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最完美的猎物 > 第一章

姐姐的葬礼上,所有人都夸赞姐夫陈劲是二十四孝好丈夫,是姐姐生命里最后的光。只有我知道,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是亲手将姐姐推入地狱的恶魔。葬礼后,他找到我,悲痛地递来一个纸箱,里面是姐姐的遗物。可当看到那个老掉牙的
MP3
时,我浑身冰冷。姐姐是科技发烧友,从不用这种古董。陈劲说姐姐最近总听,却不知里面是什么。我戴上耳机,刺耳的噪音几乎撕裂耳膜。直觉告诉我,姐姐的死亡之谜,就藏在这片噪音之下。
1.
姐姐的噪音
姐姐林晚的葬礼上,所有人都夸赞陈劲。
他们说,他是二十四孝好丈夫,是林晚生命里最后的光。他们说,要不是陈劲不离不弃的照顾,患上重度抑郁的林晚,根本撑不了那么久。
我站在人群之外,冷漠地看着那个被簇拥在中心的男人。他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面容悲戚,眼眶通红,正用一种沙哑却温柔的声音,向每一位来宾致谢。完美得像一尊精心雕琢的蜡像。
只有我知道,这尊蜡像的底下,藏着怎样的龌龊与腐烂。
我的姐姐,林晚,那个能把向日葵养到爆盆、能在凌晨四点陪我撸串、会因为一部喜剧电影笑到岔气的女孩,她的人生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抑郁这两个字。
她会死,只可能是因为陈劲。
葬礼结束后,陈劲找到了我。他看起来疲惫又憔悴,眼底的红血丝让他显得无比真实。
薇薇,他轻声叫我的小名,声音里带着令人心碎的颤抖,这些是姐姐的一些遗物,她生前交代过,如果她不在了,一定要交给你。
他递给我一个纸箱。里面是姐姐喜欢的书,几件她最常穿的衣服,还有一个……老旧得掉漆的MP3。
我看着那个银色的,带着划痕的小东西,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违和感。姐姐是科技产品的狂热爱好者,她的手机、平板、耳机,永远都是最新款。这个被时代淘汰的古董,怎么会出现在她的遗物里
陈劲仿佛看穿了我的疑惑,他苦笑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她从哪翻出来的,最近总见她戴着耳机听,问她听什么,她也不说,只是笑。
他的解释天衣无缝,可我却像被毒蛇盯上一般,浑身发冷。
回到我那间小小的公寓,我锁好门,拉上窗帘,将自己彻底与世界隔绝。我把那个MP3的耳机塞进耳朵,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刺耳的,几乎要撕裂耳膜的噪音瞬间灌满了我的大脑。
滋啦……滋啦啦……
像是老式收音机在两个频道之间挣扎,又像是金属刮擦玻璃。我皱着眉,忍着不适,将音量调到最大,试图从这片混沌中分辨出什么。
什么都没有。只有让人心烦意乱的噪音。
我摘下耳机,心脏却擂鼓般狂跳。直觉告诉我,秘密就在这里面。姐姐留下这个,一定有她的用意。
我立刻拨通了赵柯的电话。他是我大学同学,现在一家顶级的音频工作室做降噪工程师,是这方面的专家。
半小时后,我坐在赵柯的工作室里,看着他把音频导入专业设备。他戴上监听耳机,眉头越皱越紧。
奇怪的音频,他一边操作着各种复杂的旋钮和推子,一边说,这不是普通的噪音。它的波形……很规整,像是……被人为加密过的白噪音,用来掩盖底下的声音。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赵柯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不断地调试、过滤、分离音轨。终于,他停下手,对我比了个OK的手势。
他将一副监听耳机递给我。
我颤抖着戴上,世界瞬间安静。几秒后,一个我熟悉到刻骨的声音,从噪音的废墟下,一点点爬了出来。
是姐姐。
她的声音不再是记忆中的清亮,而是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像一缕即将熄灭的残烛。
他……他能进入我的梦……他能修改我的记忆……
我的快乐是假的,我的悲伤也是假的……他像一个程序员,在修改我脑子里的代码……
这不是爱,是控制,是……抹除。我感觉……我正在消失,一点一点地,被另一个人格覆盖……
录音的最后,是姐姐用尽全身力气的嘶喊,那声音扭曲得几乎不成人形,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
他不是陈劲!他已经不是那个人了!薇薇,快跑!他下一个目标……是你!跑——
声音戛然而-止。
我摘下耳机,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窗外明明是白昼,我却如坠冰窟,只觉得一片漆黑。
原来,姐姐不是死于抑郁。
她是被人,从精神的根源上,一笔一划地,活活抹除了。
而那个行刑者,就是她深爱着的,此刻正在世人眼中扮演着情圣的丈夫——陈劲。
2.
