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
等我猛地惊醒时,四周是能吞噬一切的漆黑。
这里是……购物中心A座的储藏室
刺啦——
胸前的对讲机突然炸开一阵尖锐的电流声,紧跟着,是一个女人压抑又急促的喘息。
是个活人!
我连滚带爬地冲向储藏室的尽头,那里有一道长长的玻璃走廊。
光,微弱的手机光,从玻璃对面透了过来。
防爆玻璃的另一侧,购物中心B座。
一个穿着职业套裙的女人正蜷缩在货架下,浑身发抖,她就是对讲机里声音的主人。
小雯。
我认识她,昏迷前我们似乎在一起。
哐啷——哐啷——
沉重、刺耳的金属拖地声,从B座走廊的拐角处传来。
那声音仿佛不是在拖拽什么东西,而是在一下下地,拖拽着我的心脏。
一个庞大到恐怖的身影出现了。
身高绝对超过两米,头上套着一个肮脏的麻袋,右手拖着的粗重铁链尽头,是一个闪着幽幽寒光的巨大铁钩。
屠夫!
我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它在靠近小雯!
跑!快跑!
我疯了一样用拳头砸着面前冰冷坚硬的玻璃,手骨震得生疼,可那三厘米厚的防爆玻璃纹丝不动!
我抓起对讲机,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雯姐!它在你左边!
滋……滋滋……左边……
对讲机里传出的只有破碎的电流音!
她听不清!
她因为极致的恐惧和信号干扰,茫然地看向了错误的方向。
完了。
眼看那个套着麻袋的怪物离她不到五米,铁钩已经被它缓缓举起。
来不及了!
我脑中一片空白,下一秒,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
我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死死抵在玻璃上,用光束发疯似的朝着小雯右侧的方向画着箭头。
右边!
通风口!
快啊!
玻璃对面的小雯,那双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瞬间聚焦在我颤抖的光束上。
她懂了!
这位刚才还吓得发抖的职场精英,此刻爆发出惊人的行动力。
她看都没看自己早已磨破脚跟的高跟鞋,转身一脚狠狠踹在通风口的盖板上!
砰!
盖板被踹飞。
就在同一瞬间,屠夫的铁钩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狠狠砸下!
货架被砸得粉碎,木屑和商品爆裂四溅。
而小雯,已经狼狈地钻进了狭窄的通风管道。
我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沿着冰冷的玻璃墙滑坐在地,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劫后余生。
滋——
对讲机里的电流声消失了,恢复了稳定。
我大口喘着气,颤抖着说:完了完了……芭比Q了……吓死爹了……
死寂。
几秒后,对讲机里传来小雯冰冷平稳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闭嘴。
下次信号不好,直接用手电,别浪费时间。
2
冷静
我怎么冷静
我靠着冰冷的玻璃墙,感觉自己的肺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剧痛。
对讲机里,小雯的声音像没有温度的金属,敲打着我脆弱的神经。
我们隔着这道该死的玻璃,简单交流了现状。
情况很明了。
我们被困在购物中心A、B两座,中间由这条几十米长的超厚防爆玻璃长廊完全隔开。
我在这头,她在另一头。
唯一的交流工具,就是这台时好时没好的破对讲机。
必须找到出口。我扶着墙站起来,强迫自己动起来。
待在原地,只有死路一条。
我所在的A座似乎是个大型仓库和设备区,而小雯那边,更像是正常的购物商场。
我的视线扫过四周,最终定格在不远处一扇厚重的钢制消防门上。
有门!
我心里猛地燃起一丝希望,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门上,一个复杂的电子密码锁闪着幽幽的红光。
太好了!雯姐!我这边有消防出口!我激动地对着对讲机喊。
可当我凑近一看,心又凉了半截。
密码锁的屏幕上显示着电力中断,请输入备用密码。
我狠狠捶了一下门。
该死!
我抬头,目光穿过玻璃长廊,死死地盯着B座小雯所在的方向。
就在她刚刚躲藏的通风口不远处,我看到了一个金属门,上面画着一个刺眼的闪电标志。
配电室!
B座的配电室!
我瞬间明白了这该死的游戏规则。
电源在她那边,而我这边,需要电源才能打开的密码盘,就在我面前的墙上!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逃生!
雯姐!我压低声音,对着对-讲机说,你附近应该有个配电室,看到了吗
看到了。小雯的声音传来,依旧简洁。
我要你进去,恢复我这边的供电。但是……
我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她那边配电箱的外部结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那些纵横交错的线路图在我眼中,逐渐从混乱变得清晰。
我长期熬夜打游戏、搞模型的理工脑,在这一刻,终于压过了心底的恐惧。
那些碎碎念的慌乱消失了。
取而代代的是一种高度集中的、冰冷的分析。
雯姐,听我说,这个配电箱是AB两座的联动系统,你直接合上总闸,整个商场的警报会立刻响起来,会把那怪物引过来。
我的语速极快,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你必须手动接通A座的独立线路。打开箱子,找到C区那排红蓝黄三色的线,听我指挥,一根都不能剪错!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几秒。
知道了。
我看见玻璃对面,小雯的身影动了。
她找到了配电室,用一根撬棍,干净利落地打开了满是灰尘的铁门。
黑暗中,我只能看到她手机屏幕的微光,映出她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
她的手在抖。
隔着这么远,隔着厚厚的玻璃,我依然能看到她轻微的颤抖。
但她的动作,却精准得像一台机器。
哐啷——
哐啷——
那令人牙酸的铁链拖地声,又响起来了!
