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是蠢死的恶毒女配,
死皮赖脸追着太子跑,
最后被他命人按在荷花缸里溺毙。
再睁眼,回到为太子羞辱残王的宫宴。
前世我为了讨好太子,
把滚烫的参汤泼在残王萧绝手上。
这次我顶着太子阴鸷的目光,
噗通跪在残王轮椅前。
王爷请用茶!
......
1.
水,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淤泥腥气,
不要命地往我口鼻里灌。
视线模糊,只看到水面倒映着太子那张俊美却写满厌弃的脸,
还有他慢条斯理擦手的动作。
处理干净点。
他轻飘飘地说。
家丁的手像铁钳,死死按着我的头,
往浑浊的水底更深处压。
肺要炸了!
为什么
就因为我嫉妒女主、愚蠢地挡了女主路
就因为我痴恋他
就因为我傻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只剩下滔天的不甘和怨恨!
太子……我好恨!
2.
哗啦!
清脆的碎裂声刺痛耳膜!
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宫灯,喧闹的丝竹声,
还有浓得熏死人的脂粉香。
我,沈嫣,正端着个空玉碗
,站在一处僻静的殿廊下。
手还在发麻,滚烫的液体浸湿我的袖口,火辣辣地疼。
眼前,是太子萧承明那张我再熟悉不过、写满虚伪得意的脸。
他下巴微抬,示意我斜前方。
顺着他的目光——
一张冰冷的雕花木质轮椅。
轮椅上,坐着一个男人。
玄色暗绣蟒袍,玉冠束发,
面容是惊人的俊美,
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尤其那双眼睛,寒潭般深沉,
此刻结着万年不化的冰。
他裸露在外的左手手背,一片刺目的红!
那是被我刚泼出的滚烫参汤!
晋王萧绝!
前世权倾朝野、心狠手辣的活阎王!
也是后来……弄死太子、登顶帝位的……
真龙天子!
我浑身血液瞬间冻住!
该死的!
我竟然重生在陷害未来暴君、作大死的这一刻!
3.
前世记忆和眼前的现实猛烈撞击!
记得清清楚楚。
这一晚后,萧绝彻底厌恶沈家女。
他登基后清算的第一批人里,
就有我这个胆大包天、愚蠢跋扈的嫡女!
直接被剥了皮做成宫灯!
而现在,太子萧承明欣赏着萧绝手背的红痕,
笑得恶意而张扬。
九皇叔,
孤这未来的太子妃,
性子是烈了些,
不小心冲撞您了,
别见怪啊。
太子妃
我呸!
他拿我当枪使、羞辱萧绝!
萧绝垂眸,看着自己红肿的手背,
长睫在玉白的脸上投下浓重阴影,让人看不清情绪。
那只修长但过分苍白的手,指骨微微蜷了一下。
空气死寂得可怕。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无声的、死寂的寒气,
仿佛要把周围的热闹都冻结。
我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绝不能走前世老路!
4.
电光火石间——噗通!
我膝盖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声音响亮得连太子都惊了一下。
我视死如归,双手高举托盘里那个唯一完好、但里面的参汤已经泼了大半、正冒着热气的玉碗。
直直递到萧绝轮椅前!
嗓子掐出这辈子最甜最娇媚的声音,还带着点害怕的颤抖:
王、王爷息怒!
刚才是臣女手滑!
我努力挤出自认为最真诚无害的笑。
这是……
这是臣女特意为您奉上的参汤!
您请用!
汤还剩下小半碗,冒着袅袅热气,衬着我那张谄媚到极致、快扭曲的脸。
空气瞬间凝固。
5.
萧绝的动作终于有了变化。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眼。
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如同淬了毒的刀锋,直直钉在我脸上。
审视。
一丝丝幽暗的光在深处划过,像是毒蛇吐出信子,冰凉滑腻。
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久病之人特有的微哑,
却每个字都冷得像冰珠子砸在心上:
沈小姐……
他微微倾身,靠近了些,
一股清冷的、混合着淡淡药草苦涩的气息逼近。
又想玩什么……
新把戏
尾音轻轻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的嘲弄。
仿佛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
6.
