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威亚惊魂
桑晚宁按照剧本扇了一个小演员三耳光,相恋十二年的总裁男友,就将她吊上二十米高的威亚。
整整三十七次。
她被吊在半空中,双腿酸软,视线阵阵发虚。
她忍不住看向镜头,正好撞上监视器后男友沈屹寒冰冷的眼神。
然而她爱了十二年的男人只是淡淡收回目光,薄唇轻吐出两个字。
继续。
桑晚宁心口一冷,钢丝已经缓缓上升。
她不得不收回目光,咬着牙在在半空中做出翻转的动作,说完台词。
眼看这条戏就要过了,桑晚宁却在落地时眼前一黑。
晚宁！
场面一片混乱。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她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再醒来时,消毒水的气味充斥着鼻腔。
桑晚宁眨了眨眼,视线慢慢聚焦在床边的身影上。
醒了沈屹寒视线猛然颤了颤,接着将她紧紧抱入怀中,晚宁,你发烧了怎么不说,要吓死我吗。
他声音发哽,俨然一幅爱惨了她的样子。
也仿佛那个下令将她吊上威亚的人,不是他。
桑晚宁靠在他怀里,浑身发凉：发烧而已,倒是许言心,她看到我这幅模样,还满意吗
沈屹寒的怀抱瞬间僵硬。
好一会。
他才面色无奈,好似哄小孩一般：晚宁,许言心是公司力捧的新人,你不该那样针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
沈屹寒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已经把那段威亚戏删了,这件事过去了好不好
桑晚宁静静地看着他。
这张曾让她一见钟情的脸依旧俊美,眉宇间的关切看起来那么真实。
过去十二年,他们相知相守。
她陪着他北漂,一起住地下室,吃同一份方便面。
外界都传,沈屹寒爱她入骨,把所有的好资源都给她,把她捧上影后,多少女明星对他前仆后继,他都不屑一顾。
可这样爱她的沈屹寒,他这张无数次说过爱她的唇,却在三天前吻了许言心。
又在今天,在她按剧本的要求,扇了许言心三记耳光后。
将她吊上了威亚……
恶心,眩晕的感觉还在心里、胃里翻涌。
沈屹寒……
桑晚宁刚开口,病房门忽然被敲响。
主治医师进来的那刻,她的话瞬间哽住,心高高提起。
好在这时。
沈屹寒的手机响起。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附身吻了吻桑晚宁的额尖：乖乖休息,公司有事,我很快回来,医生有什么叮嘱,直接发给助理去安排。
她瞥到了来电人的名字。
分明是许言心的电话。
但现在,她却无心去追究爱人的欺骗和游离,只等沈屹寒离开后,揪紧掌心问医生。
医生,我的病……又严重了,是吗
半月前体检,她就知道自己得了病——脑瘤。
医生推了推眼镜,声音沉重：是。
您脑子里的肿瘤压迫到神经中枢,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现在安排手术还有百分之十的成功率……
如果不手术呢桑晚宁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那您最多只剩下一个月时间……医生犹豫了一下,而且这期间视力、听力、记忆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谢谢您。桑晚宁努力压抑住情绪,……别告诉沈屹寒。
她不想告诉任何人。
她这样爱美,怎么能接受化疗后的脱发和满身的针孔
怎么接受别人或同情、或怜悯、又或嫌弃的眼光
她只想安静拍完最后一部戏。
为短短三十二年的人生,写下终章。
当病房重归寂静,桑晚宁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储存了三个月的电话。
您好,Dignitas。
我想预约一个月后的安乐死服务。
桑晚宁的声音轻柔,好像融化的雪水。
挂断后,她望向窗外。
窗外楼下,沈屹寒急着奔向别人,背影匆匆远去。
桑晚宁倏然红了眼,她抬手隔空摸了摸他的背影,心脏痛到像是被人紧紧攥住。
沈屹寒,没有多少天了。
如果最后这段时间,你还要把爱分给别人。
我就真的,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第二章
背叛之吻
可爱了十二年,此时此刻,沈屹寒一次都没回头看她。
一次都没有。
桑晚宁红着眼收回视线,手机忽然催命一般嗡嗡作响。
手指划开屏幕,就看见热搜榜一上挂着——
桑晚宁
耍大牌
桑晚宁瞳孔一缩,颤着手点开视频。
就看见营销号发布的视频里,许言心吊着威亚,在空中完成高难度翻转动作。
配文是：敬业姐吃人血馒头！新人替身的命不是命！
敬业姐,是桑晚宁的黑称。
评论区一片骂声,都在骂她仗着自己资历深、后台硬,欺负新人,虽然有理有据,但其实都是些三无水军。
一看就是有人要搞她。
一路走到现在,桑晚宁黑红不断。
以前她总觉得,时间还长,没必要和黑粉计较,但现在……
她不想到死,都带着污名！
桑晚宁忍着太阳穴的跳痛,正打算让助理澄清。
沈屹寒的电话,却先一步打了过来。
晚宁……他的语气忽然软了几分,这件事和言心无关,你知道她刚签华影冲劲大,配角替身她都想试试,而且网上有热度对公司有好处。
她一句责问的话都没说,沈屹寒就急着为许言心澄清。
他就这么怕真相大白,这么怕买黑稿黑她的许言心,被脱粉,被网暴！
那她桑晚宁呢
她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沈屹寒还会为这种不实报道大发雷霆,甚至有一家报社在他的报复下直接倒闭。
可如今,他却为了许言心,让她咽下委屈。
不过是……沈屹寒现在太爱许言心罢了。
不过是……沈屹寒现在不够爱她罢了。
尖锐的疼痛突然刺穿太阳穴,桑晚宁攥住掌心,声音沙哑：可我想澄清。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
许久后,沈屹寒才叹了口气：这件事我们都再想想。
你先好好休息,明天还有VOGUE的拍摄,记得准时到。
挂断电话,桑晚宁慢慢蜷缩在被子里。
第二天一早,桑晚宁就直接去了拍摄地。
摄影棚内,镁光灯已经调试完毕。
桑晚宁做完妆发,走向布景中央,准备开始单人拍摄。
等一下。
沈屹寒的声音从摄影棚入口响起。
他缓步走来,身后跟着精心打扮的许言心。
她穿着与桑晚宁同品牌的高定礼服,妆容精致,笑容甜美。
桑晚宁手指微微收紧,指甲几乎要陷进掌心。
今天的拍摄计划调整了。沈屹寒语气平静,改成双人封面,晚宁和言心一起拍。
桑晚宁定定地看着他,眼底是不可置信。
许言心故作乖巧地走上前,声音甜腻：晚宁姐,能和您一起拍摄是我的荣幸,希望您多多指教。
桑晚宁记得,当初许言心向她请教演艺技巧时,也是装得这样乖巧。
那时候许言心还只是一个手替,连全身入镜都没机会。
那时候,桑晚宁刚拿下白玉兰视后,声名大噪。
她全心全意提携许言心,结果却是引狼入室……
桑晚宁连眼神都没给她,只是盯着沈屹寒强调：这是我的个人封面。
沈屹寒眼神中透露着不赞同：晚宁,言心出道需要造势。
摄影棚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没人敢插话。
许言心眼眶微红,委屈地看向沈屹寒：沈总,是不是我让晚宁姐不高兴了……
沈屹寒皱眉看了她一眼。
再看向桑晚宁时,沉脸训斥：桑晚宁。你是前辈,这种对你,对言心,对公司都有利的事,你不要闹脾气。
说着,他转头对许言心说：去布景里,准备拍摄。
桑晚宁站在原地,轻笑一声,眼底却满是自嘲。
沈屹寒是公司总裁,他的话,没人敢违背。
而她也已经签了合同,若不拍,就是违约。
最后她只能接受。
拍摄结束后,桑晚宁回到化妆室闭目养神。
昏昏欲睡时,许言心推门而入,踩着高跟鞋径直走进来。
前辈,身体好些了
桑晚宁缓缓抬眸,眼底平静无波：有事
许言心红唇微勾,甚是得意：没事,就是来谢谢前辈的悉心教导,现在沈总看到我的背影,都会说我和您有八分像呢。
像吗
桑晚宁不觉得。
毕竟许言心一直走甜美、清纯风,不管日常还是红毯出境,都是粉色妆容。
而她,却最讨厌粉色。
正出神,许言心忽地凑近。
桑晚宁回过神,蹙眉就要往后躲。
许言心的话却先一步在耳边响起,炸的她瞬间呆滞。
甚至……我们昨晚在床上,他情到深处时,也是这样说的。
第三章
病魔缠身
化妆室内的灯光微暗,桑晚宁的心像是被谁的脚狠狠碾过。
脑子里的痛和心脏的痛仿佛联合起来,让她痛不欲生。
许言心,我教过你很多东西,但教你做人,显然是浪费时间。
桑晚宁强撑着丢下这句话,走出化妆间。
转过无人的走廊拐角时,终于支撑不住,扶着墙缓缓滑坐在地。
晚宁
沈屹寒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桑晚宁心脏一跳,还未来得及抬头,一件宽大的西装外套就裹住了她发抖的肩膀。
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就被沈屹寒打横抱起。
他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又小心翼翼将她放在附近休息室的沙发上,手背自然地贴上她的额头。
没发烧……沈屹寒皱眉,再次用额头贴近她,最近怎么瘦了这么多。
明天我就让人去片场,专门给你做营养餐。
熟悉的温柔和关怀铺面而来。
桑晚宁的心一瞬像是被泡在酸水中,抑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沈屹寒,你还爱我吗
沈屹寒神情一僵,随后深邃的眼眸中满是笑意：怎么突然问这个,我爱谁你心里不知道吗
不知道。
因为如果不爱,他为什么能做到这么细致的照顾她。
可如果是爱的,又为什么要对许言心那么好
桑晚宁紧紧揪住他的西装外套,眼里的沉痛几乎压不住。
沈屹寒这才慌了神,急忙去吻她的唇角：你最近是不是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乖,那些话绝对不是真的。
你知道的,我这辈子都认定你了,不可能爱上别人。
你在哪我就在哪,我们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
承诺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桑晚宁无力阖上双眸,仿佛是自己骗自己。
嗯,你只爱我。
她缓了缓,咽下满腔的苦涩后,强撑着站起身：那我先去片场,下午还有几场戏要拍。
沈屹寒连忙去扶她,许言心突然出现在门口。
沈总！主编说还有些细节要和你讨论,这会儿还在摄影棚等你呢。
