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卒李烽在玉门关烽燧发现惊天阴谋:三股象征敌军入侵的烽烟,竟出现在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位置。
他冒死回城示警,却被上司赵乾污蔑为动摇军心的奸细。
地牢中,垂死老校尉用血在他掌心写下赵乾通敌四字。
逃出死牢的李烽化身幽灵,在敌军真正兵临城下时,将通敌密信射入将军大帐。
当赵乾的剑第三次斩断玉门春柳时,李烽的刀锋已抵住叛徒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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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烽烟起疑
玉门关外,天地浑黄一色。狂风卷着砂砾,刀子似的刮过烽燧台斑驳的夯土墙,发出呜呜咽咽的鬼哭狼嚎。戍卒李烽裹紧了身上那件早已被风沙磨得发亮的破旧皮甲,眯缝着眼睛,像一尊石雕,死死盯着关外那片被风沙搅得混沌不清的戈壁。
视野尽头,天地相接处,只有永恒的、令人窒息的昏黄。
突然,他挺直了佝偻的脊背,几乎要把脸贴进垛口那冰冷的夯土里。极远极远的地方,在那片理论上绝不可能有敌军大规模活动的西北角——那是沙海深处的绝地,连最狡猾的沙盗都不愿涉足的死域——三道笔直、浓烈、如同巨大狼烟柱般的东西,撕裂了昏黄的天空!
赤红的狼烟!
李烽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猛地窜上天灵盖,连手指尖都瞬间冰凉。他猛地揉了揉被风沙刺得生疼的眼睛,再睁开,那三道烟柱依旧嚣张地矗立着,颜色刺目得像是凝固的鲜血。
操!
一声粗粝的咒骂被风卷走大半。他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夯土墙上,指节生疼。这位置不对!大错特错!按照军律图册和多年戍边的经验,敌若从西北来犯,烽火点只可能在正西和西南两个预设方位点燃预警!西北角那地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怎么可能凭空冒出象征大军压境的三股烽烟!
心脏在破旧的皮甲下擂鼓般狂跳,撞击着肋骨。他猛地转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下陡峭的台阶,冲进烽燧底层那间狭小、弥漫着霉味和汗臭的泥屋。角落蜷缩着一个满脸稚气的新兵蛋子,被李烽撞门进来的巨大声响吓得一哆嗦,差点从土炕上滚下来。
小六子!
李烽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快!给老子盯死了西北角那三道烟!眼珠子别眨一下!老子得立刻回城禀报赵都尉!
小六子懵懵懂懂地爬起来,脸上还带着睡痕:烽…烽哥西北角那地方…有烟
他显然也记得军律图册上那片空白。
让你盯就盯!
李烽没时间解释,一把抄起靠在门边那杆磨得锃亮的、枪头却已崩了几个小口的长矛,又抓起挂在墙上的水囊胡乱灌了一口凉水,冰得他一个激灵,守好这里!老子没回来之前,别他娘的给老子瞎传信号!出了差错,咱俩的脑袋都得挂城门楼上当灯笼!
话音未落,人已像一阵裹着沙尘的风,撞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冲入了外面更狂暴的风沙里。身影瞬间被漫天黄尘吞没,只留下小六子呆立在原地,望着西北角那三道诡异、鲜红、如同滴血獠牙般的烟柱,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慢慢爬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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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孤城暗涌
玉门关,这座扼守河西咽喉的雄城,在风沙经年累月的啃噬下,早已不复昔日的巍峨。夯土的城墙斑驳不堪,如同老人脸上深刻的皱纹,透着一股被时光和风沙磨砺到极致的疲惫与沧桑。
李烽几乎是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冲进西城门的。沉重的城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合拢,隔绝了外面鬼哭般的风声,也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窒息的沉闷。戍卫的兵丁认识他,但眼神里都带着一种麻木的审视。他顾不上这些,长矛拄地,大口喘着粗气,胸腔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了滚烫的沙子。
他直奔戍堡,那是都尉赵乾处理军务的地方。戍堡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劣质油脂燃烧的呛人味道和淡淡的酒气。赵乾正坐在一张铺着半旧兽皮的矮几后面,慢条斯理地用一块磨石打磨着他那把镶嵌着几颗劣质绿松石的佩刀。刀身映着油灯跳跃的光,在他保养得宜、微微有些发福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两个亲兵按刀侍立在他身后,眼神锐利如鹰。
都尉大人!
