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他弄脏了我的通知书 > 第一章

高考放榜那天,我攥着清华录取通知书冲向贺家。
门缝里传来贺父的声音:江家那穷酸丫头考再好有什么用
她爸就是个病秧子,迟早拖垮全家。
我低头看着洗得发白的校服,通知书边角被汗浸得发软。
贺骁的声音响起:爸,别这么说念念...
五年后我以投资人身份空降贺氏集团。
贺骁红着眼问我:报复够了吗
我把咖啡推向他刚签好的百亿合同:急什么,这才刚开始。
他攥住我手腕时,我笑着拨通电话:
孙总,收购贺氏核心技术的合同,现在可以签了。
通知书捏在手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都在发抖。薄薄一张纸,却沉得几乎要坠断我的手腕。上面印着的那行字——清华大学——每一个笔画都带着滚烫的灼人的光。阳光毒辣地舔舐着柏油路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颗粒感,摩擦着喉咙。可我心里揣着一块冰,一块烧得滋滋作响的冰,催着两条腿拼命往前奔。
贺家那栋气派得不像话的别墅,像童话里的城堡,就在路的尽头,遥遥地冲我招手。
骁哥!骁哥!!我几乎是撞开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铁门,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破音的风声,灌满了整个空旷的前院。汗珠顺着额角滚下来,砸在洗得发白、领口都有些磨毛的旧校服前襟上,晕开深色的圆点。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咚咚咚,撞得肋骨生疼,血液在耳朵里奔涌咆哮。我要告诉他!第一个告诉他!告诉贺骁,那个从小到大拍着胸脯说念念以后肯定能考上清华的贺骁,我江念做到了!
前厅那扇厚重的红木门,虚掩着,留了一条细细的缝。里面空调的冷气丝丝缕缕地渗出来,带着昂贵实木和某种高级香氛混合的清冽气息,像一把小钩子,勾着我汗津津的皮肤。里面有人说话,是贺叔叔那惯常的、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威严腔调。
我的脚步,被那冰冷的诱惑钉在了原地。那句冲到嘴边的骁哥,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像一块坚硬的石头,堵得我呼吸困难。鬼使神差地,我屏住了呼吸,身体僵硬地往前挪了半步,耳朵贴近那条冰冷的缝隙。
……江家那丫头贺叔叔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透过门缝扎进我的耳膜,是叫江念吧听说考得是不错。
我的呼吸猛地一滞,攥着通知书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关节绷得惨白。那薄薄的纸张边缘,已经被我手心滚烫的汗水彻底浸透、洇软,脆弱得像随时会化掉。
里面短暂的沉默了一下,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接着,是贺叔叔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近乎残忍的轻松。
啧,考再好有什么用她爸那个病秧子,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高血压,心脏又不好,三天两头进医院。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却字字砸在我心口最软的地方,家里那点底子,早就被掏空了吧听说还欠着外债这样的家底,迟早拖垮全家。女孩子书读得再高,顶什么用还不是……
后面的话,像裹着冰碴子的寒风,瞬间卷走了我全身的血液。手脚冰凉,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堵得我发不出一点声音。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只有病秧子、无底洞、拖垮全家这几个词,像生了锈的钝刀子,在里面疯狂地搅动、切割。眼前一阵阵发黑,走廊里那些华丽的水晶灯饰投下的碎光,在视线里扭曲、旋转。
爸!
一个熟悉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种罕见的、急促的恼怒,像一把利剑劈开了那令人作呕的评头论足。是贺骁。
您别这么说念念!他的声音绷得很紧,像一根拉到了极限的弦,她……她不一样!她很努力!