呵!
太子萧承明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炸响。
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条背叛主人、摇尾乞怜的癞皮狗。
充满了轻蔑和一丝被冒犯的怒意。
他几步走过来,居高临下,伸手想捏我下巴。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一缩脖子!
他手指落空,眼神更阴鸷。
孤养的狗,
什么时候学会对着别人摇尾巴了
他语带威胁,一字一句敲打我,
忘了你的主人是谁了嗯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角落,格外清晰刺耳。
萧绝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仿佛在看一场拙劣的皮影戏,
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我心脏狂跳,冷汗浸透后背。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两边都是死!
7.
狗
太子这声恶心的称呼,反而像一把冰锥扎醒了我!
前世最后那双冰冷的手按住我头颅的画面在脑中闪现!
去他妈的太子!
去他妈的忠诚!
老子现在要保命!
谁大腿硬抱谁!
拼了!
在他和萧绝带着不同意味、却同样致命的目光注视下。
我猛地收回高举的玉碗!
在两人或惊诧或冰冷的注视下,毫不犹豫!
咕咚!
咕咚!
剩下的小半碗滚烫的参汤,被我仰起脖子,
一口气全灌进了喉咙!
烫!
火辣辣的烫!
从嘴巴一直烧到喉咙管再到胃里!
灼烧感瞬间炸开!
强忍着剧痛和呕出来的冲动,我把空空如也的碗底亮给萧绝看!
疼得龇牙咧嘴,声音嘶哑变形,却吼得字字用力:
没毒!
看!
没毒!
我几乎是喊出来,指着自己烫得发麻的喉咙,
眼睛因为剧痛生理性飙泪。
我死死盯着萧绝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眸:
我沈嫣!
以后只、效、忠、王、爷!
吼完最后一个字,热气熏得我眼泪哗哗往下掉,
烫得直抽冷气。
整个走廊,静得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声。
8.
烫,辣,痛!
嗓子眼跟吞了块烙铁似的。
我疼得弯下腰,捂着脖子,眼泪鼻涕齐流,形象全无。
完了,用力过猛,这回真要变哑巴了吧
真蠢!
就在我懊悔得想撞墙时。
头顶,落下一道毫无温度的视线。
萧绝那只完好无伤的、过分苍白修长的手,终于抬了起来。
并没有接碗的意思。
冰凉的、玉一般的指尖,缓慢地、
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精确和轻蔑,
在我被烫红、狼狈不堪的脸颊上轻轻刮了一下。
像在拂去灰尘。
不带任何情欲的冰冷触感。
动作极其缓慢。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我。
唇边勾起一丝几乎不存在的、极其寡淡、也极其凉薄的弧度。
薄唇微启,吐出的话语,让旁边的太子瞬间面色铁青:
呵……
那气息冷得像寒冬腊月里刮过的风。
那便……
他收回手指,仿佛沾染了什么不洁之物。
声音低沉而危险,如同毒蛇终于决定给瑟瑟发抖的猎物一个开口舔舐自己脚爪的机会:
给你个……
……当狗的机会。
我的新大腿……
松口了!
9.
东宫的回廊阴冷似冰窖。
贱人!
一声压抑到扭曲的怒吼。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我脸上!
力道之大,打得我耳朵嗡嗡作响,眼前发黑,
嘴角立刻尝到了铁锈味。
萧承明那张俊脸扭曲如恶鬼,再无半分平日的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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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
好得很!
他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淬着毒,刚搭上残废,就敢不把孤放在眼里了
他猛地俯身,手指像铁钳一样掐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他暴怒的眼底。
沈嫣!
孤捏死你,
比捏死蚂蚁还容易!
冰冷的手指掐得我下颌骨生疼。
前世被水淹没的窒息感仿佛再次袭来。
恐惧本能地攥紧心脏。
但,残王那句冰冷的当狗的机会,却像投入寒潭的一颗火星。
微渺,却真实存在!
我猛地睁开眼,撞进他盛怒的眸子。
眼泪不知是被打的还是疼的,还在流,声音嘶哑破碎,却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殿下……要杀了我吗
萧承明愣了一瞬。
我直视着他,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痛,和下巴几乎被捏碎的疼,嘶哑地继续说:
在九皇叔……刚开口……收下我的……时候
声音不大,像砂纸磨过。
你——!
