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是我的青梅。
今天是我们的大婚。
可是新娘跑了。
为一个认识不到半年的书生殉情了。
我将他们合葬在了一起。
他们都骂我是傻子。
可是他们懂什么是爱
1、
我是马文才。
窗外的玉兰又开了,洁白柔软。
英台妹妹,你还记得吗
那年你够不着,急得快哭了,是我爬上树替你摘的,还被树枝划破了手。
你捧着花破涕为笑,那笑容,暖得能融化钱塘三冬的雪。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马文才这条命,合该是为你欢喜而活的。
我是你的文才哥哥,永远都是。
在你面前,我愿意低到尘埃里。
你喜欢新奇玩意儿,我跑遍江南替你搜罗。
你皱一下眉头,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你对我笑一笑,我能欢喜上三天。
外面人都说我马文才骄矜,可他们不知道,在你面前,我连呼吸都怕重了。
什么名声,在我眼里都不及你一根头发丝金贵。
我只盼着,及冠之年,能名正言顺地把你迎进门,护在羽翼下,让你一世无忧无虑,笑容永远像儿时那般干净。
可是祝家出事了,看着你日渐消沉。
我的心像被钝刀子反复切割。
不行!绝对不行!
我的英台不能坠入泥潭!她合该在云端!
所有挡在你平安喜乐路上的障碍,都必须碾碎!
无论那是什么!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动用家里的关系,联系了尼山书院的院长,可以让英台暂时去那边躲避。
只是那边都是沽名钓誉的才子,虽不及我马文才,但保不准哪个不长眼的骚扰英台妹妹。
我又不在身边,英台妹妹孤身一人在那边可怎么办。
有了,让英台女扮男装去那边读书好了。
我现在就去祝家,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2、
我是祝英台。
窗外的玉兰又开了,洁白无瑕,像我。
可惜总被一只讨厌的苍蝇围着转——马文才。
他又来了。
捧着个破匣子,一脸献宝似的傻笑。
英台妹妹,看!南海的珍珠!配你定是极好的!
珍珠俗气。
我随意瞥了一眼,那光泽还不如我妆匣里最次的那颗圆润。
他总是这样,费尽心思搜罗些在我看来平平无奇的东西,然后眼巴巴地等着我施舍一个笑脸,像条摇尾乞怜的狗。
烦。真烦。
从小就这样,我摘花,他爬树。
我怕雷,他守夜。
我皱个眉,他就像天塌了似的围着我转。
钱塘人都说他马家公子如何了得,如何倾慕于我。
呵,倾慕不过是令人窒息的纠缠罢了。
他那份小心翼翼、视我如珍宝的模样,看久了只让我觉得……廉价。
我祝英台,生来就在云端,就该清风明月环绕,而不是被一条过于热情的看门犬时刻守着。
他看我的眼神,总带着一种让我不适的灼热和占有欲,好像我天生就该是他的。
凭什么
就凭两家大人酒后的戏言就凭他马家那点权势真是可笑。
他那副以未来夫君自居的做派,每每想起都让我心头一阵腻烦。
文才哥哥不过是个甩不掉的的麻烦罢了。
怎么才能摆脱他啊。
父母最近整日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气氛压抑。
我隐约听到什么大祸、灭门之类的词。
祝家的天似乎塌了
可是这与我何干
这是大人的烦心事,他们总会解决的不需要我操心。
我现在只觉得府里沉闷得让人发疯,连窗外的鸟鸣都失了趣味。
父亲和母亲把我叫到跟前,神色复杂
英台,家里,出了些事。为保你周全,爹娘想送你去尼山书院暂避风头。
尼山书院!
我的心猛地一跳!
那个名满天下,汇聚才子的读书圣地!
转机这不就来了吗。
可是,我是女子啊。
这个不用担心,文才都已经打点好了,到时你女扮男装进去就好了。
马文才啊,你可算是办了一件让我不觉得那么讨厌的事了。
我几乎要雀跃起来,我终于不用再困守闺阁,绣那永远绣不完的花鸟虫鱼!不用再听母亲唠叨女德女训!
巨大的欣喜瞬间冲散了心中些许的阴霾!
真的吗爹娘我可以去书院读书像男子一样!
是,女扮男装。
母亲的声音带着哽咽,拉着我的手,委屈我云台了,等到家里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再去接你回来。
委屈怎么会委屈!
这对我来说就是天大的恩赐!
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象着书院的生活:与真正的才子们论道,不必再听那些闺阁小姐无趣的闲谈,不必再被规矩束缚得寸步难行!
自由!那是自由的味道!
