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朱墙深院锁流年》 > 第一章

我是被冻醒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刺骨的寒意顺着被褥缝隙钻进来,冻得我一哆嗦。这感觉太真实了,绝非空调故障的初秋深夜该有的冷。我猛地睁开眼,入目却不是我那贴满便利贴的出租屋天花板,而是绣着缠枝莲纹样的深青色纱帐,帐顶悬着一枚莹白的玉坠,正随着我的动作轻轻晃动。
姑娘,您醒了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我循声转头,看见个穿着青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约莫十五六岁,脸上带着点婴儿肥,眼神里满是小心翼翼的关切。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过。这场景,这装扮,再加上身上这套触感细腻却硌得慌的襦裙——我不是加班到凌晨,在公司楼梯间摔了一跤吗怎么一睁眼就换了个地方
水……我嗓子干得冒烟,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小姑娘连忙应着,转身从旁边的描金铜盆里舀了勺温水,用银匙喂到我嘴边。温水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灼烧感,我才有勇气问出那个最离谱的问题:这是哪儿
小姑娘愣了一下,眼圈倏地红了:姑娘,您怎么了这里是靖王府啊,您是三天前被抬进来的侍妾,您忘了
靖王府侍妾
这两个词像冰锥扎进我脑子里,无数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突然涌了上来——原主也叫晚意,是个家道中落的秀才之女,被族人卖进王府换了二十两银子,三天前的夜里被一顶小轿抬进了这朱墙深院,连王爷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扔进了这偏僻的汀兰水榭,第二天就染了风寒,高烧不退,然后……然后就换成了我。
我,林晚,一个在现代卷到快猝死的社畜,竟然穿越了还穿成了个古代王府里的小妾
姑娘,您别吓奴婢啊。小丫鬟见我脸色惨白,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是不是还难受要不奴婢再去请张嬷嬷来看看
别……我连忙拉住她,指尖触到她粗布袖口下的胳膊,瘦得硌手。我定了定神,努力消化这荒唐的现实,我没事,就是……头还有点晕,忘了些事。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春桃,是姑娘进府时,太太特意指派来伺候您的。春桃小声回答,眼神不自觉地瞟向门口,像是怕被人听见。
太太应该是正妃。我心里咯噔一下,原主的记忆里,这位靖王妃出身名门,性子端方却也严厉,府里姬妾众多,却没谁真正敢在她面前放肆。而我这个晚意姑娘,既无家世背景,又没见过王爷,怕是这王府里最不起眼的存在。
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我斟酌着问。原主的记忆里关于王爷的部分很模糊,只知道他是当今圣上的胞弟,手握兵权,性子似乎颇为冷峻。
春桃的脸瞬间涨红,低下头绞着衣角:奴婢也没见过几次王爷……只远远瞧过一回,很高,穿着藏青色的蟒袍,看着……挺威严的。
看来是个不好惹的角色。我叹了口气,掀开被子想坐起来,却发现这身体虚得厉害,刚直起身就一阵头晕目眩。春桃赶紧扶住我,垫了个软枕在我背后:姑娘慢点,您这病还没好利索呢。
我靠在软枕上,打量着这间屋子。说是水榭,其实就是个小院,正房三间,左右各带一间耳房,院子里种着几株半死不活的桃树,墙角堆着些枯枝,看着确实冷清。桌上摆着个掉了漆的妆奁,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支银簪和一盒快见底的香粉,比我穿越前的化妆品还寒酸。
这开局,简直是地狱难度。
姑娘,该用早膳了。春桃端来一个托盘,里面是一碗白粥,一碟酱菜,还有两个冷硬的馒头。
我看着这清苦的早饭,胃里一阵翻腾。在现代我好歹顿顿有肉,现在倒好,穿越成主子,日子还不如以前的自己。可人是铁饭是钢,我捏着鼻子啃了口馒头,干得差点噎住,赶紧灌了口粥顺顺。
咱们……府里都吃这个我艰难地咽下去,忍不住问。
春桃眼神暗了暗:姑娘您刚进府,份例还没定下来,这些是……是管事嬷嬷按最低等的份例送来的。等过些日子,王爷那边有了吩咐,份例就能提上去了。
说白了,就是没靠山没名分,连饭都吃不饱。我苦笑一声,不再说话,默默把那碗粥喝了个干净。不管怎么说,活着才有希望,先在这王府里站稳脚跟再说。