我瞳孔骤缩,猛地转向B座走廊的另一头。
屠夫!
它那巨大的身影,又开始在B座的走廊里巡逻,一步步地,朝配电室的方向靠近!
它来了!我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雯姐!快!
我在操作。
小雯的声音依旧冷静,但那微弱的光在黑暗中晃动得更加剧烈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既要死死盯着屠夫的动向,为她预警,又要把脑子里复杂的电路步骤用最简洁的语言传递给她!
左边第二个架子!躲进去!
小雯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屠夫庞大的身躯路过配电室门口,它似乎顿了顿,麻袋头套转向了那扇半开的门。
我的呼吸都停滞了。
几秒后,它似乎没发现什么,又拖着铁链,继续往前走。
它过去了!快!红线接三号端口,蓝线接七号!快!
黄线呢
黄线……黄线剪断!那是警报线!
我看见玻璃对面,黑暗中火花一闪。
在屠夫巨大的身影即将转过走廊拐角的瞬间,小雯剪断了最后一根线。
滋啦!
我头顶的应急灯,猛地亮了起来!
密码锁的屏幕也从红色变成了绿色,发出一声清脆的滴声。
我来不及多想,转身冲到墙边,对着上面早就记下的密码疯狂输入!
7-3-8-8-4-1!
咔嚓!
我身后的消防门,应声而开!
门外是向下的楼梯,是通往自由的希望!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我欣喜若狂,转身就想对着玻璃对面的小雯分享这个好消息。
然而,我的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我看见,在B座,同样的位置,那扇一模一样的消防出口,被彻底堵死了。
倒塌的沉重货架,散落一地的杂物,像一座小山,将她那边所有的希望,都埋葬得严严实实。
我的血液,一点点变冷。
对讲机里,传来小雯冰冷、疲惫,甚至带着一丝解脱的声音。
你走吧。
3
对讲机里,小雯的声音像一块砸在冰面上的石头,没有温度,却带着一种碎裂般的决绝。

我走
我愣在原地,看着那扇为我敞开的、通往自由的消防门,又看看玻璃对面,被绝望废墟堵死的她。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混杂着恐惧,从我胸腔里炸开。
开什么玩笑!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冲着对讲机低吼,声音都在抖。
你一个人留在那儿等死吗!
对面沉默了。
几秒后,小雯疲惫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习惯了。
总得有人留下。
那一刻,我仿佛透过玻璃,看到了她那身昂贵的职业套裙下,一颗早已对世界失去信心的、千疮百孔的心。
不行。
我不能走。
我唯一的眼睛还在这里,我走了,她就是个死人。她死了,我跟瞎子也没什么两样。
我们被绑在了一起。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视线在A座这边的仓库区疯狂扫视。
这里相对安全,没有那个怪物的踪迹,我必须利用这一点。
有了!
在一个角落的墙上,我发现了一张被灰尘覆盖的亚克力板。
是购物中心的楼层结构图!
我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样扑过去,用袖子抹去上面的灰尘,贪婪地研究着上面的每一条线路。
B座!我找到了B座的结构图!
雯姐!听我说!你现在的位置往东走,穿过一个中庭,大概五十米,有一个员工通道!
我把结构图紧紧贴在玻璃上,用手指着上面的路线。
我用手电给你指方向,你跟着我的光走!
对讲机里传来她简短的回应。
好。
就在我规划路线的时候,一个细节被我捕捉到了。
我脑中飞快地回放着屠夫出现的每一次。
第一次,它出现在B座长廊拐角,小雯逃脱。
第二次,它在B座走廊巡逻,我们恢复了电力。
它的行动……似乎不是随机的。
我立刻看向手表,心脏开始加速。
有规律!
它的巡逻路线有固定的模式!
我那颗硬核理工脑在这一刻压倒了所有恐惧,开始疯狂计算。
它每隔十五分钟,会从东向西,巡查一次B座的中庭!
雯姐!我的声音因为紧张和兴奋而变得尖锐,我们有时间差!那怪物每十五分钟巡逻一次中庭,我们必须卡在它巡逻的间隙穿过去!
收到。
我看着手表上的秒针,像一个即将按下核弹发射钮的指挥官。
它刚刚经过!我们有十四分钟窗口期!出发!
玻璃对面,小雯的身影动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像一把出鞘的利剑,朝着我用手电光束指引的方向快速移动。
我紧紧盯着手表,额头的汗珠一颗颗滚落。
快!还有五分钟!
三分钟!
还有三十秒!快通过中庭!
我眼看着她即将穿过那片开阔地,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为了躲避地上一个倒塌的模特假人,小雯的身形晃了一下。
她身侧,是一家已经关门的瓷器店。
她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了货架边缘的一个青花瓷花瓶。
啪!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碎裂声,在这死一般寂静的商场里,炸响了。
那声音,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我的天灵盖上。
我浑身一僵。
远处,那沉重、规律的铁链拖拽声。
停了。
4
那一声碎裂,像是在我脑子里引爆了一颗炸弹。
整个世界,死了。
死一般的寂静。
远处,那规律的、折磨人的哐啷声……
停了。
我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瞬间凝固。
完了。
哐啷——哐啷——哐啷!!!