没等沈屹寒开口,桑晚宁就将西装外套还给他。
你去忙,工作要紧。
说完,她快步离开。
走廊灯光昏暗,沈屹寒看着桑晚宁的背影被黑暗吞噬,心脏陡然一缩。
他仿佛感觉自己即将要失去什么,正要细究。
许言心蹲下,用唇舌解开了他的皮带：沈总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沈屹寒缓缓收回视线,专注身下。
算了。
只想着等忙完这阵,悄悄给晚宁一个惊喜。
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场震惊世界的婚礼,和环游世界的旅游,晚宁不会知道他这段时间的游离……
于此同时,桑晚宁已经回到剧组。
她站在镁光灯下,强忍着颅内升高带来的眩晕感,将今天的几场戏演得完美无瑕。
桑老师比前几天状态要好呀。导演翻着通告单,照这个进度,《荆棘王冠》不到一个月就能杀青了。
《荆棘王冠》是一部大女主戏,讲述的是孤女林夏,从无名小卒成长为女战神的故事。
她孑然一身,在人生的旅途中独自舔舐伤口。
她踏过尸山血海,纵使万千人俯首称臣,也从未为谁停留。
桑晚宁抚摸着剧本上战场才是归宿这句台词,忽然笑了。
她和林夏多像啊,她们都擅长逞强,擅长伪装。
而且这片子,她是想要用来冲奖的。
她人生的最后一个金鸡影后。
也是她留给粉丝的最后一个礼物。
她低头摆弄着手中的剧本,纸张边缘已经被翻得卷起。
以前总觉得拍戏太累,现在却恨不得永远不要杀青……
翌日中午。
桑晚宁刚换上戏服,脑子里就痛到像是就锤子在砸,她冷汗津津,正准备将那些花花绿绿的苦涩药片一口吞下。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抢走了她的药。
桑老师,你这都是吃的些什么呀,是药三分毒,你可不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许言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片场,身后还跟着沈屹寒。
桑晚宁黛眉紧皱,忍痛朝着她伸出手：还给我。
许言心一幅被吓到的样子,连连往沈屹寒身后躲。
沈屹寒把她护在身后,眉头紧皱：晚宁,你别这样,言心也是关心你。
她哪样了
再说……关心
桑晚宁看向许言心,在沈屹寒看不见的角落,许言心扬起一抹挑衅的笑。
我不需要她的关心,把药还给我。
桑晚宁忍着头痛欲裂,上前就要把药抢回来。
见状,沈屹寒莫名有些慌。
认识以来,桑晚宁虽然性情冷淡,但一向都是温柔的,很少这样动怒。
晚宁,你怎么了,你为什么要吃药……
他先一步从许言心手里把药拿过来,低头去看,就见药瓶上映着三个大字——
羟考酮。
给癌症止痛的特效药。
第四章
真相揭晓
沈屹寒瞳孔皱缩,低沉的声音微微发颤：晚宁……你为什么会吃这种药
桑晚宁心中一紧。
她太了解沈屹寒了。
三年前的那个雨夜,沈母的白血病诊断书和华影集团的资金链断裂报告,同时砸在沈屹寒面前。
她至今记得他攥着病历单的手指关节泛白的样子,记得他深夜伏案时颤抖的肩膀。
癌症成了他心中的一个结。
如果沈屹寒得知她的病,绝不会允许她拍完这场戏。
桑晚宁死死扣紧掌心忍着痛哄他：只是一些维生素而已,我下一部戏准备接癌症病人,所以提前适应。
沈屹寒死死盯着她,试图找出她脸上的破绽。
可桑晚宁是演员。
她要骗沈屹寒,比沈屹寒骗她要容易得多。
气氛凝滞间,许言心上前挽住沈屹寒的胳膊,正放柔声音劝说：沈总……
沈屹寒一脸不耐,将她挥开：这有你什么事,还不滚！
许言心摔倒在地,眼眶一下红了。
而后狠狠剐了桑晚宁一眼,哭着跑出了休息室。
此时此刻。
沈屹寒眼里心里只有桑晚宁,他用力握住她的手,像是握住整个世界：晚宁,你真的,没有骗我
桑晚宁喉间哽了又哽,唇边才勾出一抹苍白的笑：没有。
沈屹寒狠狠松了口气,将她抱进怀里：那就好,那就好……
他缓了又缓,才松开桑晚宁,俯身拿起之前助理送来的保温盒。
保温盒打开的那瞬,浓郁的鸡汤香气瞬间弥漫开来,金黄的油花在汤面上绽开细密的涟漪。
你这阵子拍戏拍的脸色都不好了,喝点儿汤,补一补。
桑晚宁看着那晃动的油光,胃里突然翻起一阵酸水。
医生也曾嘱咐过,肿瘤使她颅内压增高,油腻食物会加重她的呕吐症状。
可当看见沈屹寒他眼中那不易觉察的焦虑时,她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好。
她微微仰头喝下,对他露出一个温顺的笑……
这天下午,桑晚宁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晚上才微微好转,她按照行程准备直播。
七点,镜头一开。
直播瞬间炸了,无数粉丝和吃瓜群中涌了进来。
主持人暖了一会儿场,才进入正题：听说桑影后和许言心小姐在剧里有一段很激烈的扇耳光戏,拍了很久
桑晚宁眉头拧了拧,刚想解释。
耳麦中传来导演的提醒：桑老师,电影上线需要舆论,这也是沈总的意思。
话一瞬卡在喉间,她看向镜头后。
沈屹寒正站在不远处,近乎祈求地看着她。
心一瞬像是被利剑刺穿,连五脏六腑都在痛。
桑晚宁逼着自己收回视线,想要开口澄清,但喉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
她忍不下,只能慌张起身离开,冲进卫生间！
大口大口的鲜血,倏然染红了洁白的洗手池,刺红桑晚宁的双眸。
她颤着手,慌张拿出手包里的药片囫囵吞下,休息了好一会,才重新回到直播间。
不想一进门。
就看见许言心正委屈地拽着沈屹寒的袖口撒娇：沈总,晚宁姐是不是生气了可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再说您捧她那么久,现在只是让她提携一下我,她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呢
她像是想到什么,震惊的捂住嘴：沈总,晚宁姐……她不会是想和公司解约吧
别胡说！沈屹寒神色烦躁：一会儿给晚宁道个歉,我再哄哄,她不会生气的。
他话语那么笃定。
桑晚宁一瞬滞在原地。
她无数次问过自己,为什么沈屹寒会出轨许言心
因为许言心不仅晚晚类卿。
还年轻、会撒娇、会讨好沈屹寒,不像自己脾气冷硬,和沈屹寒吵架能好几个月不理他。
一如现在。
她明知沈屹寒会生气,还是冷声喊他。
沈屹寒,第三次了。
三次,用她的资源,她的名气,给许言心铺路。
沈屹寒脸色一变,连忙甩开许言心,将桑晚宁抱在怀里轻哄：对不起晚宁,你听我解释,只是公司现在处于关键阶段,我才用这样的办法捧新人。
桑晚宁静静看着这个男人。
十二年时光仿佛没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依旧和他们在一起时一样英俊。
可桑晚宁却忽然不认识他了。
他真的是那个把她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心怕摔的沈屹寒吗
心酸混着漫天的疲倦压来,桑晚宁第一次不知道该跟他争吵些什么。
算了……她只是轻轻张了张双唇：沈屹寒,我们分开吧。
沈屹寒的声音一瞬冷如冰霜：桑晚宁,你一定要这样说话
她没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
曾几何时,他们争吵时,她也是这样沉默地看着他,而他会无奈地叹气,最后妥协着哄她。
可现在,他只是冷着脸,转身离开。
她看着他的背影,想撑着身子站起来,结果视线又是一晃。
就那样猝不及防的,她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五章
失明之夜
黑暗和恐慌笼住桑晚宁。
她摸了好久的黑,助理乔伊才回来,慌忙将她送去医院。
肿瘤压迫视觉神经导致短暂性失明、服用特效药导致脱发、头皮斑驳。
医生说着注意事项,一边叮嘱：视力可以恢复,只是会随着病情更加严重。
桑晚宁怔坐在椅子上。
她知道这天迟早回来。
只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耳边,医生和乔伊还在劝说她住院,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她滑动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沈屹寒冷冰冰的询问。
你在哪里,为什么晚上不在片场言心那场重头戏卡了好几次,你现在过来看看……
沈屹寒,我是演员,不是她的老师。
桑晚宁打断他,语气疲惫。
沈屹寒冰霜般的声音里压着怒气：桑晚宁,你和公司在这部戏上投入了多少,你自己心里清楚。
如果你不来,我也可以直接让她过。
桑晚宁攥紧手机,指尖泛白。
《荆棘王冠》是她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部作品。
即使沈屹寒不知道这是她的遗作,也看到了她对这个电影的付出。
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跟着武指练动作,剧本都被她翻到卷了边。
现在。
沈屹寒竟然为了许言心而威胁她……
桑晚宁强忍着心口钝痛,从病房里起身,回了片场。
抵达时。
许言心正抱着沈屹寒的胳膊,憨气地对着他撒娇：屹寒,我也想要晚宁姐那个蓝血代言,答应我嘛……
沈屹寒满眼宠溺,喉结滚了滚正要说话,视线却陡然扫到了桑晚宁。
四目相对。
沈屹寒的神情骤然凝结成冰：桑老师来了,就教言心表演吧。
他臭着脸,就差把快哄他三个字写在脸上。
但桑晚宁不想哄了。
她无视沈屹寒,不带一丝情绪地纠正许言心的演技。
一遍又一遍,直到她嗓子发哑。
直到许言心终于将那段哭戏演出了应有的情绪。
直到获得导演的肯定！
桑晚宁转身想走,手腕却被许言心拽住。
前辈,还是你教得好,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言心一边笑着跟她道谢,一边作势去搭她的肩膀。
下一秒,桑晚宁的头皮一疼。
还没反应过来,镁光骤然亮起！
她的头清晰暴露在众人眼前——
以前那乌黑靓丽的长发,已经被尽数剪去,只堪堪到耳尖。
像是满头枯草。
许言心连忙弯下腰捡起那顶假发,小心翼翼地递到桑晚宁手中。
众人以为她是在道歉。
却没注意到,许言心贴近桑晚宁的耳畔。
你双眼无神、掉头发的恶心模样,我全看到了。
你以为我让你回来真的是为了求教演技我就是想让大家看看,你现在有多狼狈。
许言心的声音如重锤砸下。
周围目光更是如尖刺般扎来——
震惊的、怜悯的、幸灾乐祸的。
桑晚宁脸上血色尽数褪去,惊慌抱住头蹲下,想要躲避他们的视线。
下一秒,一件西装外套突然罩在她头上。