镀金的牢笼
我把自己关在公寓里整整两天。
那段来自地狱的录音,我反复听了上百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刀,将我的理智凌迟。
姐姐的遗言里充满了混乱的、碎片化的信息。梦境、修改记忆、代码、抹除……这些词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我无法想象的恐怖领域。
我上网疯狂搜索陈劲的资料。
陈劲,三十五岁,归国精英,顶尖的神经科学家。他目前就职于一家名为极乐境(Elysian
Minds)的生物科技公司,担任核心项目的首席研究员。
而那个项目的名字,让我的瞳孔骤然紧缩——非侵入式脑机接口与记忆重塑技术。
报道上说,这项技术旨在通过特定的电磁波频率,引导和干预人类的梦境,从而治疗PTSD、抑郁症、焦虑症等精神疾病。陈劲在一次采访中,对着镜头侃侃而谈,说他的终极目标是打造一个没有痛苦的精神乌托邦。
乌托邦
我看着屏幕上他温文尔雅的笑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不是乌托邦,那是为所欲为的屠宰场。姐姐,就是第一个被献祭的羔羊。
报警我不是没想过。可我拿着一段降噪后的音频去找警察,告诉他们,我那被全城公认为模范丈夫的姐夫,用科幻电影里的技术杀了我姐姐
他们不会相信,只会把我当成一个因悲伤过度而产生妄想症的可怜人。
我没有证据。或者说,我唯一的证据,太过匪夷所思,根本无法成为证据。
我必须拿到真正的,无可辩驳的铁证。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的,正是陈劲两个字。
我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而沙哑。

薇薇,是我。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沉稳,充满了令人安心的力量,这两天还好吗我很担心你,一直不接电话,也不出门。
我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不太好。我总是梦见姐姐。
我知道这很难熬,他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感同身受的悲悯,我和你一样,薇薇。现在,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们必须相互扶持,才能走出去。
唯一的亲人。
这句话像一条冰冷的蛇,缠上了我的脖子。他在拉拢我,在用亲情和关怀,编织一张新的网。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陈劲,我开始表演,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一闭上眼,就是姐姐的脸。我快要疯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镜片后的眼睛里,一定闪烁着算计的精光。
别怕,他终于开口,声音放得更柔了,或许……我能帮你。我的研究,就是关于梦境和精神疗愈的。如果你信得过我,可以来我这里试试。它能让你睡个好觉,梦见一些……开心的事。
来了。
鱼饵,已经抛出。
我假装犹豫,最后用一种抓住救命稻草的语气,颤抖着答应了。
挂掉电话,我冲进洗手间,趴在马桶上剧烈地干呕。陈劲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毒药,让我从生理上感到恶心。
我必须去。我必须走进他的世界,他的家,他那个所谓的实验室。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我脑中成型。
姐姐,你不是想让我跑吗
可我不能跑。我要回到你战斗过、并最终牺牲的地方。
你没能走完的路,我来走。你没能揭开的假面,我来撕。
既然他想把我变成下一个实验品,那我就如他所愿。
这一次,我要用我的身体,我的精神,我的意志,做诱饵。
我要让他相信,我已经落入他的掌控。然后,在他最得意、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从内部,将他那座虚伪的极乐境,彻底引爆。
3.
