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的惨叫,是淬了毒的银针,一根根扎进未央宫死寂的夜。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着名贵安神香燃烧后的灰烬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赤金烛台上,婴儿臂粗的红烛淌着泪,火苗不安地跳跃,将殿内垂落的明黄纱幔映照得如同招魂的幡。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头颅深埋,恨不得缩进冰冷光滑的金砖缝里,连呼吸都屏着,只余下御医们压得极低的、绝望的商讨声,和锦被下柳如烟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哀鸣。
啊——!我的皇儿!我的皇儿啊——!
骤然,那撕心裂肺的哭嚎拔高到极致,又猛地像被掐断了喉咙,戛然而止。死寂只持续了一息,随即爆发出更加崩溃的、野兽般的嚎啕。
没了……我的皇儿……没了啊——!
沉重的内殿门被无声推开。轩辕彻一身玄黑龙纹常服,踏着殿内弥漫的血气与绝望走了进来。烛光跳跃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那双平素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沉得像两口幽深的寒潭,里面翻滚着帝王的震怒、刻骨的痛惜,以及一丝……对既定厄运的无力。他大步流星,衣袂带起的风卷起一股肃杀之气,直直走向那张被痛苦和死亡气息笼罩的凤榻。
沈清漪就跪在凤榻前不远的地上。
她只是个小小的、新入宫不久的宝林,位份低微得如同御花园角落里的杂草。此刻,她身上那件半旧的藕荷色宫装下摆,被泼溅上了一大片暗红粘稠的液体,像丑陋的烙印。她垂着头,露出一截纤细脆弱的脖颈,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方才柳贵妃突然腹痛,混乱之中,不知是谁撞了她一下,她手中的白玉药盏脱手飞出,滚烫的药汁泼洒出来,似乎有几滴溅到了贵妃榻前……就那么巧。
皇上!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柳如烟如同濒死的天鹅,猛地从锦被中探出身子,青丝散乱,一张绝美的脸因极致的痛苦和怨毒扭曲变形,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伸出颤抖的手,涂着蔻丹的指甲直直戳向跪在地上的沈清漪,声音尖利得能刺破耳膜,带着泣血的疯狂,是她!就是这个贱人!沈清漪!她就是个天煞孤星!命里带煞的克星!
她大口喘着气,胸脯剧烈起伏,眼中是淬了毒的恨意,死死钉在沈清漪身上:臣妾方才还好好的!就是她!她端药进来,那眼神……那眼神阴冷得像毒蛇!臣妾就觉得心口发寒!紧接着……紧接着皇儿就……她说不下去,伏在轩辕彻怀里,哭得肝肠寸断,皇上!是她克死了我们的皇儿!是她身上那肮脏的命格冲撞了皇儿啊!您看看她!看看她那张丧门星的脸!
轩辕彻拥着怀中颤抖哭泣的爱妃,下颌线绷得死紧。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缓移向跪伏在地的沈清漪。那目光里,没有探究,没有疑虑,只有被丧子之痛点燃的、亟待宣泄的帝王之怒,和一种对不祥之物本能的、冷酷的厌弃。
殿内的空气瞬间冻结,连烛火的噼啪声都消失了。所有宫女太监的头埋得更低,御医们噤若寒蝉,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沈氏。轩辕彻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金铁摩擦般的冷硬,每一个字都砸在死寂的殿内,也狠狠砸在沈清漪的心尖上,贵妃所言,可是实情
沈清漪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中。她抬起头,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脸色比柳如烟好不了多少,嘴唇被自己咬得惨白,唯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此刻却盛满了巨大的惊惶和无措,如同误入猎人陷阱的幼鹿。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喉咙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臣妾……臣妾没有……药盏是……
还敢狡辩!柳如烟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轩辕彻怀里挣出来,尖声打断,她指着沈清漪身上那片刺目的暗红污渍,眼神怨毒如蛇蝎,证据确凿!你这身污秽的血气,就是冲撞皇儿的铁证!皇上!她转向轩辕彻,泪水涟涟,眼神却带着疯狂的狠绝,此女命硬克亲,留她在宫中,必是祸患!今日克死皇儿,明日就敢克皇上!克这大胤的江山!臣妾恳求皇上,将此等不祥妖孽,杖毙!即刻杖毙!让她去给我们的皇儿陪葬!以慰皇儿在天之灵啊!