萧承明瞳孔猛缩,掐着我下巴的手指骤然加重力道!
他眼底翻涌着暴怒和杀意,浓得化不开!
然而,最终——
他猛地将我甩开!
像丢弃一块肮脏的破布。
我踉跄跌坐在冰冷的地上,剧烈地咳嗽,
牵扯着喉咙的灼伤和脸上的刺痛。
滚!
他指着宫殿外,胸膛起伏,
每一个字都裹着阴毒的恨意,
别让孤再看见你!
我知道。
暂时的危机,解除了。
用残王的名号做盾牌。
虽然这盾牌,本身可能就是一把双刃剑。
保命第一步……
成功。
10.
晋王府。
压抑。
空气沉得能拧出水。
我像个木桩子一样杵在轮毂堂正厅中央。
前面主位上,萧绝斜倚在宽大的轮椅里,膝上搭着一条厚重的墨色狐裘毯,苍白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着。
咚…咚…
每一下都敲在我绷紧的神经上。
他半阖着眼,长睫低垂,仿佛在养神。
整个厅里,只有管家冯叔垂手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得像道影子。
那碗汤的温度,仿佛还烫着我的喉咙。
名字。
冰冷微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死寂。
我一个激灵。
差点脱口而出沈嫣。
硬生生咬住舌头,憋回喉咙的灼痛,
挤出更低的嗓音:
奴……奴婢……
我学着他管家的样子,把头埋得更低。
青……青黛……
给自己现场取了个新名字。
他搭在毯子上的指尖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敲击扶手的声音停了。
他缓缓抬眼。
那目光沉沉,带着审视。
在我刚刚新换的、婢女最普通的灰布衣服上缓缓扫过。
最后落在我的脸上。
青……
薄唇微动,念出这个平凡的名字,尾音拖得有些长。
……黛
带着冰冷的确认,也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
像个主人,在给新到家的畜生上烙印。
嗯。
他淡淡应了一声。
以后……你归冯叔管。
没有我的吩咐……
他声音低沉下去,重新半阖上眼。
离我远点。
仿佛在我名字上打下的烙印是:
有毒,勿近。
11.
王府的日子,就是一部《卑贱奴仆求生记》。
劈柴劈到手心起泡。
提水提得肩膀快脱臼。
粗粝的饭食刮得喉咙更疼。
唯一的好处,是暂时摆脱了太子那条随时发疯的毒蛇。
喂!
新来的!
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劈过来。
厨房管事的李嬷嬷,腰圆膀粗,叉着腰,
三角眼上下扫视我。
这水缸里的水怎么少了半寸
她指着厨房角落的大水缸,
是不是你偷懒没提满
是不是存了别的什么下贱心思
说着,肥厚的手掌就朝我胳膊掐来。
这李嬷嬷,出了名的势利刻薄,专挑软柿子捏。
前世当大小姐哪受过这个
本能地想躲开。
突然——
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回廊下。
管家冯叔正推着萧绝,缓缓经过。
萧绝那身玄色蟒袍在灰扑扑的下人院落里异常打眼。
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似乎并未看向这边。
我心念电转。
躲不行!
示弱在李嬷嬷这种人面前只会更糟!
我猛地挺直脊背!
在李嬷嬷那堪比猪蹄的手掐到我的前一瞬间,
我非但不躲,反而上前一步,直直撞上她的手腕!
同时扯开嘶哑的破锣嗓子,用了最大力气喊出来,
确保回廊那边能隐约听见:
嬷嬷冤枉!
水缸破了小洞漏水!
奴婢已经用木楔子临时堵住了!
还、还特意用王爷库房的石灰粉标记了位置!
我指着缸底一个小小的湿印和白点。
奴婢是想等晚上忙完了再禀报管家大人修补!
免得耽误王爷用净水!
声音嘶哑但清晰。
每一句都抬出王府规矩、关乎王爷!