初探蛛网
我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陈劲的家。
那是一栋位于市郊的独栋别墅,设计极简,通体纯白,像一座漂浮在绿茵上的冰山。智能门锁自动识别了我的面容,发出一声轻响,门无声地滑开。
陈劲正站在玄关等我,他换下了西装,穿着一身舒适的米色家居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薇薇,你来了。他自然地接过我手中的包,晚饭刚做好,都是你姐姐……和你都喜欢吃的菜。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将我和姐姐并列,暗示着某种传承和替代。
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糖醋里脊、可乐鸡翅、清蒸鲈鱼……全都是我和姐姐从小吃到大的味道。香气扑鼻,可我却只觉得胃里发紧。
尝尝看,合不合胃口。陈劲给我夹了一筷子鱼肉,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我低下头,默默地吃着。味道很好,好得无可挑剔。他一定是从姐姐那里,把我所有的喜好都打听得一清二楚。这个男人,在细节上的掌控力,可怕到了极点。
最近……还做噩梦吗他状似不经意地问。
嗯,我放下筷子,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他,脸上是我演练了无数遍的憔悴和无助,每天晚上,都梦见姐姐从楼上跳下去的样子,一遍又一遍……
别怕。他伸出手,轻轻覆在我的手背上,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但我却感觉像被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到,本能地想要抽回。
我忍住了。
我的研究,也许能帮你。他顺势切入正题,我把它叫做‘织梦者’。它不是药物,不会有任何副作用。它只是……优化你的梦境。通过特定的声光电信号,引导你的大脑皮层,进入一个平静、愉悦的深层睡眠状态。
他把我带到二楼的一间客房。房间的布置温馨雅致,但正中央那张床上摆放的东西,却让整个房间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那是一个银灰色的头带,造型流畅,充满了未来科技感。
这就是‘织梦者’。陈劲拿起它,像在展示一件艺术品,戴上它,你会拥有前所未有的好睡眠。你可以……在梦里见到你想见的人,以你最想要的方式。
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在梦里……见到姐姐我喃喃自语,扮演着一个被悲伤冲昏头脑,急于寻求慰藉的可怜人。
当然。他笑了,那笑容温柔又迷人,你可以和她一起回到童年,回到海边,回到任何你们曾经拥有过的快乐时光。它会修复你的创伤,让你重新获得力量。
我看着他,眼底蓄满了泪水和渴望。
我……我可以试试吗
当然可以,薇薇。他满意地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主动走进陷阱的猎物,躺下吧,放轻松,把一切都交给我。
我顺从地躺在床上。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帮我戴上那个冰冷的头带。他的脸离我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香,和他镜片后那双深不见底的,宛如古井般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只有兴奋、好奇,和一种……对待实验材料的,冰冷的审视。
头带开始发出微弱的嗡鸣声,眼前有柔和的蓝光闪烁。我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渐渐模糊。
我知道,蜘蛛已经开始吐丝了。
而我,这只自投罗网的飞蛾,马上就要进入他的世界了。
姐姐,别怕。
这一次,我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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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梦境入侵
意识沉入一片温暖的海洋。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金色的沙滩上。海风微咸,带着阳光的味道。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笑着向我挥手。
是姐姐。
是十六岁的姐姐,扎着马尾,笑容灿烂,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样子。
薇薇!快来啊!她朝我喊。
