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那天,我把胃癌诊断书递给顾琛。
他当着白月光的面,用病历垫了滚烫的咖啡杯:晦气,别耽误我接小薇出院。
我笑着擦掉嘴角的血:好。
系统却在脑中狂响:【死亡倒计时:30天!请立刻攻略新目标续命!】
后来记者围住手术成功的他追问:顾总复婚吗
他跪在暴雨中举着钻戒:命都给你。
而我的新婚丈夫搂紧我,镜头扫过他无名指上和我同款的素圈:顾先生,我太太的癌细胞——刚切干净。
民政局门口那扇沉重的玻璃门,每一次开合都吞吐着不同的人生碎片。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廉价香水,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沉闷的告别气息。我捏着那本薄薄的、边缘已经起毛的离婚证,指尖冰凉。阳光斜切下来,把大理石地面照得晃眼,也清晰地照亮了站在我对面的顾琛,和他臂弯里小鸟依人的林薇。
顾琛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丝急于结束这一切的不耐烦。林薇则是一身娇嫩的鹅黄色连衣裙,柔弱无骨地靠着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胜利者的怜悯和一丝隐秘的快意。她刚出院,手腕上还缠着一圈崭新的纱布,那是她为顾琛割腕明志的勋章。
东西都清点好了顾琛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公事公办,仿佛在处理一份过期的合同。
我从随身的旧帆布包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牛皮纸文件袋。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胃部深处那团顽固的、不断啃噬的隐痛。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把文件袋递过去,声音干涩:你的。还有这个……
另一只手,从包里抽出那张同样被捏得发软的诊断书——白纸黑字,印着冰冷残酷的宣判:胃癌晚期。
顾琛的目光掠过文件袋,落在我递出的诊断书上。他好看的眉头习惯性地蹙起,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碍眼的东西。他甚至没有伸手去接。
什么玩意儿他语气里的嫌恶不加掩饰。
医院的报告。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尽管握着纸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旁边的林薇适时地发出一声极轻的抽气,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晦气惊吓到,更加柔弱地往顾琛怀里缩了缩。
顾琛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像是为了安抚林薇,又像是急于撇清什么脏东西,随手拿过那张承载着我生命倒计时的薄纸。下一秒,他做了一件让我全身血液瞬间冻结的事。
林薇手中那杯刚从旁边咖啡店买来的、冒着灼人热气的拿铁,杯底被他不轻不重地搁在了那张诊断书上。诊断书成了杯垫,被压得变了形,褐色的咖啡渍迅速晕染开,模糊了胃癌晚期那几个刺目的字,也模糊了我最后一点残存的、可笑的期待。
拿着你的东西,赶紧走。顾琛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他搂紧了林薇,目光掠过我的脸,如同看一粒碍眼的尘埃,别在这儿耽误时间,晦气。小薇刚出院,吹不得风。
晦气两个字,像两枚烧红的钢钉,狠狠凿进我的耳膜,直抵心脏。
胃里猛地一阵翻江倒海的绞痛,尖锐得让我眼前发黑。喉头那股铁锈味再也压不住,温热粘稠的液体涌了上来。我猛地侧过头,用手背死死捂住嘴,剧烈的咳嗽震得胸腔嗡嗡作响。指缝间,猩红的血蜿蜒流下,滴落在民政局光洁冰冷的地砖上,开出几朵刺目的小花。
林薇低低地惊呼一声,把头埋进顾琛怀里,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景象。顾琛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但随即,他的眉头拧得更紧,眼神里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仿佛我吐血是故意为之,是博取同情、阻挠他新生活的卑劣手段。
我用手背狠狠擦掉嘴角的血迹,黏腻的触感和浓重的腥味刺激着神经。抬起头,迎上他那双写满厌弃的眼睛,胸腔里翻涌的剧痛和绝望,竟奇异地被一种更深的冰冷取代。我甚至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极其艰难、却异常清晰的微笑。
好。我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清晰地在嘈杂的大厅门口响起。
这个好字出口的瞬间,仿佛某种无形的枷锁应声而碎。支撑着我不倒下的那根名为顾琛的支柱,彻底化为了齑粉。
就在这心如死灰、万念俱灭的刹那,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如同精密电子合成的机械音,毫无预兆地在我脑海深处炸响:
【滴!检测到宿主生命能量濒临枯竭阈值,死亡倒计时强制启动!】