接下来的几天,我彻底成了宅女。每天除了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就是听春桃讲府里的琐事。靖王府不算顶大,但也分了前院后院,前院是王爷处理公务和待客的地方,后院住着女眷,除了正妃沈氏,还有侧妃李氏、柳氏,以及四位侍妾,加上我,一共八位。
这八位里,侧妃李氏最得宠,听说父亲是礼部尚书,性子泼辣,府里下人都怕她;侧妃柳氏出身武将世家,性子沉静,不太掺和内宅事;四位侍妾里,苏姨娘和陈姨娘是一起进府的,关系亲近,平日里爱抱团;赵姨娘是去年进府的,听说会唱曲儿,偶尔能得王爷垂青;剩下的就是我这个刚冒头的晚姨娘。
姑娘,您性子温和,以后见了李侧妃和苏姨娘她们,多忍让着些,少说话多做事,准没错。春桃一边给我捶着腿,一边念叨,咱们汀兰水榭偏,少去前院走动,也能少惹些是非。
我点点头,把她的话记在心里。在这等级森严的王府里,低调就是保命的第一准则。我既没有原主那些想攀龙附凤的心思,也没什么争宠的手段,只想安安稳稳混日子,最好能找到回去的方法。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进府第七天,我正坐在窗边看春桃纳鞋底,就听见院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晚姨娘在吗李侧妃让奴婢来请您过去坐坐。
一个尖利的声音划破院子的宁静,我和春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安。春桃赶紧放下针线迎出去,我整理了一下衣襟,深吸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
跟着那丫鬟穿过几重回廊,越往前走,院子里的景致越精致。李侧妃住的锦绣阁果然名不虚传,朱漆大门敞开着,门口摆着两盆开得正艳的牡丹,院子里搭着葡萄架,几个小厮正在修剪花枝,远远就听见阁内传来女子的笑闹声。
晚妹妹可算来了,快进来坐。
我刚走到门口,一个穿着桃粉色宫装的女子就迎了上来,她生得明艳动人,眉眼间带着股盛气凌人的娇纵,想必就是李侧妃。她身后还跟着几个打扮光鲜的女子,其中两个穿着紫色和蓝色襦裙的,应该就是苏姨娘和陈姨娘,两人正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我。
妾……妾身见过李侧妃,见过苏姨娘,陈姨娘。我依着记忆里的规矩福了福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顺无害。
妹妹快起来,李侧妃虚扶了我一把,拉着我的手往里走,指尖冰凉,力道却不小,妹妹进府这些天,姐姐一直想着来看你,偏生前几日身子不爽利,这不,刚好些就请你过来了。
我被她拉着坐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脂粉香,有些呛人。苏姨娘立刻端来一杯茶:晚妹妹刚进府就病了,如今瞧着气色还是不太好,可得多补补。不像我们,进府久了,皮糙肉厚的,倒不打紧。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暗讽我弱不禁风,怕是活不长久。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声道:多谢姐姐关心,妾身底子本就弱,让各位姐姐挂心了。
妹妹这院子也太偏了些,陈姨娘接口道,语气里带着点幸灾乐祸,前日我路过汀兰水榭,瞧着那桃树都快枯死了,妹妹住着不觉得冷清吗
还好,我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的情绪,妾身性子喜静,觉得那处挺好的。
喜静李侧妃轻笑一声,用银簪挑了挑眉角,妹妹倒是会说笑,进了这王府,哪有什么喜静不喜静的道理咱们做妾的,不就是盼着能常在王爷跟前伺候吗妹妹刚进府就躲得那么远,莫不是对王爷有什么意见
这话可太诛心了。我心里一紧,连忙起身福礼:妾身不敢!妾身只是……只是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怕冲撞了王爷,也怕扰了各位姐姐,才想着先在院里熟悉些日子。
哦是这样啊。李侧妃拖长了语调,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一圈,忽然话锋一转,说起来,妹妹进府这些天,还没见过王爷吧
我老实点头:是。
也是,王爷这几日忙着军务,怕是没功夫顾及后院。她端起茶盏,用茶盖轻轻撇着浮沫,不过妹妹放心,姐姐定会在王爷面前替你美言几句。毕竟,咱们都是伺候王爷的人,理应互相帮衬着才是。
这话听着像是示好,可她眼底的轻蔑却藏不住。我知道,这不过是敲打,是提醒我谁才是这后院里说了算的人。我连忙谢恩:多谢侧妃姐姐体恤。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匆匆跑进来,对着李侧妃行了个礼:侧妃娘娘,王爷回来了,此刻正在前院书房呢!
