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完离婚协议时,顾沉舟收到癌症晚期诊断书。
医生竖起一根手指:最多一百天。
他撕碎诊断书,看着前妻林晚头也不回的背影,把99这个数字刻在手机屏保上。
所有人都笑他疯了——用顶级财富和残存生命赌前妻回头。
直到第50天,他冲进火场救出她收养的孤儿;
第10天,他跪在雪地里三天三夜求来救她公司的专利授权;
第1天,他浑身是血将绑架她的匪徒踩在脚下,递上骨髓配型报告:
最后一天,换我救你。
手术灯熄灭时,林晚颤抖着打开他遗落的病历本——
误诊可能性70%的红章刺破眼底。
钢笔尖戳破离婚协议最后一页,墨水在林晚两个字上洇开一朵狰狞的花。顾沉舟的视线黏在那摊墨渍上,喉结滚动了一下。律师屏住呼吸,空气凝滞得像块冰。窗外CBD的霓虹透过落地窗,把他半边脸照得发蓝。
顾总……律师试探着开口。
顾沉舟没抬头,抬手打断他。手机在昂贵的黄花梨桌面上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一个没有备注的本地号码。他划开接听,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说。
电话那头的声音平板无波,穿透凝固的空气:顾沉舟先生这里是明德医院检验科。您上周的全身深度筛查结果出来了。需要您尽快来医院一趟,当面沟通。
结果。顾沉舟的声音更冷,目光扫过林晚。她已经站起身,拎起那只用了三年的旧款通勤包,侧脸线条绷得死紧,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连眼风都没往他这边扫一下。
电话里沉默了两秒,那平板的声音终于掺进一丝极细微的、职业性的沉重:初步诊断,急性髓系白血病。晚期。侵袭性极高。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停顿,根据指标模型推算,保守估计……生存期一百天左右。建议您……
后面的话被砰的一声巨响截断。顾沉舟猛地站起,昂贵的真皮座椅被他巨大的动作带得向后翻倒,砸在地毯上发出闷响。他攥着手机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蜿蜒的毒蛇。
一百天
他死死盯着林晚。她正拧开门把手,背影挺直,决绝得没有一丝留恋。三年婚姻,她温顺得像只家猫,此刻离开的姿态却像把出鞘的刀。
知道了。顾沉舟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掐断电话。血液冲上头顶,嗡嗡作响。一百天他扯开一丝冷笑,视线掠过律师惊愕的脸,掠过办公室角落里那盆林晚当初执意搬进来、如今叶子边缘已有些发蔫的绿萝,最后钉在林晚即将消失在门外的背影上。
一百天他撕碎那份刚签好的离婚协议,雪白的纸片混着墨迹纷纷扬扬落下。然后,他一把抓起桌上那把拆信用的、沉甸甸的黄铜裁纸刀——刀柄冰凉刺骨——狠狠在手机屏幕上划过!
刺耳的刮擦声让律师浑身一抖。
光滑的玻璃屏保上,留下两道深凹交错的刻痕,组成一个狰狞的数字:99。
林晚的脚步在门外停顿了半秒,终究没有回头。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急促,一路远去,消失在电梯方向。那声音像小锤,一下下砸在顾沉舟刚刚被宣判死刑的心脏上。
九十九天。够了。
顾沉舟的私人助理陈默,在十分钟后踏入一片狼藉的办公室时,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文件散落一地,椅子翻倒,空气里还残留着暴戾的气息。他的老板背对着门,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凝固得如同一块黑色的玄武岩。窗外是流动的都市灯火,璀璨又冰冷。
顾总陈默小心翼翼,目光扫过地上碎裂的离婚协议纸屑,落在顾沉舟手中那个屏幕上刻着99的手机上,心头猛地一沉。
顾沉舟转过身。脸上暴怒的痕迹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非人的平静,眼底却烧着两簇幽暗的火焰。陈默,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两件事。
陈默立刻挺直背脊:您吩咐。
第一,动用所有能动用的资源,全球范围内,找能治我这个病的顶尖专家、最新疗法、实验药物。钱不是问题。他顿了顿,冰锥似的目光刺向陈默,消息,给我捂死了。漏出去一个字,你知道后果。
陈默感觉后颈一凉:明白!绝对封锁!