我愣在原地,心脏被巨大的喜悦和更深的恐惧攫住。这太真实了。沙子的触感,海浪的声音,姐姐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和真实的记忆一模一样。
我一步步向她走去,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姐……我哽咽着,伸出手想要触摸她。
她拉住我的手,温暖而有力。傻丫头,哭什么呀。她笑着帮我擦掉眼泪,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我们坐在沙滩上,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看着夕阳将海面染成橘红色。我靠在她的肩膀上,贪婪地感受着这失而复得的温暖。
这感觉太美好了。美好到让我几乎要忘记此行的目的,忘记这一切都只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
就在这时,姐姐突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说出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窟。
薇薇,你看陈劲多好啊。他那么爱我,现在又这么照顾你。我走了,有他陪着你,我也就放心了。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她的脸。
她的表情依旧是那样纯真,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不属于她的,空洞的东西。像一个提线木偶,在说着别人写好的台词。
姐姐,你在说什么我试探着问。
我说,你应该接受陈劲的帮助,薇薇。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他能治好你的。你看,我现在不就很好吗没有痛苦,没有烦恼,每天都活在最快乐的记忆里。你也应该这样。你应该留下来,和我们在一起。陈劲能……能照顾好一切。
我们
这个词像一根针,刺破了梦境的温情脉泡。
我猛地惊醒,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心脏狂跳不止。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月光,冷冷地洒在地板上。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片沙滩的温热触感仿佛还未消散。
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成功了。他真的进入了我的大脑,篡改了我最珍贵的记忆,利用我最敬爱的姐姐,向我灌输他的思想。
更可怕的是,我醒来后,胸口那股压抑了许久的悲伤,竟然真的……减轻了。取而代de
,是一种虚假的,被梦境治愈后的平静和安宁。
那感觉太舒服了,舒服到我的大脑甚至开始产生一个荒谬的念头:或许……就这样下去也不错忘记痛苦,活在被设定的幸福里,有什么不好呢
我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浑身一颤。
不行!
我冲进洗手间,用冷水一遍遍地泼在脸上,试图浇灭那股从心底升起的,不属于我的情绪。
镜子里,我的脸苍白如纸,眼神里却透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顺从。
他已经开始改写我了。
姐姐在录音里说,她被一点点抹除,被另一个人格覆盖。现在,我终于明白那是什么感觉了。
那是一种从内部开始的,悄无声息的谋杀。
我必须反击。我不能再被动地接受。
我回到房间,拿出藏在包里的一支黑色马克笔。这是我来之前就准备好的,我的现实之锚。
我撩起袖子,在自己的左臂上,一笔一划,用力地写下几个字。墨水渗进皮肤,带来轻微的刺痛。
那刺痛感,让我瞬间清醒。
我看着手臂上那行字,像看着一道救命的符咒。
他杀了林晚。梦是假的。
5.
现实之锚
从陈劲家回来后,我开始了一种割裂般的生活。
白天,我是林薇,一个为姐姐的死悲痛欲绝,积极接受治疗的患者。我定期去陈劲那里,戴上那个名为织梦者的刑具,沉入他为我精心构建的虚假梦境。
在梦里,他不断地强化着我的幸福感。有时,我会和姐姐一起回到大学校园,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我们身上;有时,我们会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热气腾腾的年夜饭。
每一次的梦境都无比美好,美好到无可挑剔。
但每一次,梦里的姐姐或父母,都会在不经意间,提起陈劲的好。
薇薇,陈劲真是个好男人,你要好好待他。
有陈劲照顾你,我们就放心了。
这些话语像温水煮青蛙,一点点侵蚀我的潜意识,试图将陈経塑造成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救世主。