努力贺叔叔的语调里充满了不以为然,甚至有点好笑,努力能当饭吃能填上她家那个窟窿阿骁,现实点。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是情分,但有些界限,心里得清楚。她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七个字,像七颗烧红的钢钉,被一只无形的大锤,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楔进了我的骨头缝里。滚烫的剧痛瞬间从头顶贯穿到脚底,烫得我浑身每一寸皮肤都在痉挛。喉头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又被我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咽了回去。
攥着录取通知书的那只手,抖得不成样子。汗水早已把通知书右下角浸得透湿、绵软,那印着清华大学的墨迹边缘,氤氲开一小片模糊的灰黑色水痕,像一块丑陋的、无法愈合的伤疤。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洗得发白、袖口都磨出了毛边的旧校服,再看着那扇门缝里透出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冰冷奢华的光。
那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绝望,像深秋的寒潮,猛地从脚底板窜上来,瞬间冻僵了四肢百骸。连骨头缝里都往外冒着寒气。心口那块烧红的烙铁,彻底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沉重的灰烬。
贺骁还在里面急切地说着什么,声音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浑浊的水。那些辩解,那些不一样,此刻听来,苍白得可笑,脆弱得如同肥皂泡,轻轻一戳,就只剩下一点虚无的水汽。
原来在他父亲眼里,我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咬牙坚持,所有的在昏暗台灯下熬过的通宵,所有捏着空笔芯时心里反复默念的一定要走出去,都抵不过一句轻飘飘的她爸是个病秧子。
原来我拼尽全力想要抓住的这根叫做未来的绳索,在他们看来,不过是系在一个迟早拖垮全家的沉重负担上,注定徒劳无功。
连带着我这个人,连同我这份滚烫的录取通知书,都成了没用的累赘。
门缝里透出的冷气,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密密麻麻扎在我裸露的皮肤上。我猛地转过身,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柱子上,那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刺得我狠狠打了个寒噤。
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
胸腔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掏空了,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呼呼漏着冷风的空洞。麻木感从心脏蔓延到指尖,连带着那张曾经视若珍宝、此刻却变得无比沉重的通知书,也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冰凉地贴在汗湿的掌心。
我死死地咬着下唇,直到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然后,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把那团被汗水浸透、揉得皱巴巴、边缘已经模糊发软的纸,胡乱地、粗暴地塞进了洗得发白的校服裤子口袋里。粗糙的布料摩擦着脆弱的纸张,发出窸窣的、令人心碎的声响。
没有再看那扇虚掩的门一眼。
我转过身,挺直了同样僵硬发冷的脊背,一步一步,朝着来时那扇沉重、象征分割的雕花铁门走去。每一步都踩在滚烫的柏油路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热度,脚下虚浮得像踩在云端,又沉重得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水。
阳光依旧毒辣,明晃晃地刺着人眼,白花花一片,世界亮得晃眼,却在我眼里褪尽了所有色彩,只剩下一种灰败的、令人窒息的惨白。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来,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可我没有抬手去擦。
身后,那扇红木门似乎吱呀响了一声。隐约有脚步声追出来,带着一种熟悉的、属于贺骁的急切。
念念是你吗念念!
他的声音穿透了粘稠灼热的空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追了上来。
我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一丝迟疑。脊梁骨挺得笔直,像一根被强行拗直却随时会绷断的钢条。我抬起手,不是回应,而是更用力地、死死地按住了右边校服裤子那个鼓囊囊的口袋。隔着粗糙的布料,那团皱巴巴、湿漉漉的纸,像一块冰冷的烙铁,灼烧着我的皮肤,也死死地压住了口袋里那枚小小的、冰冷的金属校徽——上面刻着我的名字,江念。
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身后贺骁的呼唤声,被滚烫的风吹散,最终消失在那扇象征着两个世界的、冰冷沉重的铁门合拢的沉闷声响里。
砰。
那一声闷响,隔绝的不仅是空间,更是我十六岁那年,所有滚烫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五年。
足以让一座城市拔地而起无数陌生的摩天大楼,足以让一条老街彻底湮灭在推土机的轰鸣里。也足以让一个曾经穿着洗白校服、攥着被汗水浸软的通知书、在豪门别墅前落荒而逃的女孩,脱胎换骨。
贺氏集团总部大楼,矗立在城市最昂贵的地段,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冰冷锐利的阳光,像一座用金钱和野心堆砌的、拒人千里的水晶宫殿。此刻,顶层最大的那间会议室里,空气却凝重得如同冻结的铅块。
厚重的橡木长桌两侧,坐满了贺氏集团的高层。平日里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的面孔,此刻都绷得紧紧的,眼神里充满了压抑的焦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会议室前方巨大的液晶屏幕上,几条代表着关键业务数据的曲线,正以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陡峭姿态,义无反顾地向下俯冲,刺目的红色箭头像一把把滴血的匕首,悬在每个人的头顶。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是风暴的中心。
贺骁。
剪裁精良的深灰色高定西装,勾勒出他比少年时更显宽阔坚实的肩背线条。下颌线绷得像刀锋,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那双曾经明亮飞扬、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笑意的眼睛,此刻深不见底,只剩下浓重的阴郁和竭力压抑的疲惫。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节奏又快又急,泄露了平静外表下汹涌的暗流。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会议室里死寂一片,只有空调出风口发出单调的嗡鸣,以及投影仪风扇轻微的转动声。每一次数据线的下滑,都像在所有人紧绷的神经上狠狠剐了一刀。
砰!