李烽扑到矮几前,单膝点地,声音因为急迫和奔跑而嘶哑变形,西北角!三股烽烟!赤狼烟!位置…位置完全不对!恐有诈!或有敌…
慌什么!
赵乾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专注地磨着他的刀,刀锋与磨石摩擦发出嚓…嚓…单调而刺耳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切割着空气,也切割着李烽紧绷的神经。他慢悠悠地吹了吹刀锋上并不存在的浮尘,这才抬起眼皮,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深不见底的幽暗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西北角李烽,你是昨夜被风沙吹昏了头,还是白日里见了鬼
李烽猛地抬头,急声道:大人!卑职亲眼所见!三股赤烟冲天,绝非虚妄!那方位绝无预设烽燧,此事蹊跷至极!恐是敌酋诡计,诱我大军出关,或声东击西!请大人速派快马斥候查探!迟则生变啊!
他的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泥地,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赵乾终于停下了磨刀的动作。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有些阴鸷。他盯着李烽,嘴角慢慢扯开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毒针,清晰地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哦亲眼所见位置不对蹊跷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的重量,本官倒要问问你,李烽。你一个区区烽燧戍卒,为何对关外预设烽燧的方位记得如此清楚为何一口咬定那烟是‘假’的莫非…你早就知道那里不该有烟
赵乾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惊怒:还是说,你根本就是敌酋派来的细作!在此妖言惑众,乱我军心!
大人!
李烽如遭雷击,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难以置信地看着赵乾那张骤然变得狰狞的脸,卑职世代军籍,戍守玉门关三代!忠心可鉴日月!岂能…
拿下!
赵乾根本不给他辩驳的机会,厉喝一声,猛地一拍矮几!震得油灯的火苗剧烈跳动。
身后两名如狼似虎的亲兵瞬间扑上,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扣住李烽的双臂,猛地将他摁倒在地!冰冷的尘土混合着劣质油脂的味道猛地呛入口鼻。
拖下去!打入死牢!
赵乾的声音冷酷无情,如同宣判,严加看管!待本官查明其同党,一并处决!
他重新拿起磨石,继续慢条斯理地磨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刀,仿佛刚才只是碾死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虫子。
李烽被粗暴地拖起,他奋力挣扎,嘶吼着:赵乾!你瞎了眼!那烟是假的!玉门关危矣!危矣——!
声音在昏暗的戍堡里回荡,充满了绝望和愤怒,最终被厚重的门帘隔绝。赵乾磨刀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更深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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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地牢血誓
死牢深埋在玉门关城墙根下,终年不见天日。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霉味、血腥味、排泄物的恶臭,还有一种绝望浸透石壁后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阴冷湿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吸进无数冰冷的铁锈渣滓。
李烽被粗暴地推进最里面一间狭小的牢房,沉重的铁栅栏门在身后哐啷一声锁死。他踉跄几步,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才勉强稳住身体。囚服单薄,湿冷的寒气瞬间穿透布料,刺入骨髓。他靠着墙滑坐到地上,粗重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腥味。手铐脚镣冰冷沉重,勒得皮肉生疼。
嗬…嗬…
角落里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如同破风箱拉动般的粗重喘息,间杂着痛苦的咳嗽。
李烽这才借着牢门外火把微弱跳动的光芒,看清角落里还蜷缩着一个黑影。那人蜷成一团,身上肮脏的囚服几乎被暗红色的血痂完全覆盖,凝固成一块块坚硬的壳。乱糟糟、沾满污秽的花白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的色泽。
老…老校尉
李烽试探着低唤了一声,声音在死寂的牢房里显得异常清晰。他认得这身量,认得这花白的头发。那是曾短暂统领过他们烽燧队的老校尉王奎,一个脾气火爆却爱兵如子的老行伍。据说半月前因延误军机被赵乾拿下了狱,没想到竟被折磨成了这般模样!