而每当我从梦中醒来,那种被植入的,对陈劲的依赖和好感,就会像藤蔓一样缠绕我的思绪。我甚至会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那个杀人凶手,其实是个值得信赖的好人。
每到这时,我就会立刻冲进洗手间,撩起袖子,看我手臂上那行字。
他杀了林晚。梦是假的。
黑色的,歪歪扭扭的字迹,像一道狰狞的伤疤,提醒着我现实的残酷。那份由梦境带来的虚假宁静,瞬间被击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清醒的痛苦和刻骨的仇恨。
我每天都在自己的大脑里,进行着一场艰苦卓绝的拉锯战。
与此同时,我的另一重身份也在暗中行动。
我联系了赵柯。我将我的计划和盘托出,那个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大男孩,听完后沉默了许久,最后只说了一个字:干。
他成了我唯一的同盟。
我们制定了一个焦土计划。我将我所有的猜测、陈劲公司的资料、那段关键的MP3音频,以及我每次治疗后偷偷录下的感受,都整理成加密文件,交给了赵柯。
我们约定了一个暗号,和一个死线。我每天早晚都会给赵柯发一条包含特定暗号的信息。如果他连续12小时没有收到我的消息,或者收到的信息暗号错误,他就会立刻将所有资料,发送给我们提前筛选过的一位以报道黑幕著称的调查记者。
这是我的保险,也是我的投名状。我把自己逼上了绝路,不成功,便成仁。
这天,我照例去陈劲家进行治疗。他似乎对我的康复进度非常满意,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切。
薇薇,你最近的状态好多了。他一边帮我调试着织梦者,一边用赞许的口吻说,看来,这项技术对你很有帮助。
是啊,我低下头,露出一个羞涩又依赖的微笑,谢谢你,陈劲。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被我的表演取悦了。
然而,就在他帮我戴上头带的那一刻,他突然呀了一声,指着我的手臂。
这是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低头看去。是我写的那行字!今天穿的是一件七分袖的衣服,刚才抬手的时候,袖子滑下去了一点,露出了梦是假的那几个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陈劲的目光落在那几个字上,他脸上的笑容没有变,但眼神却瞬间冷了下来。那是一种捕食者发现猎物试图挣扎时的,冰冷的,带着一丝玩味的眼神。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该怎么解释说这是我的座右铭还是某种行为艺术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会杀了我吗就在这里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他只是静静地看了几秒,然后,他笑了。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几个字,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情人的皮肤。
真是有趣的自我暗示。他轻声说,语气里听不出喜怒,看来,你的潜意识还在挣扎。没关系,这很正常。创伤的修复,需要一点时间。
他抬起头,直视我的眼睛,微笑着说:不过,你很快就会明白,梦,有时候比现实更真实,也更美好。
说完,他启动了织梦者。
这一次的梦境,和以往完全不同。
不再是温暖的回忆。
我梦见自己站在一片废墟之上,周围是断壁残垣。天空是血红色的。姐姐浑身是血地倒在我面前,她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人,对我嘶吼:是他!是他杀了我们全家!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个人缓缓转过身。
那张脸,是赵柯。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陈劲就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我。
做噩梦了他微笑着问,像一个耐心的医生。
我惊恐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怕。他递给我一杯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看到你今天和你的那位朋友……那个叫赵柯的音频师见面了。薇薇,你现在精神很脆弱,要小心身边的人。有时候,你所以为的‘盟友’,或许才是最想伤害你的人。
我的血液,寸寸结冰。
他在警告我。
他不仅知道了我写在手臂上的秘密,还知道了我和赵柯的联系。他没有当场拆穿我,而是选择用这种更高级,更阴毒的方式——入侵我的梦境,污染我最后的信任,让我陷入彻底的孤立无援。
这张网,收得越来越紧了。
6.