一声闷响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会议室厚重的双开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力道之大,让沉重的门板撞在后面的墙壁上,发出令人心惊的回音。
所有人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光线从走廊倾泻进来,勾勒出一个纤长利落的身影。
来人穿着一身哑光黑的羊绒西装套裙,剪裁凌厉,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内搭的丝绸衬衫是冷调的月白色,领口处别着一枚造型极其简约、却锋芒毕露的铂金几何胸针。脚下是同色系的尖头细高跟,鞋跟敲击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稳定、带着绝对掌控力的哒、哒声,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人心跳的间隙。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五官轮廓比五年前更加清晰、深刻,褪去了所有属于少女的圆润和青涩,只剩下一种冰雪淬炼过的、近乎锋利的美丽。皮肤是冷调的白,唇色是干燥玫瑰的哑光质地。最摄人的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眸光沉静得像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扫过会议室里一张张或惊愕、或茫然、或瞬间警惕起来的脸,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
她的出现,像一块巨大的寒冰骤然投入了滚沸的油锅。会议室里瞬间炸开了压抑的骚动和难以置信的窃窃私语。
她是谁
江念!是那个‘青梧资本’的江念!
她怎么会来!
天,青梧……难道……
贺骁的身体,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刹那,猛地僵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电流,瞬间贯穿了他的脊柱。他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住,死死地攥成了拳,指节用力到泛出青白色。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死死地锁住门口的身影,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着,震惊、难以置信、某种极其复杂的痛楚,还有一丝……如同困兽般的警惕,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疲惫。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动作带得身下的真皮座椅向后滑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江念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像是粗粝的砂纸刮过喉咙,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艰涩和紧绷。这个名字,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这样清晰地从他齿间吐出来了
五年。整整五年。时间像一条湍急的、冰冷的河,无声无息地冲刷着记忆的河床,带走泥沙,磨平棱角。他以为有些痕迹早已模糊,有些名字早已褪色。可当这两个音节再次从自己口中滚出,他才惊觉,那河床深处,某些东西早已被冲刷得更加坚硬、更加沉重,如同沉入水底的巨石,从未真正消失。
江念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稳定而清晰,像精准的秒针,一步步丈量着这间弥漫着失败和恐慌气息的会议室。她的目光掠过贺骁那张写满复杂情绪的脸,只停留了不到半秒,如同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陈设,随即落在了他面前那份摊开的、墨迹似乎都还未干透的厚重合同上——贺氏孤注一掷、试图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份关乎集团核心业务存续的百亿级合作协议。
她径直走到长桌的另一端,贺骁正对面的位置。那里原本空着,像专为她预留的王座。一个穿着同样干练职业装的年轻男人(陈明宇)早已悄无声息地拉开了那张沉重的椅子,垂手肃立在她身后半步,如同沉默的影子。
江念从容落座,动作流畅优雅,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松弛感。她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回贺骁脸上,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冷得没有一丝暖意,更谈不上是笑容。
贺总,她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像冰珠滚落在玉盘上,瞬间压下了会议室里所有的杂音,久违了。
贺骁依旧站着,高大的身躯在明亮的光线下投下一道浓重的阴影。他胸膛微微起伏,似乎想说什么,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最终却只是死死地盯着她,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震惊、探究、愤怒,还有一丝极力掩饰却无法完全藏住的狼狈。
江念仿佛没看见他的失态,视线平静地转向那份摊开的合同。她微微侧头,对身后的陈明宇示意了一下。
陈明宇立刻上前一步,动作精准利落,将一杯刚刚冲泡好的、冒着浓郁热气的现磨美式咖啡,稳稳地放在了江念面前光滑的桌面上。
深褐色的液体在洁白的骨瓷杯里轻轻晃荡。
江念伸出两根手指,指尖圆润干净,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涂着透明的护甲油。她没有去端那杯咖啡,而是用指尖,极其随意地、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力道,轻轻推了一下杯碟的边缘。
动作很轻。
但杯中的咖啡,却因为这微小的推力,猛地剧烈一晃!