那黑影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似乎想抬头,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哼。一只枯槁、沾满污血和泥垢的手,颤抖着拨开遮住眼睛的乱发。浑浊的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艰难地聚焦,终于认出了李烽。
是…是李烽小子
王奎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叶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的咕噜声。
是我,老校尉!
李烽急忙挪过去,手铐的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凑近,看清王奎脸上纵横交错的鞭痕和烙铁留下的焦黑印记,心猛地一沉。您…您怎么成了这样
他伸出手想去搀扶,却又怕碰到对方的伤口。
王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猛地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是一种濒死者回光返照般的执念!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伸出那只勉强还能动、同样布满伤痕和污垢的右手,一把死死攥住了李烽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完全不似一个垂死之人。
小…小子…
王奎喉咙里发出拉风箱般的嘶嘶声,身体因为剧痛和激动而剧烈颤抖。他死死盯着李烽的眼睛,那目光像是要穿透皮肉,直抵灵魂深处。他艰难地、颤抖地,用食指沾着自己嘴角不断渗出的、带着气泡的暗红血沫,在李烽同样沾满污秽的掌心,一笔一划,极其用力地写了起来!
冰冷粘稠的触感,带着生命流逝的温度,烙印在皮肤上。李烽浑身僵硬,屏住呼吸,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掌心那移动的指尖。
第一笔,一竖一横——是赵!
第二笔,横折横竖——是乾!
第三笔,走之底——是通!
第四笔,一个扭曲的戈字旁——是敌!
赵…乾…通…敌…
李烽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掌心那四个用血写就的字,每一个都像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他的皮肉,直直烙进他的心脏!一股冰冷的火焰瞬间席卷全身!原来如此!假烽烟!污蔑!这一切的背后,竟然是堂堂玉门关都尉在通敌卖国!难怪那烽烟出现在绝不可能的位置!难怪自己刚一回城报信就被构陷下狱!赵乾要的就是封锁消息,让玉门关在真正的危机降临时毫无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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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玉门…托付…
王奎写完最后一个血字,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攥着李烽手腕的手猛地一松,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那双爆发出最后光芒的眼睛死死盯着李烽,里面是无尽的悲愤、嘱托和最后一点微弱的期望。一大口暗红的、带着碎块的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溅在李烽的囚服上,温热而粘稠。随即,他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头无力地歪向一边,身体软软瘫倒下去,再无声息。
老校尉——!
李烽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吼,目眦欲裂!他紧紧握住王奎那只刚刚写下血字、此刻已变得冰冷僵硬的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碎裂。胸腔里翻腾着滔天的怒火和无边的悲恸,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冰冷的锁链硌着他的皮肉,死牢的阴寒刺入骨髓。但此刻,掌心那四个尚未干涸、带着老校尉生命余温的血字,却像一团地狱深处燃起的复仇业火,烧尽了他所有的恐惧和绝望!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牢房铁栅栏的缝隙,死死盯向戍堡的方向,眼神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
赵乾…
两个字从齿缝间挤出,带着刻骨的恨意,我李烽…必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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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金蝉脱壳
死牢的寂静比嘶吼更令人窒息,浓重的血腥和尸臭凝固在污浊的空气里。李烽将老校尉王奎的遗体轻轻放平,脱下自己那件同样肮脏的囚服外衫,盖在了那张饱受摧残、死不瞑目的脸上。他沉默地做完这一切,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然后,他蜷缩回角落,背靠着冰冷刺骨的石壁,闭上了眼睛。
掌心那四个血字,如同烙铁留下的印记,滚烫灼人。他需要时间,需要冷静,需要等待那个渺茫却必须抓住的机会。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几个时辰,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沉重而拖沓,伴随着铁钥匙串叮当作响的碰撞声。
开饭了!晦气!