沈屹寒不知何时冲到了她身边,宽大的外套将她整个人裹住,隔绝了所有视线。
都散了！
他厉声喝道,手臂紧紧环住桑晚宁的肩膀,带着她快步走向休息室。
休息室的门被重重关上。
沈屹寒终于取下罩在她头上的外套,目光落在她斑驳的头皮上时,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怎么回事
桑晚宁脸色死白,唇瓣紧咬到发颤：压力大,有点脱发,所以剪了短发……
沈屹寒显然不信,深邃的眉眼中都有了泪意：晚宁……
话没说完,他的话戛然而止。
桑晚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休息室的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实时监控画面。片场里,几名记者正围着许言心采访,闪光灯不断闪烁。
该死,今天有《娱乐周刊》的探班。沈屹寒突然松开她,烦躁地扯了扯领带,你现在这个形象……记者会乱写。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嗓音发仄：华影即将上市,为了你这部戏,我压上了整个华影……
他忽然想到什么,看向桑晚宁时眼神一亮：晚宁,要不你所有的戏份,都让言心替你补拍吧。
桑晚宁的指尖一瞬死死扣入掌心,力道大的几乎要扣下血肉。
你的意思是说,让她代替我,演女一
沈屹寒薄唇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默认了。
桑晚宁突然觉得可笑。
曾经的他,会因为她手指被纸划破就紧张半天。
现在的他,满脑子都是利益,对她的丑态视若无睹。
许言心不仅在感情里代替了她。
也在戏中,永远代替了她……
第六章
最后告别
我不可能让许言心演女一。
桑晚宁眼眶酸胀,强忍着不让泪落下：如果你非要换人,就等着和我鱼死网破吧。
沈屹寒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却还是耐着性子哄她：晚宁,不要任性,就算你不做这部电影的女一,后面也还有数不清的电影等着你。
而且我也会永远在你身边,陪你拿下数不清的金鸡影后。
他说的轻松深情,桑晚宁却心如刀割。
沈屹寒,我早就没有以后了啊。
桑晚宁含着泪,语气决绝：沈屹寒,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的。
沈屹寒终于无法维持温和,摔门而去。
砰的一声巨响,周围墙都仿佛在震动。
如同她与沈屹寒之间,摇摇欲坠的感情。
她在休息室里缓了又缓,等彻底平静之后,才推门出去继续拍戏。
《荆棘王冠》,第78场第3镜,Action！
随着导演的声音落下,桑晚宁说出角色台词。
这世上,总该有人记得我真实的样子吧。
镜头结束,监视器里的画面定格在桑晚宁那双荒芜的眼睛里。
……过了,恭喜桑老师杀青。导演的声音干巴巴地响起。
杀青
桑晚宁明明记得自己还有两场戏！
她疑惑看向片场的人。
瞬间,所有人都开始在躲避她的视线。
场务们低头收拾器材,化妆师眼神却飘忽,就连平时总爱凑过来蹭场照的小演员也躲得远远的。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她被换角。
原来,沈屹寒早就为许言心安排好了一切。
而没了这些工作人员,她即使不同意换角,也没法继续拍下去了。
或许是心痛失望到了极点,桑晚宁的眼中已经没了泪。
她平静地去到化妆室换下衣服,僵硬迈动步伐,离开这个她工作了、也热爱了十二年的片场。
就在要踏出横店的那一刻,身后一道怯生生的声音——
桑、桑老师……
桑晚宁转身。
就见一个穿着朴素的小姑娘站在场边,另一只手将向日葵往前递了递。
我……我从您的第一部戏就开始喜欢您了。
女孩的声音有些发颤,动作却是坚定不已：您在那部戏里饰演的女将军让我觉得,就算活得再难,也要像向日葵一样……永远朝着光的方向。
桑晚宁愣住了。
她怔愣接过那束向日葵,清馥的香气瞬间溢满鼻腔。
十年演艺生涯,无数鲜花掌声。
却抵不过这一刻,内心收获的温暖。
谢谢。她轻声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她给了小姑娘一张TO签,抱着人生中最后一束向日葵,踩着夕阳离开了。
半小时后,庭悦山湾。
桑晚宁一推开门,就被灰尘扑了一脸。
她抬手挥散灰尘,才发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沈屹寒都不回家了。
入门处的合照,桌上的情侣水杯,都早已失去了人气。
就像是她和沈屹寒的感情,早就在时光流逝中,被冲刷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桑晚宁一瞬心痛如绞,连带着头都开始隐隐作痛。
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拿出随身的药瓶,将里面所有的药都一股脑倒进嘴里。
艰难咽下后,她开始收拾东西。
大到和沈屹寒配套的礼服、首饰,小到他们之间的情侣毛巾、照片。
通通都收好,然后给助理乔伊打去电话。
按道理沈屹寒是你老板,但我最后还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我和沈屹寒的感情已经走到了尽头,我想拜托你把我的这些东西都捐了。
我一件遗物,都不想留给沈屹寒。
不料刚说完,背后突然传来沈屹寒发颤的声音。
晚宁,什么遗物
第七章
遗物之谜
桑晚宁错愕回头,就对上沈屹寒猩红的双眼。
他猛然上前死死握住桑晚宁的胳膊：晚宁,你刚刚在说什么
沈屹寒似乎真的很怕失去她,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她嵌入身体。
桑晚宁却心如死水,再也不会信他了。
我在说我爸妈的遗物,怎么了
她语气平淡,表情里更是找不到丝毫破绽。
沈屹寒环视一圈,发现以前的东西都被桑晚宁收起。
他直觉不对。
以前买这些的时候,她都宝贝得不得了,也不止一次说过,以后退居幕后要和他怎么生活。
沈屹寒遏制住自己沉沉下坠的心,继续追问：那你收这些东西做什么
落了灰就不能用了,难道我不可以换新的吗
她句句有理,沈屹寒僵了好一瞬,提起的心才缓缓放下：真的没骗我
桑晚宁勾了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骗你做什么
骗你你就会把我的角色还给我吗
沈屹寒表情变了变,急急忙忙将她抱进怀里：我知道你怪我换了你,可我是有苦衷的,你看你为了这部戏瘦了这么多,我怎么能看着你这样瘦下去
而且,不演戏也好,我给我们定了环球旅行的票,明天咱们就出发……
他抱着她,软下来的语气中带着憧憬和温情：等环游回来,咱们就去把证领了。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这么多年,你竟然还和从前一样美,我也还和以前一样爱你……
桑晚宁听着,眼眶里又渐渐泛起湿意。
十二年刻骨铭心,她曾经做梦都想过这一幕。
想事业有成,和沈屹寒幸福美满,一起环游世界。
可谁又能想到。
真到了这一天,他们的爱已经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桑晚宁忍下眼眶里的酸胀,声音轻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沈屹寒……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就当是最后的告别。
话落,沈屹寒的眼睛亮了起来,整个人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力。
好,我订你最喜欢的那家日料……
还没说完,手机铃声尖锐地响起。
沈屹寒连忙接起,许言心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沈总！那些黑粉……他们砸我家的门,说我故意让桑老师出丑,还在墙上写了好多可怕的话……我好害怕……
沈屹寒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桑晚宁。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愧疚看向桑晚宁：晚宁,言心是我们公司的艺人,明天电影预告会放出来,她就要正式代替你的角色了,我不能让她出事……
意料之中的,他再次在她们之间选择了许言心。
桑晚宁打断他,眼里的光彻底寂灭：嗯,去吧。
明天！沈屹寒重复道,明天我一定陪你好好庆祝,我们两个人都放下工作去旅游。
丢下这句话,他如释重负般松开她,转身快步离开。
桑晚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心也好像被人挖空了。
无知无觉。
带回来的那束向日葵躺在花瓶里,缓缓发散出一丝淡淡的、即将枯萎的气息。
她最后看了这个家一眼,然后拿起那束向日葵,直接打车去了机场。
路上经过市中心,她看见玻璃幕墙上,自己的巨幕广告已经被撤下。
新换上的,则是许言心的蓝血代言……
桑晚宁只看了一眼,就被风吹红了双眸。
临到头了,爱了十二年的男人竟然都不肯给她最后一丝体面,毁了她留给粉丝的最后一个礼物。
桑晚宁逼着自己收回视线,颤着手将自己的病历；
生病以来每次看医生的行程；
沈屹寒这半年来的出轨,她的分手声明；
以及和许言心每次污蔑,她准备好的澄清；
都上传到微博编辑好,摁下定时发送。
她曾经说过,如果沈屹寒换角,她会鱼死网破。
这些能让沈屹寒身败名裂的东西,就是她送给他的诀别礼物。
也是她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等做完这一切,机场也到了。
她捏着那张单程机票,下车安检。
手机里,沈屹寒适时发来的消息：明天中午我回家接你,我们准时出发。
桑晚宁看了眼,决绝掰断手机卡,上了飞机。
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她抹去眼尾最后的泪珠,轻声呢喃。
沈屹寒,再见。
沈屹寒,恭喜你的世界,再也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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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雪中诀别