【当前倒计时:30天。】
【‘绝境攻略系统’激活!绑定成功!】
【新手任务发布:请于24小时内,锁定并初步接触符合‘高气运值’标准的新攻略目标(1/1)。任务成功:生命值+5天。任务失败:生命值即刻清零。】
【警告:生命值归零,宿主将立刻死亡!】
一连串的信息洪流般冲击着我的意识。剧痛的胃、嘴角残留的血腥味、顾琛冷漠厌恶的脸、林薇虚伪的惊惧……这一切都变得恍惚而遥远。取而代之的,是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猩红色的倒计时数字:【30天00时59分58秒】。它冰冷地跳动着,每一秒的流逝都带着死神的镰刀刮过脊椎的寒意。
系统攻略续命
荒谬!极致的荒谬感席卷而来。这算什么我十年婚姻换来的,是胃癌晚期的判决和前夫用诊断书当杯垫的羞辱;在我终于心死如灰、准备迎接死亡的时候,又给我塞了一个像劣质三流小说里才会出现的系统让我去攻略别人像过去十年攻略顾琛那样,把自己低到尘埃里,然后换得一身伤痕和一句晦气
胃部的绞痛还在持续,但一种比疼痛更尖锐的愤怒和一种被命运戏弄的荒诞感,硬生生压过了生理上的虚弱。续命用这种可笑的方式去讨好另一个男人
【警告!检测到宿主抗拒情绪强烈,能量波动异常!倒计时加速风险提升10%!】系统的机械音毫无波澜地再次响起,【请宿主认清现实:抗拒即死亡。接触新目标,是唯一生路。倒计时:29天23时58分07秒…】
那个猩红的数字在我意识里闪烁,带着不容置疑的死亡威压。唯一生路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让我混乱的思绪勉强集中。死亡……我似乎已经接受了。但当它被精确量化成冰冷的倒计时,被系统以一种强买强卖的方式塞进脑子里,那沉入水底的窒息感,竟被一股强烈的不甘冲开了一道缝隙。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这样无声无息、带着一身屈辱和病痛死去让顾琛和林薇踩着我的尸骨,心安理得地享受他们偷来的幸福
一个疯狂而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毒藤,瞬间缠绕住我濒临崩溃的心智:活!哪怕是靠这该死的、荒谬的系统!活下来!活到……亲眼看着他们失去所有的那一天!
攻略目标……怎么找我在脑海中嘶哑地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沫。不是为了什么新生的希望,仅仅是为了那点燃烧到骨髓里的、名为复仇的毒火。活下来,成为扎进他们心脏最深的那根刺!
【目标判定标准:气运值高于90(满值100),对宿主初始印象值需为正(大于0)。系统将进行初步扫描……】
冰冷的机械音刚落,我视野的右下角,极其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类似游戏界面的小框。框内开始飞速滚动着附近人群模糊的影像和名字,旁边标注着跳动的数字——【气运值:65】【印象值:-10(厌恶)】【气运值:42】【印象值:0(陌生)】……数字低得可怜,且大部分印象值都是负数或零。
绝望感再次弥漫。就在这时,一辆线条冷硬流畅、颜色低调却难掩奢华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停在民政局路对面的临时停车区。后车门打开,一双包裹在熨帖西裤里的长腿率先迈出,锃亮的黑色皮鞋稳稳踩在地面。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弯腰下车,他穿着剪裁极佳的深色羊绒大衣,侧脸轮廓在午后阳光下显得冷峻而深刻。他似乎只是路过,目光随意地扫过民政局门口这出闹剧,没有停留,径直走向旁边一家挂着正心律师事务所牌子的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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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身影即将消失在律所门内的瞬间,我视野右下角那个疯狂滚动的扫描框猛地定格!一张清晰度极高的侧脸特写占据了整个小框,旁边两行数据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入我的眼底:
【姓名:沈聿珩】
【身份:正心律师事务所首席合伙人】
【气运值:99(位面之子)】
【对宿主初始印象值:+5(同情/轻微好奇)】
99!位面之子!还有那……+5
一股强大的吸力,仿佛来自那个定格的身影。系统尖锐的提示音在脑中炸开:【滴!发现超高气运值目标!符合攻略条件!新手任务目标锁定:沈聿珩!请宿主立刻行动!倒计时:29天23时45分11秒!】
行动怎么行动直接冲上去,抓住这位气运值99的位面之子说:先生,我需要攻略你续命这比吐血倒地更像个疯子!我僵硬地站在原地,胃部的绞痛和系统的倒计时如同两把钝锯,反复切割着我残存的理智。视线里,沈聿珩的身影即将没入那扇厚重的、象征着专业与冰冷的律所玻璃门。
就在这时,一阵强风毫无预兆地卷起路边的落叶和灰尘,打着旋扑向人行道。一张轻飘飘的纸片,大概是某个路人遗落的广告单,被风精准地卷起,不偏不倚,啪地一声,贴在了沈聿珩刚迈上律所台阶的、锃亮如镜的皮鞋鞋面上。
沈聿珩的脚步顿住了。
他微微低头,看着鞋面上那张碍眼的废纸。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是一种对计划被打扰、对不完美的轻微不悦。他身边跟着的助理模样的年轻男人反应极快,立刻弯腰去捡。
机会!