至于家里的祸事
父亲不是说了吗是暂避风头。
有马家,有马文才在,总能解决的。
他不就是为了处理这些麻烦而存在的吗
我只需安心去读我的书就好了。
马文才又来了。
不过我今天心情好,看他又觉得顺眼了许多。
英台妹妹,别怕,只是暂避,很快我就接你回来。
他放柔了声音,像哄孩子。
他甚至想伸手替我拢一拢鬓角散落的发丝。
我下意识地微微侧身避开。
果然,还是很烦啊,刚才只是些许错觉。
我敷衍地应着,知道了,文才哥哥。
快走吧你!别耽误我去拥抱我的自由!谁要你接我回来!
剪断长发,束起胸脯,穿上青衫。
终于来到尼山书院。
在这里的每一刻,都让我沉醉。
马文才不知道给书院交代了什么。
他们都对我毕恭毕敬,还非要把我安排在第一排的位置。
可是我凭什么还要听从他们的安排。
我环视了四周,发现最后一排好还有个座位。
我坐那里好了。
不等他们回应,我已经径直走向我的座位。
最后一排只坐着一个人,头发很独特,竟是黄色的,少见。
你好,我叫祝英台。以后请多指教。
他竟然没有回应我,被无视了。
有趣。
3、
我是梁山伯。
尼山书院的风是凉的,如同我此时的心境。
粗布行囊里,是母亲熬尽灯油纺纱换来的微薄盘缠。
还有她殷切的期望:山伯,好好读书,给娘争口气。
这口气,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脊梁上。
书院,并非想象中的净土。
同窗们多是绫罗裹身,玉佩叮当。
他们的谈笑风生,时刻与我隔着一道墙。
起初的善意试探,在我那身洗得发白的布衣前,迅速冷却为毫不掩饰的轻慢。
哟,梁兄这笔墨,是哪个坊市的‘珍品’瞧着,颇有古风啊!
王公子捏起我桌上最普通的一支笔,夸张地嗅了嗅,引来一片哄笑。
那笑声似针,扎在我脸上。
李兄的不小心,更是家常便饭。
手臂一碰,我的砚台便恰好翻倒,墨汁淋漓,污了我刚誊好的策论。
他假惺惺地道歉,眼底却满是戏谑。
连讲学的周夫子,目光掠过我的座位时,也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怠慢。
同样一篇《治国论》,赵公子那辞藻堆砌,华而不实的文章能得甲上。
我的剖析入理、切中时弊却只得个尚可。
他捋着胡须:梁生啊,文章之道,气象格局也很重要。
气象格局呵,不过是嫌我衣衫寒酸,撑不起那锦绣文章的门面罢了!
所有人都说,梁山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虽家境贫寒,却自有风骨,不卑不亢。
连我自己,也几乎信了。
我有时会想:若我有王家的富贵,我是否会保持现在的‘谦和’
若我他日金榜题名,位极人臣,你们是否会后悔今日的怠慢
定是要你们趴在我的脚下的!
这念头刚冒头,便被我狠狠掐灭!冷汗瞬间浸透单衣。
不!不可!
圣贤书教我以德报怨,教我君子固穷!
我用力摇头,我,梁山伯,岂能生出如此龌龊心思!
今天,学院里来了一位新同学。
应该也是大世家的子弟。
从院长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亲自送过来的。
而且给他安排到了第一排的位置。
我坐在最后一排,看着他,第一个冒出来的词竟然是好看。
很难形容这种怪异感,我竟然会觉得一个男人长得好看。
不知道为什么,他拒绝了坐第一排的位置。
而是选择坐在了我的旁边。
他跟我打招呼,说他叫祝英台。
我点了点头,没有继续搭理他。
奇怪的人,奇怪的名字,不过与我无关,因为隔阂一开始就存在。
4、
我是马文才,正在执行任务。
忘忧谷,暴雨。
草庐里,油灯昏黄。
那个化名林先生的男人,正低头看着一卷书。
任务很简单,取他性命,带回他手中那份足以颠覆朝局的亲王密约。
我收敛气息,像真正的影子般滑入。
他背对着我,杀意在我袖中凝聚。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屋内。
他甚至没有回头。
暴露了!
没有丝毫犹豫,袖剑化作一道阴狠的乌光,直刺他后心要害!
在剑尖及体的刹那,一道身影出现在我身前,轻而易举地挡下了这一剑。
他反手一拍,一股沛然巨力撞在我手腕上,袖剑几乎脱手!
看清楚这人面貌。
我的动作出现了迟滞,同时也被他一脚踹出了草庐。
我整个人倒飞出去,后背重重砸在土墙上。
他一步踏前,攻击我的头部,我下意识躲开。
致命一击是躲开了。
但是,我的面罩也被揭了下来。
文才
手停在了离我咽喉不到三寸的地方!