李嬷嬷的手僵在半空。
三角眼里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她看看水缸,又看看我那张虽然稚嫩但写满忠心为主
的脸(装的)。
最主要是,她眼角也瞥到了回廊下的动静。
哼!
算你还有点眼力!
她悻悻地收回手,狠狠剜了我一眼。
下次再敢藏着掖着耽误事,
仔细你的皮!
冯叔推着轮椅离开了。
萧绝自始至终,连个眼风都没朝这边扫一下。
我看着李嬷嬷灰溜溜走开的背影,
手心紧握着那根差点被我劈断的柴刀柄。
赌对了。
在王府,哪怕被当成狗,
想活下去也得长心眼儿。
第一条:
忠心要挂在嘴边,特别是当着主人
的面。
12.
夜。
静得能听见露水滴落的声音。
一个小厮拎着食盒,脚步鬼祟地闪进我简陋的下人房。
青黛姑娘!
青黛姑娘
他压低声音。
我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装睡。
别装了!
是我!
小安子!
小厮把食盒放在唯一的破木桌上。
喏,李嬷嬷特意‘关照’的,
说新来的辛苦了,
给你的宵夜。
他掀开盖子。
一股浓郁的香气飘出。
一碗看似诱人的鸡汤细面,还点缀着几粒葱花。
小安子舔了舔嘴唇,催促道:
快吃吧!
嬷嬷一片好心!
我慢慢坐起身,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着那碗面。
喉咙被烫伤的后遗症还在,汤汤水水咽下去都刺痛。
我嘶哑开口:
多谢嬷嬷……
但……嗓子疼……
吃不下……
哎呀!
怕什么!
小安子有点急,眼神闪烁,
面软和!喝点汤润润!
更可疑了。
李嬷嬷会这么好心特意关照我
前世宅斗经验突然警铃大作。
我猛地从袖口摸出傍晚干活时偷偷摘的几颗野酸枣——王府花园角落老没人清理的地方长的。
在府里当狗,得懂得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包括杂草。
那……先吃颗酸枣开开胃……
我拿起一颗,当着热心
小安子的面,咬了一小口。
舌尖尝到一丝熟悉的、淡淡的、近乎无味的微麻。
随即是一点点轻微的涩,很快被酸味掩盖。
但前世被沈家主母那碗加料的安神汤
坑过的记忆瞬间回笼!
同样的味道!
那根本不是盐,
是微量但足以让哑巴彻底发不出声音的花粉。
13.
心脏狂跳!
我猛地将那碗香气四溢的面掀翻在地!
咣当——!
汤面四溅,碗摔得粉碎!
小安子吓得跳起来,脸色煞白:
你、你干什么!
我指着地上那片狼藉,喉咙嘶哑,
但每一个字都用尽全力吼出来:
李嬷嬷送的
好啊!
我这就端去给王爷!
请王爷也尝尝这加了‘佐料’的宵夜!
看看是哪位主子这么惦记我这个新来的奴婢!
最后一句,吼得又狠又亮,
确保门外值夜的都能听见!
小安子魂飞魄散,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也顾不上收拾,跟见了鬼似的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我喘着粗气,看着地上的汤水和狼藉碎片。
月光下,几处汤汁边缘,似乎有些许不易察觉的浑浊。
李嬷嬷,想毒哑我
好啊。
那就把这事,捅到你主子的主子面前去!
14.
第二天一早,厨房气氛凝重如霜。
冯叔罕见地亲自带着两个黑衣亲卫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李嬷嬷跪在地上,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面无人色。
嬷嬷,
冯叔声音平得像冰面,
昨夜小安子给你的那包‘五香粉’,王爷吃着不错
,想问问哪儿买的
好给青黛姑娘也……
好好补补嗓子。
扑通一声,李嬷嬷彻底瘫软在地,
面如死灰,连求饶的力气都没了。
她眼神惊恐地扫过我,然后猛地看向回廊尽头——
萧绝坐在轮椅上的身影,隐在廊柱的阴影里,
看不真切,却散发出让人窒息的压力。
我的新名字青黛,
第一次被冯叔用这么正式的口吻说出来。
冯叔转向我,依旧是那张古井无波的脸:
青黛。
王爷说了,
你这狗东西……
还算机灵,
没把脏东西往主子跟前送。
他顿了顿。
罚你,
去照看王爷窗下的那几株雪夕颜。
养好了,有赏。
李嬷嬷绝望的呜咽声被堵住了嘴拖走。
整个厨房鸦雀无声。
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我垂首,声音嘶哑但无比清晰:
是。
心里那点劫后余生的虚浮落地了。
赌对了。
当一条有用的狗,暂时安全了。
而且,从粗使奴婢,
晋升到靠近主屋……种花了
虽然只是窗户底下。
但信息传递的第二条:
在王府,有用,才能靠近核心。
15.