杖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在死寂的未央宫轰然炸响!
沈清漪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那个依偎在帝王怀中、美艳无双却心如蛇蝎的女人,又看向龙椅上那个眼神冰冷、如同俯视蝼蚁般的男人。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灭顶。她不想死!她不能死!她沈家满门血仇未报,她怎么能死在这肮脏的深宫里!
不……皇上!贵妃娘娘!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啊!求生的本能让她爆发出凄厉的哭喊,她挣扎着想往前爬,想去抓住那象征着最后生机的明黄龙袍一角。
放肆!轩辕彻身旁的大太监福全厉声呵斥,尖细的嗓音带着杀气,御前失仪,罪加一等!来人!按住她!
两个身材魁梧、面目凶悍的太监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铁钳般的大手狠狠按住了沈清漪纤弱的肩膀,将她死死地压跪在原地,动弹不得。膝盖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轩辕彻看着地上被按着、如同待宰羔羊般瑟瑟发抖的沈清漪,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温度也彻底消失,只剩下帝王的冷酷和裁决。他薄唇微启,那决定生死的旨意即将吐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沈清漪万念俱灰之际!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狂暴的意念,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骤然在她脑海深处炸开!一个毫无感情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奇异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她意识中轰鸣:
【叮!检测到宿主生命受到极端威胁!滔天怨气符合绑定条件!】
【宫斗爽文打脸系统激活!】
【新手大礼包发放:被动技能‘言出法随·福星高照’(初级)!】
【技能说明:当宿主自称‘福星’并伴有极端情绪及特定行为(啃玉玺)时,将引发小范围祥瑞异象,扭转舆论!持续时间:一刻钟。冷却时间:三天。】
【友情提示:玉玺在左前方七步,龙案之上。宿主,啃它!立刻!马上!】
玉玺啃它!
沈清漪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和荒诞至极的提示震得脑子一片空白!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福星祥瑞管不了那么多了!
克星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残留的惊惶泪水还在,眼神却骤然变得极其怪异,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幼兽,又像是一瞬间被什么东西附了体。她死死盯着龙椅上即将开口裁决她生死的轩辕彻,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不似人声的嗤笑,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
呵……克星
就在轩辕彻的杖字即将出口的瞬间!
沈清漪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挣脱了按住她的太监!她没有冲向轩辕彻,也没有扑向柳如烟,而是像一道离弦的箭,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劲,朝着龙案的方向——直扑过去!
护驾!福全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大叫!
殿内侍卫下意识地拔刀!
然而沈清漪的目标根本不是人!
她扑到那张沉重的紫檀木龙案前,双手并用,在所有人惊骇欲绝、如同见鬼般的目光注视下,一把抓起龙案正中央那方象征着至高无上皇权、由整块极品羊脂白玉雕琢而成、螭龙盘绕的——传国玉玺!
入手温润沉重。
下一刻!
在轩辕彻骤然收缩的瞳孔里!在柳如烟惊愕忘了哭泣的注视下!在满殿宫人侍卫御医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呆滞中!
沈清漪张开嘴,露出一口细密的小白牙,对着那方神圣不可侵犯、代表着大胤国祚的传国玉玺!
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地,一口咬了下去!