深褐色的、滚烫的液体,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泼溅而出!
哗啦——
精准无误地,浇淋在贺骁面前那份摊开的、墨迹犹新的百亿合同上!
滚烫的咖啡瞬间浸透纸张,贪婪地吞噬着那些代表着无数利益和心血的黑色字迹。纸张迅速变软、发皱、卷曲,墨迹疯狂地晕染开来,变成一片片丑陋的、不断扩大的污渍。刺鼻的咖啡焦香混合着纸张被毁坏的独特气味,猛地弥漫开来,充斥着整个空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会议室里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极致羞辱意味的一幕震得目瞪口呆,连呼吸都忘记了。空气凝固得如同实体,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无数道目光,惊骇地聚焦在那份迅速被毁掉的合同,以及那只骨节分明、此刻却微微颤抖着按在桌面上、青筋暴起的属于贺骁的手上。
贺骁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在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变得一片骇人的惨白。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片迅速蔓延开来的、如同毒疮般的褐色污渍,瞳孔深处,最后一丝强装的镇定彻底碎裂,只剩下被彻底激怒的猩红和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濒死的野兽,死死地攫住江念,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怒火、难以置信的痛楚和被彻底踩碎尊严的暴戾。
江念——!!
他几乎是嘶吼出声,声音沙哑破碎,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绝望。那只按在桌面上的手猛地抬起,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意和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动,越过狼藉的桌面,狠狠地、铁钳般攥住了江念搁在桌沿的手腕!
冰冷的铂金腕表表壳硌在他的掌心。
力道之大,让江念纤细的手腕瞬间泛起一圈刺目的红痕,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捏碎骨头。
巨大的液晶屏幕上,那条象征贺氏核心业务的数据曲线,在所有人凝固的视线里,完成了它最后的、无可挽回的俯冲。猩红的箭头,触目惊心地,笔直地,戳穿了屏幕下方代表警戒线的、冰冷的蓝色横杠。
会议室里,只有贺骁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和他死死攥着江念手腕的、指节青白暴突的手,成为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动态。
江念被攥住的手腕传来剧痛,骨头仿佛在咯吱作响。但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那双沉静的、深不见底的眸子,平静无波地迎视着贺骁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
他眼底汹涌的赤红,像熔岩,像鲜血,几乎要将她吞噬。那份被咖啡彻底毁掉的百亿合同,那根象征着贺氏集团心脏命脉的数据线触底的红线……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地倒映在他濒临崩溃的瞳孔里。
报复够了吗!
贺骁的声音嘶哑到了极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血腥气和一种彻底被碾碎的绝望。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似乎想用这纯粹的、野蛮的疼痛,逼出她一丝一毫的动容或退让。
看着我!江念!看着我!他低吼着,身体前倾,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压迫感,为了当年我爸那句混账话为了那该死的门缝五年!你处心积虑五年,就为了今天这一刻!看着我毁掉!看着我像条狗一样挣扎!