李侧妃眼睛一亮,脸上的慵懒瞬间消失,腾地站起身:知道了,我这就过去。她转头看了看我们,你们也都散了吧,王爷刚回来,我去看看。
说罢,她带着丫鬟风风火火地走了,留下我和苏、陈两位姨娘。苏姨娘撇了撇嘴,对陈姨娘笑道:还是李侧妃有福气,刚回来就能赶上王爷回府。
陈姨娘附和着笑了两声,又看向我:晚妹妹,咱们也回吧
我点点头,跟着她们一起往外走。路过花园时,远远看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身着墨色锦袍的男子往前走,那男子身姿挺拔,步履沉稳,虽隔着几十步远,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受到一股迫人的气势。
那就是王爷。苏姨娘低声说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敬畏。
我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停下脚步。那就是这具身体的夫君靖王萧玦
他似乎察觉到我们的目光,微微侧过头。隔着重重花影,我看清了他的脸——剑眉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一双深邃的眼眸像寒潭,扫过我们这边时,没有任何温度,仿佛只是在看几块路边的石头。
我连忙低下头,跟着苏姨娘她们屈膝行礼。直到那一行人走远了,我才敢抬起头,后背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这位靖王爷,比我想象中更有压迫感。
回到汀兰水榭,春桃赶紧给我倒了杯热水:姑娘,怎么样李侧妃没为难您吧
还好,就是敲打了几句。我喝着水,心里却在盘算。今天这一趟,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在这王府里,没被王爷记住,就等于没了立足的根本,不仅份例上会被克扣,还得时时看别人脸色。可被记住了,又未必是好事,像李侧妃那样得宠,树敌定然不少。
春桃,咱们府里的月例是多少我忽然问。
姑娘您是侍妾,按理说是每月二两银子,还有两匹绸缎,一些胭脂水粉。春桃掰着手指头算,可这几日送来的,顶多只够一两银子的东西,绸缎和胭脂更是没见着。
果然被克扣了。我皱了皱眉,二两银子听起来不多,但在这个时代,足够普通人家过一个月了。我现在身无分文,连买包好点的茶叶都做不到,长此以往不是办法。
咱们能自己做点什么换钱吗我问。现代的生存技能在这里多半用不上,但我好歹是学设计的,手工活不算差。
春桃愣了一下:姑娘想做什么绣活吗府里是有绣坊的,专门给主子们做衣裳,咱们做这个怕是……
不是绣衣裳,我摇摇头,做点别的,比如……香囊
我记得原主的记忆里,过几日就是重阳节,府里主子们会互相赠送香囊辟邪。普通的香囊都是绣些花鸟,若是我做些不一样的呢比如用碎布拼出几何纹样,或者绣上几句简单的诗
可咱们没那么多料子啊。春桃犯了难。
用旧衣裳剪。我指了指衣柜里那几件原主带来的旧襦裙,颜色素净点反而好。
说干就干。我让春桃找来剪刀和针线,把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裙子拆开,剪成大小不一的布块。春桃看着我把好好的布料剪成三角形、菱形,急得直跺脚:姑娘,这哪是做香囊的样子啊
你看着就是了。我笑着拿起一块天青色的布,用粉线在上面画出简单的线条,然后沿着线条把不同颜色的碎布拼缝起来。我没绣复杂的图案,只在边角处缝了圈细密的回纹,又在香囊背面绣了平安两个小字,字体是现代的瘦金体,带着点飘逸的风骨。
忙活了两天,我做了六个香囊,每个都不一样,有的用碎布拼出层叠的山形,有的是交错的云纹,颜色搭配得素净雅致,和府里那些花团锦簇的香囊截然不同。
姑娘,这……这能行吗春桃拿着一个月白色的香囊,翻来覆去地看,眼神里带着点不确定。
试试就知道了。我把香囊装在一个竹篮里,你认识管库房的刘嬷嬷吗找个机会把这些香囊给她,就说……是我做来孝敬各位主子的,若是有主子瞧得上,赏几个铜板就行。
春桃点点头,揣着竹篮出去了。我坐在窗边,心里有点忐忑。这是我在这个世界第一次主动争取什么,若是失败了,顶多损失几件旧衣裳,可若是成了,至少能换来点零花钱,也能让府里人知道,我这个晚姨娘不是个只会躲在院子里的软柿子。
傍晚时分,春桃回来了,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手里还提着个食盒。
姑娘!成了!她把食盒往桌上一放,打开盖子,里面是两碟点心,还有一小袋碎银子,刘嬷嬷说您这香囊样式新奇,刚拿回去就被柳侧妃瞧见了,她很喜欢,一下子买了三个,给了一两银子!剩下的三个,苏姨娘和陈姨娘各要了一个,也给了赏钱!