他的眼神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师父,我。。。
就是现在!
在师父愣神的这万分之一瞬,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噗嗤——!
匕首精准无比地没入了师父的心口!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师父,对不起。我真的没得选择,不杀了林贤,英台就得死啊。
师父的身体晃了晃,轰然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地上,眼睛,依旧圆睁着。
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握着匕首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
我放了一把火。火舌吞噬了草庐,吞噬师父和林贤,也吞噬着我最后一点……作为人的温度。
师父……死了。被我杀了。
英台。
祝家的天,我给你撑住。
用师父的血。
和我的永世不得超生。
5、
这是我祝英台进书院的第一个夜晚。
看着铜镜里映出的脸庞,我忍不住转了个圈。
什么家族烦忧什么女儿规矩
统统被这身男装隔绝在了高墙之外。
钱塘的绣楼是精致的囚笼,而这里,是广阔无垠的天空。
此刻,外面虽然下着暴雨,但是我此刻感到前所未有的的欢愉。
尼山书院的日子,于我而言,是脱了金丝笼的雀儿初次振翅,看什么都新鲜,连空气都是自由的甜味。
绫罗绸缎换成了粗布青衫,反而觉得浑身松快。
那些世家公子们聚在一起,讨论的无非是家中田产、京中关系、新得的宝马良驹,听多了只觉得俗不可耐,像嗡嗡的苍蝇。
然后,我就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他,梁山伯。
他就像一幅被泼了淡墨的山水画,搁在这满堂浮华的彩绘里,格格不入,却又异常扎眼。
一身洗得发白,甚至带着补丁的布衣,背着一个磨破了角的旧书箱。
当王公子炫耀新得的端州紫玉砚时,他只是默默拿出一个边角磕破的粗陶砚台,安静地磨墨。
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手中不是廉价粗陶,而是稀世珍宝。
啧,穷酸。
李书禾的嗤笑声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
我循声望去,却见那梁山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不紧不慢地磨着他的墨,嘴角甚至噙着一丝……满不在乎
这反应,倒让我觉得有趣了。
别人受此奚落,要么面红耳赤,要么谄媚讨好,他倒好,像没听见似的。
特立独行不,是有点傻气,又有点,说不清的硬气
真正让我对他刮目相看的,是周夫子的那堂课。
老夫子摇头晃脑,大谈特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说寒窗苦读,金榜题名,方是人间正道。
满堂学子听得昏昏欲睡,或强打精神附和。
夫子此言,学生不敢苟同!
一个清朗却带着锋芒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看向声音来源,又是那个梁山伯。
他指着窗外远处隐约可见的,正在田间弯腰劳作的农人身影,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夫子言读书至高,学生不敢辩。然则,若无窗外这些‘下品’之人,春耕秋收,汗滴禾土,供养我等在此安坐读书,何来‘唯有读书高’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圣贤亦知民本!我等读书人,若只知皓首穷经,求取功名,而视供养我等衣食之民如草芥,岂非本末倒置此等‘高’,学生不屑!
轰!
整个学堂都炸了锅。
有人面露不屑,有人低声斥责他狂妄。
周夫子气得胡子直抖,指着他:你……你大胆!歪理邪说!
而我我完全呆住了。
心口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他说了什么
他在质疑夫子!在为那些泥腿子说话!那么尖锐!那么……与众不同!
他那双平时显得有些沉静甚至忧郁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瞬间刺穿了我循规蹈矩的世界!
