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成了孙连城的儿子。
前世他因懒政被李达康撤职,全家潦倒。
如今他刚被处分回家,醉醺醺瘫在阳台看星星。
爸,达康书记要动真格了。我抱着玩具熊提醒。
他嗤笑:小屁孩懂什么
光明峰项目的账目,山水集团的底子,丁义珍的秘密账户……
我每说一句,他的酒就醒一分。
最后他盯着我,像看怪物:你是谁
我眨着天真大眼:你儿子啊。
不过……上辈子见过你被双规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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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杯碎裂的脆响,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沉沉的夜色,也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在小小的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断肋骨跳出来。来了!这个声音,这个时刻!前世记忆里那场家庭灾难的序曲,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在我眼前轰然奏响。
客厅里,父亲孙连城的身影被惨白的顶灯拉得歪斜变形,投在冰冷的瓷砖地上,像一个随时会坍塌的泥偶。浓烈的酒精味混着烟草燃烧后的焦苦,蛮横地灌满了整个空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辛辣的刺痛。他脚边,昂贵的玻璃杯尸骨无存,酒液和碎渣溅了一地,反射着刺眼的光。
李达康!他算个什么东西!孙连城的声音嘶哑,像砂纸在粗粝的墙面上反复摩擦,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被酒精点燃的怒火和浓得化不开的屈辱。他猛地抬起脚,狠狠踹向无辜的茶几腿。沉重的实木茶几发出痛苦的呻吟,吱呀一声被踹离了原位,上面母亲精心摆放的花瓶摇晃了几下,啪嚓一声摔在地上,粉身碎骨,清水混着残花狼狈地蔓延开。撤我的职他凭什么啊!
母亲周慧的身影在客厅与厨房连接的阴影里剧烈地颤抖着,像寒风中一片即将凋零的叶子。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丝丝缕缕地漏出来,那双曾经温柔含笑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惊惶的泪水,断了线般滚落。她不敢上前,也不敢退后,只是徒劳地用手背擦着脸上的泪,却越擦越多,肩膀无声地剧烈起伏。
这场景,与我记忆中那个冰冷绝望的夜晚重叠得分毫不差。前世,父亲的仕途就在今晚轰然崩塌,被李达康书记以懒政怠政的罪名一撸到底。随后便是漫长的灰暗岁月,门庭冷落,亲朋疏远,家里的积蓄像阳光下的积雪一样迅速消融。母亲那双保养得宜的手,最终为了几块钱的菜价,在脏污的菜市场里和摊贩争得面红耳赤,粗糙得如同砂纸。而我,那个前世懦弱无能的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沉沦,在压抑和贫困中耗尽青春。
巨大的恐惧和前世残留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下意识地想要尖叫,想要跑过去抱住母亲颤抖的腿,想大声告诉父亲不要这样自毁前程。可就在喉咙被堵死的瞬间,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硌在了我的脚踝上。
我低头。
是我那架小小的、蓝色的塑料天文望远镜的目镜筒。它不知何时滚落到了我房间门口的地板上,像一只沉默的、冰冷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我,也注视着客厅里那场正在上演的、注定走向悲剧的家庭风暴。
冰冷的触感顺着脚踝爬上来,奇异地,竟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胸腔里那几乎要炸开的恐惧和冲动。前世,孙连城在官场上得过且过,心中装满了浩瀚宇宙星辰,却唯独装不下脚下的责任和眼前的人民。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独自一人,在阳台用那架宝贝望远镜仰望星空,逃避现实。这架玩具望远镜,是我重生后,特意缠着母亲买的。一个八岁孩子对天文产生了浓厚兴趣,这理由自然得不会引起任何怀疑。它是我为今天,为改变那个既定结局,埋下的一个不起眼的伏笔。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浓烈的酒精和母亲的泪水的咸涩味道呛得我鼻子发酸。但那股冰凉的、属于前世的决绝,却在我小小的身体里迅速沉淀、凝结。不能再等了!前世那个懦弱的孙宇轩已经死了!现在这副八岁的躯壳里,装着的是一个历经沧桑、洞悉未来的灵魂!我必须做点什么,立刻!马上!