第二,顾沉舟举起那个刻着99的手机,屏幕幽幽的反光照着他冷硬的下颌线,从现在起,九十九天。林晚在哪里,我在哪里。她需要什么,不择手段,第一时间送到她面前。她缺钱,送钱;她公司缺项目,砸项目;她被人欺负,他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把欺负她的人,埋了。
陈默倒抽一口冷气。他看着顾沉舟眼底那片不顾一切的疯狂,知道老板不是在开玩笑。这不是追妻,这是押上全部身家和仅剩的生命,进行一场豪赌。一场几乎看不到胜算的豪赌。
可是顾总,林小姐她……陈默想起林晚离开时那决绝的背影,忍不住提醒。
没有可是。顾沉舟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暴君般的独断,去做。
林晚的世界,在签下离婚协议那一刻,瞬间清空。她搬离了那个象征财富与囚笼的顶层公寓,在城西一个老小区租了套一居室。她用顾沉舟给的最后一笔遣散费——数额不小,带着施舍的意味——加上自己工作几年的积蓄,盘下了一个小小的儿童公益基金会晨曦之家,接手了十几个因各种原因无家可归的孩子。日子陡然从云端跌落尘埃,忙碌、嘈杂,充斥着消毒水、孩子哭闹和永远算不清的账单,却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脚踏实地的疲惫。
顾沉舟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
第一天,基金会账户上莫名其妙多了一笔八位数的匿名捐款,附言只有两个字:房租。
林晚看着银行通知短信,冷笑一声,直接把钱原路退回。当晚,她那个破旧小区的物业经理点头哈腰地通知她,整栋楼被一个神秘富豪买下,所有住户免租一年,她那份被直接转成了基金会运营经费。
第二天,她跑了大半个月、屡屡碰壁的儿童营养餐供应商,主动找上门,以低于市场价三成的价格签了长期合同。供应商老板擦着汗,眼神躲闪,只说是上面有人关照。
第三天,她带着几个孩子去新开的公益游乐园,被势利眼的工作人员刁难。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幽灵般出现,亮出一张黑卡。三分钟后,游乐园经理亲自小跑过来,态度谦卑得恨不得趴下,全程VIP通道。
孩子们兴奋的笑脸和工作人员前倨后恭的嘴脸,像针一样扎在林晚心上。她知道是谁。除了顾沉舟,谁还有这种翻云覆雨、把一切规则踩在脚下的能力他以为用钱就能砸碎她的骨头,让她像以前一样摇尾乞怜
傍晚,林晚刚把最小的孩子哄睡,手机屏幕亮起。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光线昏暗的病房里,顾沉舟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侧身躺在窄小的病床上,闭着眼,眉心紧蹙,脸色在手机闪光灯下白得瘆人。他瘦了很多,病号服显得空荡荡的,露出的手腕骨节嶙峋得吓人。一只苍白的手正在给他扎针输液,手背上已经布满青紫的针眼。背景是冰冷的医疗仪器,屏幕上跳动着幽绿的光点。
照片下方,跟着一行自动生成的系统小字:发送时间
00:01。
林晚盯着那张照片,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骤然缩紧。他怎么了生病了念头只是一闪,随即被更汹涌的愤怒和屈辱淹没。苦肉计用生病来博取同情她猛地按熄屏幕,胸口剧烈起伏,把手机狠狠扔到沙发上。
顾沉舟,你还能更无耻一点吗她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低吼,声音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第四天,骚扰升级。她刚送走一波参观的志愿者,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库里南就蛮横地停在了基金会破旧的小院门口,堵得严严实实。车门打开,顾沉舟走了下来。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羊绒大衣,试图撑起往日的挺拔,但过分苍白的脸色和深陷的眼窝,让这份强撑显得格外脆弱。他手里捧着一大束罕见的、还带着露珠的白色郁金香——那是林晚曾经随口提过喜欢的花。
晚晚。他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磨过木头。
林晚站在台阶上,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旧毛衣,冷冷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顾先生,请叫我林晚,或者林女士。我们没关系了。
顾沉舟像是没听见她话里的冰碴,往前走了两步,把花递过来:我记得你喜欢。
顾总的记性真好。林晚扯了扯嘴角,没接花,目光扫过他毫无血色的唇,好到记得给新欢买鸽子蛋,却忘了我花粉过敏
