椅背上。窗外,暮色四合,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
账户里少了二十五万。心里某个地方,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温暖,踏实。
这笔钱,曾经是我最后的退路,是冰冷的生存保障。如今,它的一部分,变成了照亮别人前路的灯。这感觉,比当年把它缝进棉袄里时,好太多。
剩下的钱,我打开了股票交易软件。那些研究了大半年的基金代码,早已烂熟于心。
蓝筹股指数基金。消费行业龙头基金。科技板块ETF……
我冷静地分析着,计算着仓位。然后,手指在键盘上跳动。一笔笔买入指令发出。
账户里的数字在跳动,减少。
换来的,是一份份代表着未来可能增长的基金份额。
当最后一笔交易确认。我看着持仓列表里那些陌生的代码和数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钱生钱的游戏,正式开始了。
风险,当然有。但这一次,我不再是那个被吸血、被掏空、毫无抵抗能力的苏婉。
我有知识傍身,有退路可守(那件旧棉袄里,还缝着一笔不小的应急资金),更有一种掌控自己命运的底气。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基金APP的推送:您关注的沪深300指数今日上涨1.2%……
我笑了笑,关掉屏幕。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8
日子像上了发条,平稳而快速地向前滚动。
工作按部就班。理财账户里的数字,随着市场的波动,时涨时跌。但拉长时间线看,那条曲线,坚定地向上爬升着。像一棵努力扎根、向着阳光生长的小树。
我报了个周末的线上理财进阶课。学费不菲,但花得心甘情愿。知识就是力量,尤其是在钱生钱的战场上。老师讲K线图,讲宏观经济,讲行业轮动。我听得如饥似渴,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偶尔走神,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曲线,会想起那件挂在衣柜深处的旧棉袄。它静静地在那里,像一块压舱石,让我在市场的风浪里,心不慌。
又是一个寻常的周末下午。我上完课,合上电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决定出门透透气,顺便去超市采购下周的食材。
秋日的阳光很好,暖洋洋的,不燥不热。我裹了件薄外套,拎着帆布购物袋,慢悠悠地走在去超市的路上。穿过一个老旧的街心公园时,远远地,看到公园长椅旁围了一小圈人。
人群中间,似乎有人在争吵。声音很大,带着一种熟悉的、歇斯底里的尖利。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我老婆子命苦啊!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的房子,被那挨千刀的贱人害没了啊!现在连租个房子都被人赶!天理何在啊!
这声音……是王金花!
我的心猛地一跳。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了。下意识地想绕开。
但好奇心,或者说,一种想看看他们下场的微妙心理,还是让我放慢了脚步,隔着一段距离,站在一棵梧桐树的阴影下,望了过去。
人群中央,果然是王金花。她比半年前更显老态和邋遢。头发花白凌乱,穿着一件不合时节的、脏兮兮的薄棉袄,脚上趿拉着一双破旧的棉拖鞋。她坐在地上,拍着大腿,涕泪横流地哭嚎着。身边散落着几个塞得鼓鼓囊囊、同样脏污的蛇皮袋。像是全部家当。
她对面,站着一个穿着保安制服、一脸不耐烦的中年男人。旁边还有一个穿着西装马甲、中介模样的年轻人,脸色也很不好看。
老太太!您讲讲道理行不行保安皱着眉,声音很大,您租人家的房子,到期了,房租也欠了两个月了!房东按合同收房,天经地义!您赖在这儿哭也没用啊!
就是啊,王阿姨。中介小伙也苦着脸劝,房东那边催得紧,我们也很难做。您这样闹,解决不了问题。还是赶紧想办法找地方落脚吧
我呸!王金花猛地啐了一口,唾沫星子差点溅到保安身上,想办法我拿什么想办法我老婆子的棺材本都被那黑心肝的贱人掏空了!房子也没了!你们就是看我们娘俩儿好欺负!跟那贱人是一伙的!都是来逼死我的!我不活了!我今天就死在这儿!