那声音不再是拖拽,而是狂暴的奔跑!它放弃了固定的巡逻模式,径直冲向了声音的源头!
跑!雯姐!别管了!往里跑!我对着对讲机嘶吼。
玻璃对面,小雯的身影在黑暗中像一只受惊的鹿,冲进了一条狭窄的维修通道。
那是死胡同!
我眼睁睁看着屠夫那小山般的身躯,像一堵移动的墙,彻底堵死了通道的出口。
它在……戏弄她。
不……不!!
我用拳头、用肩膀、用脑袋疯狂撞击着面前的防爆玻璃,骨头和玻璃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可它纹丝不动!
徒劳,一切都是徒劳!
我只能看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手,我的眼睛,被逼入绝境!
冷静!阿杰!你他妈给老子冷静下来!
恐惧和碎碎念在这一刻被强行压下,我的大脑前所未有地清明。
理工脑,启动了。
视线疯狂扫描,分析着她周围的一切!
货架、油桶、废弃电线……
还有……
她头顶上方,那个布满灰尘的、毫不起眼的圆盘。
消防喷淋头和烟雾报警器!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中炸开!
雯姐!打火机!你身上有打火机!我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对讲机狂吼,声音嘶哑破裂。
烧你头顶那个圆盘!那是烟雾报警器!快!
玻璃对面,被恐惧攫住的小雯猛地一颤,她几乎是本能地掏出了那只精致的金属打火机。
啪嗒。
一小簇火苗,在绝望的黑暗中亮起。
她没有丝毫犹豫,点燃了口袋里一张文件的边角,将燃烧的纸凑近了那个报警器!
呜——!!!
下一秒,刺耳到能撕裂耳膜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购物中心!
红色的警报灯疯狂闪烁,映出屠夫那庞大的身影。
有用!
剧烈的噪音显然刺激到了它!它捂住了那肮脏的麻袋头套,巨大的身躯因为痛苦而迟缓下来!
可也正是这警报声,彻底点燃了它的狂暴!
它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破风箱般的怒吼,猛地冲进了狭窄的通道!
我看见那只生锈的铁钩,带着屠宰整个世界的怒火,狠狠挥下。
不——!
滋啦……
对讲机里,传来一声短促的、被掐断的惨叫。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警报声还在响,可我的世界,已经没有了任何声音。
雯……姐
我颤抖着,对着对讲机轻声呼唤。
回答我的,只有无尽的电流噪音。
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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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没了。
我浑身的力气被抽空,缓缓跪倒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
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我却感觉不到。
我把我的眼睛……弄丢了。
是我害了她。
就在我被无尽的绝望和自责吞噬时。
滋——
对讲机里的电流声,突然停了。
一个冰冷的、清晰无比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电子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实验体T-02(屠夫)已捕获实验体B(小雯)。】
【实验体A(阿杰)情绪波动达到峰值。】
【‘隔墙有眼’项目,第一阶段……完成。】
我猛地抬起头。
脸上的泪痕还在,可所有的悲伤、恐惧、绝望,都在这一瞬间被抽离。
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和地狱般的、冰冷的火焰。
5
实验
这两个字像两根冰锥,狠狠扎进了我的脑子里。
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皮肤被绷得生疼。
可我感觉不到。
悲伤、恐惧、绝望……所有情绪都被瞬间抽空,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的空白。
然后,是滔天的愤怒。
那股火,不是从胸腔里烧起来的,而是从我的骨髓深处,一点点滲透出来,冰冷刺骨。
实验体A……阿杰。
实验体B……小雯。
实验体T-02……屠夫。
原来我们连名字都没有,只是代号。
原来我每一次的惊慌失措,每一次的急中生智,都只是在给屏幕另一端的某些东西,提供可笑的数据。
那个时好时坏的对讲机,是他们故意设置的障碍。
那个被堵死的B座出口,是他们剧本里的一环。
小雯那声被掐断的惨叫……也是他们想要的峰值!
我的大脑,我引以为傲的理工脑,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冷静开始运转。
如果这是实验,那么实验就需要观察对象。
一个死了的观察对象,能提供的数据是有限的。
所以,小雯很可能……还活着!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脑中的混沌。
她没死。
她只是被捕获了。
我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四周。
这里不再是困住我的囚笼,而是我唯一的破局点。
我的视线不再是寻找出口,而是在寻找……眼睛。
那些监视着我的眼睛。
头顶的应急灯,边缘有一个不自然的黑点。
墙角的火警喷头,红色的玻璃罩下,有一个微小的镜头反光。
就连消防门上那个推字的标牌,也被钻了一个针孔。
我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在被围观。
我就是一只被放在透明盒子里的,正在垂死挣扎的小白鼠。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脑。
但我没有再慌乱。
我转身,快步走到角落,一把拽过我那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
拉链被我刺啦一声扯开,那声音,像是我对这场荒谬实验的宣战。
笔记本电脑、一捆捆缠绕的数据线、信号放大器、各种接口的转接头、一个巴掌大的移动硬盘。
这是我的世界。
也是我的武器。
我冲到那扇打不开的消防门旁,找到了墙壁下的内部网络接口。
撬开盖板,拔出网线,狠狠插进我的笔记本电脑。
我戴上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手指放在了键盘上。
那些平日里用来掩饰恐惧的碎碎念,此刻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代的是冰冷的、专业的自言自语。
防火墙是思科的老型号……有漏洞。
内部网络没有物理隔绝,哈,真自信。
端口扫描……有了,22端口开着,SSH服务没关,简直是新手级别的错误。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化作了一道道残影。
屏幕上,一行行代码疯狂滚过。
入侵。
破解。
夺权。
这不再是逃生,这是战争。
突然,屏幕上弹出一个鲜红的警告框!