一个粗鲁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和明显的不耐烦。铁栅栏门下方一个仅容破碗递进来的小窗口被拉开,一只粗糙的手端着一碗浑浊得几乎看不出内容的糊糊和一角硬得能砸死人的粗面饼塞了进来,碗底重重磕在石地上,发出刺耳声响。
李烽没动,依旧闭着眼,维持着蜷缩的姿态,像一具失去生气的尸体。
送饭的牢卒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准备关上小窗:娘的,都死透了省老子粮食…
就在那小窗即将合拢的瞬间!
李烽动了!快如鬼魅!他猛地扑到门边,一只手闪电般探出小窗,死死扣住了牢卒那只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手腕!五指如同铁箍,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
啊——!
猝不及防的剧痛让牢卒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
嘘——!
李烽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森然杀气,如同毒蛇吐信,瞬间冻结了牢卒的喉咙,敢叫一声,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
牢卒吓得魂飞魄散,剩下半截惨叫硬生生憋了回去,身体筛糠般抖着,惊恐地看着小窗里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亮得吓人的、布满血丝的眼睛。
认得王奎老校尉吗
李烽的声音冰冷刺骨。
牢卒下意识地点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他死了。刚刚死在我面前。
李烽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牢卒心上,他是条汉子,不该像条野狗一样死在这肮脏地牢里!更不该被赵乾那狗贼活活折磨死!
他猛地将牢卒的手腕又往小窗里拽了一下,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痛…痛…饶命!饶命啊军爷!
牢卒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哀求。
李烽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把钥匙串,从窗口递进来!现在!
牢卒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反抗,用那只没被抓住的手,哆哆嗦嗦地摸索着腰间的铁钥匙串,胡乱地扯了下来,颤抖着从小窗口塞了进去。
冰冷的金属落入掌心。李烽迅速松开钳制的手腕,闪电般缩回。几乎同时,他低沉而清晰地吐出最后一句警告:闭紧你的嘴!若敢泄露半个字,王老校尉在下面等着你!
小窗口啪地一声被牢卒在外面死死关上,接着是连滚带爬、惊慌失措逃远的脚步声。
李烽靠在冰冷的铁门上,急促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他借着门缝透入的极其微弱的光,在冰冷的钥匙串中飞快地摸索、辨认。指尖触碰到那把形状独特、专开重犯镣铐的大铁钥匙时,他眼中寒光一闪。
咔哒…咔哒…
两声轻微却清晰的机括弹动声在死寂的牢房里响起。手腕和脚踝上那沉重冰冷的束缚骤然一松!李烽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他飞快地将钥匙串藏进怀里,然后屏息凝神,像一只蛰伏在阴影里的猎豹,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铁栅栏门上,倾听着外面甬道里的动静。
时间在心跳声中一秒秒流逝。终于,远处传来了换岗士兵交接时模糊的呼喝声和脚步声。
就是现在!
李烽猛地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甬道深处、远离牢房的方向,发出一声凄厉至极、充满了无尽恐惧和痛苦的嘶嚎:
死…死人啦——!救命啊——!诈尸啦——!王奎…王奎他…他活过来啦——!!!
这突如其来的、如同厉鬼索命般的尖叫,在死牢封闭压抑的甬道里骤然炸响!回声层层叠叠,瞬间放大了无数倍,如同无数冤魂在同时哭嚎!
什么!
哪里!
鬼叫!快去看看!
远处刚刚交接完、尚未走远的几个牢卒被这瘆人的叫声惊得头皮发麻,短暂的混乱和惊疑的叫喊声传来,紧接着是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朝着李烽牢房的方向奔来!
就在脚步声被那凄厉的诈尸喊叫吸引过去的瞬间,李烽如同一道融入阴影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并未被锁死的牢门——刚才那送饭牢卒惊慌之下,根本忘了上锁!他闪身而出,紧贴着石壁冰冷潮湿的阴影,朝着与喊声和脚步声完全相反的方向——那条通往废弃排水暗渠的、布满蛛网的狭窄岔道,疾掠而去!
黑暗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只有甬道深处,被惊动的牢卒们惊恐的呼喝和踹门声,还在徒劳地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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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玉门审判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狂风依旧在玉门关外呼啸,卷起漫天沙尘,如同亿万冤魂在哭嚎。城墙上值守的士兵裹紧了皮袄,缩在垛口后,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和遥遥无期的戍期。
突然!