他的质问像失控的子弹,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横冲直撞,撞击着每一寸空气,也撞击着在场每一个贺氏高层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有人脸色灰败,眼神躲闪;有人额头渗出冷汗,喉结滚动;有人甚至不敢再看那屏幕上刺目的红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江念静静地听着。
手腕上的剧痛一阵阵传来,清晰地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她甚至能感觉到贺骁掌心滚烫的汗意和他指尖无法抑制的颤抖。那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被彻底逼入绝境的、无处宣泄的狂怒。
直到他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那嘶哑的尾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消散。
江念的唇角,才终于缓缓地、清晰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那不是属于少女江念的、带着羞涩或温暖的笑。这个笑容冰冷、锋利,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漠然和掌控全局的从容。它像一把薄薄的冰刃,在凝固的空气中无声地划过。
急什么,贺总。
她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种不高不低、清晰平稳的调子,像冰层下缓缓流动的暗河,听不出任何被钳制的痛楚或情绪波动。
被贺骁死死攥住的那只手,没有被强行挣脱。她只是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极其从容地、甚至带着点优雅的慢条斯理,探进了自己那件哑光黑西装的内袋。
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要取出一支笔。
然后,一部纤薄锃亮的手机,被她稳稳地拿了出来。屏幕漆黑如镜,映出会议室内一片狼藉和一张张惊惶失措的脸。
贺骁猩红的瞳孔猛地一缩,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江念的目光,终于从他那张因暴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上移开。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眸底所有的情绪。白皙的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轻轻滑动、点击。
解锁。
调出通讯录。
找到一个名字。
整个过程,只有几秒钟。
在贺骁那双死死攫住她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目光注视下,江念按下了那个绿色的通话键。
她将手机,从容地、平稳地,举到了耳边。
会议室里,死一样的寂静被彻底放大。连空调的嗡鸣都仿佛消失了,只剩下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嘟…嘟…等待音。
那声音,像丧钟的倒计时。
贺骁攥着她手腕的手指,无意识地松了一瞬,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僵硬的惨白。他死死盯着她开合的唇瓣,仿佛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电话,接通了。
一个带着明显南方口音、语调沉稳甚至带着点笑意的中年男声,透过听筒清晰地传了出来,在这落针可闻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洪亮:
江总这个点打来,有好消息
江念的目光,平静地掠过贺骁瞬间变得灰败、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脸,最终落在他身后那面巨大的落地窗上。
窗外,不知何时,酝酿已久的乌云终于不堪重负。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撕裂了灰暗的天幕,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仿佛要劈开整个世界的滚滚雷声!
轰隆——!!!
巨大的声浪撞击着玻璃幕墙,整个会议室都为之震颤。
就在这惊雷炸响的余音中,江念对着手机,红唇轻启,清晰地吐出了每一个字,声音平稳得像在谈论天气:
孙总,收购贺氏核心技术的合同……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冰锥,直直刺入贺骁那双彻底失去光芒、只剩下空洞和死寂的眼睛深处。
……现在可以签了。
轰隆——!!!