完了,我好像,对这个穷酸黄发书生产生兴趣了!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偶遇他。
他去藏书阁最僻静的角落,我就抱着一堆书,恰好坐在他对面。
他看书入神,眉头微蹙的样子,竟有几分耐看
他去后山那块最高的岩石上发呆,我就迷路到附近,不小心惊飞了林鸟。
他闻声回头,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清瘦的侧脸上,渡上一层金边,像话本里忧郁的才子。
他吃饭总是最后一个,拿着最便宜的素菜馒头,坐在角落。
我就端着我的食盒坐过去:梁兄,我今日胃口不佳,这些点心丢了可惜,不如你给吃了吧。
他总是拒绝,眼神带着防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然后带着他的食物离开。
呵,不识好歹。
6、
我是梁山伯。
昨夜又是暴雨,不知道家里的房子有没有事。
真是糟糕的天气。
墨条在破陶砚上艰难地磨着,发出沙哑的声响。
这声响,隔绝着周遭那些环佩叮当的喧哗。
祝英台来了,坐在我的旁边。
甫一入教舍,就引得众人瞩目。
一身簇新的青衫,料子虽不张扬,却看得出是上好的苏绣。
面皮白净得过分,眉眼精致得像画里走出来的人儿。
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未经世事打磨的贵气。
一看便知,是锦绣堆里养出来的世家子。
这样的人,与我,是云泥之别。
起初,他看我的眼神就有些……奇怪。
不是王公子、李兄他们那种赤裸裸的轻蔑或嘲弄,而是一种……过分专注的好奇
像在打量什么稀罕物件。这眼神,比嘲弄更让我不自在。
我下意识地避开。
躲。成了我的本能。
为何
因为过往的经验告诉我,这些世家公子的兴趣和好奇,往往意味着麻烦的开始。
或许是想看我这穷酸书生如何窘迫,或许是想找点新鲜乐子,或许,只是单纯觉得我这身补丁碍眼。
无论如何,敬而远之,方为上策。
然而,我与这祝英台似乎格外有缘
我照常躲在藏书阁我最常待的那个角落,看着书。
他突然抱着书坐到我的对面。
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连客套话都懒得说,抱着书起身就走。
然后去后山那块岩石上发呆,那是唯一能让我喘口气,暂时忘掉身份差距的地方。
结果没坐多久,就听到不远处林子里一阵扑簌簌的声响,夹杂着一声低低的惊呼。
抬眼望去,只见祝英台正手忙脚乱地从灌木丛里钻出来。
啊,梁兄,好巧!我迷路了!
巧迷路迷到这人迹罕至的后山深处
我看着他非但没有觉得好笑,反而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和警惕。
这位小公子,到底想做什么
在饭堂,我寻个最僻静的角落,馒头就着素菜囫囵吞下。
他竟然端着那明显比我们精致丰盛得多的食盒,似乎想朝我这边走来时,
梁兄!
我今日胃口不佳,这点心放着也是浪费,不如……
他说着,竟直接将食盒推到我面前!
嗡——!
羞辱感像藤蔓般缠绕上来。
把我当什么沿街乞讨的乞丐还是可以随意施舍的可怜虫
王子成他们至少是赤裸裸的恶,这种带着善意的施舍,更让我觉得恶心!
不必。在下习惯粗茶淡饭,消受不起这等精细之物。祝兄慢用!
我竟然看到他的眼中出现一丝错愕和委屈
委屈他有什么可委屈的
7、
我是马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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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美地完成了王爷交代的任务。
王爷也给了我满意的承诺,让我这具行尸走肉还能勉强支撑。
马文才,你做得很好,只要你效忠于我。祝家的事,本王自会料理干净。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代价是我亲手斩断了自己的根,用师父的血染红了前程。
值得吗
这个问题像毒蛇,日夜盘踞在心头。
我不敢深想。一想,师父那双不肯瞑目的眼睛就会在黑暗中凝视我。
我只能死死抓住唯一的念想,英台。
只要她平安喜乐,我这身污秽,我这堕入无间的灵魂,便有了归处。
去尼山书院!立刻!马上!
我需要看到她。
需要看到那双清澈无忧的眸子。
那是我沉沦血海时,唯一能仰望的月亮。
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
踏入书院地界,山间的清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拂面而来,竟让我有种恍如隔世的不适感。
这里的空气太干净了,干净得让我身上残留的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显得如此突兀和肮脏。
我下意识地擦了擦手。
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
英台妹妹!
她穿着那身我熟悉的青衫,正坐在一块光滑的大石上,身边还坐着一个人。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隐匿在树影后。
梁山伯那个名字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一个家境贫寒、性格孤僻的书生,线报里提过一嘴,说是有些才学但格格不入。
他怎么会和英台坐在一起还靠得那么近
英台侧着脸,对着那个穷酸书生,眉眼弯弯,笑得那么明媚生动。
她手里拿着一枝不知名的野花,正兴致勃勃地对着梁山伯比划着什么,红唇开合,语速轻快。
梁山伯呢微微低着头,侧耳倾听,神情专注。他洗得发白的衣角被风吹起,沾着草屑,显得有些狼狈。
但英台似乎毫不在意,甚至她的眼神,在落向那书生时,带着一种奇异的光彩
那是什么眼神
像她小时候看到新奇玩具时的兴奋。
英台从小被养在深闺,接触的都是循规蹈矩的世家子弟。
这尼山书院对她来说,是新奇的世界。
梁山伯这种出身底层,言行举止都透着不同的人,在她眼里,大概就像市井里看到的耍猴戏新鲜。
不过是个解闷的玩意儿罢了。
英台心性纯真,不谙世事,在这书院里难免无聊。
找个穷书生当玩物消遣也好。
看着英台对着梁山伯笑得开怀,我心中那点因血腥任务带来的沉重和阴郁,竟奇异地被冲淡了些许。
也好。
至少她在这里是开心的,是自由的。
我的付出,我的罪孽,不就是为了守护她这份无忧的笑容吗
我甚至没有上前打扰。
只是静静地站在树影里,贪婪地看着她鲜活灵动的侧脸,听着她隐约传来的银铃般的笑声。
这画面,像一剂短暂的镇痛药,麻痹了我的伤口。
我们仿佛身处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她在光里欢笑,我在影中守护。
够了。
看到她平安,看到她开心,我便放心了。
我该回去了。
回到属于我的黑暗中去。
英台妹妹,你且安心在此玩耍。
待尘埃落定,我再来接你回家。
我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山坡上那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转身,如同来时一样,融入了山林的阴影之中。
身后,是书院悠远的钟声,和少女无忧无虑的笑语,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8、
我,祝英台,钱塘祝家捧在手心的明珠,从小到大,想要什么不是招招手就有人捧到眼前
偏偏这个家伙,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我!