【二级安保协议启动!】
他们发现我了!
我心跳漏了一拍,但手指却没有丝毫停顿。
想把我踢出去晚了!
我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
整个屏幕瞬间被一个布满了几十个小窗口的监控系统界面所取代!
我成功了!
我拿到了这个实验室的上帝视角!
雯姐……雯姐!
我疯狂地切换着监控画面,A座,B座,中庭,走廊,店铺……
我的心脏随着画面的每一次跳动而抽紧。
终于,在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标记为样本回收区的监控画面里,我看到了她!
她躺在一张冰冷的金属床上,一动不动。
那身昂贵的灰色套裙已经破烂不堪,腿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
但她的胸口,还有着微弱的起伏。
她还活着!
巨大的狂喜还没来得及席卷我的大脑,监控画面里的一幕,就让我如坠冰窟。
屠夫那巨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它将昏迷的小雯粗暴地拖进了房间的角落。
然后,在摄像头的注视下,它缓缓抬起手,摘下了头上那个肮脏的、散发着恶臭的麻袋。
麻袋下,不是什么怪物。
是一张男人的脸。
一张布满了缝合疤痕和金属植入物的、早已被毁掉的脸。
他的左眼浑浊不堪,右眼则是一个闪烁着红光的机械义眼。
几根粗大的数据线,从他的后颈,深深地嵌入脊椎。
他……根本不是什么屠夫。
他和我,和小雯一样,都只是这个地狱里的……实验品。
一个被改造过的,可悲的生物兵器。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胸中的火焰越烧越旺。
逃出去
不。
我看着屏幕上昏迷的小雯,又看了看那个像傀儡一样站在原地的屠夫。
我的目标,变了。
我要救出她。
然后,把这个狗屁实验室,连同那些穿着白大褂的观察者,一起烧成灰!
6
我的手指在冰冷的键盘上飞舞,一行行代码如瀑布般刷过屏幕。
汗水顺着我的额角滑落,但我感觉不到。
恐惧和愤怒被压缩成了我大脑中唯一的燃料。
我要找到她。
我必须找到她。
连接……重定向……绕过……有了!
我成功入侵了那个标记为样本回收区的独立网络。
我强行激活了房间内的内部通讯设备。
滋啦——
一声轻微的电流声后,扩音器里传来了一声压抑的、痛苦的呻吟。
是她!
她还活着!
雯姐小雯!能听到我说话吗!我对着麦克风低吼,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监控画面里,躺在金属床上的女人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
她先是茫然,随即,视线落在了自己鲜血淋漓的小腿上。
那道被铁钩划开的伤口,狰狞而深刻。
痛苦和恐惧,瞬间席卷了她那张惨白的脸。
但她没有尖叫。
她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颤抖。
……阿杰
当我的声音从房间角落的扩音器里响起时,她猛地转过头。
她那双一直如同古井般沉静的眸子,在这一刻,彻底失焦了。
是我,雯姐,我在这里。我看着屏幕里的她,心脏一阵抽痛。
她看着扩音器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我。
那层她用了二十八年,在职场高压下锻造出的、名为冷静的厚厚冰壳,开始出现裂痕。
然后,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从她眼角滑落。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
压抑的、细碎的哭声从扩音器里传来,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我的心脏。
……我以为……
她在哭泣的间隙,吐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
……我以为我死定了……
这一刻,那个毒舌、冷静、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精英御姐,消失了。
只剩下一个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终于崩溃的、疲惫的灵魂。
这一次,轮到我保持冷静了。
听我说,雯姐。我的声音变得沉稳而坚定,看着你左手边那个白色的金属柜,那是急救箱,他们给你留了东西。
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顺着我的指示看去。
打开它,里面有消毒喷雾和绷带,先给你自己处理伤口。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指挥着她完成每一个步骤。
角色的互换,发生得如此突然,又如此理所当然。
当她用颤抖的手包扎好伤口,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后,我知道,我必须告诉她真相。
那个比屠夫的铁钩更残酷的真相。
小雯。我换了称呼,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这不是灾难,也不是绑架。
我们……是实验品。
我把对讲机里那个冰冷的电子音,把我的猜测,把屠夫那张被改造过的脸,全部告诉了她。
扩音器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就在我以为她无法接受时,一声轻笑,从里面传了出来。
那笑声里,没有愤怒,没有惊恐。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荒谬的疲惫。
所以我们做的一切,拼死拼活的……她慢慢地说,声音空洞而悲凉,都只是在给他们提供数据
她的悲观主义,以最可怕的方式,得到了验证。
这个世界,果然如她所想的那般,烂透了。
不。
我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的自我沉沦。
我的目光,穿过冰冷的屏幕,死死地盯着她。
从现在开始,我们给他们提供‘实验失败’的数据。
这句话,像一颗火星,点燃了她眼中最后一点余烬。
她猛地抬起头。
我没有给她继续消沉的时间,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了商场的所有监控录像。
看这里。
我将屠夫被警报声刺激得抱头迟缓的画面,定格放大。
它对高频噪音极其敏感。
我又调出另一段它回到某个房间的录像。
而且,它背后的机械装置需要定期冷却,这是它的第二个弱点。
我的手指划过屏幕上的购物中心结构图,最终,停在了最顶层那个独立的、连接着A座和B座的悬浮区域。
实验控制中心,在这里。
我看着监控画面里,那个重新挺直了背脊的女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雯姐,我们现在有两个任务。
第一,利用他们设计的场地和怪物,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第二,去顶楼,把这个狗屁实验室,从内部彻底砸烂。
7
演戏,给他们看。
这是我通过扩音器,对小雯说的第一句话。
监控屏幕上,她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先是茫然,随即,一种冰冷的、彻骨的了然浮现在她眼中。
她懂了。
我们不再是求生者。
我们是棋子,但现在,棋子要开始扮演棋手了。
他们想看合作,我们就给他们看合作破裂。
我深吸一口气,摁下了那台被监听的对讲机开关。
你他妈到底行不行啊!