第二道惊雷,比前一道更加暴烈、更加狰狞,如同天神的巨锤狠狠砸在贺氏大楼的玻璃幕墙上。惨白的光瞬间吞噬了整个会议室,映亮了每一张惨无人色的脸,也映亮了贺骁那双彻底失去焦距、只剩下无边黑暗的眼睛。
他攥着江念手腕的手指,终于,彻彻底底地松开了。
不是无力,而是某种支撑着他整个世界的筋骨,在那一句现在可以签了落下的瞬间,被硬生生地、彻底地抽走了。那只曾握紧过篮球、也曾慌乱地想要拉住十六岁少女的手,此刻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指尖微微颤抖,带着一种被彻底抽干生命力的颓败。
江念甚至没有低头去看一眼手腕上那圈刺目的红痕。她平静地放下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像一块冰冷的墓碑。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一点,身后的陈明宇立刻会意,无声而迅速地开始收拾她面前的文件。
她站起身,动作依旧优雅从容,仿佛刚刚结束的只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商务会议,而不是亲手将一把淬毒的匕首捅进了对手的心脏。
后续事宜,我的助理陈明宇会与贵公司法务对接。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波澜的平静,像宣读一份例行公文,目光扫过对面那群面如死灰的贺氏高层,最后停留在贺骁那张惨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上。
他依旧站着,高大的身躯却像一尊被风蚀雨打的石像,摇摇欲坠,只剩下一个僵硬的轮廓。空洞的眼神穿透她,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无法填补的黑洞,正将他所有的意识都吸进去。
江念不再看他,转身。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哒、哒、哒,清脆,稳定,带着一种斩断一切、毫不留恋的决绝。她走向会议室那扇巨大的、正对着狂风暴雨的落地窗。
窗外,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玻璃上,汇成一道道浑浊急流,扭曲了窗外原本璀璨辉煌的城市夜景。霓虹灯牌在雨水的冲刷下模糊变形,五颜六色的光晕混杂在一起,像打翻的、肮脏的颜料盘。
会议室厚重的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里面死寂的坟墓和外面喧嚣的暴雨。
江念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玻璃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西装面料传递到皮肤上。她看着窗外被暴雨彻底搅乱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雨水在玻璃上疯狂流淌,将那些象征着财富和欲望的霓虹灯光扭曲、拉长、揉碎,最终汇成一片模糊的、晃动的光斑。像极了十六岁那个闷热午后,她被汗水浸得模糊发软、最终揉成一团塞进口袋的录取通知书边角。
冰冷的玻璃,映出她此刻清晰的面容。眉眼冷冽,轮廓分明,再找不到一丝当年那个穿着洗白校服、攥着通知书、在雕花铁门前落荒而逃的少女影子。
也映出身后不远处,那个僵立在会议室门口、如同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剪影——贺骁。
他不知何时跟了出来,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只是那么站着,浑身湿透——不知是外面倾盆的雨水打湿的,还是从里面浸透出来的冷汗。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水珠顺着发梢和下颌线不断滴落,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轻微而持续的啪嗒声。在空旷寂静的顶层走廊里,这声音被无限放大,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感。
他低着头,肩膀垮塌下去,整个人透着一股被彻底碾碎、连灵魂都被抽干的颓败。只有那双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深可见肉的印痕,仿佛这是他仅存的、证明自己还活着的凭据。
走廊顶灯惨白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将他本就惨白的脸色映得如同鬼魅。
江念的目光,平静地掠过玻璃上那个模糊、狼狈、湿透的身影。没有停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同扫过窗外任何一栋被雨水冲刷的冰冷建筑。
然后,她缓缓地、极其轻微地侧过头,视线投向窗外被暴雨笼罩的、更深邃的远方。
玻璃窗上,她的倒影与窗外那混乱迷离的霓虹光影重叠在一起,模糊了边界。冷硬的线条勾勒出她清晰的侧脸轮廓,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淡的弧度。那弧度冰冷,坚硬,带着一种登顶之后、俯瞰脚下深渊的孤绝。
窗外,风雨更急了。
暴雨疯狂地抽打着巨大的落地玻璃,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轰鸣,像是无数只手在绝望地拍打。窗外,这座城市的璀璨灯火在密集的雨帘中扭曲、变形,融化成一片片模糊而肮脏的光斑。雨水在玻璃上纵横流淌,像一道道浑浊的泪痕。
江念站在窗前,冰冷的玻璃触感透过薄薄的西装面料,渗入皮肤。身后,几米开外,贺骁如同被抽走了脊柱般僵立着。昂贵的西装吸饱了水,沉重地裹在他身上,勾勒出狼狈不堪的轮廓。水珠不断从湿透的发梢、下颌滚落,砸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发出清晰到刺耳的啪嗒声,在这空旷死寂的顶层空间里,如同倒计时的秒针。
他低着头,肩膀垮塌,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被彻底碾碎、连灵魂都被抽干的腐朽气息。只有那双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濒临碎裂的青白色,指甲深陷进掌心,留下触目惊心的暗红印痕,无声地诉说着最后一点徒劳的抵抗和剧痛。