嘎嘣——!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牙根发酸的碎裂声,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未央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都石化了。
连轩辕彻脸上那滔天的怒意和冰冷的杀机,都凝固成了一个极其滑稽的表情。他像是被人迎面狠狠打了一闷棍,整个人僵在龙椅上,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刺耳的嘎嘣声在颅腔内反复回荡。
柳如烟忘了哭,忘了恨,忘了刚刚失去的孩子,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还僵在半空,指向沈清漪的方向。
福全公公的下巴直接掉在了地上。
侍卫们拔刀的手僵在半空,刀刃反射着烛光,一片茫然。
沈清漪感觉到牙齿被震得发麻,一股温润中带着奇异土腥气的粉末在口中弥漫开来。她顾不上这些,猛地将玉玺哐当一声重重放回龙案,高高举起手中那块被她硬生生啃下来的、指甲盖大小、还带着新鲜牙印的、莹润洁白的玉玺碎块!
她脸上还挂着泪痕,嘴角甚至还沾着一点玉石的粉末,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近乎癫狂的锐利光芒,环视着满殿如同泥塑木雕般的人,声音因为激动和用力而尖利、颤抖,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死寂:
克星明明我是福星!天大的福星!你们看看!都睁开眼看看!!
她的话音刚落!
嗡——!!!
整个未央宫,不,是整个紫禁城的上空,似乎都响起了一声低沉而宏大的嗡鸣!
紧接着,令人头皮炸裂的一幕发生了!
供奉在未央宫四角、用以镇守宫闱的四方神兽小铜像(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它们表面陈旧的铜锈如同腐朽的树皮般簌簌剥落!剥落处,璀璨夺目的金光轰然爆发!如同四颗小小的太阳在殿内骤然点亮!
金光直冲殿顶,在雕梁画栋间交织、流窜!瞬间将整个奢华的宫殿映照得如同神祇降临的殿堂!煌煌神威,沛然莫御!
殿内悬挂的那些历代帝王画像,画卷无风自动!画像上那些或威严、或仁厚、或肃穆的帝王面容,在煌煌金光的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他们的嘴角,竟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个清晰的、带着欣慰与赞许的——笑容!
啊——!一个胆小的宫女终于承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恐怖冲击,双眼一翻,直挺挺地晕倒在地。
神迹!这是神迹啊!一个老迈的御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激动得浑身颤抖,朝着那金光四射的神像和含笑的帝王画像连连叩首。
祖宗显灵了!祖宗显灵了!福全公公如梦初醒,也顾不得仪态,跟着跪了下去,声音带着哭腔。
侍卫们面面相觑,手中的刀哐当哐当掉了一地,也慌忙跟着跪下。
柳如烟脸上的怨毒和疯狂彻底被无边的惊恐取代,她看着那金光中含笑的帝王画像,又看看龙案上那个缺了一角的玉玺,再看看高举玉屑、沐浴在金光中如同神女降世般的沈清漪,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遍全身,让她控制不住地牙齿打颤,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
轩辕彻猛地从龙椅上站起!动作之大,带翻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死死地盯着沈清漪手中那块莹白的碎玉,又猛地看向那四尊金光万丈的神兽像,最后目光落在画像上那些含笑的祖宗脸上。帝王心术在极致的震惊和荒谬中疯狂运转!祥瑞天兆还是……妖术
可那金光中蕴含的煌煌正大之气,那画像上清晰无比的笑意……做不得假!
难道……难道这个沈氏……她真的是……
巨大的认知冲击让这位铁血帝王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宕机,他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震惊、茫然、怀疑、一丝隐秘的狂喜……最终都化为一片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他看着站在金光中央、虽然狼狈却仿佛被镀上一层神圣光晕的沈清漪,那眼神,再无半分之前的杀意,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探究和一丝……忌惮。
沈清漪高举着那块碎玉,沐浴在满殿惊骇、敬畏、狂热交织的目光中,感受着那系统所谓的祥瑞异象带来的煌煌威压。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内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成了!
她赌赢了!
那破系统没骗她!