我拿起那袋碎银子,掂量了一下,心里踏实了不少。柳侧妃那个性子沉静的武将之女倒是没想到第一个赏识我的会是她。
柳侧妃有没有说什么我问。
没说什么,就问这香囊是谁做的,刘嬷嬷说了是您,她点了点头,就让人把香囊收起来了。春桃拿起一块桂花糕递给我,姑娘快尝尝,这是小厨房刚做的,刘嬷嬷特意给您留的。
桂花糕甜而不腻,带着淡淡的花香。我咬了一口,忽然觉得这深宅大院里,似乎也不是全无生机。
日子仿佛有了点盼头。用卖香囊赚的银子,我让春桃偷偷去外面买了些好点的布料和丝线,又做了几个香囊,这次绣得更精细些,还在里面装了晒干的薰衣草——这是我在院子角落里发现的,没想到这古代也有类似的植物。
春桃把新做的香囊送出去,没过多久又带回了好消息:这次是王妃身边的嬷嬷来买的,说是王妃觉得这香囊素雅,适合给宫里的娘娘送礼,一下子订了十个,给了五两银子的定金。
王妃都知道了我有些惊讶,沈氏在原主的记忆里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形象,没想到会注意到我这点小动作。
是啊,春桃笑得合不拢嘴,刘嬷嬷说,王妃还夸您手巧呢!姑娘,这下咱们不用愁份例了,连张嬷嬷都对我客气了不少!
张嬷嬷是负责汀兰水榭杂事的管事嬷嬷,以前总给我们使绊子,如今看来,这王府里果然是捧高踩低的地方。
可我没高兴多久,麻烦就找上门了。
这天我正在院子里晾晒薰衣草,李侧妃身边的大丫鬟锦儿突然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香囊——正是我卖给苏姨娘的那个云纹香囊。
晚姨娘,我们侧妃娘娘问你,这香囊是你做的锦儿双手叉腰,下巴抬得老高,语气不善。
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回锦儿姑娘,是妾身做的,怎么了
怎么了锦儿冷笑一声,把香囊扔在我面前的石桌上,我们侧妃娘娘说,这香囊上的云纹绣得晦气,苏姨娘戴了两天就头晕,定是你这香囊有问题!你安的什么心
这话说得毫无道理,分明是来找茬的。我捡起香囊,看了看上面的云纹,明明绣得规整,哪有什么晦气可言定是李侧妃见我得了王妃青眼,心里不舒服,故意来找麻烦。
锦儿姑娘说笑了,我平静地看着她,这香囊用的都是干净布料和正经香料,苏姨娘头晕,许是别的缘故,怎么能怪到香囊头上若是侧妃娘娘不喜欢,妾身收回便是,这就把银子还给苏姨娘。
你说得轻巧!锦儿上前一步,指着我的鼻子,我们侧妃娘娘说了,你这是想用旁门左道勾引王爷!一个刚进府的侍妾,不好好本分待着,倒学些狐媚手段,做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博眼球,安的什么心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引来了隔壁院子的几个婆子丫鬟围观。春桃急得脸通红,想上前理论,被我一把拉住。我知道,此刻越是争辩,越容易落人口实。
锦儿姑娘,我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妾身做香囊,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想着能换些银子补贴用度,绝无半点旁门左道之心。若是侧妃娘娘不信,大可让嬷嬷来搜查我院子,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东西。至于勾引王爷一说,更是无稽之谈,妾身进府至今,未曾见过王爷一面,何来勾引之说
我挺直脊背,迎上锦儿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在现代职场摸爬滚打的几年,教会我最有用的技能就是——面对刁难时,先稳住阵脚,再摆事实讲道理。
锦儿被我一番话说得愣了愣,大概没想到我这个看起来温顺的小侍妾敢这样顶撞她。她环顾了一圈围观的人,脸上有些挂不住,梗着脖子道:你少在这里狡辩!我们侧妃娘娘说了,罚你禁足三日,好好反省!这汀兰水榭的月例,也停了!
