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巷遇光
江南的雨,总是带着一股缠绵的湿意,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雨丝编织成了一幅湿漉漉的水墨画。
苏晚静静地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巷里,她的指尖轻轻触摸着青石板上被雨水浸软的青苔,感受着那股滑腻的触感。
突然,一阵悠扬的笛声从巷子深处传来,那声音宛如山间清泉,叮叮咚咚地敲打着苏晚的心。
她不由自主地循声走去,脚步在雨巷中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转过一个弯,她看到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衫的男子,正立在一座古旧的屋檐下吹笛。他的眉眼温润如玉,在细雨的笼罩下,仿佛从画卷中走出来的仙人。
苏晚的脚步顿住,目光被他深深吸引。那男子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缓缓停下吹奏,抬起头来,目光与她交汇。
一时间,时间仿佛静止,只有细密的雨丝在两人之间飘落。
姑娘,这雨大,莫要淋坏了身子。男子开口,声音清朗如春日的风。苏晚脸颊微微一热,轻声道:多谢公子提醒。
雨渐渐小了,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两人身上。苏晚知道,这雨巷中的相遇,将会成为她生命中一抹难忘的光。
苏晚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条刚绣好的梅枝帕子,那帕子上的梅花栩栩如生,仿佛能闻到淡淡的梅香。她凭着记忆里的步数,慢慢地往前走,思绪却早已飘远。
突然,一阵嘈杂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苏晚还没反应过来,一匹受惊的马就朝她狂奔而来。
她吓得呆立原地,手中的梅枝帕子也掉落在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拉住了她,将她拽到了一旁。
苏晚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竟然是那位雨巷中吹笛的男子。
男子将她护在身后,轻声安慰道:莫怕,已无事了。
苏晚红着脸,感激地说:多谢公子再次相救。
这时,马的主人匆匆赶来,一边赔罪一边牵走了马。雨巷又恢复了宁静,阳光洒在地上,映出两人的身影。
男子弯腰捡起地上的梅枝帕子,递给苏晚,笑道:姑娘这帕子绣得真好。
苏晚接过帕子,羞涩地说:这是我闲来无事绣的。
两人相视而笑,仿佛这世间只剩下彼此,而这雨巷中的再次邂逅,也让他们的缘分更加深厚。
突然,一股浓烈的酒气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直直地朝她冲撞过来。
苏晚猝不及防,身体猛地一晃,险些摔倒在地。
她手中的绣绷也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控制,啪的一声摔在地上,裂成了两半。
破碎的绣绷上,木刺如恶鬼的獠牙般狰狞地露了出来。苏晚的掌心正好落在了这些木刺上,顿时,一阵刺痛袭来,她忍不住啊地叫出了声。
那股刺痛如同千万根细针同时扎入她的身体,瞬间点燃了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的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攥住,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试图逃避这残酷的折磨。
每一次蜷缩,都让她的肌肉更加紧绷,仿佛要将自己包裹成一个坚硬的茧,以此来抵御那如潮水般汹涌的疼痛。
她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与眼角的泪水交织在一起。
她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呻吟,生怕这声音会引来更多的痛苦。
然而,那股刺痛却愈发强烈,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在她的身体里肆虐,似乎要将她撕裂成碎片。
然而,这股疼痛却如影随形,无论她怎样蜷缩,都无法摆脱。
姑娘,没事吧
清朗的声音宛如被清澈的雨水洗过的竹笛,清脆而悠扬,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带着松烟墨那独特的、淡淡的香气。
这声音,如同春日里的微风,轻轻地拂过苏晚的耳畔。
一只温热的手,仿佛带着无尽的温柔,扶住了她的胳膊。