顾沉舟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比那束白郁金香还要惨白。他眼底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狼狈又仓皇。花粉过敏……她什么时候过敏的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记得她似乎说过喜欢这种花的纯洁……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晚看着他瞬间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头那点报复性的快意还没来得及升起,就被更深的疲惫覆盖。她厌倦了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厌倦了他的自以为是和迟来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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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沉舟,她的声音疲惫而清晰,你省省吧。你做的这一切,除了让我觉得可笑和恶心,没有任何意义。带着你的钱和你的花,滚出我的视线。别再来恶心我和孩子们。
她转身,砰地关上基金会那扇老旧的铁门,隔绝了他瞬间灰败绝望的视线。铁门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林晚靠在门后,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股郁金香的甜腻香气,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门外,死寂。过了很久,才传来车子引擎发动、缓缓驶离的声音。
顾沉舟靠在冰冷的车窗上,手机屏幕亮着,屏保上那个深刻的99下面,多了一个小小的数字:95。他闭上眼,胃里翻江倒海,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衬衫。刚才强撑着下车,已经耗尽了他化疗后仅存的力气。恶心感和眩晕一阵阵袭来。他摸出药瓶,颤抖着倒出几片白色的药片,干咽下去,喉间一片苦涩。
顾总,回医院吗陈默从后视镜看着他惨白的脸,忧心忡忡。
去公司。顾沉舟睁开眼,眼底的血丝密布,声音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狠劲,查清楚,她花粉过敏,什么时候的事还有,基金会现在最大的困难是什么我要最具体的信息,半小时内放到我桌上。
他低头,指尖拂过屏幕上那个冰冷的95。恶心可笑没关系。他还有时间。他必须把时间抢回来。
日子在顾沉舟无孔不入又笨拙无比的挽回和林晚冷若冰霜的抗拒中拉锯。他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不知疲倦地清除着她道路上的一切障碍,却又一次次精准地踩中她的雷区。
匿名捐款、资源倾斜、项目护航……物质上的困难在他滔天的权势下土崩瓦解。他甚至在她为基金会申请免税资质受阻时,一夜之间让整个流程畅通无阻。
但林晚的心墙,却越筑越高。她退回他所有的馈赠,只接受那些无法直接退还的、惠及孩子们的好处。对他的态度,只有冰冷和厌恶。
顾沉舟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在化疗的剧烈反应和一次次被拒的打击中,艰难地向下跳动。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下去。昂贵的西装开始显得空荡,挺拔的脊背偶尔会不受控制地佝偻,浓密的黑发变得稀疏,脸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惨白。只有那双眼睛,盯着手机屏保上的倒计时时,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光。
第50天。凌晨三点,尖锐的火警铃声撕裂了晨曦之家的宁静。
电路老化引发的火灾从一楼活动室窜起,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木质结构和满屋的玩具、书籍,浓烟滚滚,迅速向上蔓延。孩子们的哭喊声、工作人员的尖叫声混杂着火焰的噼啪声,如同地狱的序曲。
林晚被浓烟呛醒,她抓起湿毛巾捂住口鼻,冲出门外。楼道里已是浓烟弥漫,热浪灼人。小宇!乐乐!她嘶喊着两个年龄最小、住在最里面房间孩子的名字,不顾一切地往火场里冲。一个工作人员死死拉住她:林姐!火太大了!消防马上到!你不能进去!
放开我!林晚目眦欲裂,拼命挣扎,小宇和乐乐还在里面!
就在她几乎要挣脱束缚的瞬间,一道黑影猛地从浓烟中冲出,带着一股不要命的气势,直直撞向那扇被火焰封锁的房门!
砰!
脆弱的门板被撞开,火星四溅。火光映亮那人惨白如纸、被浓烟熏得狼狈不堪的脸。
顾沉舟!
他身上的高级羊绒衫被火星燎出几个破洞,头发凌乱,脸上沾满黑灰,只有那双眼睛,在火光中亮得惊人。他剧烈地咳嗽着,肺部像破风箱一样嘶鸣,怀里却紧紧抱着两个裹着湿漉漉毯子、吓傻了的孩子——正是小宇和乐乐!