江念的目光平静地掠过玻璃上那个模糊、湿透、如同丧家之犬的倒影。没有任何停顿,没有任何波澜,如同审视窗外任何一栋被雨水冲刷的冰冷建筑。
她微微侧过头,视线投向窗外更深邃的、被暴雨彻底吞没的远方。玻璃窗上,她冷硬清晰的侧脸轮廓与窗外混乱迷离的霓虹光影重叠、交融。唇角那丝极淡的弧度,如同冰层上的一道裂痕,冰冷,锋利,带着一种踏碎深渊、登顶绝壁后俯瞰一切的孤绝。
风雨更急。电梯抵达顶层的提示音,在死寂中突兀地响起,清脆得不近人情。
叮——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瞬间凿碎了这凝滞的、充满无声对峙的空间。
江念收回投向远方的视线,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再看身后那个凝固的身影一眼。她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稳定,清晰,带着一种斩断一切、永不回头的决绝,径直走向电梯。
电梯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里面柔和的灯光倾泻出来,像一个温暖的、安全的茧房。
陈明宇早已提前一步抵达电梯口,一手按着开门键,一手自然地接过江念臂弯上搭着的薄款羊绒大衣,同时将另一只手里拿着的、一个极其精致小巧的黑色丝绒首饰盒,无声地递到江念面前。
江念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走进电梯厢,陈明宇紧随其后。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拢的瞬间——
等等!
一声嘶哑破碎的吼叫,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绝望,猛地从身后爆发!
贺骁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踉跄着扑向即将关闭的电梯门!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湿透沉重的身体撞在冰冷的金属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扒住了正在滑动的电梯门缝!
电梯门的安全感应装置瞬间启动,发出轻微的嘀嘀声,门板不甘地停顿了一下。
贺骁半个身子卡在门缝里,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像破败的风箱般起伏。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汗水,从他惨白扭曲的脸上不断滚落。他抬起头,那双布满蛛网状血丝的眼睛,死死地、几乎要瞪裂一般,攫住电梯里那个身影。
电梯内柔和的光线落在江念身上,勾勒出她纤尘不染的轮廓,与门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贺骁形成了刺眼的、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
江念!贺骁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抠出来的,带着铁锈和灰烬的味道,那份通知书……那张被你揉烂了、塞进口袋里的通知书……它还在吗!
他问得突兀,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偏执的绝望。仿佛那是他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一个能证明他们之间并非只剩下冰冷算计和刻骨仇恨的证据。
电梯内,空气凝滞了一瞬。
陈明宇站在江念侧后方,保持着绝对的沉默,像一座冰冷的雕塑。
江念背对着门口,身形挺拔如初,没有任何被撼动的迹象。她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那只死死扒住门缝、青筋暴突的手。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被压缩。
就在贺骁那双猩红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之光即将被绝望的黑暗彻底吞噬时——
江念动了。
她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动作从容,流畅,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优雅。她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贺骁那张被雨水、汗水、绝望和疯狂彻底浸透的脸上。
那张曾经意气风发、带着少年郎特有骄傲的脸,此刻只剩下灰败和扭曲。只有那双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还在燃烧着最后一丝不肯熄灭的火焰,那火焰里混杂着祈求、不甘,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痛。
江念的视线,平静地、不带任何情绪地扫过他扒在门框上、因用力而骨节泛白、微微颤抖的手。然后,她的目光微微下移,落在他西装外套的胸口位置——那里,靠近心脏的地方,已经被雨水彻底浸透,深色的布料紧贴皮肤。
在贺骁几乎要窒息的注视下,江念的唇角,缓缓地、极其清晰地,向上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没有怀念,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和一丝……近乎残忍的嘲弄。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一个字也没有。
她只是伸出那只没有被咖啡烫伤、也未被攥出红痕的手——那只手白皙、干净、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在贺骁绝望而灼热的目光中,那只手极其优雅地探进了自己哑光黑西装的内袋。
动作从容不迫。
然后,她的指尖夹着一张薄薄的、边缘已经磨损卷曲、甚至带着明显水渍洇染痕迹的纸片。
贺骁的瞳孔,在看清那纸片颜色和上面模糊字迹轮廓的瞬间,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认得!他怎么可能不认得!那是他无数次在梦里、在回忆里描摹过的颜色和形状!那张被他父亲轻蔑的话语、被他无能的沉默、被门缝里透出的冷气,最终被江念的绝望和愤怒揉成一团、塞进口袋的——清华录取通知书的一角!