那指尖,有着长期握笔所留下的薄茧,微微的粗糙感,犹如砂纸般轻轻摩挲着她的肌肤,却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苏晚的身体下意识地缩了缩,想要避开这陌生的触碰,但那双手却如同有魔力一般,轻轻地按住了她,仿佛在告诉她:
别怕,我送你回去。
她能感觉到那只手的温度透过衣服传递到她的皮肤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墨香,似乎是刚刚写过字的痕迹。
那股温暖,宛如春日里的暖阳,轻柔地洒落在她的身上,慢慢地渗透进她的每一个毛孔,让她原本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就像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漂泊许久的船只,终于找到了一个宁静的港湾,可以停靠休息。
那双手的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过于轻柔,让她觉得没有依靠;也不会过于用力,给她带来压迫感。
而是一种稳稳的支撑,让她能够安心地依靠,不用担心会摔倒。
她不禁开始想象,这双手的主人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一定是个细心而又体贴的人吧,懂得如何去呵护和照顾别人,就像这双手给予她的感觉一样。
在那一瞬间,苏晚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羞涩,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她不禁抬起头,想要看看这只手的主人究竟是谁,但映入眼帘的,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苏晚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个身影,试图透过月光看清他的面容。
她的心跳开始加速,仿佛能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在呐喊。
她想象着这个身影的主人是一个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男子,他的眼神中透着温柔和关切。
或许,他是一个神秘的侠客,在黑暗中默默守护着她。他的出现如同一道光芒,照亮了她心中的黑暗。
苏晚不禁陷入了遐想,想象着与他一起漫步在月光下,分享彼此的故事和梦想。
又或许,他是一个才华横溢的诗人,用他的文字和歌声打动了她的心灵。
他的声音如天籁般动听,让她陶醉其中。
苏晚期待着能与他一起吟诗作画,共同创造美好的回忆。
然而,当她试图靠近那个身影时,他却渐渐消失在月光之中,仿佛只是她心中的一个幻影。
苏晚的心中涌起一丝失落,但她知道,这个美好的遐想将会成为她创作的灵感源泉,让她的故事更加精彩动人。
这双手的温度,透过衣服传递到她的皮肤上,让她不禁微微一颤。
那是一种温暖而坚定的力量,仿佛在向她传递着一种无声的安慰。
苏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双手上,那是一双修长而有力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
她能感受到那双手的主人一定是个细心而温柔的人。
他牵着她走,皮鞋踩在水洼里发出清脆的响。
他说他叫沈砚,是个赶考的书生,租住在巷尾的客栈。
他为她读《漱玉词》,读到知否,知否时,雨打芭蕉的声音裹着他的气息漫过来,苏晚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
我看不见,她低声说,指尖绞着帕子,会麻烦你的。
看不见怕什么,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你的手这么巧,绣出的梅枝比我见过的任何画都鲜活。对了,你喜欢画画吗我可以给你描述颜色。
那天起,沈砚常来。
他轻轻地拉起她的手,引领着她触摸春天里那刚刚萌发的嫩叶。
那嫩绿的叶片,仿佛是大自然赋予的翡翠,散发着清新的气息。
他告诉她,这嫩叶的温度,就如同翡翠一般,温润而凉爽,让人感到一种宁静与舒适。
接着,他带着她来到了一棵桂花树下。桂花盛开的季节,满树的金黄花朵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他让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感受那如蜜糖般融化的香甜。
他说,这桂花的香气,就像融化的蜜糖,甜而不腻,沁人心脾。
当他开始磨墨时,苏晚静静地坐在一旁,专注地看着他。
她的指尖仿佛能够读懂他笔下的字,感受着每一笔每一划所蕴含的情感。那些笔画的转折处,似乎藏着他的温柔,细腻而动人。