我对着对讲机,用一种压抑着怒火的、歇斯底里的声音吼道。
刚才要不是你碰倒那个花瓶,会变成这样吗!
对讲机那头,死一般的沉默。
几秒后,小雯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尖锐的嘲讽。
闭嘴。
如果不是某个话痨一直在对讲机里鬼叫,浪费时间,我需要那么着急吗
你除了会用手电筒乱晃,还会干什么
很好。
这出戏,开场了。
我看着监控屏幕上,那个代表着观察者的信号指示灯,闪烁得更加频繁了。
他们上钩了。
雯姐,听着,你的房间里有个摄像头,在你右上方的天花板角落。
我切换到内部通讯频道,语速飞快。
对,就是那个。现在,去把你床边那个破柜子推过去,挡住它。
监控画面里,小雯的身影动了。
她拖动着沉重的金属柜,精准地卡在了我指定的位置。
那个小小的监控画面,瞬间被遮蔽了一角,出现了一块宝贵的视觉盲区。
这时,房间的门上,一个指示灯亮了。
一个新的谜题,被投放了下来。
【请实验体A在A座保险箱内取得钥匙,密码提示由实验体B提供。】
我看向A座的墙壁,一个之前不存在的保险箱嵌在那里,闪着幽幽的红光。
我切换回被监听的对讲机频道,语气充满不耐。
又来密码在哪
小雯的声音冷冷传来。
天花板。
我抬头,通过玻璃长廊看向她房间的天花板。
上面用荧光涂料画着一串杂乱无章的符号和数字。
这是一个典型的双人谜题,设计得非常拙劣。
第一个是……一个圈里面加个叉我故意大声说,假装在辨认。
那是字母Q,白痴。小雯毫不客气地回敬。
第二个……像个数字7
是。
我嘴上进行着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拖延着时间。
但我的手,却在身下的笔记本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屏幕的一角,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窗口里,一行绿色的代码正在飞速滚动。
【广播系统权限:获取成功。】
【通风系统控制:正在破解……32%】
下一个!是T!Tango的T!
收到了,吵死了。
我一边装出烦躁的样子,一边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回车。
【通风系统控制:获取成功。】
成了。
好了没密码是QT79B!小雯的声音充满了不耐烦。
我慢悠悠地走到保险箱前,故意输错了一次。
刺耳的错误音响起。
你是不是猪啊!小wen在对讲机里骂道。
我没有理会她,输入了正确的密码。
咔哒。
保险箱的门弹开了,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钥匙。
我拿起了钥匙。
但问题来了。
我要怎么把这把钥匙,送到几十米外、被防爆玻璃隔开的她手里
这才是这个谜题真正的难点。
是观察者们,想看到我们陷入绝望的下一个场景。
可惜。
我早就不是他们眼里的那只小白鼠了。
我的目光,落在了A座仓库最深处的一个小门上。
门上写着一行字:货物专用升降梯,严禁载人。
这是一个早就被废弃的、用来在AB两座之间运送小件货物的微型管道。
一个被他们忽略的、完美的通道。
我走到升降梯前,将钥匙放进了那个小小的金属盒子里。
然后,按下了去往B座的按钮。
金属盒子带着细微的声响,消失在了黑暗的管道中。
我看着监控画面里,小雯房间那个被柜子遮挡住的视觉盲区。
我知道,她正在那个角落里,等待着这把开启反击的钥匙。
8
我的手指刚刚离开键盘,屏幕上的监控画面就猛地一闪。
那扇关押着小雯的金属房间门,顶部的红色指示灯,突然变成了绿色。
咔嚓——
门锁,开了。
不好!
我心头猛地一沉。
他们识破了我们的拖延。
或者说,他们对我们拙劣的内讧表演,已经失去了耐心。
这是在施压!