呜——呜——呜——!
苍凉、浑厚、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风沙的嘶鸣!不是一声,而是从关外数个方向同时响起!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催命符!
紧接着,是沉闷得如同大地心脏跳动般的轰隆声!开始还很远,但迅速变得清晰、沉重、连绵不绝!脚下的城墙开始微微震颤!
敌袭——!!!
天杀的!是西戎狼骑!
快看那边!黑压压一片!
凄厉的警哨和变了调的嘶吼瞬间在城头炸开!睡眼惺忪的士兵连滚带爬地扑向垛口。借着东方天际刚刚泛起的一抹惨淡鱼肚白,无数黑影如同从地狱涌出的潮水,从风沙弥漫的关外戈壁线上汹涌而来!沉重的马蹄践踏着大地,卷起冲天的烟尘,与风沙混在一起,遮蔽了半边天空!寒光闪闪的弯刀和长矛在昏暗的光线下汇聚成一片令人胆寒的死亡森林!
真正的西戎大军,兵临城下!数量之多,远超以往任何一次劫掠!
整个玉门关,瞬间从死寂中惊醒,陷入一片兵荒马乱!战鼓被疯狂擂响,杂沓的脚步声、军官的嘶吼声、兵刃碰撞的铿锵声、士兵惊恐的叫喊声……汇成一股绝望的洪流。
戍堡内,灯火通明。刚刚披挂整齐的镇守将军周镇山脸色铁青地站在巨大的关防舆图前,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他身侧站着同样顶盔掼甲的赵乾。赵乾脸上也带着凝重和忧色,但眼底深处,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计划即将得逞的兴奋。
将军!
一个传令兵连滚爬进来,声音带着哭腔,西戎…西戎人太多了!四面合围!前锋已抵关前三里!像是…像是要全力攻城!
周镇山一拳重重砸在舆图上,震得尘土簌簌落下:该死!斥候呢为何毫无预警!烽燧为何不报!
赵乾立刻上前一步,语气沉痛而自责:将军息怒!定是那奸细李烽与其同党作祟!他们破坏烽燧传讯,散布假消息乱我军心,才致使我大军未能及时预警!末将失察,罪该万死!
他低着头,掩饰着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
就在这时!
咻——!
一声尖锐刺耳的破空厉啸,毫无征兆地从戍堡那扇敞开的、正对着混乱内城广场的窗户射入!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将军小心!
护卫的惊呼声刚起。
哆!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一支尾部绑着布条的粗陋羽箭,带着巨大的力量,狠狠地钉在了周镇山身侧不到三尺远的巨大支撑梁柱上!箭尾兀自剧烈地嗡嗡震颤!
整个戍堡瞬间死寂!所有目光都骇然地聚焦在那支兀自颤抖的箭上,以及箭杆上绑着的那卷明显是布帛的东西。
周镇山瞳孔骤缩,猛地拔剑,厉喝:何人所射!拿下!
目光如电扫向窗外,但外面只有混乱奔跑的士兵和弥漫的风沙,哪里还有射箭人的影子
赵乾的脸色却在这一瞬间变得煞白!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那箭…那布帛…难道是…!
一名亲兵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支箭从梁柱上拔下,解下布帛,双手呈给周镇山。
周镇山一把抓过,带着惊疑和震怒,迅速展开。那是一块明显从囚服上撕下的、沾着暗褐色污迹(血)的粗布。上面用同样暗褐色的、歪歪扭扭却力透布背的字迹写着:
【赵乾通敌!假燃烽烟!构陷忠良!暗开西门!速擒此獠!迟则城破!——戍卒李烽泣血上禀】
旁边,还用炭条画了一个极其简略却关键的示意图——标注着西北角那三道虚假烽烟的位置,以及一个指向西门的小小箭头!
赵都尉!
周镇山猛地抬头,目光如两柄出鞘的利剑,带着雷霆万钧的威压和彻骨的寒意,死死钉在赵乾脸上!他扬起了手中的血书布帛,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这!作何解释!