他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活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好,很好!梁山伯,你成功引起了本小姐的注意!
我倒要看看,你这堵冰墙,到底有多厚!
你这颗石头心,到底捂不捂得热!
我祝英台想接近的人,还没有能逃掉的!
这不是喜欢,绝对不是!这是好胜心!
对,就是好胜心!
你不是喜欢在藏书阁最僻静的角落看书
好,我也去!
抱着一摞他常看的《策论集注》,坐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看。
起初,他像受惊的兔子,我一出现,他立刻抱着书换地方。
第二天照旧。
第三天,他迟疑了一下,没动。
第四天,他似乎习惯了,只是在我翻书页时,抬眼飞快地瞥了我一下。
周夫子布置了一篇关于漕运利弊的策论。
我知道他肯定在为此查资料。
我恰好翻到了一本前朝名臣关于漕运改革的珍贵手札。
其实是让马文才快马加鞭从钱塘送来的抄本。
哎呀,这篇漕运之论,鞭辟入里,可惜此处注解有些模糊
果然,他耳朵动了动,忍不住抬头看了过来。
梁兄,你学识渊博,可否帮我看看此处
我捧着书看向他。
他犹豫了片刻,终究抵不过对学问的本能渴求,慢慢走了过来。
虽然依旧保持着距离,但总算开口了:此处应是言及前朝运河淤塞,耗费民力过巨。
虽然大部分时间是我在问,他在答,语气也还带着疏离,但至少,不是拒绝。
我渐渐摸清了他的作息。
他早起晨读,我也恰好去后山练嗓。
他傍晚喜欢去后山那块大石上静思,我也碰巧带着书去那里温习。
从最初的沉默尴尬,到后来能就着晚霞讨论几句刚读的诗文。
他不善言辞,但见解往往独到深刻,每每让我刮目相看。
同吃同住不,是同进同出!
不知从何时起,书院的人发现,新来的祝家公子和那个孤僻的梁木头成了形影不离的一对。
去讲堂,我们常常并肩而行。
虽然他还是习惯性地落后我半步,但我已经能感觉到他不再刻意拉开距离。
去饭堂,我们固定坐在那个角落。
我会不经意地把自己食盒里的好菜拨给他一些。
他起初还推拒,后来便也默许了。
下课后,藏书阁那个最僻静的角落,成了我们固定的据点。
他看书,我看他……哦不,我也看书!