我想画画,某个黄昏,她突然说,画你说的那些光。
沈砚找来最软的狼毫,把着她的手在宣纸上勾勒。这里是梅枝的弧度,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要像你笑时的嘴角。
苏晚的脸发烫,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笑时的嘴角是什么样子的
沈砚微微一笑,因为我一直在看着你啊,你的每一个笑容都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
苏晚的心中涌起一股感动,谢谢你,沈砚。你就像我黑暗世界里的光,照亮了我前行的路。
沈砚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我会一直陪着你,让你看到更多的光。
苏晚的眼中闪烁着泪光,我相信你。
两人相视而笑,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日子一天天过去,苏晚与沈砚的感情愈发深厚。
然而,赶考的日子渐近,沈砚不得不暂别苏晚去赴考。
分别时,苏晚强忍着泪水,将绣着梅枝的帕子塞到他手中,等你回来。
沈砚紧紧握着帕子,我定会高中,回来娶你。
考试结束后,却迟迟不见沈砚归来。苏晚每日都在巷口等待,心中满是担忧。
直到有一天,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匆匆赶来,带来了沈砚高中状元的消息,可同时也告知她,沈砚被皇上指婚给了宰相之女。
苏晚如遭雷击,手中的拐杖滑落。她不敢相信,那个曾说会一直陪她看光的人,就这样抛弃了她。
她在雨中失魂落魄地走着,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突然,一只熟悉的手拉住了她,是沈砚。
原来,他一直在抗争,拒绝了指婚,赶来与她相认。
他紧紧抱住苏晚
我不会离开你,我只要你。苏晚破涕为笑,在他怀里感受着重逢的温暖。
第二章
心头血
初秋的风,已渐渐带上了凉意,如同一双看不见的手,轻轻拂过人们的肌肤,带来一丝微寒。
就在这样的一个清晨,沈砚突然开始咳嗽,起初只是轻微的几声,他并未在意。
然而,当他用帕子捂住嘴时,却发现帕子上沾染了几点殷红,仿佛是秋天的枫叶被风吹落,染上了淡淡的血色。
这一发现让沈砚心中一惊,但他还是安慰自己,也许只是喉咙有些不适,过几天就会好的。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咳嗽并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严重。
到了夜里,他常常会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惊醒,整个人蜷缩起来,身体因为痛苦而颤抖着。
冷汗不断地渗出,湿透了他的衣袍,仿佛他正被一股寒冷的力量紧紧包裹。
苏晚看着沈砚日益憔悴的面容,心中充满了担忧。
每当她摸到他后背凸起的脊骨时,就像摸到了一串冰冷的玉扣,那触感让她的心也跟着发紧。
她知道,沈砚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而她却无能为力,只能默默地陪伴在他身边,希望他能早日康复。
请来的老大夫捻着胡须叹气,药方开了一张又一张,药汁熬得满屋苦涩,沈砚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白。
这是离魂症,老大夫终于松口,声音压得极低,要以挚爱的心头血为引,否则……活不过冬至。
苏晚的手指猛地一颤,药碗摔在地上,青瓷碎片溅到脚边。
她扶着桌沿站稳,哑声问:我的血……可以吗
老大夫看着她空洞的眼,别过脸去:剜心取血,九死一生。姑娘,不值得。
值得的。她轻声说,像是在回答自己。
那天夜里,苏晚支开了伺候的老仆。她在卧房点了盏油灯,昏黄的光晕里,银刀被她攥得发烫。
胸口的衣襟被慢慢解开,她能摸到自己心跳的位置,像藏着一只受惊的鸟。
苏晚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手中的银刀颤抖着落下。
就在刀刃即将触及皮肤时,一只温暖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晚晚,你这是做什么!沈砚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声音里满是惊恐与心疼。
苏晚睁开眼,泪水夺眶而出:沈郎,只有我的心头血能救你。
沈砚眼眶泛红,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我怎舍得你为我涉险,就算死,我也不会让你伤害自己。
苏晚泣不成声: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你离去
