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京城的街道上行驶,珍珠纱晃进了影影绰绰的碎光。
外头喧嚣声不断,车厢内静的出奇,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
北冥璟的手生的修长,骨骼分明,冷白的肤色,手背上是淡青色的血管,如墨线般蜿蜒而下,指尖的弧度利落,掌握着整个北冥的生杀大权,透露着冷冽的精致。
比湿帕子还要更冰凉的体温。
姜遇棠坐在对面,帮其擦拭,动作谨慎,却还是不小心与之相碰,指腹擦过了男人的手背。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陌生温度,在肌肤接触的那一霎那,像是着了火,烧灼在了姜遇棠的指腹。
手指停顿在了半空当中,轻颤了下。
氛围无端变化。
姜遇棠下意识抬头,便撞进了那双如漆墨般的凤眸,似是蛰伏着的凶兽,有种说不出的危险来。
北冥璟的面色深沉,定定地凝视着,从姜遇棠的手中,抽出了湿凉的丝帕。
他慢条斯理地擦完,仍旧握在手中,并没有要归还的意思。
“真有那么甜吗?”
姜遇棠愣了一下,将旁边的贡橘递去,“师兄要尝尝吗?”
女人的眼神澄澈,开阖的唇形饱满,鲜艳欲滴,沾染着淡淡的橘香。
北冥璟笑了下,没有接,“有机会的。”
姜遇棠没太明白他话里面的意思,又在车厢内说起了旧事。
两人闲聊了片刻。
八匹骏马拉着的宝车,停在了姜家陵墓的外头,是在京城枫山选择的一块风水宝地,修建圈起了围墙,远离人间烟火,由着专人看守。
远山雾霭,草木翠绿,姜遇棠跟着圣上下了马车,便先行去祭拜。
浩浩荡荡的姜家族人,恭敬的跟在了他们的后面。
众人进入姜家陵墓,穿过了高大的石牌坊后,就见到了排列有序的陵墓,最先入眼的,便是辅国大将军的,石碑上刻着姜家祖父生平。
以及,姜家人留下的追思之语。
北冥璟亲自上了香。
姜遇棠看着这墓碑,不免的想起身世,心头思绪万千,情绪复杂至极。
她跪了下来,对着姜家祖父感念地磕了一个头。
黄色蒲团上的女人,月牙白的衣裙,身影单薄,侧脸白皙而又恬静,夹带着淡淡的孤寂感。
北冥璟注视着,沉默了片刻。
待姜遇棠起身,他沉声道,“还有朕在。”
姜遇棠的眉心微动,圣上这不会也是知道她的身世吧?
“风大,你与朕先走。”北冥璟又这样说。
姜遇棠颔首应下,“我听师兄的。”
二人没再管姜家人了,在给老恩师祭拜完后,便先行带着禁军,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朝外走去。
北冥璟瞥了旁侧的女人一眼。
姜遇棠婚后三年,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难得说上话,也总是叫他帮忙撮合,她与谢翊和。
若是早知道姜遇棠起了和离的心思,开春御书房求见,不是求他再次插手臣子的私第之事,他不会拒见。
姜家陵园内,姜肆站在姜家族人当中,看着这二人远去的背影。
他有些意外,眼神浮现起些许的惊诧,不久后,就被另一件事给转移了注意力。
“……那谁,和糯糯怎么不在这儿?”
姜肆低声,问起了姜母。
姜母的心情不太好,喏喏道,“圣上也不知是何缘故,突然对浅浅颇有成见,不乐意见到她,你爹就赶她回了紫兰苑。”
姜肆一愣。
接而,就又听姜母说,“糯糯年岁小,不懂事,又向来冒失,没个规矩,你爹怕她冲撞了圣上,便一块留在了府中。”
姜肆没再多言了。
再次回到京城,圣上并没有即刻回宫的意思,又有故地重游之意。
姜遇棠只好将这尊大佛请回了镇远侯府,陪着他在祖父建起的习武园转了转,一同待在凉亭中歇脚,婢子们送上了凉茶。
见北冥璟喝的皱了下眉头。
姜遇棠便主动提议烹茶,让常顺先伴驾。
北冥璟没有拒绝。
微风轻抚起了柳梢,朝着凉亭带来了一阵模糊的嬉闹声,还有着银铃般的笑声。
此地北冥璟很是熟悉,便起身带着人,行了几步。
侯府的荷塘旁,有两名家养的婆子,在陪着小姐嬉水玩,在旁偷闲聊着天。
“侯爷和夫人对郡主可是真好,即便知道了她是下人之子,不是亲生女儿,也还是照旧疼爱。”
“谁说不是呢,甚至还委屈了亲女,只能做个义女,连最好的院子都让给郡主呢……”
“侯爷和夫人宽厚亲和,善待郡主,也不许咱们当下人的,议论这件事,还是快别说了,免得寒了郡主的心,连侯爷都不认了。”
“……”
隔着一段不算远的距离,这些话原封不动吹进了北冥璟的耳中,他面不改色,凤眸深沉沉的。
常顺心头暗惊,没想到侯府还有人在陛下的面前,卖弄这样的小把戏。
他没敢吭声,连呼吸都滞住了。
忽地,就看到了半趴在荷塘边,不停双手舀水玩的糯糯,嫌速度太慢了,小眉头一拧,拿起了搁置在旁的眼熟折扇。
也不知道那折扇是被玩了多久,变得脏兮兮一片,打开精美的扇面溅上了泥渍,在糯糯的动作下,字迹晕开成了墨团,泛着透明的琥珀光泽。
塘边还放着许多小玩意,青石板被水浸透变成了深色。
空气死寂。
常顺看到,先变了脸色,这不是圣上亲自作好,赐给郡主的折扇吗?
面前那道高大的绛紫色人影,先一步地迈出了步伐,沉步朝着荷塘边走去。
常顺心头暗惊,赶忙跟了上去。
“在这儿玩水,也不怕栽下去了?”
大一片阴影洒落,伴随着圣上深沉的声线,坐在塘边台阶上的糯糯回头,就见到了一个陌生好看的大哥哥。
可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有些莫名的害怕,双肩瑟缩了下,慢吞吞地回,“不怕,嬷嬷都在这儿看着呢。”
那两个婆子早就跪在了地上。
北冥璟居高临下,目不暇视,他笑了下,声调平稳。
“玩水就玩水,怎么还拿着这折扇来,是谁给你的?”
糯糯低头,看向了手中的折扇。
她那会见大家伙都去祭祖,一个人无聊,想起了阿姐先前,不知道从哪里拿回,又肯定不会给自己的折扇,心中总是想要。
便偷偷溜进了望月轩,从中拿了出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