只是有时会忍不住问他问题,看他认真思索的样子,竟觉得比任何珠宝都耀眼。
课间那棵老槐树下,成了我们的秘密花园。
我们并肩坐在树根上,远离了其他同窗的喧嚣。
他时常会有一些鞭辟入里的见解。
我看着他侃侃而谈的侧脸。
那份专注,像磁石一样深深吸引着我。
不知何时起,我看他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起初那种带着征服欲和好胜心的审视,也不是仅仅觉得他有趣、特别。
一种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和专注。
像欣赏一幅意境深远的古画,越看越觉韵味无穷。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我攻克的堡垒,他成了我目光不由自主追寻的光。
梁山伯,这个曾经让我气得跳脚的穷酸黄毛,
不知不觉间,
已成了我祝英台在尼山书院,
最想靠近、
最想分享清风明月的,
独一无二的人。
9、
尼山书院,于我而言,是通往改变命运的唯一窄径。
祝英台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搅乱了我竭力维持的平静。
他太扎眼了。
周身笼罩着一种与我等寒门学子格格不入的光鲜与贵气。
这样的人,为何会注意到角落里的我
我以为我的冷漠足以让他知难而退。
可我低估了这位世家小公子的执着。
他不再明晃晃地送东西,也不再制造笨拙的偶遇。
他开始出现在我常去的藏书阁角落,抱着我常看的书,安静地读。
他日复一日,雷打不动。
渐渐地,我竟也麻木了
只要他不打扰,那片角落,似乎也能容下两个人无声的呼吸。
转变,出现在那篇关于漕运的策论。
周夫子的题目刁钻,我正为寻找有力论据发愁。
他恰好翻到了一本极其珍贵的前朝名臣手札抄本,我知道那是他通过自己的手段拿到的。
那是我渴望的东西。
梁兄,你学识渊博,可否帮我看看此处
他捧着书,出于对学问本身的尊重,我走了过去。
那是一次纯粹的,关于学问的交流。
之前的举动,只是世家子弟不通人情世故的莽撞
就这样,我像一只警惕的蜗牛,小心翼翼地探出触角,试探着接受了祝英台的靠近。
同进同出,成了书院的常态。
去讲堂,他总在身侧半步之外,叽叽喳喳说着趣闻,我多是沉默倾听,偶尔应一声。
去饭堂,角落那张桌子成了我们的固定位置。
他会不经意地把食盒里的好菜拨给我一些。
课间那棵老槐树下,成了我们固定的栖息地。
他常常抛出问题,关于诗赋,关于政论,关于民生疾苦。
我渐渐放松了警惕,开始分享自己那些或许不合时宜的见解。
这样的时刻,让我感到一种久违的被理解与被认同的满足。
在他面前,我不必掩饰自己对对权贵的疏离。
他(她)似乎真的在倾听,在思考。这份精神上的共鸣,像一缕微光,照进了我贫瘠而孤寂的世界。
我紧绷的心弦,在这样纯粹的交流中,不知不觉松弛了些许。
或许,他真的可以成为一个……朋友一个能谈些真话的朋友
然而,这份刚刚建立的信任与松弛,很快就被他某些过于亲昵的举动打破了。
一次在去藏书阁的路上,他竟然拉起了我的手,他的手很软,却让我浑身一僵,瞬间从中抽离,后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两个大男人,何必如此!
下课后走在回舍的路上,他会毫无预兆地靠得很近,手臂几乎要贴上我的胳膊。
夏日衣衫单薄,那若有似无的触碰,带着一种奇怪的温热感,让我极度不适,只能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
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在槐树下。
有时讨论得兴起,他会无意识地摇晃我的手臂,或者靠在我的肩膀上!
这些举动,一次又一次地挑战着我的神经。
他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劲。
不再是单纯的欣赏或朋友间的热络,那眼神里似乎盛满了某种过于炽热的东西
我不敢深想。一想,便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但愿,是我多想了。
10、
我是马文才。
笼罩祝家那灭顶的阴云,最终被我驱散了。
英台昨日已从尼山书院回来了。
今天我就要去祝家。
提亲,是水到渠成的事,也是我为自己预设的终局。
聘礼堆满了厅堂,每一件都是我耗尽心力搜罗的珍宝,想象着它们点缀她的模样。
我甚至寻来一块温润无瑕的和田暖玉,想着冬日里能暖着她畏寒的手。
英台终于要回到我身边了。
以我妻子的身份。
英台她站在花厅中央,背对着我。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
四目相对。
她的脸色苍白,嘴唇紧抿。
不祥的预感,缠绕上来。
英台,伯父伯母已经同意我们的婚事了。
文才哥哥。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啊为什么
我与梁山伯,已在尼山书院,私定终身。此生此世,非他不嫁。你的提亲,我不能接受。
私定终身。
非他不嫁。
我僵在了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伸出了手,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伯母倒是先激动的开口了:英台,你在说什么胡话!梁山伯是谁
我想质问!想嘶吼!想抓住她摇晃!想让她看看我为她做了什么!想问问她知不知道没有我,祝家早就灰飞烟灭!她哪来的资格在这里谈情说爱!
然而,她只是喊了句:文才哥哥……
我就卸了所有的委屈和怒气。
她突然向前一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你对我的好!从小到大,都是你护着我!这次……这次求你再护我一次!成全我吧!求求你!成全我和山伯!没有他……我真的会死的!我的心……已经给了他,收不回来了!求求你!
她跪在我面前,仰着脸,那泪水,像一把把钝刀。
成全她!
这个念头,如同本能,在看到她泪水汹涌的瞬间,疯狂地滋长!
只要她不再哭泣,只要她眼中能重新焕发光彩,我做什么都愿意!
哪怕是亲手将她送入别人的怀抱!