沈屹寒坐在许言心家的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衬得屋内更加寂静。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依旧停留在那条未读消息上——
明天中午我来接你,带你去吃那家新开的日料。
消息旁边是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显示未送达。
他皱了皱眉,心中莫名涌起一丝不安。
沈总,您喝茶。许言心端着茶杯走过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沈屹寒接过茶杯,却没喝,只是冷淡地问：我在你这里待了一晚上——你说的黑粉呢
许言心表情一僵,随即委屈地咬了咬唇：他们……他们昨天还在砸门,可能是看到您的车来了,就跑了……
沈屹寒站起身,走到门口,十分不耐地推开门——
门外空荡荡的,只有几个记者模样的人站在不远处,见他出来,立刻举起相机。
许小姐！关于桑晚宁片场失态的那件事,您还知道什么内幕吗
沈屹寒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回头看向许言心,眼神冷得像冰：这就是你说的‘黑粉’
许言心慌了,急忙解释：不是的,沈总,他们刚才真的……
够了。沈屹寒打断她,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我对你的纵容,不是让你拿来耍心机的。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身后传来许言心带着哭腔的呼喊,但他已经懒得理会了。
坐进车里,沈屹寒再次拨通桑晚宁的电话,依旧是关机。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心中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
明天再说。
她昨晚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突然浮现在他脑海中——平静得近乎冷漠,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
沈屹寒猛地踩下油门,车子疾驰而去。
来到公司,他沉着脸叫来秘书。
联系所有能联系的人,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我要知道桑晚宁现在到底在哪。
秘书战战兢兢地点头,立刻开始拨打电话。
沈屹寒站在落地窗前,手指烦躁地敲击着玻璃,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却照不进他此刻阴郁的双眼。
第一个电话打给导演。
桑晚宁导演的声音带着困惑,她杀青后就没联系了……沈总,她不是一向这样吗拍完戏就休息几天……
沈屹寒直接挂断。
第二个电话打给制片人。
晚宁制片人笑了笑,她昨天还跟我交接工作呢,说要休个长假……
她去哪了沈屹寒打断他。
这……她没说啊。
电话被狠狠砸在墙上,屏幕碎裂的声音让秘书浑身一抖。
沈屹寒扯开领带,胸腔里翻涌着怒意。他想起桑晚宁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漠,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以往她发脾气,他都能忍。
摔东西也好,冷战也罢,最后不都是他低头哄回来的
但这次,她居然敢玩失踪,敢不接他电话,敢让所有人都找不到她——
晚宁……
他低语,但脸上是化不开的慌张。
第九章
追悔莫及
沈屹寒坐在办公室里,手指十分烦躁地敲击着桌面。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可他的手机屏幕依旧一片死寂——桑晚宁没有回复他的消息,乔伊的电话也始终打不通。
再打。他冷声对秘书说道,声音里压着怒意。
秘书战战兢兢地拨号,片刻后摇头：还是关机……
沈总……秘书小心翼翼地开口,要不要去别墅看看说不定她……
沈屹寒一怔。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可能她只是拍完戏累了,在家休息而已。
备车。
他抓起西装外套,大步走向电梯。
深夜的别墅区安静得近乎死寂。
沈屹寒的车停在别墅门前,他抬头看向二楼——窗帘紧闭,没有一丝光亮。
密码锁的声音在夜晚如同鬼魅,他的手竟有些发抖。
推开门,一股冰冷的空气迎面扑来,别墅里一片漆黑,像是许久无人踏足。
晚宁
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荡,无人应答。
沈屹寒快步上楼,推开卧室门——床铺整齐,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不少,梳妆台上的护肤品依旧摆得一丝不苟。一切都和半个月前一模一样,仿佛时间在这里静止了。
沈屹寒站在别墅的落地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屏幕亮起又熄灭,始终没有那个人的消息。
继续查。他对着电话那头的秘书说道,声音低沉得可怕,查她所有的信用卡消费记录,查机场监控,查出入境记录——我要知道她现在到底在哪。
挂断电话,他转身环顾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别墅。她不会离开我的……沈屹寒低声自语,手指紧紧攥住沙发扶手,她说过,这里是她唯一的家。
可心底有个声音在冷笑：那你呢你给过她一个家吗
他猛地站起身,像是要甩掉这个可怕的念头。
手机突然震动,是秘书发来的消息：
沈总,查到了。桑小姐十个小时前乘坐LX1887航班去了瑞士。
瑞士
沈屹寒愣住,他不明白桑晚宁为什么突然出国,难道真的只是拍完戏去放松一下吗
可他的直觉告诉他,也许有什么事超出了他的控制。
沈屹寒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仿佛要把那行字盯出一个洞来。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到桑晚宁时,她苍白的脸色和消瘦的身形；想起她戴着的那顶假发,和假发下隐约可见的斑驳头皮；想起她笑着说明天再说时,眼底那片平静的荒芜。
所有的线索突然串联成一条清晰的线,指向一个他不敢面对的真相。
沈屹寒将车停在医院门口。
雨水模糊了车窗,水滴在挡风玻璃上蜿蜒成泪痕般的痕迹,他盯着那不断被雨刷抹去又重现的水痕看了片刻,才推开车门。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肩膀。
他没有撑伞,就这样穿过雨幕,走进医院惨白的灯光里。
第十章
真相大白
您好,我想查一位病人的就诊记录。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上显得异常清晰,尾音微微发颤。护士抬头时,看见这个浑身湿透的男人正用指节轻轻叩击着桌面,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登记簿上。
姓名
桑晚宁。他说出这个名字时,喉结滚动了一下,桑树的桑,夜晚的晚,安宁的宁。
就像过去无数次在舞台上介绍她时那样。
护士抬起头,目光在他昂贵的西装和通红的眼睛之间游移：抱歉,病人隐私……
我是她未婚夫。这句话脱口而出时,沈屹寒自己都怔住了。
他现在还有资格吗
护士将信将疑地拨通了内线电话。
十分钟后,桑晚宁的主治医生来到了这里。
病历本摊开的瞬间,沈屹寒的膝盖狠狠撞在桌角上。黑白CT片上,那个狰狞的阴影像只毒蜘蛛,盘踞在他再熟悉不过的后脑轮廓上。
胶质母细胞瘤,四级。医生的手指点在片子上,确诊时就已经扩散到脑干和视神经。她拒绝手术,说……还有部戏要拍完。
窗外的雨更大了,砸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枪声。
沈屹寒盯着病历本上那些陌生的医学术语：癫痫发作、视神经压迫、药物性肝损伤……每个词都化作锋利的玻璃碴,顺着血管扎进心脏。
她……疼吗这句话挤出来时,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医生沉默了很久,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透明药盒：最后一个月,她每天要吃二十几片药。
什么时候……他的喉结滚动数次才挤出完整句子,什么时候确诊的
医生翻到病历首页。
那个日期像一道闪电劈进脑海——正是他和许言心第一次约会的那天。
那天桑晚宁打来三个电话,他全部按掉了。
病历本从手中滑落,散落的纸张像一场苍白的雪。
出了医院,他让秘书立刻给他订去瑞士的机票。可此时四月份的瑞士在凌晨时分罕见地下了一场大雪,许多航班全都停飞。
他只能等。
沈屹寒神情恍惚地回到别墅。
他希望,一定不要是自己想的那样。
……
凌晨两点,送完桑晚宁,乔伊就一直坐在公寓里。
她的手里捏着桑晚宁留给她的信封,指节发白。
雨水在窗玻璃上蜿蜒成泪痕,指尖下的信封已经被她捏出了细密的褶皱。
桑晚宁临走时塞给她的动作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掌心。可此刻这信封却重若千钧——里面装着的约莫是桑晚宁最后的笑容,最后的声音,最后……活着时候的话语。
这时候,桑晚宁应该已经到了疗养院。
或许,她也已经……
手机屏幕又一次亮起。沈屹寒三个字在黑暗中格外刺眼,来电震动让信封在她掌心微微发颤。乔伊盯着那个名字,指甲不自觉地掐进信封边缘。
她多想接通电话,声嘶力竭地告诉他桑晚宁这一个月来所承受的痛苦,告诉他那个倔强的桑晚宁每天深夜都疼得蜷缩成一团、每天在片场都是一场凌迟。
可她不能。
她还有一件事,需要帮桑晚宁完成。
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拆开——
里面滑出一个U盘,还有一封信。
第十一章
最后的笑
信纸上是桑晚宁熟悉的字迹,工整清秀,却比往日虚弱许多,笔画有些飘,像是忍着疼痛写下的。