沈砚轻抚她的背,安慰道: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传来,一位神秘老者出现在门口。
他微笑着说:莫要担忧,我有办法救他。原来,老者是位世外高人,他取出一颗丹药,喂给沈砚。
片刻后,沈砚的脸色渐渐恢复红润。苏晚破涕为笑,而他们的爱情,也在这场生死考验中愈发坚不可摧。
沈砚,等你好了,我们画《双梅图》。
她对着空气轻声说,刀尖刺破皮肤的瞬间,剧痛让她浑身痉挛。
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滴在青石板上,像一朵朵骤然绽放的红梅。
她咬着帕子不敢出声,怕惊醒隔壁的沈砚。疼到意识模糊时,她摸索着去够桌边的瓷碗,血溅在她为沈砚画的肖像上,晕染了他的眉眼——原来他的样子,早已刻进她的骨血里。
一碗,两碗……直到第三碗血接满时,她终于撑不住,倒在地上。
油灯被撞翻,火苗舔上帐幔,她却只想再摸一摸那幅染血的画。
沈砚……她喃喃着,失去了知觉。
第三章
画烬
沈砚病好那天,阳光格外好。
苏晚还没来得及藏好胸前的伤,就听见院门口传来他的声音,带着她许久未见的轻快。
她摸出那幅染血的肖像,想给他一个惊喜,指尖刚触到画轴,就僵住了。
他身后跟着个穿月白旗袍的姑娘,腕上的玉镯叮当作响,笑声像碎银落地。
苏姑娘,沈砚的声音隔着几步远传来,没了往日的温柔,这是柳依依,柳家的小姐。
沈砚语气平淡:好了,多亏了柳小姐的悉心照料。
苏晚的心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痛意蔓延全身。
她强忍着泪水,嘴唇颤抖着:恭喜你……
柳依依亲昵地挽上沈砚的胳膊,娇声道:砚哥哥,这位苏姑娘是谁呀沈砚沉默片刻
道:不过是曾经在巷子里有过几面之缘的人。
仿佛以前的都是假的一样……一切都转变太快了
苏晚只觉五雷轰顶,她为他剜心取血,他却如此轻描淡写地抹去他们的过往。
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她摸索着捡起地上的画轴,声音哽咽:既然如此,祝你们幸福。
说罢,她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一股突如其来的狂风猛地吹过,仿佛是被某种神秘力量所驱使一般,那原本紧紧卷起的画轴竟然被硬生生地吹开了!
随着画轴的展开,一幅染血的画像赫然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那血红色的颜料仿佛还在流淌,给整个画面增添了一种诡异而恐怖的氛围。
沈砚的目光在触及到那幅画的瞬间,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身体猛地一颤。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幅画,仿佛要透过那层层的血迹看到隐藏在背后的真相。
而当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画像中的人物身上时,他的心跳骤然加速,一股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那是……苏晚!
苏晚的手一抖,画轴摔在地上。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你的病……好了
好了,他说也一样在意得轻描淡写,多亏了柳家找的名医。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
她扶着桌沿,摸到胸前渗血的布条:那我……
你的血沈砚笑了一声,带着她从未听过的冷漠,不过是我活下去的工具罢了。
苏晚猛地抬头,空洞的眼对着他的方向。
她突然想起寒夜里的疼,想起染血的画,想起那句画《双梅图》的约定,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柳依依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的画,随口说了句:沈郎的书房,要是能清净些就好了。
沈砚的声音立刻变得温柔:这有何难。
苏晚还没反应过来,就闻到了松油的味道。
她扑过去想抢,却被沈砚一脚踹倒在地——他点燃了火把,正往画堆里扔。
火光窜起来的瞬间,她看见自己五年来的心血在烈焰里蜷曲、变黑:那幅《雨巷图》里有他读诗的侧影,那幅《寒梅图》藏着他折梅的手,那幅未完成的《双梅图》……
不要!她尖叫着扑向火堆,指尖被火舌舔过,留下焦黑的疤。沈砚死死按住她的肩,她能听见画纸燃烧的噼啪声,像无数只飞蛾在扑火。
火灭时,天已经黑了。苏晚趴在废墟里,摸到半支没烧完的残笔。炭芯是凉的,她的指尖却烫得厉害。
第四章
血画
沈砚烧画的第二天,柳依依来了。
她没带丫鬟,独自走进满是灰烬的屋,看着苏晚跪在地上,正用那支残笔在废纸上画着什么。你在画他柳依依的声音里带着复杂。
苏晚没抬头,指尖的血珠滴在纸上,晕成一片暗红。