接近萧绝的代价是什么
无休无止的心惊肉跳!
雪夕颜是矜贵的玩意儿,稍不注意就蔫吧。
我恨不得趴花盆边上睡!
更重要的是……萧绝。
他总是坐在书案后,窗扉半开。
处理政务,翻看书卷,或是闭目养神。
苍白的侧脸对着窗外。
安静。
死寂般的安静。
偶尔,他会毫无征兆地开口,声音冷得像掉冰渣。
左手第三盆,水多了。
挡住光线的藤蔓,剪了。
简短的命令,吓得我差点摔了水壶。
他就像长了八只眼睛!
而且,我发现一个致命问题——他那双腿,可能比想象的更糟。
有一次,他试图自己推动轮椅去书架拿书,
平日里显得过分苍白的手,青筋暴起,
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轮椅却纹丝不动。
冯叔那时不在。
他猛地顿住动作,浑身肌肉瞬间紧绷,那沉寂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剧烈燃烧的、屈辱的阴鸷!
像一头被锁链禁锢的困兽!
那刹那的暴戾和挫败感,比他任何时候都可怕!
我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喘。
他突然转头,视线如毒箭!
滚!
一个字,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我连滚爬爬逃出那片死亡区域。
心有余悸。
残王萧绝,他最大的逆鳞,不是外人看轻,
而是他自己……对残缺的痛恨!
而我这双看过他挣扎的眼睛……会不会被剜掉
16.
宫里突然传来消息:
西山秋猎,太子点名要晋王散心。
这是个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前世他就差点死在这次意外坠崖!
可圣命难违。
王府的气氛压抑到极点。
出发前夜,我正小心翼翼给最后一盆雪夕颜松土。
萧绝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窗内传来:
青黛。
我手一抖,差点毁了花:
王爷
我低着头,不敢看窗户里面的阴影。
明日……跟去。
命令简洁冰冷。
啊
我懵了。
西山那种龙潭虎穴,我去干嘛
当炮灰肉盾吗
聋了
他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却像冰锥扎下来。
是!
奴婢遵命!
我立刻回应。
心里狂跳——为什么是我
难道因为我是太子不要的弃狗,
关键时刻推出去挡箭最方便
他沉默了片刻。
给本王……把火石准备好。
火石
我压下满腹疑问,恭声应下。
离开时,借着廊下灯笼微弱的光,
我似乎看到他苍白的手指,
极快地划过轮椅扶手内侧……
一个极其隐蔽的凸起。
指尖微微发白。
那绝不是普通的轮椅!
心头猛地一跳。
大腿终究是大腿……底牌藏得比海深!
17.
西山行猎。
风声鹤唳。
太子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鞭子,时刻抽打在我身上。
九皇叔这‘狗’,
倒是忠心得寸步不离
他策马经过萧绝的车架,居高临下,笑里藏刀。
我低着头,站在轮椅后侧,紧握着袖袋里硬邦邦的火石。
萧绝半闭着眼,仿佛没听见。
直到——进入围场密林深处。
变故陡生!
轰隆
一声巨响,地面剧烈震动!
前方山崖小径,毫无预兆地崩塌!
碎石如雨!
烟尘弥漫!
保护太子!
王爷小心!
混乱的惊呼声中。
萧绝那顶看似笨重的马车车辕猛地断裂!
整辆车不受控制地朝悬崖边上滑去!
速度极快!
王爷——!
冯叔目眦欲裂,想扑过去,却被混乱的人马和滚落的碎石阻挡!