雯姐!他们开门了!快拿钥匙出来!我切换到内部通讯,声音压得极低。
监控画面里,小雯的身影从视觉盲区闪出,她成功拿到了我送过去的那把钥匙。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转身就冲出了房间。
希望,脆弱而短暂,在她冲出房间的下一秒,就碎成了粉末。
因为在走廊的尽头,那个庞大的、噩梦般的身影,已经等在那里了。
屠夫。
铁链拖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哐啷声,它那颗肮脏的麻袋头套,正对着小雯的方向。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逼迫我们放弃演戏,重新进入他们想要的求生剧本的陷阱。
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但又在下一秒被强行压了下去。
我看着面前几十个监控小窗口,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上帝视角。
我能看到屠夫,看到小雯,看到他们之间每一条可行的路线,每一个可以利用的障碍物。
我不再是那个只能拍打玻璃的无助废物。
我是她的眼睛。
雯姐!别走中庭!它在等你!左转!进那家服装店!
我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变成了她唯一的路标。
小雯的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就一个急转,闪身躲进了挂满衣服的货架后。
屠夫庞大的身躯紧随而至,铁钩狂暴地扫过,将一排排模特假人砸得粉碎。
穿过去!从后门走!快!
我切换着监控画面,大脑飞速运转,为她规划着一条生路。
前方右转,进电玩城!
别停!穿过娃娃机区,直接上二楼扶梯!
我的指令越来越快,越来越简洁。
小雯在复杂的商场结构中疯狂穿梭,像一抹灰色的影子,她的高跟鞋早就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赤着脚,在冰冷的地砖上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
而屠夫,就像一个被程序设定好的追踪者,紧追不舍。
这样下去不行,她的体力会耗尽的。
必须想个办法,摆脱它,哪怕只是暂时。
我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二楼的商场结构图。
乐器店!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想起了屠夫的弱点。
那个对高频噪音极其敏感的弱点!
雯姐!听着!前方一百米,有一家乐器店!想办法进去!
收到。她的喘息声越来越重,但声音依旧稳定。
监控画面里,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一个滑铲,从半拉的卷帘门下冲进了那家黑暗的乐器店。
屠夫紧随而至,它似乎有些疑惑,停在了乐器店门口,巨大的头颅微微歪着。
就是现在!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强行接管了乐器店的中央音响系统。
【播放文件:高频声波测试音频.wav】
【音量:MAX】
我狠狠敲下了回车键。
嗡——!!!
一声足以刺穿耳膜的、无形的声波,瞬间从乐器店的每一个音响中炸开!
监控画面里,屠夫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它丢掉了手里的铁链,双手死死捂住那颗麻袋头套,发出了痛苦至极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吼。
它巨大的身体因为剧痛而蜷缩起来,行动变得无比迟缓。
成功了!
走!雯姐!快走!
小雯从一架三角钢琴后冲了出来,头也不回地向着商场深处跑去。
我看着屏幕上痛苦挣扎的屠夫,心里却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
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当噪音停止,当它恢复过来,迎接我们的,将会是它更疯狂的暴怒。
我们,只是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点点……去往终点的时间。
9
我们唯一的生路,在顶楼。
我将这个结论通过内部通讯告诉小雯时,扩音器那头,只有她沉重而压抑的喘息。
顶楼,她重复了一遍,声音嘶哑,那个悬在半空的‘岛屿’,实验控制中心。
没错。
我们必须去那里。
我们一前一后,在各自的区域里,奔向通往顶层的电梯。
那两扇冰冷的金属门,像两尊沉默的守卫,分别伫立在A座和B座的尽头,中间隔着那道该死的玻璃长廊。
需要授权。我看着电梯旁边的控制面板,心沉了下去。
面板上,一个鲜红的倒计时,显示着60。
一个同步谜题。
一个逼我们双脚踏在悬崖边上,与死神共舞的谜题。
听着,雯姐!我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语速极快,我这边是电路塔桥,非常复杂。你那边,我看到了,是一个老式的液压阀门,需要用尽全力才能扳动!
最重要的是,一旦我们任何一方启动了授权,60秒的倒计时就会开始!
60秒内,如果我们不能同时完成,所有通道会永久性锁死!我们会被彻底困死在这里!
明白。小雯的声音传来,简洁,却带着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绝。
我知道,实验人员正在屏幕后,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我们。
看着我们即将上演的,又一出绝望的戏剧。
我开始了。
对讲机里传来小雯的声音,紧接着,我这边的控制面板上,60秒的倒计时,开始疯狂跳动!
59!
我猛地转身,死死盯住面前那面如蜘蛛网般复杂的电路板。
红、黄、蓝、绿,上百个接口,几十根线路。
我的大脑在这一刻被强制清空,恐惧和杂念被甩了出去,只剩下冰冷的逻辑和计算。
C3接D9,E4并联到G2……我嘴里念着,手指化作了残影。
58!
57!
我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笔记本电脑上的监控画面。
画面里,小雯已经握住了那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液压阀门。
她用尽全身力气,阀门却只是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纹丝不动。
该死!这个阀门需要的力量,远超我的想象!
56!
55!
哐啷——哐啷——
那熟悉的、催命般的铁链声,响了!
屠夫!
实验人员发现了我们的意图,他们派出了他们的清扫工具!
监控画面里,那个巨大的身影,正从走廊的拐角处,一步步逼近正在和阀门较劲的小雯!
雯姐!它来了!在你九点钟方向!我嘶吼道,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45!
小雯猛地回头,瞳孔骤缩。
她放弃了阀门,一个翻滚,狼狈地躲到了旁边的水泥柱后。
屠夫的铁钩几乎是擦着她的头皮砸了下去,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恐怖的深坑!