说完,她一甩袖子,带着身后的小丫鬟气冲冲地走了。
围观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也纷纷散去,只是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些同情和幸灾乐祸。
姑娘……春桃眼圈红了,她们太欺负人了!
没事。我拍了拍她的手,捡起石桌上的香囊,禁足就禁足,正好清净。月例停了也不怕,咱们还有王妃的订单没做完呢。
话虽如此,我心里却沉甸甸的。这次是禁足,下次呢李侧妃的敌意已经摆到明面上,往后的日子怕是更难了。
禁足的三天里,我索性关起门来做香囊,把对李侧妃的不满都绣进了针脚里。春桃怕我闷,就给我讲她听来的八卦,说李侧妃去书房找王爷,被王爷以军务繁忙为由打发了回来,气得砸碎了一套茶具。
活该!春桃啐了一口,让她总想着欺负人。
我笑了笑,没说话。王爷对李侧妃似乎也并非传言中那般宠爱,这或许是个可以利用的点但转念一想,我又立刻掐灭了这个念头。在没弄清楚王爷的性子之前,任何试图靠近的行为都可能引火烧身。
三天后,禁足解除的消息没等来,却等来了王爷的传唤。
来传话的是王爷身边的贴身小厮,叫清风,看着比春桃大不了几岁,眉眼却很周正,说话也客客气气的:晚姨娘,王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问:王爷……找我何事
清风笑了笑:奴才不知,王爷只说让您带上您做的香囊过去。
带着香囊我心里更纳闷了,难道是李侧妃告的状起了作用,王爷要问罪还是……他也听说了香囊的事
来不及细想,我赶紧让春桃帮我换了身素净的浅碧色襦裙,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只插了支银簪。对着铜镜照了照,镜中的女子面色虽有些苍白,却也算眉清目秀,尤其是那双眼睛,因为带着现代人的灵魂,显得格外清亮。
姑娘,别害怕,王爷虽然看着严肃,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春桃给我整理着衣襟,小声安慰。
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跟着清风走出了汀兰水榭。
王府的路比我想象中更复杂,穿过几重庭院,绕过一片假山,才来到前院的书房。这里的气氛明显和后院不同,往来的小厮侍卫都步履匆匆,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清风领着我走到书房门口,停下脚步:晚姨娘,您稍等,奴才进去通报。
我站在廊下,紧张得手心冒汗。透过窗棂,能看见里面烛火跳动的影子,隐约能听到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这就是那个掌握着我生死的男人
片刻后,清风出来了:晚姨娘,王爷让您进去。
我定了定神,推门而入。
书房很大,迎面是一排顶天立地的书架,摆满了线装书,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和淡淡的檀香。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我,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身上那件墨色锦袍绣着暗纹,随着他的动作,仿佛有流光在上面流淌。
妾身晚意,见过王爷。我屈膝行礼,头埋得很低,不敢抬头看他。
抬起头来。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大提琴的最低音,震得我耳膜发麻。我依言缓缓抬头,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比远远瞥见时更有冲击力。剑眉下的眼眸深邃如夜,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很紧,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但最让我意外的是,他看起来很年轻,最多不过二十五六岁,眼神里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沧桑。
这些香囊,是你做的
他转过身,手里拿着的正是我做的那个山形香囊,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针脚。
是……是妾身做的。我紧张得声音都在发颤。