太子就在不远处的高坡上,
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
看着那失控的马车滑向绝壁深渊!
萧绝!
恐惧压倒了一切!
我脑子一片空白!
身体却比脑子更快!
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我猛地拔腿冲过去!
在马车即将坠崖的前一秒!
砰!
整个人狠狠撞在沉重的车壁上!
巨大的惯性冲得我喉头一甜,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
可正是这一撞,让失控的马车稍微顿了一下!
咔哒!
一声轻响!
车轮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就是现在!
我几乎是滚爬着冲到车窗边!
里面,萧绝依然端坐,脸色白得像纸,
深邃的眼底一片死寂的冰冷和……
我看不懂的什么。
王爷!
火石!
我嘶吼着!
用尽全身力气!
将那块冰冷沉重的火石狠狠塞进他摊开的、冰凉的掌心里!
同时,我另一只手猛地抓住车窗内侧一个坚固的雕花横档!
双脚死命蹬着崖壁松动的土层!
用尽所有力气向后拖拽!
指甲瞬间被磨破,鲜血淋漓!
走啊——!!!
我对着他吼,眼泪都飙了出来。
萧绝的指尖倏然收拢!
冰火相触!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太快,太深,像是要把我整个人剖开看透!
随机——
他握紧火石!
猛地反手!
咔哒!!
火石精准无比地砸向轮椅扶手内侧那个隐秘的凸起!
铮——!
一声沉闷又清晰的机械弹动声!
马车侧面瞬间弹出三道漆黑、锋利的精钢弯钩!
如同巨兽的爪子!
深深扣进崖壁的岩石缝隙之中!
马车猛地一顿!
稳住了!
在距离那万丈深渊,不到一臂之遥!
18.
死里逃生。
王府正厅,夜明珠的光华柔和地洒满一室。
我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安静地跪在下方。
冯叔等人屏息静立。
空气沉静如水。
上首,萧绝斜倚在轮椅中。
他看起来依旧苍白,脸色在柔和的光线下少了几分阴鸷,但那双眼睛,却深沉得可怕。
他手里漫不经心地转着那枚冰冷粗糙的火石。
……沈嫣。
他开口了。
不再是青黛。
他的声音依旧微哑,却不再那么冰寒刺骨。
我心脏猛地一缩,伏得更低:
奴婢在。
抬起头来。
我依言,微微抬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瞳仁里。
那里面,没有感激,没有温存。
只有一片深渊般的深视,还有一丝……如同终于寻获满意猎物般的平静。
为什么
他问得极其简单。
为什么扑上去
为什么拼命
只为了一个……把你当成狗的主子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喉咙的灼伤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因为……
我的声音嘶哑,每个字都清晰无比,落在寂静的大厅里。
奴婢……想活。
我说得很慢,很用力。
您这棵大树……若倒了……
奴婢这条……东宫不要的弃狗……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惨淡却无比真实的苦笑。
……只会被人,拆骨扒皮,死得更快。
我垂下眼。
奴婢这条贱命,
只有抱住王爷您,
才能多喘几口气。
这就是最卑微,却也最真实的理由。
空气再次陷入寂静。
然后——
呵……
一声极轻、极淡的短促笑声,
从萧绝的胸腔里溢出。
不再是冰冷的嘲弄,而是一丝近乎于……满意的了然。
他终于停下转动火石的手指。
很好。
至少……够坦诚。
冯叔。
老奴在。
萧绝将手中的火石随意抛了过去。
带她去收拾一下。
他重新看向我,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
第一次清晰地映出我的影子。
以后……
你就……留在本王身边。
当个……
他顿了顿。
……能摇尾巴的看门狗。
冯叔躬身。
我垂首叩谢。
不是感激涕零,而是劫后余生的战栗。
奴婢……青黛,遵命。
我清晰地应下。
从今天起,沈嫣真的死了。
活下来的,
是萧绝身边那条叫青黛的忠犬。
这或许不是荣耀,但……
这条残王的腿……
我……抱紧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又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了敲。
咚…咚…
这一次,不再像催命的鼓点。
更像某种……尘埃落定后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