她缓缓放下手臂,将那块带着牙印的碎玉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龙椅上那位神色变幻不定的帝王,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微弱的、带着劫后余生的、却莫名让人心头发寒的弧度。
未央宫的血腥气,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金光冲淡了。
三个月后,暮春。
御花园内,百花争艳,蜂蝶乱舞。几场春雨过后,草木愈发葱茏,连空气都带着一股湿润的甜香。精心堆砌的假山奇石旁,引来的活水在渠中潺潺流淌,汇入中央那片巨大的莲池。
莲池畔,早已搭起了华丽舒适的锦棚,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摆满了时令鲜果和精致茶点。各宫妃嫔,无论位份高低,此刻都精心装扮,如同开屏的孔雀,齐聚于此。莺声燕语,环佩叮当,表面上笑语晏晏,暗地里眼波流转,刀光剑影。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不约而同地落在莲池边,那个由四个健壮太监稳稳抬着的紫檀木步辇上。
步辇四周垂着轻薄的鲛绡纱,既挡了春日尚带微寒的风,又隐约透出里面慵懒倚靠的身影。沈清漪穿着一身极其宽松、却由顶级云锦裁制的烟霞色宫装,衣料上暗绣的缠枝莲纹在阳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她并未梳繁复的发髻,只松松挽了个慵懒的堕马髻,斜簪一支通体莹润的羊脂白玉凤头簪。脸上脂粉淡扫,眉眼间却流转着一股被精心滋养后、惊心动魄的慵懒媚意。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即便隔着轻纱也清晰可见、高高隆起的腹部。
她一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指尖莹白如玉。另一只手,则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姿态,轻轻覆在自己浑圆的孕肚上。阳光透过鲛绡纱,在她身上笼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也照亮了她唇角那一抹似笑非笑、仿佛洞悉一切的弧度。
沈妹妹真是好福气,一个穿着玫红宫装、容貌艳丽的嫔妃捏着帕子,酸溜溜地开口,眼神却忍不住往沈清漪肚子上瞟,这才多久不见,肚子竟这般显怀了,瞧着……像是双生子的福相呢!她故意拉长了调子,引得周围嫔妃纷纷侧目。
可不是嘛,另一个绿衣妃子立刻接话,掩嘴轻笑,眼神却带着刺,自打沈妹妹那日……嗯,‘福星高照’之后,皇上可是把妹妹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连带着咱们姐妹,都沾光能在这好时节出来赏赏莲呢。她刻意加重了福星高照四个字,语气里的嫉妒和暗讽几乎要溢出来。
沈清漪半阖着眼,像是被暖阳晒得有些困倦,对这些夹枪带棒的话恍若未闻,只从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种餍足的慵懒。
哼,装腔作势!一声压得极低、却充满怨毒的冷哼从锦棚角落传来。
众人目光微转。
只见柳如烟独自坐在最靠边的位置上。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宫装,脸上脂粉厚重,却依旧掩不住眼下的青黑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郁。短短三个月,那个曾经宠冠六宫、艳光四射的柳贵妃,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娇花,迅速枯萎下去。她死死地盯着步辇上那个慵懒的身影,盯着她那刺眼的孕肚,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新仇旧恨,丧子之痛,被夺走恩宠的嫉恨,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
莲池里,前些日子刚移栽来的名品玉台金盏白莲开得正好。碗口大的花朵亭亭玉立,花瓣洁白无瑕,在碧叶清波映衬下,如同仙子临凡,散发着清冽的幽香,引来一片啧啧赞叹。
贵妃姐姐快看,这白莲开得多好,真真是冰清玉洁,出淤泥而不染呢!一个依附柳如烟的才人故意拔高了声音,讨好地指向池中最茂盛的那一片白莲,就像姐姐您一样……
柳如烟被这奉承拉回些心神,看着那些圣洁的白莲,眼中怨毒稍缓,勉强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意,正想开口。
呀!快看!那……那是什么!突然,一个眼尖的贵人指着池中惊呼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池中央,那丛开得最盛、被众人赞为玉台金盏的白莲,其中最大、最皎洁的那一朵,花瓣边缘,竟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抹极其诡异的墨色!