晚……咳咳……孩子……他踉跄着,几乎站立不稳,却死死护着怀里的孩子,将他们推向林晚的方向。
林晚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孩子。
顾沉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包含的东西太多太沉,几乎要将她淹没。随即,他猛地转身,竟然又朝着火势更猛的另一个房间冲去!
顾沉舟!你回来!林晚失声尖叫,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里面……咳咳……还有……小雅……顾沉舟嘶哑断续的声音被火焰的咆哮吞噬。他的身影瞬间被翻腾的浓烟吞没。
疯子!不要命了!赶来的消防员怒吼着,水龙带终于喷射出强大的水流。
林晚抱着瑟瑟发抖的孩子,僵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顾沉舟消失的方向。火焰在他身后合拢,像一张狰狞的巨口。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几个消防员架着一个几乎不成人形的身影从侧面的浓烟中冲了出来。是顾沉舟!他背上背着昏迷的小女孩小雅,自己却已经失去了意识,手臂和后背的衣服被烧焦,裸露的皮肤上一片可怕的灼伤水泡,脸上黑灰混着血迹,气若游丝。
担架!快!吸氧!医护人员冲上来。
林晚怀里的孩子被工作人员接走。她站在原地,看着顾沉舟像块破布般被抬上担架,看着他毫无生气的脸,看着他被烧焦的手臂……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和眩晕袭来,她猛地弯腰干呕起来。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不是因为烟熏,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那个冲进火海、近乎自毁的身影。是因为他最后看向她时,那不顾一切的眼神。
手机从他烧焦的裤袋里滑落,屏幕碎裂,但那个猩红的、刺眼的数字,依旧顽强地亮着:50。
第10天。林晚的公司微光科技遭遇致命一击。
核心项目星尘的关键专利技术,被竞争对手恶意狙击,海外唯一授权方诺亚科技突然毁约,将独家授权给了一家背景深厚的空壳公司。消息传出,微光股价断崖式暴跌,资金链濒临断裂,人心惶惶,破产清算的阴影笼罩下来。所有员工都知道,没有那份专利授权,星尘就是一堆废铁,公司撑不过一个月。
林晚几天几夜没合眼,眼底布满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狮。她动用了所有人脉,甚至不惜抵押了基金会的部分资产去周转,得到的只有冰冷的拒绝和敷衍。对方开出的价码高得离谱,附加条件苛刻到近乎羞辱,摆明了要生吞微光。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她。
深夜,林晚疲惫地推开家门,发现门缝下塞着一张便签纸。没有署名,只有一行打印的字迹和一个地址:
【诺亚科技CEO
艾伦·斯通私人行程:明日抵达北城国际滑雪场,入住山顶木屋,停留三天。此人极度痴迷单板滑雪,自负,厌恶商业谈判。】
地址:北城云顶滑雪场,A区山顶松涛木屋。
林晚捏着纸条,指尖冰凉。顾沉舟。除了他,谁能拿到这种级别的私人行程他是什么意思施舍还是又一次玩弄
她想起火场里他背着小雅冲出来的身影,想起担架上他惨白如纸的脸。恨意和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撕扯。最终,公司几百个员工和背后几百个家庭的压力,压垮了她的自尊。她抓起车钥匙,冲进茫茫夜色。
北城,暴雪。狂风卷着鹅毛大雪,能见度不足五米。通往山顶木屋的缆车早已停运。盘山公路上,厚厚的积雪被铲雪车推开,又在狂风中迅速堆积。
林晚的车陷在半山腰的积雪里,引擎徒劳地嘶吼着。她推开车门,刺骨的寒风夹着雪粒子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她咬咬牙,裹紧羽绒服,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山顶方向徒步前进。
雪没过了膝盖,每一步都耗尽力气。狂风几乎要将她掀翻。肺里吸进的空气冰冷刺骨。不知走了多久,意识都有些模糊,她终于看到了那栋坐落在山顶松林间的、灯火温暖的木屋轮廓。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时,视线里,木屋前方那片空旷的雪坡上,一个突兀的黑点闯了进来。
那是一个人。
穿着单薄的黑色滑雪服,背对着木屋的方向,直挺挺地跪在齐膝深的雪地里。风雪狂暴地抽打在他身上,头发、眉毛、肩头都积了厚厚一层雪,几乎成了一个雪人。他跪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黑色石碑,固执地钉在通往木屋必经的小路上。
林晚的心脏骤然停跳。她认出了那个背影。是顾沉舟!