致命的赌局
我意识到,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陈劲已经起了疑心。他就像一只耐心的猫,暂时还不想弄死我这只老鼠,只是想在我彻底崩溃前,欣赏我垂死挣扎的丑态。
时间,已经不在我这边。我必须在他失去耐心之前,拿到最核心的证据。
证据一定就在他家里的那台中央电脑里。那台电脑控制着织梦者,也一定存储着所有治疗的原始数据,包括对我姐姐所做的一切。
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接触到他电脑,并且不被他怀疑的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天,我再次来到陈劲家。我告诉他,我最近的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昨晚的噩梦让我几乎崩溃,我请求他今晚让我留下来,接受一次更深度的治疗。
他欣然同意。这正中他的下怀,他巴不得将我完全置于他的掌控之下。
晚饭后,我假装去洗手间,悄悄走进了他的书房。
书房里,那台造型科幻的中央电脑正亮着屏幕,上面是无数跳动的数据流和复杂的脑波图。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这不是普通的U盘,是赵柯给我的克隆器,只要插入电脑,就能在三十秒内,无痕复制电脑核心硬盘的所有数据。
我的手心全是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发出的声音大到我自己都能听见。
我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将U盘对准了主机接口。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无声地开了。
陈劲端着一杯牛奶,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微笑。
薇薇,你在找什么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倒流,大脑一片空白。手里的U盘,像一块烙铁,烫得我几乎要拿不住。
完了。
被当场抓住了。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将我凌迟。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他只是从我身边走过,将牛奶放在桌上,然后指了指电脑屏幕。
你对这些数据感兴趣他竟然没有发怒,语气平静得可怕,这些,就是你和姐姐的‘精神模型’。你看,多美妙。每一个情绪的波动,每一个记忆的片段,都可以被量化,被分析,被……优化。
他转过头,看着我,笑容诡异,你想知道,我把你姐姐‘优化’成什么样了吗
他点了几下屏幕,调出了一个文件夹,上面赫然标注着林晚-最终版。
点开。
里面是一段视频。视频里,是姐姐,她坐在我此刻所在的这张沙发上,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温顺而幸福的微笑。
她对着镜头说:我爱陈劲。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我过去那些所谓的‘个性’和‘坚持’,都是没有意义的,是需要被修正的‘程序错误’。现在,我感觉好极了,我获得了新生。
视频的最后,她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甜美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薇薇,你也快来吧。这里,才是真正的‘极乐境’。
我看着视频里那个陌生的姐姐,胃里翻江倒海,浑身抖得像筛糠。
这不是优化,这是谋杀!是对一个独立灵魂的彻底格式化!
现在,你看到了。陈劲关掉视频,声音里带着一丝愉悦的叹息,她本该成为我最完美的作品。可惜啊……她的底层意识反抗太激烈了,最终导致了系统崩溃,也就是你们所说的‘脑死亡’。
他终于承认了。
你这个魔鬼!我嘶吼着,朝他扑了过去。
他轻易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他把我推倒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疯狂而兴奋的表情。
别急,薇薇。你比你姐姐的兼容性更好,你会成为我最完美的作品。
他拿出织梦者,强行扣在了我的头上。
今晚,我会给你一次最深度的‘治疗’。我会进入你梦境的最底层,把你那些无聊的反抗意识,连同你对姐姐的记忆,一起……清除干净。
冰冷的头带启动了。我的意识开始迅速下沉。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按下了口袋里那个U盘上的一个微小按钮。
那是赵柯给我加装的第二个功能——强信号发射器。
赌局已经开始,我押上了我的全部。
成败,在此一举。
7.
梦境之战
我坠入了一个由数据流构成的深渊。
周围不再是温暖的沙滩或熟悉的校园,而是一片混沌的,由无数0和1组成的黑暗空间。我的身体,我的意识,都在被这些数据洪流冲刷、分解。
我知道,这里就是我的底层意识,是陈劲想要彻底格式化的硬盘。
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音,在我脑中响起。
检测到目标意识体,识别为‘林薇’。开始执行‘格式化’指令。
无数条发光的触手,从四面八方朝我涌来,它们要将我包裹,同化,抹除。
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回想起赵柯对我说的话:他的系统是通过梦境来运作的,也就是说,在那个世界里,你的意志,就是你的武器。你越相信什么,什么就会成真。
我的意志……
我闭上眼,脑中疯狂地想象着一个场景。
瞬间,周围的数字洪流开始扭曲、重组。黑暗的空间里,出现了一栋熟悉的建筑——我和姐姐从小长大的老房子。
那些发光的触手迟疑了。系统似乎无法理解这突兀的场景变化。
场景数据异常。启动一级纠错程序。机械音再次响起。
老房子的墙壁开始剥落,变成乱码。
我不能让它消失!我集中全部精神,想象着房子里的每一个细节。门口的旧地毯,墙上姐姐画的涂鸦,桌上那瓶插着雏菊的玻璃瓶……
剥落的速度变慢了。
薇薇!