她记得沈砚笑时眼角的细纹,记得他读诗时微颤的喉结,哪怕指尖被碎瓷片划破,也不肯停。
值得吗柳依依蹲下身,看着那张被血浸染的画,他昨天还说,你的画连糊墙都不配。
苏晚的手顿了顿,继续勾勒他的下颌线:我想记住他……好的时候。
柳依依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陪着苏晚一起捡拾那些尚未完全燃烧殆尽的画纸碎片。
苏晚的指尖不断地渗出鲜血,染红了那些碎片上残存的梅枝,仿佛盛开了一束凄美而艳丽的花朵。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已至傍晚时分。就在这时,沈砚突然出现在门口。
他的到来似乎并没有给这个略显压抑的氛围带来一丝缓和,反而让空气变得更加凝重。
沈砚的心情显然很糟糕,或许是因为柳依依对他的冷淡态度让他心生烦闷。
他一进门,目光便直直地落在了正在专心画画的苏晚身上,刹那间,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
我说过,不准再画我!他夺过画纸,当着她的面撕得粉碎。
纸屑落在苏晚的发间,像一场冰冷的雪。
你连看都看不见,画出来也是丑东西,
他的声音淬着毒,记住,你连记清我的脸都不配。
苏晚慢慢蹲下身,一片一片捡那些碎纸。她的动作很轻,指尖被碎片割破也没反应,直到一片纸屑沾在嘴角,她才发现自己在哭。
沈砚,她的声音仿佛来自幽冥地府一般,轻飘飘的,没有丝毫温度,却又让人不寒而栗。
他如遭雷击般定在原地,完全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开口,更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怕我记得你的好,还是怕你自己忘了
她缓缓抬起头,原本应该灵动的眼眸此刻却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直直地对着他,毫无生气。
怕你午夜梦回,想起我胸口的血,睡不着觉
她的话像一把利剑,直插他的心脏,让他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沈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像是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一般,猛地转过身,踉跄着脚步,砰的一声摔门而去。
门外,雨丝如愁,纷纷扬扬地洒落。柳依依静静地站在廊下,手中紧握着一张药方。
那是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托人从药铺找来的,上面挚爱心头血五个字,此刻已经被雨水打湿了边角,仿佛也在为她哭泣。
第五章
雪地掌掴
入冬的第一场雪,下得很大。
苏晚的身子彻底垮了。胸口的旧伤总在阴雨天溃脓,咳出来的痰里带着血丝,她却还是想去梅林——那是沈砚曾带她去过的地方,他说雪落在梅枝上,像撒了一把碎银。
老仆扶着她走在雪地里,她的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路过石桥时,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沈砚正为柳依依披上狐裘,动作温柔得让她陌生。依依,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的声音带着恳求,柳家的婚事,我们可以再商量。
柳依依没接狐裘,声音清亮:沈砚,你看看桥那边。
苏晚站在风雪里,白裙被血染红了一片,像一朵在寒风中凋零的梅。
沈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瞳孔骤缩,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这一巴掌,是替苏晚打的。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雪地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一声所震撼。
柳依依的手还扬在半空,微微颤抖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失望。
她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人,那人的脸颊上,一个鲜红的掌印格外刺眼。
你用她的命换自己活,却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柳依依的声音冰冷而带着一丝嘲讽,你口口声声说爱权势,可连最基本的人心都没有,谁会真心帮你
她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剑,直刺对方的心脏。