乔伊：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睡在瑞士的雪里了。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时候你刚大学毕业,跟在我身后紧张得连咖啡都端不稳。现在想想,你泡的咖啡真是难喝得要命,可我还是每次都喝完了。
我的衣柜最下层有个铁盒子,里面装着这些年所有的拍摄笔记。从《春逝》里那个只有三句台词的小丫鬟,到《荆棘王冠》的林夏,每一个角色我都写了很多心得。本来是想等退休后出本书的,现在……就留给你吧。
最近总是梦见刚入行的时候,我和沈屹寒挤在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分吃一碗泡面。他总把荷包蛋让给我,说自己不爱吃。
乔伊,你说人怎么会变得这么陌生呢明明是同一个人,怎么就认不出来了
最后,如果你见到沈屹寒,帮我把床头柜里的东西给他。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就是些零碎的小东西,他应该都忘了。
永别。
桑晚宁。
乔伊的眼泪砸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
看完视频,她沉默地流着泪,最后颤抖地拨通了导演的电话。
一天后,《荆棘王冠》的预告片毫无预兆地席卷了所有社交平台。
短短三分二十八秒的预告里,几乎每个镜头都聚焦在她身上：她仰头饮下毒酒时颤抖的睫毛,她在雨中独舞时飞扬的裙摆,她面对千军万马时那个决绝的回眸。
观众们沉浸在这场视觉盛宴中,弹幕和评论区充斥着对桑晚宁演技的惊叹。就在人们以为预告即将结束时,画面突然陷入一片漆黑。
黑得那么彻底,那么猝不及防。
三秒钟后,黑屏上缓缓浮现一行字：
谨以此片,纪念永远的演员桑晚宁。
随后播放的,是她坐在化妆间内,对着镜头,笑容灿烂,向这个世界告别的模样。
这场戏,我终于杀青了。
各大视频网站的首页推送、社交媒体的热搜榜单、甚至街头巷尾的电子广告牌,都在循环播放着同一个画面——桑晚宁那双含泪却倔强的眼睛。
同一时间。
沈屹寒从梦中惊醒,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梦见桑晚宁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背对着他,越走越远,任凭他怎么呼喊,她都没有回头。
他抓起手机,屏幕上依旧没有任何回复。
沈屹寒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
他起身洗漱,随后打开电视,心不在焉地坐在沙发上听着早间新闻。
……据悉,国内影后桑晚宁于今日凌晨在瑞士Dignitas疗养机构接受安乐死,目前已确认死亡。她的助理乔伊表示,桑晚宁女士因长期饱受病痛折磨,最终选择以这种方式结束生命……
沈屹寒手中的剃须刀啪地掉在地上。
他僵在原地,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所有的声音都离他远去。电视屏幕上的画面切换到了桑晚宁生前的影像——她站在领奖台上,笑容明媚,眼里盛满星光。
不可能！不可能！什么安乐死——这不可能！
沈屹寒猛地站起身,抓起车钥匙冲向机场。
车子一路疾驰,他疯狂地拨打桑晚宁的电话,却始终是关机。
接电话……求你了……
他的声音哽咽,眼前一片模糊。
第十二章
机场崩溃
国际机场,上午八点。
沈屹寒站在值机柜台前,西装皱皱巴巴地贴在身上,眼底布满血丝。
他的手机不断震动,屏幕上闪烁着公司股东、公关部、经纪人的来电,但他一个都没接。
最快一班飞苏黎世的机票。他的声音嘶哑,手指敲击着柜台,现在就要。
地勤小姐为难地看着系统：先生,现在苏黎世大雪,所有航班都停了……
包机。沈屹寒阴沉着脸,宛若未闻,现在就安排。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震动。屏幕上跳动着王董事三个字。沈屹寒本想挂断,手指却鬼使神差地滑向了接听——
沈总！桑晚宁的死讯上热搜了！王董事的声音透着兴奋,现在全网都在讨论,热度爆了！我们刚开了紧急会议,觉得可以借这个机会宣传《荆棘王冠》,赶一赶工,正好暑期上映……
沈屹寒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可怕。
我是说,我们可以把桑晚宁打造成‘为艺术献身’的形象,再联系几家媒体做个专题……
你TM给我闭嘴！
沈屹寒的怒吼在空旷的机场炸开,周围旅客纷纷侧目。
他的手指死死攥着手机,指节泛白,仿佛要把金属外壳捏碎。
她死了！桑晚宁死了！你们TM的就只关心怎么蹭热度！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王董事的声音冷了下来：沈总,冷静点。华影即将上市,我们需要对股东负责……
去你的股东！沈屹寒一把扯下领带砸在地上,她是我……
话音戛然而止。
她是他什么未婚妻爱人
还是一个为了许言心,毫不犹豫拒绝了她的邀约,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的人
手机从掌心滑落,砸在大理石地面上,屏幕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
沈屹寒踉跄着后退两步,突然弯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滚烫的泪水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地勤小姐吓得递来纸巾：先生,您还好吗
沈屹寒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映着机场惨白的灯光。
包机……他的声音支离破碎,现在就起飞……求你了……
远处,电子屏上正循环播放着《荆棘王冠》的预告片。桑晚宁的脸在镜头前微笑,眼睛里盛着全世界最亮的星光。
而此刻的沈屹寒,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万箭穿心。
许言心坐在公寓的落地窗前,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妆容精致的脸上。
热搜第一赫然写着：
桑晚宁确认于瑞士安乐死,后面跟着一个刺眼的爆字。
第二第三是桑晚宁遗作封神
、桑晚宁未婚夫沈屹寒痛哭,后面一条竟是有路人拍摄到沈屹寒在机场失态的模样。
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点开。
——桑晚宁死了
这个认知让她一时恍惚。她应该高兴的,不是吗那个总是压她一头的女人,那个沈屹寒永远放在第一位的女人,终于彻底消失了。从今以后,华影的资源、媒体的关注、粉丝的追捧,都会是她的。
可她的胸口,为什么这么闷呢
第十三章
虚伪面具
许言心起身走到化妆台前,镜中的自己嘴唇微微发抖。
她突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桑晚宁的场景——那时候她刚去华影面试,而桑晚宁已经是影后。
你的眼睛很有戏。桑晚宁在片场休息时对她说,就是台词功底差了点,有空可以来找我对戏。
那时候的桑晚宁还没有生病,一袭红裙站在阳光下,美得惊心动魄。
许言心猛地将化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扫到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公寓里格外刺耳。
你装什么好人……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要不是你,沈屹寒怎么会……
手机突然震动,是经纪人发来的消息：言心,公司决定让你接替桑晚宁的代言,明天签约。
许言心盯着这条消息,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可为什么,心里空得这么可怕
机场内,保安将沈屹寒强制赶了出去,他的指节在挣扎间擦出了血痕,但最终,他只能狼狈地离开。
别墅的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沈屹寒的车急刹在门前,轮胎在湿滑的地面擦出刺耳的声响。他跌跌撞撞地冲下车,却在门口猛地停住——
乔伊站在那里,撑着一把黑伞,脸色苍白。
你来干什么沈屹寒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乔伊没有回答,只是从包里取出一个U盘和一封信。
我觉得,你不配看。乔伊的声音冷得像冰,但她信中提到了你,你该知道她的真实感受。
沈屹寒伸手去抢,乔伊却后退一步,伞沿的雨水溅在他脸上。
你知道她最后一个月是怎么过的吗乔伊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每天都要忍受脑癌带来的折磨,还要看你和许言心……
沈屹寒满脸惊愕。
是,她知道。乔伊冷笑一声,你出轨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了。
雨水顺着沈屹寒的睫毛滴落,像眼泪,但他已经分不清了。
让我看……他伸手去够信件和U盘,声音支离破碎,求你……
乔伊面色复杂地看着他,最后叹了口气,将东西交给他,转身离开。
沈屹寒进入别墅,浑身湿漉漉地、小心翼翼地拆开了那封信。
看完信,他眼眶通红。
最近总是梦见刚入行的时候,我和沈屹寒挤在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分吃一碗泡面。他总把荷包蛋让给我,说自己不爱吃。
那些出租屋里的回忆,什么时候消失在了他的记忆力
仿佛只有拿出来对媒体侃侃而谈时,自己才会短暂性地想起。
乔伊,你说人怎么会变得这么陌生呢明明是同一个人,怎么就认不出来了
华影成功后,他好像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明明他们的梦想,是要创建最好的娱乐公司,然后一起踏入婚姻殿堂,从此携手相伴。
最后,如果你见到沈屹寒,帮我把床头柜里的东西给他。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就是些零碎的小东西,他应该都忘了。
沈屹寒猛地站起身,冲向了桑晚宁的卧室。
第十四章
回忆碎片
沈屹寒推开卧室门,跪在柔软的地毯上,手指颤抖着拉开抽屉——
最先看到的是一枚褪色的电影票根。