赵乾浑身剧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连嘴唇都在哆嗦。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眼神慌乱地扫过周镇山和他身边瞬间围拢上来、手按刀柄、眼神如狼的亲兵,以及戍堡内所有将领惊疑、审视的目光。
污蔑!将军!这是污蔑!
赵乾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一种困兽般的绝望和疯狂,是李烽那奸细!定是他!他越狱了!这是他的反间计!将军切莫中计啊!末将对朝廷忠心耿耿…
他语无伦次,额头青筋暴跳,冷汗涔涔而下。
忠心耿耿
周镇山的声音冷得像西昆仑山顶的万载寒冰,他猛地踏前一步,强大的气势压迫得赵乾几乎喘不过气,西北角烽烟作何解!老校尉王奎为何死于非命!李烽因何下狱!西门…
他目光如刀,扫向布帛上那个指向西门的箭头,厉声喝道,来人!速去西门!给本将看死了!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再调一队亲兵,即刻拿下赵乾!卸甲!缴械!
喏!
如狼似虎的亲兵轰然应诺,瞬间扑上!
不——!你们不能!我是朝廷命官!
赵乾发出绝望的嘶吼,猛地抽出佩刀,刀光在灯火下划过一道寒芒,做困兽之斗!他知道,一切都完了!血书在此,西门将封,他唯一的生路被彻底堵死!此刻,唯有拼死一搏!
戍堡内瞬间刀光剑影,怒吼与金铁交鸣声炸响!赵乾状若疯虎,刀法狠辣,竟一时逼退了几个亲兵。混乱中,他猛地撞开一名挡路的偏将,朝着戍堡大门疯狂冲去!他要冲出去!只要冲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西戎人就在关外!
就在他即将撞开大门冲入外面混乱的黑暗和风沙中的刹那!
一道身影,如同从地狱幽冥中踏出的复仇之鬼,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味和凛冽如刀的杀气,骤然堵死了大门!
破烂肮脏的囚服,沾满尘土和血污的脸,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如同燃烧的寒星,死死锁定在赵乾那张因恐惧和疯狂而扭曲的脸上。
是李烽!他不知何时,已如幽灵般出现在此地!
赵!乾!
李烽的声音嘶哑,却像两块生铁在摩擦,每一个字都迸溅着火星。他没有用矛,手中握着一把不知从哪个战死士兵身边捡来的、满是缺口的环首刀。刀锋斜指地面,粘稠的血珠顺着刀刃缓缓滴落,在尘土中砸开小小的暗红花。
赵乾冲势戛然而止,看着堵在门口、如同索命阎罗般的李烽,眼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熄灭,只剩下彻底的疯狂和怨毒:李烽!你这卑贱的蝼蚁!坏我大事!给我死——!
他狂吼一声,放弃了逃窜,将所有绝望的恨意灌注于手中的佩刀,朝着李烽猛扑过来!刀光如匹练,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直劈李烽头颅!
李烽不闪不避,眼中燃烧着冰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那是老校尉王奎临终喷在他脸上的热血,是地牢里无尽的冤屈和黑暗,是玉门关下即将被屠戮的同袍!所有的情绪,在赵乾扑来的这一刻,压缩到了极致,轰然爆发!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咆哮!身体微微一侧,险之又险地让过那致命的一刀,冰冷的刀风刮得他脸颊生疼。同时,他手中那柄满是缺口的环首刀,由下而上,带着全身的力量和积压了太久的血仇,化作一道撕裂昏暗灯光的惨烈弧线!
噗嗤!
利刃割裂皮肉、切断骨骼的闷响,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赵乾前冲的势头猛地僵住,手中的佩刀当啷一声脱手掉落在地。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李烽的刀,从肋下斜斜向上,贯穿了他的身体!滚烫的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染红了他华丽的甲胄。
李烽的脸近在咫尺,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胜利的狂喜,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亘古荒原般的死寂和一种大仇得报后的空茫。
这一刀…
李烽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砂纸摩擦,为了王老校尉!