而那人,却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似乎对柳依依的指责毫无反应。
沈砚捂着脸,看着苏晚咳着血转身,突然想追上去,脚却像灌了铅。
苏晚没回头。
她能感觉到雪花落在脸上,凉丝丝的,胸口的疼越来越烈,心里却空落落的,反倒轻松了。
当她路过药铺时,脚步略微迟疑了一下。
她缓缓地摸出了自己口袋里仅存的几文钱,这些钱是她最后的财产。
她紧紧地攥着这些钱,仿佛它们是她生命的最后一丝希望。
她走进药铺,将那几文钱放在柜台上,声音低沉地对掌柜说:给我包一副‘断情散’。
掌柜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默默地把药包好递给了她。
她接过药包,转身走出药铺,寒风如刀般割在她的脸上。
她紧紧地握着药包,仿佛那是她与过去的最后一丝联系。
来到护城河边,她停下了脚步。河水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冰冷,仿佛能冻结一切。
她凝视着河水,心中的痛苦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缓缓地打开药包,将那半支残笔拿了出来。这支残笔曾经是她的宝贝,陪伴她度过了无数个日夜。
然而,现在它却成了她痛苦的象征。
她毫不犹豫地将那半支残笔扔进了护城河中,看着它在水中缓缓下沉,直至消失不见。
河水的寒冷让她的手都有些麻木,但她的心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寒风依旧呼啸着,吹起她的发丝和衣角。她静静地站在河边,感受着这刺骨的寒冷。
然而,她的内心却渐渐变得清明起来——原来,有些光,从一开始就是幻觉,是她自己用生命为这幻觉添了燃料。
第六章
梅下释然
梅林的雪,比别处更大些。
苏晚静静地倚靠在梅树旁,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宛如翩翩起舞的精灵,轻轻地落在她的发丝上。
那洁白的雪花与她乌黑的秀发相互映衬,仿佛给她披上了一层银霜。
她缓缓地伸出手,从怀中摸出了最后半块桂花糕。这块桂花糕,是她与沈砚之间的一段回忆。
曾经,沈砚总是会给她买来这种香甜可口的点心,让她品尝到那独特的桂花香和甜蜜的味道。
苏晚凝视着手中的桂花糕,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然而,当她轻轻咬下一口时,却发现那曾经的甜蜜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淡淡的苦涩。
这就如同那些被辜负的时光,曾经的美好都已化为泡影,只剩下无尽的遗憾和伤痛。
胸口的疼越来越烈,她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弥留之际,她仿佛又听见了沈砚读诗的声音,看见雨巷里他伸出的手。
但这一次,她没有去握。
她慢慢闭上眼,最后一个念头是——原来放下,比抓住轻松多了。
苏晚走的那天,柳依依来了。
她为苏晚整理好衣襟,在她手里放了一支新的狼毫笔。
下辈子,画自己喜欢的,她轻声说,别再为不值得的人浪费墨了。
沈砚也来了,站在远处,看着那座孤零零的坟。坟前没有碑,只有一束刚折的红梅,被雪压得低低的。
她到死都没恨你,柳依依走过来说,语气平静,是你自己,这辈子都绕不过这道坎了。
沈砚没说话,只是望着那束红梅,直到雪落满了肩头。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沈砚就这样悄然离开了江南,仿佛他从未在这里出现过一般。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他的离去如同他的到来一样神秘莫测。
有人传言说曾在北方的一个小镇上见过沈砚,那时的他已经变得疯疯癫癫,神志不清。
他总是对着一幅残破的梅花图默默流泪,那幅图似乎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但具体是什么,却无人知晓。
还有人说,沈砚后来成为了一名富商,家财万贯,富甲一方。
然而,尽管他拥有了无数的财富和地位,却始终没有娶妻生子,他的书房里永远空着一面墙,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人或事物的到来。
这些传闻如同风中的柳絮,飘忽不定,让人难以捉摸。
而沈砚的真实去向和他内心深处的秘密,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吧。
柳依依时常去苏晚的坟前坐坐,带着新的画纸和墨。她说:你看,这梅花开得多好,比你画里的差远了。
风吹过梅林,像有人在轻轻叹息。那声音里没有恨,只有终于释然的温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