一个声音从屋里传来。我猛地回头,看见姐姐正站在门口,焦急地向我招手。
是姐姐!不,不是陈劲制造的那个傀儡,而是我记忆深处,最真实的那个姐姐!
姐!我朝她跑去。
别过来!她大喊,这里是陷阱!你快走!
我不走!我哭着喊,我要带你一起走!
走不了了……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我的核心数据已经被他锁定了。但是你还有机会!记住,他最怕的,不是你的反抗,而是他无法理解的‘异常数据’!是‘爱’,是‘恨’,是所有无法被量化的东西!
话音刚落,她的身影彻底消散。
老房子也随之崩塌,我又回到了那片数据深渊。
目标核心记忆锚点已清除。继续执行‘格式化’。
冰冷的触手再次向我袭来。
无法被量化的东西……
我明白了。
我不再构建防御,而是彻底敞开了我的内心。
我把我对姐姐所有的爱,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那些我们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疯、一起闹的瞬间,那些微小而真实的,无法用数据衡量的温暖,瞬间化作一道道金色的光芒,射向那些触手。
滋啦——
触手碰到金光,如同被强酸腐蚀,发出了刺耳的尖啸,迅速缩回。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情感数据流!系统无法解析!过载!过载!机械音第一次出现了慌乱。
有用!
我乘胜追击,将我的恨意也释放出来。对陈劲,对这个摧毁了我家庭的恶魔,那份深入骨髓的,不共戴天的仇恨!
黑色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能量,比金光更加狂暴,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系统崩溃!核心逻辑冲突!无法执行指令!啊——
机械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彻底消失了。
整个数据空间开始剧烈地晃动,仿佛随时都要崩塌。
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的意识向上拉扯。
我猛地睁开眼,回到了现实世界。
我躺在沙发上,头上的织梦者因为系统崩溃,正冒着黑烟,发出一股烧焦的味道。
陈劲,就站在我面前。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挂着一丝血迹,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你……你做了什么他指着我,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你竟然……用情感数据摧毁了我的核心算法!这不可能!
他似乎在我的意识反击中,也遭到了精神上的重创。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别墅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开。
一群穿着黑色制服的武装人员,鱼贯而入。他们行动迅速,目标明确,瞬间就将还处于震惊中的陈劲控制住。
为首的,是一个面容冷峻的女人。她走到我面前,出示了一个我看不懂,但感觉无比权威的证件。
林薇小姐,她的声音和她的表情一样,没有温度,我们是国家信息安全部的。我们收到了你朋友发来的紧急警报和数据。陈劲涉嫌非法进行‘意识入侵’与‘精神控制’实验,危害国家安全,现在正式对他进行收押。
我看向门口,看到了气喘吁吁的赵柯。他对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的焦土计划,成功了。
陈劲被戴上了一个特制的,能屏蔽所有信号的头罩,被押了出去。路过我身边时,他突然挣扎着,用一种怨毒到极点的声音,对我嘶吼:
你毁了我!你毁了我最完美的世界!
我看着他疯狂而扭曲的脸,用尽全身力气,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错了。你毁掉的,是我和姐姐的全世界。
8.