她说着,就要作势往旁边的树上撞。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保安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您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场面一片混乱。
我的目光,越过哭天抢地的王金花,落在她身后不远处。一个男人蜷缩在另一个蛇皮袋旁,抱着头,像只鸵鸟。
是李伟。
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看不出颜色的夹克,头发油腻地贴在头皮上,整个人缩成一团,肩膀垮塌着。王金花在前面撒泼打滚,被保安拉扯,他连头都没抬一下。只是把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躲开周围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那不是老李家的儿子吗以前挺体面一人……
听说是离婚了,房子也没了,老娘还这样……
啧啧,真是造孽……
听说是被他前老婆告了,把房子都拍卖了抵债了……
活该!谁让他家以前那么欺负人家媳妇……
细碎的议论声飘进耳朵。
就在这时,一直抱着头装死的李伟,大概是被那些议论声刺激到了。他猛地抬起头,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困兽般的暴躁。
看什么看!都滚!滚开!他冲着围观的人群嘶吼,声音沙哑难听。
吼完,他似乎耗尽了力气,又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哭的。
王金花还在那边不依不饶地哭嚎:伟子!我的儿啊!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就看着你妈被人欺负死啊!都是那个姓苏的贱人害的!她不得好死!她……
够了!
一声沙哑的、带着极度压抑的暴怒吼声,打断了王金花的哭骂。
是李伟。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像要喷出火来。他死死地瞪着坐在地上撒泼的母亲,那眼神,充满了怨毒、痛苦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你闭嘴!他冲着王金花咆哮,声音因为激动而破音,还嫌不够丢人吗!房子!房子!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当初……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不堪的往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后面的话硬生生卡住,没能说出来。只是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喘着粗气。
王金花被他这一吼,吓住了。哭声戛然而止,呆呆地看着儿子。
李伟不再看她。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神空洞地扫过围观的人群,扫过一脸无奈的保安和中介,最后,茫然地投向远处。
他的目光,毫无焦距地掠过。
恰恰,掠过了我站着的方向。
我站在梧桐树的阴影里,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像一个冷漠的局外人。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隔着喧嚣的人群和哭闹。
有那么一瞬间,他空洞的目光,似乎在我脸上停顿了零点一秒。
他的瞳孔,好像极其轻微地缩了一下。
但随即,那目光便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仓皇地移开了。
他猛地低下头,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像一只被打断了脊梁的丧家之犬。弯下腰,胡乱地抓起地上两个最脏的蛇皮袋,扛在肩上。也不管还坐在地上的王金花,踉踉跄跄地,朝着公园出口的方向,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去。背影佝偻,脚步虚浮。
伟子!伟子!你去哪儿等等妈啊!王金花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哭嚎了,抓起剩下的破袋子,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
保安和中介看着他们狼狈逃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也散了。
围观的人群议论着,渐渐散去。
街心公园恢复了短暂的平静。只剩下地上被踩踏过的枯叶,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王金花身上的那股陈腐气味。
阳光依旧温暖。
我拉了拉肩上的帆布购物袋带子,从梧桐树的阴影里走出来。脚步平稳,朝着超市的方向走去。
刚才那一幕,像投入湖心的一粒小石子。涟漪荡开,很快便归于平静。
内心,再无波澜。
9
秋去冬来,寒风渐起。
我的小公寓里却暖意融融。空调开着,书桌上摊着几份报表和一份新项目的计划书。电脑屏幕上,股票K线图红绿交错。手机放在一旁,屏幕时不时亮起,是基金APP的净值推送。
临近年关,公司里气氛也躁动起来。茶水间、走廊上,议论最多的话题,自然是年终奖。
哎,听说了吗今年效益不错,年终奖可能比去年厚!
真的假的销售部老王说的
八九不离十!他消息灵通……
希望能多点,房贷快压死我了……
谁不是呢……
我端着水杯走过,听着同事们的议论,脸上没什么表情。年终奖今年的这笔钱,对我来说,意义已经完全不同了。
果然,没过两天,部门主管就笑眯眯地把我叫进了办公室。
苏婉啊,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态度比平时更和蔼几分。今年你的表现非常突出,那个XX项目,客户反馈特别好,为公司争取到了续签大单。功不可没啊!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推到我面前。信封没封口,露出里面粉红色钞票的一角。
这是公司对你工作的肯定。拿着,好好干!