客厅里,孙连城似乎耗尽了力气,又像是被自己制造的狼藉和妻子的哭声弄得更加烦躁。他狠狠抹了一把脸,脚步虚浮踉跄,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摇摇晃晃地朝着阳台的方向走去,似乎那里有他唯一能喘息的角落。
机会!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凉的地板上爬起来,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像是要挣脱束缚。我顾不上穿鞋,赤着脚丫,像一道无声的影子,飞快地掠过客厅那片狼藉的战场边缘。碎玻璃渣在灯光下闪着危险的光,但我顾不上了。目标只有一个——阳台!
我抢在孙连城摇摇晃晃的身影彻底占据阳台入口前,小小的身体泥鳅般灵活地挤了进去。微凉的夜风立刻包裹了我单薄的睡衣,带来一丝清醒。我迅速蹲下,一把抓起预先藏在小板凳下面的那只旧得有点脱毛的棕色玩具熊,紧紧抱在怀里。柔软的绒毛贴着我的脸颊,给了我一丝虚幻的依靠和伪装。然后,我努力调整呼吸,让自己像个真正懵懂好奇的孩子,转过身,背靠着冰凉的栏杆,仰起小脸,望向那个颓然走近的巨大身影。
孙连城根本没注意到我这个小尾巴的存在。他高大的身躯带着浓重的酒气,像一座移动的废墟,砰地一声,沉重地把自己砸进阳台那张老旧的藤椅里。藤椅不堪重负地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他仰着头,脖子无力地后仰着,目光空洞地投向墨蓝色的、缀着稀疏星点的夜空深处。那眼神,涣散、迷茫,深处却翻滚着被酒精和屈辱灼烧的火焰,以及一种……前世我曾无比熟悉的、对现实的彻底厌倦和逃避。
他长长地、沉重地呼出一口气,带着浓烈的酒味,仿佛要把胸腔里所有的郁结和愤懑都吐出去。夜风吹动他额前几缕散乱的头发,露出被酒精烧得通红的额头。阳台的灯光很暗,将他脸上的疲惫、不甘和绝望勾勒得更加深刻。这一刻,他不是电视新闻里那个穿着笔挺西装、言必称为人民服务的孙区长,只是一个被命运狠狠踹了一脚、醉倒在自家阳台上的失意中年男人。
时机到了。
我抱着玩具熊,往前挪了一小步,让自己的声音能清晰地送入他耳中。稚嫩的童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懵懂和担忧:爸爸
孙连城庞大的身躯似乎微微震了一下,像被这声呼唤从遥远的虚空里拽回来一丝丝。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机械的滞涩感,低下头。那双被酒精浸泡得浑浊发红的眼睛,焦距模糊地在我脸上扫过。那眼神空洞得吓人,仿佛穿透了我,看到了什么别的、更遥远也更绝望的东西。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哝,像是叹息,又像是无意识的呻吟,随即又缓缓地、沉重地将头仰了回去,目光再次投向那片虚无的星空。显然,他眼前这个穿着睡衣、抱着玩具熊的八岁儿子,此刻在他那被酒精和失败塞满的世界里,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不能再等了。我紧了紧怀里的玩具熊,绒毛的触感让我的指尖微微发麻。我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带着孩童特有的清脆,却努力注入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爸,达康书记……要动真格了。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小石子,终于激起了些许涟漪。
孙连城仰靠在藤椅里的身体猛地僵了一下。那颗一直仰望着星空、仿佛要永远沉溺在宇宙深处的头颅,极其突兀地、带着一种生锈齿轮强行转动的滞涩感,一寸寸地、极其缓慢地低垂下来。他浑浊的目光终于有了焦点,不再是穿透我,而是真真切切地落在了我的脸上。那眼神里翻涌着浓重的醉意,像浑浊的泥浆,但泥浆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搅动、翻腾,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如同水底的暗流,骤然冲破浑浊的表面,直直地刺向我。
呵……一声短促、沙哑、充满了浓烈酒精味的嗤笑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嘴角咧开一个古怪的弧度,带着浓浓的嘲讽和不屑,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像是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满口胡言乱语的小怪物。动真格小屁孩……你懂个屁!
那轻蔑的眼神,那带着浓烈酒臭的嘲讽,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在我心上。前世那种被轻视、被无视的无力感和愤怒瞬间被点燃。但这一次,我手里握着改变命运的钥匙!