他没说话,只是拿着香囊打量,目光锐利得像刀,仿佛要把我从里到外看个透彻。书房里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我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双腿也在微微打颤。
样式很特别。他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回王爷,妾身只是胡乱做的,让王爷见笑了。我连忙谦虚道。
他抬眸看我,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本王听说,你用这些香囊换了不少银子还惊动了王妃
来了!我心里一紧,赶紧解释:妾身不敢欺瞒王爷,只因份例不足,才想着做点活计补贴用度,绝无惊扰王妃之意,更不敢……不敢用旁门左道之事博眼球。
说到最后一句,我特意加重了语气,算是隐晦地回应了李侧妃的指控。
萧玦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像冰雪初融,瞬间冲淡了他身上的冷硬:旁门左道本王倒觉得,比那些只会争风吃醋的把戏有趣多了。
我愣住了,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这些香囊,本王都要了。他把山形香囊放在桌上,以后你做的香囊,不用再给别人,直接送到本王这里来,价钱按你卖给王妃的两倍算。
我彻底懵了。这是……什么情况他不仅没怪罪我,还要包圆我的香囊
王……王爷
怎么不愿意他挑眉看我,眼神里带着点玩味。
不!愿意!妾身愿意!我连忙点头,激动得差点咬到舌头。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有了王爷这个大客户,别说李侧妃,就算是王妃,怕是也得对我客气几分了!
嗯。萧玦满意地点点头,拿起桌上的一份奏折,没别的事了,你先回去吧。
是,妾身告退。
我福了福身,转身往外走,脚步都有些飘。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又开口了:晚意
妾身在。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他看着我,目光深邃:好好做你的香囊,别的事,不用理会。
那一刻,烛火的光晕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的轮廓。我忽然觉得,这位冷峻的靖王爷,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近。
回到汀兰水榭,我把王爷的话告诉春桃,小姑娘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姑娘!咱们以后不用怕李侧妃了!有王爷撑腰呢!
我笑着点头,心里却没那么乐观。王爷的态度是个变数,但也可能把我推到更危险的境地。李侧妃若是知道了,怕是更不会放过我。
果然,没过两天,苏姨娘就来了。她这次来,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手里还提着个食盒。
晚妹妹,姐姐听说你得了王爷青眼,特意来道贺呢。她把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碟精致的杏仁酥,这是我让小厨房做的,妹妹尝尝。
我看着那碟杏仁酥,心里清楚,这是来打探消息的。我不动声色地推了回去:多谢苏姐姐好意,只是妾身近来肠胃不适,怕是无福消受。姐姐的心意,妾身领了。
苏姨娘的笑容僵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如常: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都是姐妹,客气什么。说起来,王爷真是看重妹妹,竟然把妹妹的香囊都包了,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呢。
王爷只是觉得香囊新奇罢了,姐姐说笑了。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姐姐若是无事,妾身就不多留了,还得赶制王爷要的香囊呢。
逐客令下得明显,苏姨娘也不好再赖着,讪讪地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走了。
她走后,春桃呸了一声:肯定是李侧妃让她来的!没安好心!