它竟然还在!
江念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冰锥,直直刺入贺骁那双因极度震惊而短暂失焦的眼睛深处。
她的指尖微微用力。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撕裂声,在死寂的电梯口响起。
在贺骁骤然放大的瞳孔里,那张承载着无数过往、屈辱、梦想和毁灭的纸片,被她用两根手指,极其随意地、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残忍,撕成了两半。
碎片,轻飘飘地落下。
如同两片被寒风吹落的枯叶。
一片,打着旋儿,落在了电梯内部光洁的地面上。
另一片,正好被电梯门缝隙里涌入的一股冷风卷起,晃晃悠悠,最终,落在了贺骁那只死死扒着门框、青筋暴突的手背上。
那微凉的、带着纸张特有粗糙感的触感,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皮肤上,烫进他的灵魂深处!
贺骁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扒着门框的手指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无力地滑落。
电梯门失去了阻碍,感应灯熄灭,厚重的金属门板再无停顿,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决绝,在他眼前,在他被碎片触碰的手背上,在他彻底碎裂的世界里——
叮。
一声轻响,严丝合缝地关闭。
将门外那个湿透的、僵硬的、如同被钉在耻辱柱上的身影,连同那半片落在他手背上、象征着一切终结的、被撕碎的纸片,彻底隔绝。
电梯开始平稳下降。
轿厢内光线柔和,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氛气息,隔绝了外面肆虐的暴雨和一切喧嚣。
陈明宇依旧沉默地站在江念身后半步的位置,如同一道忠诚的影子。
江念微微垂眸,目光落在自己脚下那片同样被撕下的、静静躺着的通知书碎片上。深蓝的底色,模糊的墨迹,清华两个字的一角依稀可辨。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只刚刚撕碎了过往的手,此刻极其自然地伸向陈明宇手中一直托着的那个黑色丝绒首饰盒。
咔哒一声轻响,盒盖弹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项链。极细的铂金链子,没有任何繁复的装饰,只在最下方,坠着一颗切割完美、纯净无瑕、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璀璨火彩的——钻石。
很大,很冷,光芒锐利得刺眼。
江念伸出两根手指,动作轻柔地捻起那根冰冷的铂金链子。钻石在她指尖微微晃动,折射出炫目而疏离的光。
她微微侧过身,对着电梯轿厢内壁那面光洁如镜的装饰板。
镜子里映出她清晰的身影:一身利落昂贵的黑色西装,眉眼精致却覆满寒霜,唇色是干燥的玫瑰红。她抬起手,将那条带着冰冷钻石的项链,从容地、稳稳地,戴在了自己修长白皙的脖颈上。
冰凉的金属和坚硬的宝石紧贴着温热的皮肤,带来一种清晰的、带着掌控感的刺激。
钻石垂落在锁骨下方,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光芒流转,锐利而冰冷,像一枚胜利的勋章,也像一道坚不可摧的铠甲。
镜中的女人,眉眼沉静,再无半分昔日的脆弱与青涩。
电梯抵达底层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叮。
门无声滑开。
外面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却与顶层隔绝着两个世界的集团大堂。喧嚣的人声、脚步声、电话铃声隐约传来。
江念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那个颈戴钻石、眼神如冰的女人。
然后,她收回目光,挺直脊背,迈开脚步,高跟鞋踏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稳定、走向崭新未来的声音。
她走了出去。
没有回头。
身后电梯门缓缓关闭,将顶层那场倾盆的暴雨、那份被撕碎的过往、那个被彻底碾碎的人,连同那枚落在冰冷地板上、同样被撕碎的纸片,永远地封存在了身后急速上升的黑暗里。
冰冷的钻石贴着她的皮肤,折射着大堂璀璨的灯光,光芒锐利,如同她此刻的眼神,再无半分犹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