他在这里跪了多久一天两天三天他不要命了吗!
木屋的门紧闭着,温暖的灯光透过窗户流泻出来,与门外雪地里那个跪着的、仿佛随时会被风雪吞噬的身影,构成一幅残酷而诡异的画面。
林晚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倏地冰凉。她踉跄着冲过去,几乎是扑到他面前。
顾沉舟!你疯了吗!她嘶喊着,声音被狂风吹散。她用力去拽他的胳膊,触手一片刺骨的冰凉和僵硬,仿佛在拽一块冻硬的石头。
顾沉舟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他的脸冻得青紫,嘴唇干裂出血,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白雾。睫毛上结满了冰霜,唯有那双眼睛,在看到她时,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亮,像寒夜里燃尽的最后一点火星。
晚……晚……他的声音微弱嘶哑,几乎听不见,冻僵的嘴唇艰难地翕动,你……来了……就好……
他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却因为脸部肌肉冻僵而显得扭曲怪异。下一秒,他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眼神开始涣散,直直地向后倒去!
顾沉舟!林晚尖叫着抱住他倾倒的身体。他的身体沉重冰冷得像一座冰山。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就在这时,木屋厚重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温暖的光线倾泻而出,照亮了门口雪地里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一个穿着厚实居家服、身材高大的金发男人(艾伦·斯通)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惊愕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他的目光扫过昏迷的顾沉舟,最终落在狼狈不堪、满脸泪痕的林晚身上。
What
the
hell……(搞什么鬼……)艾伦皱眉。
林晚猛地抬头,泪水在寒风中瞬间冻结在脸上。她看着艾伦·斯通,又低头看着怀里气息微弱、脸色死灰的顾沉舟,所有的愤怒、屈辱、不甘和绝望,在生死面前轰然崩塌。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冻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眼泪汹涌而出,砸在顾沉舟冰冷的脸上。
手机从他敞开的滑雪服口袋里滑落,跌进雪里。屏幕碎裂的缝隙间,那个倒计时的数字,微弱而固执地闪烁着:10。
第1天。手机屏保上的数字,变成了一个猩红刺目的1。
顾沉舟躺在特需病房里,全身插满了管子,呼吸微弱。持续的化疗和高强度的骨髓抑制治疗,已经将他彻底掏空。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心电监护仪上,曲线微弱地起伏着,像他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只有床头柜上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还执着地显示着1。
陈默红着眼眶,低声向闭目养神的顾沉舟汇报:顾总,林小姐今天……被绑架了。
顾沉舟紧闭的眼皮猛地一颤。他豁然睁开眼!那双深陷的眼睛里,早已没了往日的锐利和疯狂,只剩下一种近乎枯寂的疲惫。但听到绑架两个字,一股惊人的戾气瞬间从他眼底炸开,如同濒死凶兽最后的反扑!
谁一个字,沙哑干裂,却带着血腥味。
是……是之前被您弄垮的赵家残余。赵老三。他们查到了林小姐和您……的关系。要五千万赎金,不然……陈默的声音哽住。
顾沉舟的眼神彻底变了。那不再是病入膏肓的虚弱,而是淬了毒的、来自地狱深渊的冰冷杀意。他猛地抬手,一把扯掉了手臂上的输液针头!鲜血瞬间从针孔飙出,溅在雪白的床单上,触目惊心。
顾总!陈默和旁边的护士吓得魂飞魄散。
顾沉舟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撑着床沿,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坐起来,枯瘦的手臂上青筋暴起,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病号服。
车……钥匙……他从牙缝里挤出命令,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生命力,还有……给我……定位……
您不能去!您现在的身体……陈默试图阻拦。
钥匙!顾沉舟猛地转头瞪向他,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眼底布满疯狂的血丝,不然……我现在……就死在这里!