那墨色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浓墨,迅速晕染开来!眨眼之间,原本晶莹剔透的洁白花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漆黑如墨!那浓重的、不祥的墨色还在疯狂蔓延,顺着花茎向下,所过之处,碧绿的荷叶也迅速枯萎、发黑、腐烂!
一朵!两朵!三朵!
如同瘟疫爆发!整个莲池中心那片最茂盛、最圣洁的白莲区域,在短短几个呼吸间,成片成片地由白转黑!枯萎!腐烂!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如同尸体腐败般的恶臭!清澈的池水瞬间被染上一圈圈浑浊的墨色涟漪!
啊——!有胆小的妃嫔吓得失声尖叫,连连后退!
妖……妖莲!是妖莲!有人惊恐地大喊。
不祥之兆!大凶之兆啊!
锦棚内瞬间乱作一团,方才还言笑晏晏的妃嫔们花容失色,惊恐地看着池中那一片迅速蔓延的死亡墨色,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恶臭让她们几欲作呕。
柳如烟脸上的那丝笑意彻底僵死!她呆呆地看着池中那朵最先变黑、如今已完全化作焦炭般、散发着恶臭的玉台金盏,再看看周围妃嫔看向她时那惊恐、猜疑、甚至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眼神,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
这莲……这莲是她提议移栽,她日日命人精心照看的!如今……如今竟在她眼前,在她刚刚被比作此莲之后,变成了这副妖异恐怖的模样!
不……不是我!不是我!柳如烟猛地站起身,脸色惨白如金纸,指着池中尖叫,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劈叉,是妖术!是她!是沈清漪这个妖女!是她搞的鬼!
她怨毒的目光如同淬毒的箭矢,猛地射向步辇上依旧慵懒倚靠的沈清漪!
所有人的目光,也下意识地随着她,聚焦到沈清漪身上。
沈清漪仿佛才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惊醒。她微微睁开半阖的眸子,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了一下。她侧过头,目光淡淡地扫过池中那一片狼藉的墨黑与腐臭,又掠过柳如烟那张因惊恐和怨毒而扭曲的脸,最后,落在了自己覆在孕肚上的那只手上。
她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清晰无比的、带着无尽嘲讽和冰冷的弧度。
呵……一声轻不可闻的嗤笑,如同冰珠落玉盘。
就在这时——
皇上驾到——!一声尖利的通传撕裂了园中的混乱!
轩辕彻一身明黄龙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带着大批侍卫太监,步履匆匆、甚至带着一丝慌乱地冲进了御花园!显然池中异变的消息已第一时间传到了他的耳中!
他一进来,目光首先就被池中那一片触目惊心的墨黑腐臭攫住!帝王的脸瞬间铁青!这诡异的景象,让他瞬间联想到了三个月前未央宫那场颠覆认知的金光神迹!难道……难道国运真的……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锦棚,精准地锁定了步辇上那个烟霞色的身影!无视了周围跪倒一片、瑟瑟发抖的妃嫔,也无视了扑过来想要哭诉的柳如烟,他大步流星冲到沈清漪的步辇前!
沈氏!轩辕彻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甚至顾不上帝王的威仪,紧紧盯着沈清漪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池中妖莲,究竟是何缘故可是……可是上天示警朕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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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漪终于抬起了眼。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见底,此刻却平静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清晰地映出轩辕彻那张写满焦虑和恐惧的帝王脸。
她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对江山不稳的惊惶。然后,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慵懒,轻轻抚摸着高高隆起的孕肚,动作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红唇轻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钻进轩辕彻的耳朵里,也钻进在场每一个竖着耳朵偷听的人心里:
皇上,她唇角弯起,笑意却不达眼底,带着一丝天真的残忍,您问我可我一个深宫妇人,哪里懂得这些江山社稷的大事呢
她顿了顿,抚摸着肚子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仿佛在感受里面小生命的活力。
您不如……她抬起眼,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直直望进轩辕彻的眼底,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吐出石破天惊的话语:
去找这孩子他亲爹问问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御花园炸响!