谢谢张总。我接过信封,入手沉甸甸的。没有当场打开看,只是礼貌地道谢。
好好好!主管满意地点点头,对了,还有个好消息。明年Q1,我们计划在华南区开拓新市场,需要组建一个精干的团队。我觉得你很有潜力,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挑战一下职位和待遇,都会相应调整。
华南区新市场机会。
我的心跳微微加速。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谢谢张总信任。我会认真考虑的。
好!好好考虑!不急,过完年给我答复就行。主管笑容满面。
拿着厚厚的信封走出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工位,我才把信封里的钱拿出来,快速点了一遍。
一个让我嘴角微扬的数字。比我预想的还要多一些。
同事们投来或羡慕或好奇的目光。我平静地把钱收好。心里盘算的,却不是这笔钱该怎么花。
下午,我提前请了假。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本市最高端的一个汽车4S店聚集区。
巨大的玻璃展厅在冬日阳光下闪闪发光。里面陈列着一辆辆光可鉴人的汽车,像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
我目标明确,走进了一家以安全和低调著称的德系品牌4S店。
女士您好,看车吗有中意的车型吗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笑容得体的年轻销售立刻迎了上来,态度热情却不谄媚。
看看SUV。我环顾着展厅,安全系数高的,适合城市通勤,偶尔跑长途。预算……我报了一个数字区间。
销售眼睛一亮,态度更加专业。好的女士!您这边请!这款是我们今年的主推款,城市SUV的标杆,主动安全配置拉满,舒适性和空间感都非常好……
他引着我走向一辆线条流畅、造型稳重的深灰色SUV。流畅地介绍着各项性能参数、安全科技、内饰细节。我仔细听着,不时提出几个关键问题。空间、油耗、保养成本、特别是主动刹车、盲点监测这些安全功能。
销售显然是个老手,回答专业细致,还主动邀请我坐进驾驶位感受。
真皮座椅包裹性很好,中控台设计简洁大气,视野开阔。我握着方向盘,指尖传来细腻的触感。一种掌控感油然而生。
试驾过程很顺利。车子开起来非常稳,动力充沛又平顺,隔音效果极好。那些智能安全提示音,在需要时及时响起,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回到4S店,销售适时地递上矿泉水。女士,感觉怎么样还满意吗
不错。我点点头,放下水瓶。就这款吧。顶配,深海灰色。
销售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好的女士!您眼光真好!顶配的深海灰现车正好有一台!您这边请,我们去确认一下具体配置和价格!
坐在舒适的洽谈室里,喝着现磨咖啡。我平静地和销售敲定了所有细节。车价,保险,购置税,上牌费……最后的总价,刚好在我今年的年终奖加上一小部分理财收益的覆盖范围内。
签合同,刷卡。动作干脆利落。
走出4S店,冬日的冷风扑面而来,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手里握着购车合同的副本,纸张的触感真实而有力。
年终奖它没有变成躺在账户里的数字。它变成了一件实实在在的、提升我生活品质和安全感的工具。一辆属于我苏婉的车。
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看。
是蒲公英助学计划发来的季度报告邮件。自动弹出了摘要。
尊敬的‘棉袄’资助人:本季度您资助的五位女童(化名:小禾、山菊、春妮、彩云、盼弟)学业进展顺利,生活补助已发放到位。附上孩子们近期的学习照片与感谢信……
我点开邮件里的缩略图。几张照片跳了出来。
破旧但整洁的教室,穿着朴素却干净的小女孩,对着镜头露出羞涩而灿烂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
其中一个小女孩,手里举着一张画。画上是粗糙但充满童真的线条:一件大大的、看起来暖呼呼的棉袄,笼罩着一颗小小的、红色的心。
下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铅笔字:谢谢棉袄阿姨!我长大也要帮助别人!
冬日的阳光,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温暖。透过高楼大厦的缝隙,柔和地洒在手机屏幕上,也洒在我的脸上。
我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看着屏幕上那稚嫩的字迹和纯真的笑脸。看着那件充满童趣的大棉袄。
许久。
我慢慢收起手机。抬起头,望向远处高楼林立的城市天际线。寒风依旧吹拂着发梢。
但心底,一片暖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