废弃的化工厂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机油味。林晚被反绑在锈迹斑斑的铁架子上,嘴上贴着胶带。赵老三,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凶狠男人,正烦躁地踱步,手里的匕首闪着寒光。
妈的!时间快到了!姓顾的要是敢耍花样……他恶狠狠地瞪着林晚。
突然,工厂巨大的铁门发出刺耳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一道缝隙。昏黄的光线斜斜照入,勾勒出一个极其瘦削、佝偻的身影。
那人扶着锈蚀的门框,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挪了进来。他穿着不合身的、沾满污渍的宽大外套,像个流浪汉。头发稀疏凌乱,脸色是死气沉沉的灰败,深陷的眼窝如同骷髅。他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咳嗽,仿佛随时会散架。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死死锁定了被绑在铁架上的林晚,里面翻涌着令人心悸的、不顾一切的火焰。
赵老三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狂笑:哈哈哈!顾沉舟顾大总裁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钱呢!他晃着匕首逼近。
顾沉舟没看赵老三,他的目光黏在林晚身上,确认她只是狼狈,没有明显外伤。那眼神里的担忧和痛楚,浓得化不开。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佝偻着身体,仿佛要把肺咳出来。咳了好一阵,他才勉强直起一点腰,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扔在地上。
钱……放人……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赵老三狐疑地用脚尖踢开袋子。里面根本不是钱,而是一堆旧报纸!
你他妈耍我!赵老三勃然大怒,匕首猛地指向林晚,找死!
就在匕首寒光落下的瞬间!那个看似随时会倒下的枯瘦身影,爆发出难以想象的速度和力量!顾沉舟像一头被激怒的、燃烧最后生命的困兽,猛地扑向赵老三!动作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
砰!
两人重重地撞在一起,滚倒在地。顾沉舟枯瘦的手死死钳住赵老三握刀的手腕,另一只手不顾一切地去抢夺匕首!力量悬殊得可笑,但那股不要命的狠劲,让赵老三一时竟被压制!
操!赵老三怒吼,用膝盖猛顶顾沉舟的腹部。
呃!顾沉舟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弓成了虾米,钳制的手瞬间松动。赵老三趁机挣脱,眼中凶光大盛,匕首狠狠朝顾沉舟心口扎去!
不——!林晚目眦欲裂,被胶带封住的嘴发出绝望的呜咽。
千钧一发!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赵老三握刀的手腕爆开一团血花,匕首当啷落地。紧接着,工厂大门被轰然撞开,全副武装的特警如潮水般涌入!
警察!不许动!
混乱中,顾沉舟被赵老三因剧痛而失控的身体重重撞开,像片枯叶般飞了出去,后脑狠狠磕在冰冷的金属管道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鲜血瞬间从他稀疏的发间涌出,蜿蜒流下灰败的脸颊。
顾沉舟!林晚的胶带被冲上来的警察撕开,她嘶喊着,连滚爬爬地扑到他身边。
顾沉舟躺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身体微微抽搐着,眼睛半睁着,却没什么焦距。鲜血糊住了他半边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抬起那只沾满血污和污泥的手,颤抖着,摸索着伸进怀里。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以为他要拿什么武器,或者……
他的手抽了出来,指间夹着的,不是武器,而是一份折叠起来的、同样沾了血迹的纸张。
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份纸塞进林晚冰凉僵硬的手里。指尖冰冷,带着死亡的气息。
最后……一天……他看着她,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奇异的光彩,换我……救你……
林晚颤抖着,展开那份被血染红了一角的纸张。抬头是几个冰冷的印刷体大字:人类白细胞抗原(HLA)配型报告。
【受检者:林晚】
【供者:顾沉舟】
【HLA-A、B、DRB1位点……配型结果:全相合(10/10)】
【结论:符合异基因造血干细胞移植(骨髓移植)要求。】
报告下方,打印着今天的日期。
骨髓……移植
林晚的大脑一片空白,像被重锤击中。她猛地抬头,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顾沉舟。他为了她冲进火海,为她跪在雪地三天,为她豁出性命对抗绑匪……现在,在生命的最后一天,他递给她一份骨髓配型报告
他是要……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用最后一天,换她活下去的机会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悲恸瞬间将她淹没。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砸落在顾沉舟沾满血污的脸上,砸在那份染血的报告上。