《春逝》,2013年5月12日,两张。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是桑晚宁开始演戏后第一次约会。
桑晚宁穿着简单的白T恤,散着头发,在电影院门口等他。
她迫不及待地想看荧幕上自己的表现,紧张得一直捏着票根,直到被他握住手。
票根下面,是一张已经褪色的拍立得。
照片边缘已经卷曲,画面里年轻的桑晚宁对着镜头做鬼脸,背景是横店简陋的出租屋。
沈屹寒的拇指抚过照片右下角模糊的日期——2013年7月,他们穷得共吃一盒泡面,却舍得买相纸记录每个相视而笑的瞬间。
最底下是一个丝绒小盒子。
沈屹寒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盒子外面粘着一张纸条,桑晚宁清秀的字迹写着：【戴着拍戏不方便,但我每天都带着它】。
可那枚钻戒,被她留在了这里。
沈屹寒打开U盘,里面有许多视频,他几乎是受虐般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视频几乎都是桑晚宁坐在片场絮絮叨叨的片段。
她那时候还算健康,头发乌黑,半点看不出癌症晚期的样子。
她言语间满是对生命的不舍,几乎把每个人都提到了,只是最后的画面中,她笑脸盈盈地说了句还有——
接着,她好似想到了什么,怔住了一下。
最后仓促结束。
沈屹寒满脸泪痕,他颤抖着点开最后一个视频,画面里的桑晚宁坐在化妆间,素颜,没有假发,斑驳的头皮暴露在镜头前。
她的眼睛依然很美,只是没了往日的神采,像两颗蒙尘的星星。
嗨,乔伊,或者不管是谁。视频里的她笑了笑,声音很轻,当你们看到这个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啦。别哭,我这些年……过得挺值的。
桑晚宁在视频里絮絮叨叨地交代了很多——她的存款要捐给哪个基金会,她的衣服要送给哪个贫困山区,她收集的资料要留给哪个后辈……琐碎得像是普通的工作交接,仿佛她只是要去拍一部很长的戏,暂时回不来。
直到最后,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了一下。
对了,记得告诉导演,《荆棘王冠》的最后一个镜头,我很喜欢。她顿了顿,‘这世上,总该有人记得我真实的样子吧’——这句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视频结束,黑屏上倒映出沈屹寒泪流满面的脸。
沈屹寒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视频已经结束,房间里只剩下空调运转的细微声响。他缓缓合上笔记本电脑,起身时膝盖发出轻微的脆响——不知何时,他竟跪坐了这么久。
窗外的雨还在下,雨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像一道道透明的伤痕。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
我要一台私人飞机,立刻飞往瑞士。
窗外雷声轰鸣,雨水拍打着玻璃,一道闪电无声地划过夜空。
第十五章
雪中重逢
私人飞机冲破云层的瞬间,沈屹寒攥紧了手中的药瓶——那是他在桑晚宁床头柜发现的,已经空了一半的止痛药。十二小时的航程里,他盯着舷窗外变幻的云海,眼前却全是她最后视频里消瘦的脸庞。
也许搞错了……飞机降落时,他对着窗外苏黎世的晨光喃喃自语,她那么倔强的人……
Dignitas的白色建筑在雪地里格外刺眼。沈屹寒的皮鞋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
桑晚宁女士前台护士翻看着记录,啊,是的。三天前的凌晨,很安详。
沈屹寒的西装袖口擦过柜台边缘,沾上了些许灰尘：我要见她。
护士神情犹豫,沈屹寒的手抵在柜台上,骨节泛白：我是她未婚夫。
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来时,连他自己都觉得讽刺。
未婚夫他最后一次陪她过生日是什么时候
他甚至连她生病都不知道。
医生最终点了点头,领着他穿过一条安静的走廊。
走廊的墙壁上挂着几幅风景画,阳光透过尽头的窗户洒进来,照得地板发亮。
这里不像医院,倒像一家安静的度假酒店——如果忽略那些紧闭的门后可能发生的告别。
冷藏室的温度很低,沈屹寒的呼吸在空气中凝成白雾。
您确定要看吗医生轻声问,并将冷藏柜拉开。白布下掩盖的身形瘦瘦小小,沈屹寒心中一痛。
他没有回答医生的问题,只是伸手,指尖触到白布的边缘。
他掀开了它。
桑晚宁安静地躺在那里,比他记忆中瘦了太多,脸颊凹陷,嘴唇苍白。
沈屹寒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疼痛从骨缝里迸出,但他毫无知觉。
她……疼吗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医生沉默了一会儿：我们给了她足够的药物,之后的死亡就像睡觉一般,桑小姐走得很安详。
沈屹寒伸手,指尖悬在她的脸颊上方,却不敢真的碰触。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她时,她还戴着那顶假发,妆容精致地对他笑,说明天再说。
明天。
再也没有明天了。
我要带她回家。沈屹寒平静地说,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很抱歉,先生,遗体接收人已经确认了。医生递给他一份文件,桑小姐生前签过字,遗体接收人只能是乔伊小姐。
沈屹寒愣住,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这是桑晚宁为数不多的遗愿。
窗外的雪又下了起来。
他的世界,变得寂静无声。
国内,华影独档综艺《人物志》的演播厅内,灯光亮得刺眼。
许言心调整了一下坐姿,露出了一个完美无瑕、最接近桑晚宁模样的笑容。
一个小时前,她还坐在化妆间的角落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
桑晚宁去世的词条在热搜榜居高不下,这期录制也是临时决定的。
你知道公司花了多大力气才争取到这个资源吗
经纪人把平板摔在她面前,屏幕上赫然是董事会的最后通牒,要么按合同上节目,要么立刻赔付三千万违约金。
化妆镜里的女人,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第十六章
人血馒头
许言心本该高兴的。
那个永远压她一头的桑晚宁不在了,那些本该属于桑晚宁的镜头、代言、掌声,终于要落到她手里。可当她看着预告片里桑晚宁最后那个笑容,胃里突然翻涌起一阵酸水。
节目一个小时后录制。经纪人把台本甩进她怀里,记得多提几句‘怀念桑前辈’,观众爱看这个。
门被摔上的瞬间,许言心终于崩溃地抓起粉饼砸向镜子。
裂痕蛛网般蔓延开来,将她的脸分割成无数个碎片——每个碎片里都映着她扭曲的倒影,既不像得意的胜利者,也不像违心的悼念者,倒像个被困在笼子里的、可悲的提线木偶。
演播厅的灯光刺眼得让人眩晕,许言心坐在嘉宾席上,指尖死死掐着掌心。
主持人面带哀痛,语气沉重地开口：
言心,你第一部作品就能与晚宁合作,我们还听说,你视晚宁为前辈与老师,她突然离开……你有什么想对她说的吗
镜头推近,许言心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她垂下眼睫,声音轻柔：晚宁姐……是个很纯粹的人,她对表演的热爱,值得所有人学习。
台下响起零星的掌声,可更多的,是窃窃私语。
主持人继续追问：你们最后一次见面,她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或者……留下什么话
许言心喉头发紧。
她当然知道。
自己与桑晚宁最后一次见面,她故意把桑晚宁的假发扯下,那或许是她最后的尊严。
可她不能提。
她只能摇头,露出遗憾的表情：那时候……我们都太忙了,没来得及好好道别。
就在这时,观众席突然站起一个年轻女孩,声音尖锐地打断录制：
许言心！桑晚宁刚刚过世,你不仅上采访综艺,还接走了她所有的代言。你是在吃她的人血馒头吗！
全场哗然。
许言心的手指在桌下剧烈颤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看见导播间里经纪人阴沉的脸,看见台下观众鄙夷的眼神,更看见大屏幕上自己那张虚伪的面具。
我……她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三千万违约金。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脸上已经挂上完美的微笑：这位观众可能有些误会,我和晚宁姐一直是很好的朋友……
主持人心领神会地接过话题,录制继续。
许言心机械地回答着每一个问题,嘴角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弧度。
没人看见她藏在桌布下的左手,正一遍遍掐着自己的大腿,直到疼得麻木。
当最后一个镜头结束,她快步走向后台。
洗手间的隔间里,她终于崩溃地干呕起来,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
沈屹寒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屏幕里许言心虚伪的笑容随着黑屏戛然而止。办公室的落地窗映出他阴沉的面容,指节在实木桌面上叩出沉闷的声响。
他才刚回国没多久,就听说了这件事。
备车。他抓起西装外套,声音里淬着冰,立刻回公司。
第十七章
真相揭露
一小时前,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时,沈屹寒刚落地。
你想知道,晚宁为什么会得知你出轨许言心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冰冷而克制。沈屹寒五指骤然收紧,心跳声震耳欲聋。
她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里面是你和许言心的照片。
沈屹寒的呼吸骤然停滞。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这才想明白,桑晚宁最近几个月突然疏离的眼神、总是欲言又止的嘴角,还有她永远黯淡无光的双眸。
乔伊正想把电话挂断,沈屹寒却急忙叫住她。