我抱着玩具熊,毫不畏惧地迎上他那双充满红血丝、审视中带着鄙夷的眼睛。夜风吹动我额前柔软的碎发,小小的身体在巨大的父亲面前显得异常单薄,但我的脊背挺得笔直。我清晰地吐出下一句,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坚硬的石子,精准地砸向他混乱的意识:
光明峰项目的账目,我顿了顿,清晰地看到他那双醉眼里的浑浊似乎被强行撕开了一条缝,山水集团的底子,我清晰地捕捉到他搭在藤椅扶手上的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指关节瞬间捏得发白,丁义珍副市长……在海外开的那个秘密账户……
我的话,如同冰雹,一句比一句更冷,更重,更精准地砸在孙连城摇摇欲坠的精神堤坝上。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冻结了。
阳台外,城市喧嚣的底噪——远处车辆的鸣笛、楼下邻居隐约的电视声、夏夜不知疲倦的虫鸣——这一切背景音,如同被一只巨大的手骤然抹去,只留下一片死寂的真空。连拂过皮肤的夜风,也似乎停止了流动,凝固在空气中,带着一种粘稠的寒意。
孙连城像一尊被瞬间抽空了灵魂的泥塑,僵死在藤椅里。他脸上所有因酒精而泛起的潮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褪去,眨眼间变得一片惨白,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骇人的灰败。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几次张开,却只能发出短促、破碎的嗬…嗬…声,如同离水的鱼在徒劳地挣扎。
他搭在藤椅扶手上的那只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凸起,白得吓人,青筋根根暴起,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盘踞在皮肤下,剧烈地抽搐着。藤椅的扶手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只蕴含着巨大恐惧力量的手生生捏碎。
他浑浊的、布满红血丝的眼球,此刻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骤然收缩到极致,瞳孔深处那点涣散的醉意被一种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彻底碾碎、取代。那眼神死死地钉在我脸上,不再是看一个无知孩童,而是像在看一头从地狱深渊里爬出来的、披着人皮的怪物!
你……一个破碎的音节终于从他剧烈颤抖的唇齿间艰难地挤了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濒死般的嘶哑。他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了脊柱,猛地从深陷的藤椅里弹了起来!动作之剧烈,带得沉重的藤椅向后哐当一声撞在阳台墙壁上,又反弹回来,兀自摇晃不止。
他高大的身躯完全站直了,像一堵骤然拔地而起的、散发着冰冷寒气的墙,瞬间将本就昏暗的阳台光线彻底遮蔽。浓重的阴影完全笼罩了我小小的身体,带着他身上残留的酒气和一股骤然爆发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向前一步,沉重的脚步踏在阳台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如同敲打在心脏上的丧钟。他那双因极度恐惧和震惊而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的眼睛,如同两把淬了寒冰的锥子,死死地钉在我脸上,仿佛要穿透我的皮肉,刺入我的灵魂深处,把里面所有的秘密都剜出来看个究竟。
你……他的声音变了调,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着锈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生生抠出来的,带着无法抑制的战栗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探求,你是谁!
这三个字,不是疑问,更像是一声绝望的、濒临崩溃的嘶吼。巨大的恐慌如同实质的潮水,从他身上每一个毛孔里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了狭小的阳台。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来了!就是这一刻!
他巨大的、带着酒气和恐慌的阴影完全将我笼罩。但我没有后退半步。怀里那只旧玩具熊柔软的绒毛紧贴着我的脸颊,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我仰着小脸,毫不躲闪地迎视着他那双因极度恐惧而几乎要裂开的眼睛。夜风吹动我额前的碎发,我甚至努力让嘴角弯起一个属于八岁孩童应有的、天真无辜的弧度。
然后,我清晰地开口,声音清脆得像清晨落在荷叶上的露珠,与这压抑到极点的氛围形成诡异的反差:
我我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扇动了一下,语气里充满了理所当然的稚气,我是孙宇轩啊,爸爸。你的儿子呀。
话音落下,我清晰地看到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被这轻飘飘的答案迎面重击。他眼中的混乱和恐惧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像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变得更加狂暴和难以置信。
我抱着玩具熊,微微歪了歪头,仿佛在思考一个很有趣的问题,又像是在回忆一个遥远的故事。然后,我看着他惨白的脸,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天真,慢悠悠地补上了最后一句,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敲打在他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不过……我故意拖长了调子,大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与其年龄完全不符的、洞悉一切的幽光,上辈子……我见过你被双规的样子哦。
轰!