最后的告别
陈劲被带走了。
不是被警察带走的,而是被那个自称国家信息安全部的神秘组织。
没有审判,没有新闻,没有曝光。他和他那套足以颠覆世界的邪恶技术,就像一颗被投入深海的石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对我来说,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我不需要他接受法律的审判,我只想要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那个冷峻的女人,姓李,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她告诉我,他们已经监控陈劲和极乐境公司很久了。这项技术一旦被滥用或流向境外,后果不堪设想。我的出现,以及我提供的核心数据,让他们下定决心,提前收网。
你的姐姐林晚,还有其他的受害者,我们都会在档案中为她们正名。李女士对我说,但为了防止社会恐慌,这件事,将永远作为最高机密被封存。
我明白,也接受。
我不在乎什么虚名,我只要我知道,姐姐的冤屈,在某个层面上,被洗清了。
他们查封了陈劲的别墅,拷贝了他电脑里所有的数据。离开前,李女士将一个加密硬盘交给我。
这是我们从他服务器里剥离出的,关于你姐姐林晚的,最原始的‘精神模型’数据。她说,里面有她被篡改前的所有记忆,所有思想……我们认为,你有权决定如何处理它。
我握着那个冰冷的硬盘,像握着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姐姐的……数字幽灵。
回到家,我将硬盘连接上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个3D建模的,姐姐的形象。她闭着眼睛,神态安详,像睡着了一样。
旁边有无数的数据流,记录着她的一生。她第一次学会走路,第一次考一百分,第一次暗恋失败后在我怀里痛哭……所有鲜活的,真实的,属于她的记忆,都在这里。
我甚至可以通过程序,和这个她对话。
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让她永远活在这块硬盘里,永远陪着我。
我看着屏幕上姐姐的脸,泪水无声地滑落。
我多想……多想再听她叫我一声薇薇。
可是……
我突然想起了姐姐在录音里最后的那句话:他不是陈劲!
直到最后,我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或许,最初的陈劲,真的只是一个想用科技造福人类的,单纯的科学家。但当他创造出可以随意修改他人精神的技术后,他自己,也被这份无上的权力所诱惑,所吞噬,最终变成了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魔鬼。
他不再是陈劲,而是被技术异化了的怪物。
而我,如果我选择留下这个硬盘,留下姐姐的数字幽灵,沉溺于和她对话的虚假慰藉中。
那么,我和那个魔鬼,又有什么区别
我同样是把她当成了一段可以被读取、被操作的数据,而不是一个有尊严的,独立的,已经逝去的灵魂。
我不能这么做。
这对他,是最大的讽刺。
对姐姐,是最大的亵渎。
我拿起硬盘,走下楼。赵柯正在楼下的车里等我。
去海边。我说。
我们开车来到那片我和姐姐最喜欢的海。已经是深夜,海浪拍打着沙滩,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从后备箱里,拿出了我早就准备好的一块工业强力磁铁。
我看着赵柯,他明白了我的意思,默默地向后退了几步,把空间留给我。
我将硬盘放在沙滩上,然后,将那块巨大的磁铁,重重地砸了下去。
没有声音,没有火光。
但我知道,就在那一瞬间,硬盘里所有的数据,所有关于姐姐的记忆模型,所有陈劲留下的痕迹,都被强大的磁力,彻底、永久地抹除了。
干干净净。
姐姐的数字幽灵,自由了。
她终于可以,真正地安息了。
我扔掉磁铁,脱掉鞋,一步步走进冰冷的海水里。
悲伤,像海啸一般,将我瞬间淹没。
我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为了姐姐,也为了我自己。
陈劲用技术夺走了我的悲伤,而现在,我把它抢回来了。
这份痛苦,是真实的。这份思念,是真实的。
它们都属于我。
在一个人人都可能被篡改、被定义的时代里,能够真正地拥有属于自己的,未经修饰的真实情感,或许,才是最后的,也是最奢侈的自由。
海风吹过,我仿佛听见,姐姐在耳边轻声说:
薇薇,天亮了,我们回家。(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