等等——他语气一顿,半晌后才压低声音,状似哀求,晚宁的遗体接收人是你,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瑞士,把她接回家
那边没有说话,最后只剩忙音。
电话挂断后,沈屹寒神色阴沉,他将手机摔在助理怀里,声音嘶哑,半小时,我要知道是谁发的邮件。
不多时,黑色迈巴赫急刹在公司正门。
沈屹寒大步穿过办公区,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响让所有人屏住呼吸,员工们纷纷低头避让。他径直踹开艺人经纪部的门,厚重的实木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谁准你们安排这个节目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会议室温度骤降。许言心的经纪人脸色煞白,手中的文件散落一地。
沈总,这是正常的商业安排……经纪人故作镇定,晚宁已经不在了,总要有人……
闭嘴！
会议桌被整个掀翻,茶杯砸在地上碎成锋利的瓷片。
当许言心推开门时,正对上沈屹寒猩红的眼睛。
谁给你的胆子沈屹寒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手机上赫然是那封邮件的内容,你怎么敢私下把照片发给晚宁！
许言心怔住,随即轻笑出声。
怎么,沈总。她涂着甲油的纤细手指轻点屏幕,难道你要说,你没做过这件事吗
解释！
许言心脸上的甜美面具终于碎裂。她仰起脸,眼底闪过一丝不甘：沈屹寒,我只是想红,有什么错
桑晚宁算什么她凭什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许言心冷笑,我跟着她学了三个月,她总是让我再多学学,哈,我学得还不够像吗！
她忽然凑近,红唇几乎贴上沈屹寒的耳畔：可你猜怎么着我越像她,你越看我——
沈屹寒猛地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抵在落地窗前。
所以,你就用这种下作手段！
一时间,房间内作鸟兽散。
许言心的后背撞上玻璃,她的脸色渐渐涨红,却依然挂着讥讽的笑,精心描绘的眼线被泪水晕开,像两道黑色的血痕。
沈总……这个圈子里谁不是踩着别人往上爬
她声音嘶哑,却一字一顿。
桑晚宁当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沈屹寒松开手,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你不配和她比。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许言心瘫坐在满地狼藉中,指尖抚过脖颈上鲜红的指痕,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真讽刺啊,桑晚宁……
明明你活着的时候,沈屹寒出轨,那些人对你避之不及,网上全是你的黑料——
可为什么,你死了,全世界都开始爱你呢。
第十八章
虚伪重生
会议室的空气凝固成冰,十二位股东沉默地坐在长桌两侧,投影仪蓝光映在每个人紧绷的脸上。沈屹寒站在落地窗前,背影笔直如刀,窗外霓虹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
表决通过。王董事推了推眼镜,声音平静,即日起,沈总暂停参与公司日常运营决策。
文件被推到沈屹寒面前,钢笔滚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公关部总监低头翻着数据报告：《荆棘王冠》宣发期间,沈总个人负面舆情导致公司股价下跌12%。
许言心的商业价值正在峰值。艺人部主管补充,但沈总昨天强行撤掉了她三个代言。
沈屹寒突然转身,冷笑一声：所以你们决定消费桑晚宁,给新人铺路
会议室骤然死寂。
王董事冷笑,猛地站起来：沈屹寒,你原本的打算不就是这样的吗
沈屹寒停下翻阅文件的手,怔在原地。
是啊,原本他就打算这样做的。
可现在,他后悔了。
你们尽管试试。沈屹寒冷脸将文件撕得粉碎,我不能保证,我会做出什么。
说完,他迈步离开,留下一脸愤意的众人。
与此同时,热搜开始变化。
桑晚宁
原来她一直在忍痛拍戏（爆）
许言心
学人精（沸）
桑晚宁遗作（热）
《人物志》直播切片被疯狂转发,一夜之间,全网持续在为桑晚宁流泪。
曾经骂她演技做作靠金主上位的黑粉,突然翻出她三年前在片场高烧三十九度仍坚持拍摄的花絮,配上煽情的BGM,转发破百万。
有人扒出她默默资助山区儿童的消息,评论区一片我欠她一个道歉。
而许言心的微博彻底沦陷。
学人学到骨子里,现在正主死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许言心滚出娱乐圈！
就你也配碰瓷桑晚宁
可讽刺的是,她的搜索指数暴涨,黑红也是红。
艺人休息室中,经纪人将一沓装订精美的剧本推到许言心面前,烫金封面上《她的荣耀》四个字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言心,这可是王导的新戏。经纪人压低声音,指尖在女主角人设简介上点了点,倔强舞蹈家,年少成名,经历背叛后涅槃重生——和桑晚宁的《破茧》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许言心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剧本边缘,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还有件事,公司决定给你改个艺名。
经纪人递给她一份文件,上面赫然是她的新名字。
许婉柠。
窗外忽然亮起刺目的白光,对面大厦的LED屏正在循环播放桑晚宁的纪念短片。
许言心抬头望去,屏幕上恰好是桑晚宁在《破茧》中的经典镜头——她穿着雪白舞裙,在雨中独舞。
现在全网都在怀念她。经纪人的声音带着蛊惑,轻笑一声,你越像她,观众就越买账。反正……死人不会说话。
许言心凝视着屏幕上那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的脸。桑晚宁的眼角有颗泪痣,而她没有；桑晚宁笑起来时左脸有个小梨涡,她也没有。但没关系,这些都可以靠化妆。
钢笔在指尖转了个圈,最终稳稳落在合同签名处。
好。
笔尖触及纸面的瞬间,她忽然想起第二次见到桑晚宁时,她刚入职华影。
那时桑晚宁对她还有印象,她帮许言心整理好微乱的发丝,真诚至极。
你的眼睛很漂亮。
不要学别人。
墨水在纸上晕开,许婉柠三个字一笔一划,渐渐成形。
最后一笔拖得很长。
像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
第十九章
雨中忏悔
深夜,雨水拍打着窗户,沈屹寒站在乔伊的公寓门外。
他的西装被雨水浸透,发梢滴落的水珠顺着下颌滑下。
他抬手敲门,指节叩在门板上的声音十分沉闷。
门开了,乔伊冷冷地看着他。
乔伊。沈屹寒的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我想……接她回来。
乔伊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嗤笑一声,将酒杯搁在玄关的柜子上。
接她回来她重复了一遍,语气讥讽,以什么身份出轨的前男友还是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的‘挚爱’
沈屹寒的指节攥紧。
我知道我不配。他低声道,但至少……让我带她回家。
乔伊盯着他,突然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
家她反问,沈屹寒,你觉得她还有家吗
她生病的时候,你在哪儿她疼得睡不着的时候,你在谁的床上她收到那封邮件的时候,她是什么样的心情,你想过吗
你至今还沉溺在自以为是的深情中,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做就能减轻愧疚感
我告诉你——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你的。
沈屹寒的呼吸一滞,像是被人狠狠掐住了喉咙。
乔伊转身从茶几上拿起一个信封,甩到他怀里。
这是她的遗嘱。她冷冷道,她早就安排好了,骨灰撒在瑞士的雪山上,她不回来,也不需要你接。
沈屹寒低头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心脏像是被钝刀一点点割开。
乔伊……他嗓音低哑,近乎哀求,求你……
乔伊没有说话,眼神冷得像冰。
门砰地一声关上,沈屹寒站在走廊里,雨水顺着他的西装滴落在地毯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他缓缓蹲下身,手指颤抖地拆开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普通的信纸,上面是桑晚宁娟秀的笔迹。
沈屹寒,下辈子,我再也不要遇见你。
……
许言心改名的事情迅速上了热搜。
一段采访也随之放出。
许言心——现在应该叫许婉柠。她眼眶通红,在镜头面前说着桑晚宁以前对她如何好,每句话都在引导网友相信,是桑晚宁有意让她接班。
采访在微博瞬间引发讨论。
要点脸吧！连名字都要模仿现在读音都一模一样,吃相太难看了！
桑晚宁尸骨未寒,吸血虫就迫不及待上位了
她生前怎么没见你喊师傅死了倒来攀关系了
然而,许婉柠的新粉团迅速控评：
人要向前看,难道桑晚宁走了,娱乐圈就不能有类似风格的女演员了
婉柠和晚宁本来就是同公司师姐师妹,继承遗志怎么了
某些人打着怀念的名义网暴,晚宁姐在天有灵会更难过吧。
某知名娱乐博主放出对比九宫格：细数许婉柠模仿桑晚宁的108个细节；营销号开始带节奏发布通稿：新旧两代花旦对比,谁是你心中的白月光
更有人的发言被顶上热搜。
观众需要替代品,来缓解失去偶像的焦虑。
在这场狂欢中,主角之一长眠于瑞士,对此事不可知；另一位身处风暴中心,可眼神已经空洞,灵魂早已离场。
第二十章
星空裙的污渍
华影娱乐的会议室中,董事和经纪人正讨论着这件事情的发展。
投影仪的光束在昏暗的会议室里投下不断攀升的数据曲线,公关总监的指尖在平板上划动,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黑热搜挂了一天,许婉柠的讨论度直接冲上艺人指数榜首,比桑晚宁巅峰时期还高30%。