最后几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在死寂的阳台上炸响!
双规!
这两个字,对任何一个身处体制内的官员而言,都意味着政治生命的终结、身败名裂的开始,是悬在头顶、最冰冷、最锋利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尤其是从一个八岁孩童口中,用如此天真无邪的语气说出来,其冲击力,不啻于一场毁灭性的精神风暴!
孙连城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消失了,整张脸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青白。他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击中,猛地向后踉跄了一大步!后背咚地一声重重撞在阳台冰冷的墙壁上,震得墙皮簌簌落下几片灰尘。
他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双腿一软,整个人顺着墙壁,像一滩烂泥般滑坐下去。沉重的身躯砸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瘫坐在那里,背靠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拉风箱般嗬嗬的、意义不明的嘶哑声响。那双因极度恐惧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钉在我脸上,瞳孔放大到了极致,里面倒映着我小小的身影,以及一种彻底颠覆了他所有认知的、地狱般的景象——冰冷的审讯室,刺眼的灯光,还有那副冰冷的手铐……
巨大的恐慌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意识。酒意早已被这彻骨的寒意驱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清醒和灭顶的绝望。
阳台彻底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他粗重而紊乱的喘息声,在凝固的空气中徒劳地挣扎。
我抱着那只旧旧的玩具熊,安静地站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小小的身体笼罩在他投射下的巨大阴影里,却站得笔直。夜风吹过,带来楼下花坛里夜来香若有似无的甜腻气息,与这死寂和恐惧格格不入。我看着他瘫坐在墙角,像一头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困兽,那双曾经在官场上或许也曾锐利、但更多时候是散漫倦怠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巨大的空洞和濒临崩溃的茫然。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他剧烈起伏的胸膛稍稍平复了一些,但那粗重的喘息声依旧如同破旧的风箱。他撑着墙壁,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试图重新站起来。手臂上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着,青筋虬结。他失败了两次,第三次才勉强支起身体,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摇摇晃晃地站稳。
他不再看我。或者说,他不敢再看我。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失焦地投向阳台之外那片沉沉的、被城市霓虹晕染成暗红色的夜空。目光空洞,没有星辰,没有宇宙,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绝望深渊。他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着,嘴角神经质地向下撇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呵……呵呵……几声干涩的、不成调的笑声突兀地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破碎得如同被踩碎的枯叶。那笑声里没有半点温度,只有一种被彻底碾碎后的荒诞和自嘲。双规……呵呵……双规……他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如同梦呓。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用钝刀子切割着自己的灵魂。
他抬起一只手,那只手还在无法控制地颤抖着,用力地、狠狠地搓揉着自己的脸。粗糙的掌心摩擦过惨白的皮肤,发出沙沙的声响,似乎想用这种粗暴的方式,搓掉眼前的幻觉,搓掉那个从地狱深处传来的、稚嫩而可怕的预言。
搓揉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无力。最终,那只手颓然垂下,无力地垂在身侧。
他依旧背靠着墙,像一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囚徒。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彻底压垮了脊梁。一种浓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颓败气息,如同实质的灰烬,从他身上每一个毛孔里弥漫开来,迅速污染了整个阳台的空间。那不再仅仅是一个醉汉的颓唐,而是一个彻底丧失了所有支撑、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赤裸裸暴露在命运审判台前的失败者的……死寂。
我依旧抱着我的玩具熊,像一座小小的礁石,沉默地矗立在他崩溃情绪的惊涛骇浪边缘。我知道,种子已经埋下,带着剧毒,也带着一线微弱的生机。它在他那被酒精和失败侵蚀得千疮百孔的精神世界里,扎下了根。现在需要的,是等待。等待恐惧发酵,等待绝望蔓延,等待他在万劫不复的深渊边缘,抓住我抛出的、那唯一一根带着倒刺的救命稻草。
客厅里,母亲压抑的啜泣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整个家,都笼罩在这阳台蔓延开的巨大阴影之下。
夜,还很长。
我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转身,抱着我的小熊,一步一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令人窒息的空间。小小的背影,没入客厅昏暗的光线里。
身后,只有孙连城粗重而绝望的喘息,以及那凝固在墙角的、巨大而颓败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