管她是谁让来的,咱们不理就是了。我拿起丝线,赶紧把王爷要的香囊做完才是正事。
接下来的日子,我专心致志地做香囊。萧玦果然说到做到,每次我让春桃送去香囊,他身边的清风都会按双倍价钱结算,偶尔还会赏赐些点心茶叶,都是极好的东西。
有了银子,我把汀兰水榭好好收拾了一番,买了新的被褥,给院子里的桃树施了肥,还请了个会做点心的婆子,偶尔做些新奇的糕点,让春桃送去给王爷尝尝。萧玦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只是每次送去的糕点都空了回来。
李侧妃果然没再来找我的麻烦,只是听说她最近脾气更坏了,砸了不少东西。苏姨娘和陈姨娘也消停了,见了我只是点头问好,再不敢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柳侧妃倒是让人送过一次东西,是一小罐上好的苏绣丝线,说是谢我上次的香囊。我回了她一对自己做的玉兰花书签,用晒干的薰衣草杆做的,上面刻着两句诗。
日子仿佛平静了下来,我甚至开始有点享受这种做手工、等订单的生活。偶尔,我会站在院子里,看着朱红色的高墙,想起现代的父母和朋友,心里会泛起一阵酸楚,但更多的时候,是对眼前生活的踏实感。
直到那个雨夜。
那天晚上,我刚睡下,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春桃披着衣服去开门,回来时脸色苍白:姑娘,是……是王爷身边的清风,他说……王爷喝醉了,让您过去伺候。
我的心猛地一跳。喝醉了让我去伺候这意味着什么,我再清楚不过。在这个时代,妾室的职责之一,就是侍寝。
姑娘,您……春桃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担忧。
我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知道了,你帮我更衣。
穿衣服的手一直在抖。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可当它真的到来时,我还是忍不住害怕。萧玦是王爷,是这具身体的夫君,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可一想到要和一个只见过几面的陌生男人……
春桃帮我梳了个半挽的发髻,插了支碧玉簪,又找了件月白色的软缎襦裙,料子是王爷上次赏赐的,触手冰凉顺滑。
姑娘,别紧张,王爷他……应该不会为难您的。春桃低声安慰。
我点点头,跟着清风走进雨幕里。夜色深沉,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油纸伞上,溅起细碎的水花。王府的夜晚比白天更显幽深,廊下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书房的灯还亮着,推门进去,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萧玦坐在太师椅上,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眉头紧锁,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髻有些散乱,几缕发丝垂在额前,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疲惫。
王爷。我轻声唤道。
他没睁眼,只是摆了摆手,清风很识趣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书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雨声和他沉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我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过来。
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我迟疑了一下,慢慢走到他面前。
他这才睁开眼,眼神有些迷离,却依然锐利,直直地看着我,仿佛要看到我的灵魂深处。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抬起头。他说。
我依言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似乎藏着很多东西,有疲惫,有烦躁,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落寞。
他们都说,你很特别。他伸手,指尖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带着酒后的灼热,本王倒想看看,你到底哪里特别。
他的指尖很凉,触到我皮肤的瞬间,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一颤。
萧玦的动作顿住了,看着我的眼神里多了些探究:怕本王
我咬着唇,没说话。怕,当然怕。怕他的身份,怕他的威严,更怕这未知的命运。
他忽然笑了,收回手,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放心,本王不会强迫你。
我愣住了,抬头看他。
你和她们不一样。他看着窗外的雨幕,语气有些飘忽,她们想要的,是荣华富贵,是本王的恩宠。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颗石子投进心湖,激起层层涟漪。我想要回家,回到那个有空调、有外卖、有自由的现代社会。可我能说吗
妾身……妾身只想安稳度日。我低声说。这是我目前唯一能说的真心话。
他转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我站在旁边,看着他沉默的侧影,心里忽然有些不忍。他是高高在上的靖王,手握重兵,权势滔天,可此刻的他,却像个孤独的旅人,只能借酒消愁。
王爷,喝多了伤身体。我忍不住开口劝阻。
他停下动作,看了我一眼,把酒杯放下了:你说得对。
他站起身,因为喝了太多酒,脚步有些踉跄。我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他,却被他避开了。
你回去吧。他说,这里有小厮伺候。
是。我松了口气,福了福身,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我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正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雨夜,背影孤寂得让人心头发紧。
王爷,我鼓起勇气说,雨大,夜深露重,您也早些歇息吧。
他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我走出书房,雨还在下,清风撑着伞在门口等我:晚姨娘,奴才送您回去。