39!
左边!绕过去!
我手心全是汗,大脑却被分裂成了两半。
一半在疯狂计算着复杂的电路连接。
另一半,则通过几十个监控画面,为她规划着生死一线的逃亡路线!
30!
它要横扫了!蹲下!
25!
用那个铁桶砸它!拖延时间!
监控里,小雯一脚踹翻了一个半满的油漆桶,黏稠的液体泼了屠夫一身。
这短暂的阻碍,为她争取到了宝贵的两秒。
她冲回阀门前,再次用尽全身力气!
20!
啊啊啊啊——!
我听见她从喉咙深处发出的、拼尽全力的嘶吼。
阀门,缓缓地,被转动了一丝!
15!
屠夫已经挣脱了油漆的束缚,狂暴地冲了过来!
雯姐!最后一根线了!我需要三秒!
10!
躲不开了!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绝望。
铁钩已经高高举起,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
5!
我看着监控画面里那张惨白而决绝的脸。
她没有再躲。
她闭上了眼睛,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那个该死的阀门上!
3!
我的手指,连接上了最后一根导线!
2!
小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阀门,扳到了底!
1!
屠夫的铁钩,狠狠挥下!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电梯门,开了。
屠夫的铁钩在离小雯的后背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它那颗麻袋头套,困惑地转向了缓缓开启的电梯门。
我冲进了A座的电梯。
小雯也连滚带爬地躲进了B座的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闭。
我们,同时向上升去。
在并排上升的玻璃电梯里,隔着那道似乎永远无法跨越的玻璃长廊,我看向了她。
她也正看着我。
她的头发凌乱,满脸污渍,浑身狼狈。
我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去。
我们没有说话。
但我们的眼神,在空中交汇。
那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对未知的恐惧。
只有一种东西。
一种被淬炼出来的、冰冷如钢铁的、不死不休的决绝。
10
叮——
电梯到顶的声音,像一声丧钟。
门开了。
眼前不再是压抑的货架和走廊,而是一个开阔得让人心慌的环形平台。
脚下,是几十米高的虚空。
头顶,则是一个巨大的、如同悬浮岛屿般的玻璃房间——控制中心。
A座和B座,各有一条狭长的金属通道,连接着这个最终的目的地。
我们,终于只差最后一步。
可我的心脏,却沉入了谷底。
因为在B座那条通道的入口处,站着一个噩梦。
屠夫。
它竟然乘坐货梯,提前到了!
它那庞大的身躯像一尊邪神雕像,彻底堵死了小雯的路。
实验人员,启动了最终的清扫程序。
玻璃的另一端,小雯刚从电梯里冲出来,就和那双隐藏在麻袋下的、空洞的视线对上了。
绝境。
又是这种该死的,无能为力的绝境!
我眼睁睁看着她陷入死地,而我,被这道透明的墙,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不!
我拒绝!
我拒绝再看一遍我把她弄丢的场景!
我的目光像疯了一样,扫视着我这边A座通道的一切!墙壁、管道、警示牌……我的理工脑在这一刻超负荷运转,将所有信息拆解、分析、重组!
必须有办法!
一定有!
那里!
通道旁,一个不起眼的金属盖板!上面用红字写着一行小字:【实验体T-02(屠夫)维护站】!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
我冲过去,徒手掀开盖板,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管道和阀门。
其中一个罐体上,贴着一个标签。
【高压冷却剂】!
是了!我记起来了!监控里,屠夫需要定期冷却!
这是它的弱点!
可我怎么把这东西弄到它身上去!
有了!
我没有丝毫犹豫,用笔记本电脑强行接入维护站的控制系统,同时对着通道里的扩音喇叭,将音量开到最大!
来啊!杂种!你爷爷我在这儿呢!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同时用旁边的消防栓狠狠砸在玻璃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B座,屠夫那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震。
它那颗麻袋头套,缓缓地,转向了我这边。
噪音,成功吸引了它的注意!
它放弃了小雯,拖着铁链,迈开沉重的步伐,朝我这边的玻璃长廊冲了过来!
雯姐!绕后!
我通过内部通讯,发出最简洁的指令!
不需要多余的解释。
小雯在我制造噪音的瞬间,就已经动了!
她像一只最敏捷的猎豹,趁着屠夫转身的空隙,绕到了它的侧后方!
一个完美的视觉盲区!
就是现在!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重重敲下!
给老子喷!
我身旁的维护站里,一条机械臂猛地伸出,前端的喷口对准了玻璃对面的屠夫!
呲——!
一股白色的、带着极寒雾气的高压冷却剂,隔着透明的玻璃,精准地喷射在屠夫后颈那个植入了机械装置的致命弱点上!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到极致的嘶吼,从屠夫的喉咙里炸开!
它的动作,凝固了。
然而,剧痛也让它陷入了最后的疯狂。
它在原地剧烈挣扎,那只失控的、巨大的铁钩,带着它全身的重量和狂怒,狠狠地、毫无征兆地砸在了我们中间的防爆玻璃上!
砰!!!
一声巨响。
我看见,那道隔绝了我们所有希望与绝望的玻璃墙上。
出现了一道裂痕。
11
那道裂痕,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爬满了整面玻璃。
屠夫在极寒与剧痛的双重折磨下,彻底疯狂。
它像一头被困的野兽,用身体,用铁钩,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那面已经濒临破碎的墙!