只要她幸福,我就幸福
是的,我认了!我马文才的爱,卑微至此。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扶起她,想擦掉她的眼泪,想像儿时一样将她护在身后,替她挡去所有风雨。
我的嘴唇翕动,那个好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可是啊,祝家之所以能保全下来,完全是因为祝家有马文才这个总督女婿才存在的。
王爷那句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祝家有你马文才这个女婿,本王才放心
我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冰凉。
那个好字,卡在喉咙里,是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只要我说出来。
祝家,会死!英台,也会死!
英台,伯父伯母已经允诺了我们的婚事,你好好准备吧。等着我风风光光地来接你。
我没有再看英台,快速地离开了祝家。
11、
家书来了,只说家中有变,命我速归。
要走了,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一股巨大的失落。
梁山伯正坐在老槐树下,像往常一样,捧着一卷书,眉宇间带着专注的沉静。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温暖的光晕,真好看。
我几乎是踉跄着冲到他身边,带起一阵风。
他闻声抬头,眼中掠过一丝讶异:英台何事如此慌张
山伯兄,我要走了。家里急召我回去。
我挨着他坐了下来,身体一侧,将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个动作早已在心底演练了千百遍。
英台!你……
他身体猛地一颤,声音里充满了惊愕,他试图挪开肩膀,动作却有些僵硬。
别动……
我低声呢喃,不仅没退开,反而更紧地依偎过去,甚至无意识地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肩窝。
山伯,你可知……从见你第一眼起,我的心……便再也不是我自己的了。
这些日子同你在一起,是我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光。
梁山伯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祝贤弟!你……你疯魔了不成!在说什么胡话!
随后一把推开我,转身狂奔,他甚至顾不上捡起散落一地的书卷。
不……不是的!山伯!你听我解释!我其实是……
我慌乱地直起身,语无伦次地想要抓住他,告诉他我是女子!告诉他这份情是真的!
只是还没来得及解释,我就被接回了祝家。
没事的,下次回去解释清楚就好了。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措手不及。
马文才来提亲了。
父母都同意了。
虽然我竭力反对,可是从小都依着我的父母这次没有再依着我。
铁了心要我嫁给马文才。
那我就去求马文才好了。
他不是说了我的想法大于天吗,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
我就哭给他看。
果然,马文才也是个花言巧语的骗子。
白瞎了我的眼泪。
没关系的,一定有办法的,我才不要嫁给他,要嫁也是嫁给山伯。
12、
我是梁山伯。
我刚才听到了什么。
疯了!英台他定是失心疯了!两个大男人!
后山槐树下那惊悚的一幕,让我浑身僵硬后是近乎本能的剧烈排斥。
冲回狭小冰冷的斋舍,背抵着门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
我大口喘息,试图平复那灭顶的惊骇。
然而,当最初的惊骇稍稍退潮,当那被强行压下的过往相处的点滴如同鬼魅般悄然浮现时。
一个更可怕,更令我崩溃的发现。
我竟然没有感觉到预期中那种强烈的恶心。
这个发现让我瞬间如坠冰窟。
为什么!
难道我潜意识里,竟接受了那份依偎
这个念头一起,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感官记忆,如同挣脱锁链的猛兽,更加凶猛地反扑回来。
我清晰地记得英台他靠过来时,身上那股淡淡的气息,并不难闻,甚至有些熟悉的心安
不,不可能,这太可怕了!
我猛地抱住头,指甲深深掐进太阳穴,试图用疼痛驱散这恐怖的念头!
巨大的自我怀疑和恐惧瞬间袭来。
呃啊……
我冲到墙角,对着木盆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部痉挛抽搐,却只吐出酸苦的胆汁。
我病了。
头重如山,意识在炽热的混沌与短暂的清明间沉浮。
最要命的,脑海中竟然全是英台。
不过随后我又释然了,有什么好怕的呢。
13、
我马文才,钱塘谁人不晓
家世显赫,文武双全,想要什么得不到
可唯独……唯独是她祝英台。
英台开始用绝食来对抗我,对抗这桩婚事。
我原以为,娶了她,让她锦衣玉食,风光无限,便是对她好。
可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颊和眼中死灰般的沉寂,我第一次感到了挫败,还有难以言喻的恐慌。
我策马狂奔,不是去祝府,而是冲向了尼山书院。
只要她能活下来,能重新笑起来,哪怕那笑容永远不属于我马文才……我也认了!
梁山伯!
我几乎是扑到他面前,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卑微哀求,救救英台!你快去救救她!