他猛地抽刀!
鲜血如同喷溅的瀑布,从赵乾胸前巨大的创口狂涌而出!赵乾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中疯狂的光芒迅速黯淡、涣散。他死死盯着李烽,嘴唇翕动了两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涌出大股大股的血沫。身体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轰然向后栽倒,重重砸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激起一片尘土。四肢无意识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那双曾经充满算计和阴鸷的眼睛,空洞地瞪着戍堡那布满蛛网的顶棚,凝固着无尽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死寂。只有赵乾尸体下鲜血汩汩流淌的声音,以及外面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的喊杀声和号角声。
周镇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撼,目光扫过地上赵乾的尸体,最终落在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李烽身上,眼神复杂。他猛地转身,声如洪钟,瞬间压过了戍堡内外的喧嚣:
传令三军!叛贼赵乾已伏诛!证据确凿,通敌卖国!其罪当诛!即刻起,玉门关上下,戮力同心,死守关隘!援军已在路上!敢言退者,斩!敢乱军心者,斩!
喏——!!!
戍堡内外的将领和士兵齐声怒吼,士气陡然一震!那因突然袭击和内部猜疑带来的混乱和恐慌,仿佛被这雷霆手段和掷地有声的命令强行压制下去。
周镇山大步走到李烽面前,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李烽!
李烽拄着那柄滴血的环首刀,单膝跪地,声音疲惫却清晰:卑职在!
本将命你,即刻重归烽燧!
周镇山的声音斩钉截铁,点燃烽火!真正的烽火!让关内关外都看清楚!我玉门关,还在!我大周的旗,还没倒!
李烽猛地抬头,眼中那冰冷的死寂被一道骤然亮起的光芒刺破。他重重抱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卑职——领命!
他猛地起身,再不看地上赵乾的尸体一眼,拖着疲惫不堪却异常坚定的身躯,冲出戍堡,冲向那狂风呼啸、杀声震天的城墙,冲向那座曾见证谎言、如今将点燃真正希望的烽燧台!
玉门关最高的烽燧台上,狂风依旧如刀。李烽的身影出现在垛口。他推开惊愕的小六子,亲手抓起那浸透了火油、粗如儿臂的烽燧专用火把。火把在狂风中艰难地燃起,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映亮了他布满风霜血污却坚毅无比的脸庞。
他没有任何犹豫,将熊熊燃烧的火把,狠狠捅进了烽燧台顶端那巨大的、早已备好的、浸透了油脂的狼粪柴薪堆中!
轰——!
一道粗壮无比、赤红夺目、带着滚滚黑烟的火柱,如同挣脱束缚的火龙,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在无数浴血奋战士兵的注视下,在关外西戎大军惊疑的目光中,冲天而起!撕裂了昏黄的沙幕,刺破了铅灰色的苍穹!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三股笔直、浓烈、象征着不屈抵抗与紧急求援的赤红狼烟,在玉门关的最高处,傲然升腾!它们不再是诱敌的陷阱,不再是阴谋的符号。它们是血与火的战书!是生与死的宣告!
风,不知何时小了一些。一缕顽强而璀璨的金色阳光,如同上苍垂下的利剑,猛地刺穿了厚重云层的缝隙,不偏不倚,正正地照射在玉门关那饱经风沙、斑驳却依旧巍峨耸立的古老关楼之上!
关楼那面残破不堪、却始终不曾倒下的周字大旗,在阳光和烽烟的映衬下,猎猎狂舞!
李烽站在烽燧台上,任由那金色的光芒洒满全身。他望着关楼下,无数士兵正依托着城墙,用滚木礌石、用弓箭刀枪,舍生忘死地迎击着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敌军。嘶吼声、兵刃撞击声、惨叫声……汇成一曲悲壮的战歌。
他沾满血污和烟灰的脸上,缓缓地,缓缓地,扯开了一个极其艰难、却无比真实的弧度。那不是笑容,更像是一种历经劫难、目睹黑暗尽头曙光后的疲惫释然。
春风,终是艰难地、倔强地,越过了这千古雄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