一路无话,回到汀兰水榭,春桃赶紧给我端来热水:姑娘,王爷没为难您吧
没有。我摇摇头,接过水杯,指尖却还是凉的。
那一晚,我睡得很不安稳,总想起萧玦孤独的背影。这个男人,似乎比我想象中更复杂。
从那以后,萧玦没再传唤过我,但他依然会让清风来取香囊,偶尔还会问起我做香囊的事。有一次,他甚至让人送来一幅画,画的是远山含黛,让我照着画做几个香囊。
我依着画做了三个山形香囊,绣得格外用心,还在里面装了晒干的菊花,清苦的香气能提神醒脑。送过去的第二天,清风带来了王爷的赏赐——一支羊脂玉簪,成色极好,比我头上这支银簪不知贵重多少倍。
王爷说,晚姨娘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清风笑着说。
我捧着那支玉簪,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这算不算是……一种认可
日子在平静中缓缓流淌,转眼就到了年底。王府里张灯结彩,处处透着年节的喜庆。王妃让人送来不少年货,李侧妃也收敛了脾气,在后院宴会上甚至还对我笑了笑,虽然那笑容假得像面具。
除夕那天,按照规矩,所有女眷都要去正厅守岁。我穿着新做的藕荷色襦裙,坐在末席,看着满桌的珍馐,心里却空落落的。这是我在古代过的第一个年,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只有这一屋子虚与委蛇的笑脸。
萧玦来得很晚,他穿着一身正红色的蟒袍,更衬得面如冠玉,一进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在主位坐下,王妃坐在他身边,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看起来倒像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宴席上,李侧妃唱了支曲子,苏姨娘跳了支舞,都博得了萧玦几句淡淡的夸奖。轮到我时,我什么也不会,只能端起酒杯:妾身无才,敬王爷和王妃一杯,愿王爷万事顺遂,王妃福寿安康。
萧玦看着我,举起酒杯和我碰了一下:你有心了。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席间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有羡慕,有嫉妒,也有探究。我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守岁到半夜,萧玦起身去前院处理公务,女眷们也各自散去。我走在回汀兰水榭的路上,看着廊下挂着的红灯笼,忽然觉得有些疲惫。这王府的日子,看似平静,实则步步惊心,我像走在钢丝上,时刻都要小心翼翼。
晚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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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回头,看见萧玦站在不远处,身边没有跟着小厮。
王爷我有些惊讶。
他走过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和松木香:还没睡
正要回去睡。
陪本王走走吧。
他没等我回答,就转身往花园的方向走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除夕夜的花园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梅枝的簌簌声。雪不知何时落了下来,细小的雪花飘在发间,带来一丝凉意。
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他忽然问。
还好,多谢王爷照拂。我说。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我:本王没怎么照拂你。
王爷买妾身的香囊,就是最大的照拂了。我认真地说。若不是那些香囊,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受欺负呢。
他笑了笑,伸手拂去我发间的雪花:你倒是诚实。
他的指尖带着暖意,触到我的头皮时,我像被电流击中,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萧玦的手僵在半空,眼神暗了暗:吓到你了
不……不是。我有些慌乱,妾身只是……只是觉得不妥。
他收回手,插在袖袋里,看着远处的红梅:本王知道,你和她们不一样。你不想争宠,也不想攀附权贵,只想安稳度日。
是。我承认了。在他面前,隐瞒似乎没什么意义。
可在这王府里,想安稳度日,没那么容易。他的声音低沉,你越是不争,就越容易被人欺负。李侧妃,苏姨娘,甚至那些不起眼的婆子丫鬟,都能踩你一脚。
我沉默了。他说得对,这是我一直担心的事。
本王给你一个选择。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做本王的人,本王护你周全,让你在这王府里,真正安稳度日。
雪越下越大,落在他的睫毛上,凝结成细小的冰晶。他的眼神很认真,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
我的心跳得飞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做他的人这意味着什么,我很清楚。这不仅是身体的归属,更是把自己的命运彻底和他绑在一起。
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眸,想起那个雨夜他孤独的背影,想起他买我香囊时的维护,想起他此刻认真的承诺。这个男人,虽然冷峻,虽然深沉,却似乎……值得信任
王爷,我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发颤,却很坚定,妾身……愿意。
他笑了,那笑容比除夕夜的红灯笼还要明亮。他伸出手,这次,我没有躲。
他的手包裹住我的,很大,很暖,把我冻得冰凉的手指都捂热了。
从今天起,没人再敢欺负你了。他说。
雪花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瞬间融化成水,却暖得像春天的阳光。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的人生轨迹彻底改变了。或许我永远回不了现代,或许这朱墙深院就是我往后余生的归宿,但有了身边这个男人的承诺,我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难熬。
至少,在这深宅大院里,我不再是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