梁山伯猛地站起身,英台英台他怎么了
英台为了你在绝食。
我以为他会很着急。
然而听到我的话之后,他反而坐了下来,恢复了平静。
表情很奇怪,仿佛放下了什么心结,然后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竟为我至此!既然英台兄都不怕,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英台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不过不重要,英台最重要。
我将他带到了祝府,送进了英台的房间。
就这样吧,祝家我会守护好的,英台你的爱情我也会帮你一起守护好的。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
梁山伯进去没多久,便失魂落魄地跑了。
我没管他,赶紧去看英台。
发现英台跌坐在地,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摸样。
梁山伯,他竟然。。呵呵。。喜欢的不是现在的我。哈哈。。哈哈。
14、
我是祝英台。
我换上了我最漂亮的衣服,画上了最美的红妆。
他快来了。
我知道。
因为马文才去尼山书院了。
马文才啊马文才,你终究是舍不得我死的。
我太了解他了。
绝食不是自毁而是武器。
果然,没让我久等。
门外传来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来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口蹦出来。
我要让他看到我最美的样子!
房门被砰地一声大力推开。
是山伯。
他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更清瘦了些。
四目相对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看着他,忘记了周遭的一切,眼中只有他。
山伯……你终于来了……
我期待着,期待着他会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抱住我,告诉我别怕,我来了。
然而,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你……你是谁
英台……英台兄呢他在哪里
他的目光疯狂地扫视着房间,最后又落回我身上,像是在确认。
山伯,是我啊!我是英台!祝英台!
我被他的反应弄懵了。
不!你不是!
他猛地后退一步,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指着我的手剧烈地颤抖着:骗子!你这个骗子!你把我的英台兄藏到哪里去了!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轰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无法理解的荒谬感。
骗子
还给他
他的……英台兄
我呆呆地看着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错了。
错得离谱。
我算准了马文才的偏爱,算准了他会妥协,算准了他会带山伯来。
可我唯独没有算到,我深爱的梁山伯,他爱的,从来都不是我祝英台这个人,而是我扮演的那个人。
呵……多么可笑。
多么……可悲。
15、
我是梁山伯。
当马文才撞开我那的门,嘶吼着英台为了你绝食!快撑不住了!
那一刻,我是什么感觉
是震惊是恐惧不,那感觉远比这些更复杂、更神圣。
英台兄,他竟然为了我……绝食!
巨大的震撼和无法言喻的羞愧瞬间淹没了我。
在他这份惊世骇俗勇气面前,我的怯懦,我的逃避,显得何等渺小!何等卑劣!
是了!是我错了!大错特错!
一路策马狂奔,夜风如刀割面,但我心中却燃着一团火。
我做好了承受一切的目光和非议的准备,唯独没有准备好看到那样的她。
门开了。
没有想象中苍白虚弱的英台兄。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女子。
一个穿着精致衣袍熟悉又陌生的女子!
她坐在床边,向我伸出手
山伯……你终于来了……
轰——!!!
她是谁!
我四处张望,没有看到我的英台。
我的英台兄呢!
你……你是谁英台……英台兄呢他在哪里
山伯,是我啊!我是英台!祝英台!
祝英台!
不!你不是!
骗子!你这个骗子!你把我的英台兄藏到哪里去了!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不!我不能再待在这里!再多看一眼这个女人,我就要疯了!
我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冲向门外那片黑暗里。
跑!快跑!
16、
一个月的时间,将本该才子佳人的佳话,沉淀为钱塘城街头巷尾的叹息。
梁山伯,那个曾经清雅如竹的书生,在逃离祝府后,便彻底沉入了无光的深渊。
他不再读书,不再写字,终日枯坐,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
在一个寂静的黎明,他停止了呼吸。
消息传到祝府,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
祝英台,自那夜梁山伯崩溃逃离后,便如同一尊失了魂的玉雕。
她不再绝食,却也不再说话,重新打扮成了男装。
梁山伯的死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不再看父母的哀求,不再听家族利益攸关的哭诉。
什么祝家的前程,什么马家的威势,在她心中都已化为齑粉。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去找他。
既然生不能同衾,那便死同穴!
而此刻,站在风暴中心,承受着所有压力与荒谬的,是马文才。
他曾以为自己是棋手,最终却发现,自己也不过是命运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走向这满目疮痍的结局。
他站在祝府空旷的正厅里,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和压抑的恐慌。
祝英台是他的天。
即使这天塌了,砸下来的重量,也该由他来扛。
没有新娘的婚礼,依然如期举行。
马文才一身刺目的新郎红袍,独自一人,在满堂宾客看戏的目光中,走过长长的红毯。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位置行礼,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时,他对着虚空深深一揖。
婚礼结束。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更加瞠目结舌的事。
在城外风景清幽的一处山麓,他购置了一块墓地。
他命人挖开了梁山伯那简陋的新坟,与祝英台的棺椁,并排地安放进去。
墓碑立起,上面并排刻着梁山伯祝英台。
马文才站在墓前,久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