砰!
砰!砰!
每一次撞击,都让裂痕蔓延得更深。
每一次撞击,都像砸在我的心脏上。
我能感觉到,冷却剂的效果和剧烈的温差,正在摧毁这面玻璃的物理结构!
哗啦——!!!
终于,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中,那道隔绝了生与死的防爆玻璃,彻底碎裂!
无数玻璃碎片像一场璀璨的暴雨,轰然炸开!
A座和B座。
第一次,被连通了!
我甚至来不及感受那扑面而来的气浪,就疯了一样冲过那片闪亮的废墟!
我冲向她。
我扶住了她那因为脱力而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的手臂冰冷,身体在微微颤抖。
这是我第一次,触碰到她。
不再是隔着玻璃的影像,不再是对讲机里的声音,而是真实的、带着温度的、活生生的人。
吼……
身后的嘶吼,打断了这短暂的相拥。
屠夫没有倒下。
冷却剂只是让它的行动变得迟缓而僵硬,但那双隐藏在麻袋下的眼睛,已经死死锁定了我们。
两个站在一起的,活物。
这一次,不再是远程指挥。
是并肩作战。
左边!我大吼一声,拽着她向旁边扑倒!
屠-夫的铁钩带着沉重的风声,从我们头顶扫过!
我成了它唯一的仇恨目标!
而小雯,成了最致命的刀锋!
把它引到控制室门口!我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个计划瞬间成型。
我负责吸引,她负责闪避。
一个是大脑,一个是执行者。
我们不再需要语言,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足以明白对方的意图。
我们将这头狂暴的野兽,一步步引向了那个悬浮岛屿般的控制中心入口。
就是现在!
我将笔记本电脑狠狠砸在地上,用最后一点电力,强行激活了控制室入口的防御系统!
那道门,本是用来防止我们这些实验体逃脱的!
滋啦——!
一道蓝色的高压电网,瞬间在门口亮起!
雯姐!
小雯心领神会。
她猛地一脚,踢起地上的一块尖锐的碎玻璃!
那块碎片在空中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精准地、狠狠地扎进了屠夫麻袋头套的眼部!
吼!
屠夫吃痛,本能地向后退去!
一步。
就这一步,决定了它的结局。
它庞大的身躯,重重地撞上了那张早已准备好的高压电网。
一瞬间,电光爆闪!
刺眼的蓝光中,屠夫巨大的身体剧烈抽搐,肌肉被烧焦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最终,它像一滩烂泥,轰然倒下。
寂静。
世界,终于安静了。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火辣辣地疼。
小雯靠着墙壁,缓缓滑坐下来,浑身再没有一丝力气。
我们互相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突然,都笑了。
劫后余生。
我们赢了。
我们互相搀扶着,站起身,冲向那扇敞开的、再无阻碍的控制室大门。
是时候了。
该结束这场荒唐的噩梦了。
12
控制室里,空无一人。
没有想象中的研究员,没有保安,什么都没有。
只有上百个闪烁的屏幕,像一双双冷漠的眼睛,布满了整面墙壁。
每一块屏幕上,播放的都是我们。
从我惊醒在储藏室,到小雯躲进通风管道。
从我们第一次合作解密,到刚才联手终结屠夫。
我们的每一次尖叫,每一次绝望,每一次挣扎,都被清晰地、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像一部制作精良的、残忍的真人秀。
我的血液,一点点变冷。
出口……出口在哪……我喃喃自语,疯狂地寻找着。
终于,在主控台的尽头,我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红色按钮。
按钮上方,写着四个英文字母。
【EXIT】
我按了下去。
沉重的、如同银行金库般的圆形大门,在我们面前缓缓开启。
门外,是光。
是刺眼的、代表着自由的白光。
我们……回家了。我扶着小雯,声音嘶哑。
我们互相搀扶着,像两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带着对外面世界的无限渴望,冲了出去!
然后,我们听到了掌声。
热烈而整齐的掌声。
我们冲出大门,迎接我们的,不是街道,不是阳光,不是任何我们想象中的景象。
而是一个更加庞大的、纯白色的、一望无际的实验室。
几十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人,正站在我们面前,热烈地鼓着掌。
像是在欢迎两个凯旋的英雄。
一个主管模样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扶了扶眼镜,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
恭喜二位。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到我们耳中。
‘隔墙有眼’——极端压力下的人类共生合作项目,圆满成功。
你们的配合默契度,心理承受阈值,以及在绝境下的攻击性数据,非常完美。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购物中心,是假的。
屠夫,是假的。
连我们拼上性命换来的逃生,都只是一场测试的结束。
我们从未逃脱。
我们只是……通关了第一阶段。
就在这时,我身旁的小雯,忽然笑了。
她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转过头,看向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厌世。
看。
我早说过。
我们只是在等死,换一种方式罢了。
她的话,像一根针,扎破了我心中最后一点名为希望的泡沫。
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他们手里拿着新的束缚工具,准备将我们押送到下一个场地。
我看着他们,又看了看身边这个仿佛已经放弃了一切的女人。
我缓缓握紧了拳头。
不。
还没有结束。
我看着这片冰冷的、纯白色的地狱,我知道。
真正的双人成行。
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