轩辕彻脸上的焦虑和恐慌瞬间凝固、碎裂!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巨力狠狠击中,猛地后退一步,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难以置信地死死瞪着沈清漪,又死死瞪向她那高高隆起的孕肚!一股被愚弄、被背叛的滔天怒火,混合着极致的羞辱,如同火山岩浆般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你……你说什么!他指着沈清漪,手指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声音嘶哑变调,孽障!你这不知廉耻的……
皇嫂说得是。
一个低沉醇厚、带着磁性、却又无比熟悉、如同冰泉击石般清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锦棚入口处传来!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威压,瞬间压下了满园的惊哗和轩辕彻暴怒的咆哮!
所有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猛地扭头望去!
只见锦棚入口处,垂落的轻纱被一只骨节分明、戴着墨玉扳指的手轻轻撩开。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逆着暮春午后的阳光,缓缓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玄色绣暗金螭纹的亲王常服,玉带束腰,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完美身形。墨发用一根简单的墨玉簪半束,几缕碎发随意垂落额前,非但不显凌乱,反添几分不羁的慵懒。他的面容俊美得近乎锋利,眉如墨裁,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道冷硬的线条。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古渊,眼尾微微上挑,眸光流转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俯瞰众生的漠然,和一丝……若有若无、令人心悸的邪肆。
正是权倾朝野、令满朝文武又敬又畏、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的——摄政王,君玄离!
他步伐沉稳,玄色的袍角拂过光洁的地面,无声无息。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那些跪在地上的妃嫔、太监、宫女,连头都不敢抬,恨不得将身体缩进地缝里。
君玄离径直走到步辇前,无视了旁边脸色由铁青转为惨白、浑身僵硬如同石雕的轩辕彻。
他微微俯身,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无尽寒渊的眼眸,直直地望进步辇鲛绡纱后,沈清漪那双同样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穿透了层层伪装的审视。然后,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她覆在高高隆起腹部的纤手上。
薄唇微启,那低沉悦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的声音,清晰地响在死寂的御花园上空:
皇嫂,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颠倒众生的弧度,眼神却带着一种近乎宣告主权般的霸道,本王的种,你认,还是不认
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如同厉鬼索命般的尖叫,猛地从旁边响起!
柳如烟!
她死死地瞪着君玄离,又猛地转向沈清漪那刺眼的孕肚,再看看旁边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轩辕彻……巨大的冲击、极致的羞辱、彻底破灭的幻想、还有那妖莲带来的恐惧……所有情绪如同山洪般瞬间冲垮了她脆弱的神经!
她双眼翻白,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喉中发出咯咯的怪响,然后,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如同一截失去支撑的朽木,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噗通!
重重地砸在华丽的地毯上,溅起微尘。
彻底晕死过去。
整个御花园,陷入了一种比池中墨莲腐臭更深沉、更诡异的死寂。
只有微风拂过枯萎荷叶的沙沙声,和步辇上,沈清漪那一声极轻极淡、如同叹息般的回应:
王爷说笑了。她抬起眼,迎上君玄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指尖却依旧温柔地抚摸着腹中的生命,唇角弯起一个清浅的、却带着无尽深意的弧度。
孩子,总归是要认祖归宗的。
君玄离闻言,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他直起身,目光淡淡扫过地上人事不省的柳如烟,如同扫过一粒尘埃。随即,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和……奇异的温柔,稳稳地托住了沈清漪步辇扶手下、那因怀孕而格外沉重的腰腹。
隔着轻薄的鲛绡纱和衣料,他温热的手掌稳稳地承托着那浑圆的弧度。沈清漪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君玄离却恍若未觉,他微微倾身,凑近沈清漪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低沉而磁性的声音,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她的耳膜上:
一个克尽天下,一个专克负心薄幸之人。皇嫂,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面无人色的轩辕彻,那眼神冰冷得如同在看一个死人,唇角却勾起一抹邪肆到极致的弧度,声音清晰地传开,足以让近处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您腹中这对双生麟儿,想让哪个,克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