顾沉舟……你这个疯子……疯子!她终于哭喊出来,声音破碎不堪。
顾沉舟似乎想对她笑一笑,但只牵动了一下嘴角。他涣散的目光投向虚空,仿佛在确认着什么。然后,那只刚刚递出报告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重重地砸在地上。溅起细微的尘埃。
心电监护仪刺耳的、拉长的警报音,穿透了手术室外令人窒息的死寂。
红灯熄灭。
门开了。浓重的消毒水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主刀医生摘下口罩,脸色是手术结束后的疲惫,眼神复杂地看着瘫坐在长椅上、脸色惨白如纸的林晚。
林小姐,医生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沉重,手术……结束了。
林晚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在冰冷的塑料椅上,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结束了骨髓移植用他的命换她的命她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份染血的配型报告,指节用力到发白,纸张边缘被捏得皱成一团。
医生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顾先生……他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林晚猛地抬头!眼底一片死寂的荒芜中,骤然迸裂出一丝微弱的光。
脱离……生命危险他没死那……那移植呢
医生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但是,他的情况非常糟糕。颅内出血,多脏器衰竭,加上他本身的白血病处于爆发期……这次重伤和强行中断治疗,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生机。医生叹了口气,语气沉重,我们尽了最大努力,暂时维持住了生命体征,但……能不能醒来,或者能撑多久……要看天意了。
林晚眼中的那点微光,瞬间熄灭,只剩下更深的黑暗。没死,却生不如死。用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吊着她的余生这就是他所谓的救她用他的骨髓可他现在这样……
她低下头,目光空洞地看着手中那份被血浸透的配型报告。全相合……多么讽刺。在她恨他入骨、巴不得他立刻消失的时候,他却是唯一能救她命的人。现在,他快死了,这份报告还有意义吗
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种麻木的钝痛,在胸腔里蔓延。
另外,医生似乎想起了什么,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个边缘被烧焦、屏幕碎裂的旧手机,正是顾沉舟那个刻着倒计时的手机,这是顾先生随身的东西,交给您吧。
林晚机械地接过。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屏幕碎裂的缝隙间,那个猩红的1已经消失,变成一片漆黑。结束了。倒计时归零。
她握着那个冰冷的手机,像握着一块墓碑。
浑浑噩噩地,她跟着护士走向重症监护室。隔着巨大的玻璃窗,她看到了里面的顾沉舟。
他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脸上扣着氧气面罩,露出的皮肤是毫无生气的蜡黄。心电监护仪上,曲线微弱地起伏着,每一次跳动都显得无比艰难。他像个被遗弃的破旧玩偶,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呼吸。
林晚靠在冰冷的玻璃上,额头抵着光滑的表面,感受着那刺骨的凉意。恨吗怨吗似乎都模糊了。只剩下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疲惫和茫然。
她下意识地摩挲着手中那个冰冷的手机。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手机背面一处微微凸起的地方。那似乎是……一个夹层
鬼使神差地,她用力抠开那个不起眼的缝隙。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有些磨损的纸张,从里面滑落出来,飘到地上。
林晚弯腰捡起。纸张很薄,是医院常用的报告纸。她展开。
抬头是明德医院的标志。
【患者:顾沉舟】
【临床诊断:急性髓系白血病(待确诊)】
【备注:血象异常,骨髓穿刺涂片可见大量原始幼稚细胞,高度疑似急性髓系白血病(AML-M5b型)。但患者临床症状不典型(无显著发热、出血倾向),细胞形态学存在疑点(部分细胞分化倾向)。建议:1.
立即进行流式细胞术免疫分型、染色体核型分析及分子生物学检测(FLT3-ITD、NPM1、CEBPA等基因突变筛查)以明确分型及预后;2.
请血液科权威专家会诊,排除罕见血液病或应激性假性白血病可能(误诊可能性评估:约70%)。】
【医生签名:张明远(血液科主任医师)】
【日期:2025年X月X日】——正是他收到死亡宣判电话的那一天!
报告下方,一个鲜红的、刺目的印章盖在备注栏上:【误诊可能性:70%】!
林晚的呼吸骤然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