骂声越多关注度越高,许婉柠的微博粉丝一夜间涨了200万。
经纪人突然插话：我刚收到《演员,演员》的邀约,想让她在节目中重现桑晚宁的经典哭戏。她顿了顿,出场费,这个数。
她比了个令人咋舌的手势。
董事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王董事突然轻笑一声：说起来,桑晚宁的遗作《荆棘王冠》下月初首映,要不要安排婉柠走红毯就穿桑晚宁当年拿影后那套礼服。
会议室骤然一静。
公关总监的钢笔在记事本上无意识地点着：会不会太……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王董事打断他,转头对助理吩咐,联系品牌方,务必找到那件星空裙的复刻版。
他们畅想着名利双收的未来。
而许婉柠坐在角落,一言不发。
……
《荆棘王冠》首映礼的红毯现场,许婉柠穿着那件复刻的星空裙站在镁光灯下,裙摆上的碎钻在闪光灯下折射出刺眼的光。
她微笑着面对镜头,嘴角的弧度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和桑晚宁当年的表情分毫不差。
可就在她转身准备入场时,一颗鸡蛋突然从人群中飞来,砸在她的肩膀上。
蛋黄顺着裙摆滑落,在昂贵的布料上留下一道污渍。
紧接着,烂菜叶、矿泉水瓶接二连三地飞来。
滚下去！你不配穿这件裙子！
保镖们慌忙护着她退回休息室,门关上的瞬间,外面的谩骂声依然清晰可闻。
许婉柠坐在化妆镜前,肩膀上的蛋液已经凝固,头发上还挂着几片菜叶。
她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突然笑了。
手机屏幕亮起,推送的全是今天的爆炸新闻：
许婉柠黑料实锤
沈屹寒出轨
华影前总裁沈屹寒实名举报
她知道,沈屹寒出手了。
失去决策权的半个多月,他没有任何动作,当时她就明白,沈屹寒绝对不可能就此停止。
现在是他报复的第一步,甚至不惜赔上他自己。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想象中的惊慌或愤怒,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终于……不用再装了。
她伸手擦掉脸上的妆,露出原本的眉眼。没有刻意模仿桑晚宁的妆容,镜子里的人突然变得陌生又熟悉。
经纪人冲进来,脸色惨白：完了！所有合作方都发来解约函！我们……
我要解约。许婉柠打断她,声音平静。
经纪人瞬间冷下脸：你别忘记那三千万的违约金。
许婉柠没有说话,她站起身,星空裙上的碎钻随着她的动作簌簌掉落。
走出休息室时,外面的喧嚣已经散去。许婉柠抬头看了看夜空,今晚的星星格外亮,像极了桑晚宁眼睛里的光。
她突然想起第二次见到桑晚宁时,对方对她说的话。
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第二十一章
资本崩塌
财经头条突发：华影娱乐深陷丑闻,股价崩盘！
深夜,一则匿名爆料席卷全网,标题刺目——《华影娱乐黑幕交易实录：逼死影后的资本游戏》。
文档里详细记录了华影股东们这些年来的肮脏操作：
财务造假、阴阳合同、压榨艺人、操控舆论……
最致命的是,爆料中附带了多段录音和邮件截图,证据确凿,直指几位核心董事。
上市不久的华影娱乐股价一泻千里,市值蒸发数十亿,愤怒的网友冲垮了官微评论区。
吃人血馒头的畜生！
华影倒闭吧！
会议室里乱作一团,股东们面如死灰。
沈屹寒！你TM疯了！董事长摔碎茶杯,你自己也是股东！公司完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沈屹寒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
好处他轻笑一声,看到你们这副样子,就是最大的好处。
我就算把自己赔光了也无所谓,现在——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
轮到你们了。
三天后,曾经风光无限的华影大楼,如今一片萧条。
艺人经纪部的走廊上,解约合同堆成小山,曾经被力捧的艺人们纷纷划清界限。
许言心摘下墨镜,在违约金协议上签下本名,而非那个艺名。
受舆论影响,华影不平等条约被整改,曾经三千万的天价违约金也降到了合理的三十万。
华影大楼外不乏挖人的其他娱乐公司经纪人,有些小艺人找到了去处,但最受关注的许言心拒绝了所有邀约。
她不想再消费那样好的桑晚宁。
许言心抬起头,深呼吸。她抬头望向华影顶楼那间曾经属于沈屹寒的办公室,恍惚间仿佛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窗前。但那里其实空无一人,就像她此刻空荡荡的人生。
退出娱乐圈打工还债,或许是她最好的选择。
……
乔伊推开咖啡厅的门时,沈屹寒正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的黑咖啡已经凉透。窗外的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模糊了街景,也模糊了他冷峻的侧脸。
你真是疯了。乔伊拉开椅子坐下,声音压得很低,却压不住那股不可置信,华影是你们一手创立的,现在变成这样,你真的一点都不后悔
沈屹寒抬眸,眼底一片沉寂。
后悔他轻笑一声,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叩,后悔没早点动手。
沈屹寒的目光落在窗外,雨幕中,街对面的LED屏正在播放许言心的退圈声明。她素颜出镜,眼里再没有当初的算计,只剩下疲惫的释然。
乔伊。他收回视线,声音低沉,如果连她死了都要被人当成炒作的工具,那我这些年拼来的这一切,才真的一文不值。
乔伊怔住,然后轻笑：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华影破产清算,你的资产也被冻结了吧
沈屹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机票,推到乔伊面前。
瑞士
嗯。他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一起去看看她吧。
第二十二章
雪山的告别
瑞士的清晨,阿尔卑斯山脉被薄雾笼罩,雪峰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银光。殡仪馆的焚化炉前,沈屹寒和乔伊并肩而立,沉默地看着桑晚宁的遗体被缓缓送入火焰之中。
没有人说话。
只有机器运作的低鸣,和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沈屹寒的指节攥得发白,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炉门。乔伊别过脸去,眼泪无声地滑落。
三小时后,工作人员将一个素白的骨灰盒递给他们。盒子很轻,轻到沈屹寒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可他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他们乘缆车上山。
雪山的寒风刺骨,沈屹寒脱下大衣裹住骨灰盒,像是怕她冷。乔伊看了他一眼,终究没说什么。
到了山顶,沈屹寒打开盒子,苍白的骨灰随着风飘散,像一场细雪,融入了阿尔卑斯山脉的永恒寂静之中。
晚宁。他低声道,你自由了。
乔伊仰起头,看着骨灰随风飘向远方的雪谷,终于哭出声来。
沈屹寒没有哭。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直到最后一粒尘埃消散在风中。
下山时,乔伊问他：接下来去哪
沈屹寒望向远处的雪山,淡淡道：不知道。
华影没了,债务还在,你总得有个打算。
他笑了笑,没回答。
他的口袋中,正放着一张来自法院的传票。
三个月后,一家并不起眼的便利店内,收银员正给商品装袋。
您好,一共是四十二元。许言心将袋子递给顾客,手指上还贴着创可贴——这是今早搬货时磨破的。
顾客突然惊呼：你是不是那个……
您认错人了。她微笑着递过零钱。
下班时,店长叫住她：小许,下个月起给你加薪。
夜风拂过她剪短的头发,许言心望着便利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没有精致的妆容,没有昂贵的礼服,只有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和嘴角一抹真实的疲惫。
她忽然想起桑晚宁某次受采访时说的话：演员最重要的不是演技,是活着的样子。
手机震动,银行发来最新余额提醒。许言心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轻轻呼出一口气。
还清债务的那天,她要去瑞士看看那座雪山。
不是去忏悔,也不是去告别。
只是想让那个永远停留在三十一岁的女孩知道——
这一次,许言心终于学会好好做自己了。
……
最高人民法院内,沈屹寒静静地坐在被告席的位置。
被告人沈屹寒,作为华影娱乐法人代表,对公司系统性财务造假、胁迫艺人等违法行为负有不可推卸的主要责任。根据《刑法》第一百六十一条,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法槌落下的声音在肃静的法庭内回荡。
沈屹寒站在被告席上,西装笔挺,神色平静得像是在听别人的判决。
距离判决实行还有半年,沈屹寒用这半年的时间做了许多事。
他在墓园给桑晚宁立了碑,许多粉丝自发悼念,墓碑前每天都有新鲜的白菊。
他观看了《荆棘王冠》,看到桑晚宁出场时泪流满面。虽然华影倒下,但电影的质量大家十分认可,一时之间票房打破了近十几年的记录。
他协助乔伊,将桑晚宁留下的文字整理成书,利润全部用来捐给希望小学、慈善协会和贫困山区。
他曾路过一家不起眼的便利店,他看到了店里努力搬货的许言心,在店外站了很久。
三年后的某一天,沈屹寒出狱。
不久后,在阿尔卑斯山的某座雪峰下,偶尔会有游客看见一个高大的中国男人,独自坐在墓碑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墓碑上没有名字,只有一行小小的刻字：
这里长眠着一位演员,她一生只演自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