一股蛮横的力量,混合着胃部的剧痛和对死亡的恐惧,猛地推了我一把。我踉跄着,几乎是扑了过去,在助理的手指即将碰到那张纸之前,抢先一步弯腰,指尖颤抖着捏住了纸片的一角。动作太急太猛,眼前又是一阵发黑,眩晕感排山倒海而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额头重重地撞在了沈聿珩坚硬的小腿上。
唔……一声压抑的痛哼逸出唇瓣。
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昂贵羊绒面料下,男人腿部肌肉瞬间的紧绷。头顶上方,一道沉静而极具穿透力的目光落了下来,带着审视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对…对不起!我猛地抬起头,撞进一双深潭般的眼睛里。那眼睛颜色很深,像不见底的寒渊,此刻清晰地映出我狼狈不堪的倒影——苍白的脸,凌乱的头发,嘴角未擦净的暗红血渍,还有那双被绝望和孤注一掷烧得异常亮的眼睛。
沈聿珩的视线,锐利如手术刀,从我脸上滑过,扫过我沾血的嘴角,最后落在我手中捏着的那张广告纸上。那张纸上印着夸张的无痛人流广告,红得刺目。我的手指还紧紧捏着它,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助理已经直起身,眼神警惕地看着我,带着明显的防备,身体微微前倾,似乎随时准备把我隔开。
我捏着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片,心脏在肋骨后面狂跳,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沈聿珩的目光太沉,太静,像结了冰的深海,无声地施加着巨大的压力。胃里的绞痛在眩晕退去后卷土重来,一阵强过一阵,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我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温度在快速流失,指尖冰凉。
这位女士,你没事吧助理语气还算客气,但其中的疏离和公事公办显而易见。他伸出手,似乎想把我从沈聿珩身边拉开,或者接过我手里那张碍眼的广告纸。
不行!不能就这样结束!
那张刺眼的无痛人流广告纸被我捏得变形,脑子里系统的倒计时如同催命鼓点,【29天23时42分08秒】的猩红数字疯狂闪烁。沈聿珩深不见底的目光像两束探照灯,将我所有的狼狈和仓皇照得无所遁形。助理伸过来的手,更是像一道即将落下的闸门。
恐惧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在血液里冲撞。
沈律师……声音出口,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颤抖。这三个字,几乎耗尽了我此刻所有的力气。在顾琛身边十年,我并非与世隔绝,正心律所的沈聿珩,这个名字代表着这座城市法律界最顶尖的头脑和几乎从未败诉的战绩。认出他,是我此刻唯一的筹码。
沈聿珩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显然,我这个满身狼狈、吐着血的陌生女人能准确叫出他的名字,出乎了他的意料。
助理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眼神里的警惕更浓了。
胃部的绞痛再次汹涌袭来,我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不得不再次用手撑住冰冷的路面才勉强维持住没有瘫倒。冰冷的汗珠顺着额角滑下,滴进眼睛里,一片模糊的刺痛。我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帮我……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撕裂出来,我……需要律师。
沈聿珩依旧沉默,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的目光掠过我惨白的脸,嘴角刺目的血痕,最后定格在我那双因为剧痛和绝望而异常明亮的眼睛上。那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冷静到极致的评估,像是在审视一件案子的关键证据。
哪方面的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如同在询问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法律咨询。
离婚……我喘息着,胸腔里火烧火燎,财产……和医疗费纠纷。
吐出医疗费三个字时,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那张被咖啡渍晕染得模糊的胃癌诊断书一角——它一直被我死死捏在另一只手里,此刻边缘几乎要被揉烂。这个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沈聿珩的眼睛。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我紧握的手,随即重新落回我的脸上。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了然的光。他大概瞬间就串联起了刚才民政局门口那场闹剧——那个被当作杯垫的诊断书,那个冷漠前夫,以及眼前这个吐血的女人。
【目标印象值波动:+2(评估中/兴趣度轻微提升)】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中响起。
沈律师,助理微微倾身,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职业性的提醒,您十分钟后约了盛和的张总……
沈聿珩抬起手,一个简单的手势止住了助理后面的话。他的目光依旧锁在我身上,似乎在权衡,在计算。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我粗重艰难的喘息声和系统冰冷的倒计时滴答作响。
【29天23时40分15秒…14秒…13秒…】
每一秒的流逝都像在凌迟。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力和身体的剧痛彻底压垮时,沈聿珩有了动作。
他微微侧身,对着律所大门的方向,做了个简洁的手势。
请进。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一松,随之而来的是更汹涌的眩晕和虚脱感。我试图站起身,双腿却软得像煮烂的面条,眼前猛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预想中坚硬冰冷的地面并未到来。一只手臂及时地、有力地托住了我的手肘。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只手臂蕴含的力量和稳定。是沈聿珩。他的动作快而精准,仅仅是一托一带,就稳住了我下坠的身体,没有多余的触碰,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能走吗他问,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只是陈述事实。
能……我咬着牙,借着那股支撑的力道,强迫自己站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对抗着身体的抗议。
他松开了手,转身率先走向律所大门,步履沉稳。助理立刻上前一步,为我拉开了沉重的玻璃门,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一身病痛、屈辱和那个荒谬的续命任务,踏入了正心律师事务所明亮、冰冷、弥漫着高级香氛和纸张油墨气味的空间。身后,是民政局门口残留的、属于林晚的破碎过往;前方,是深不可测的沈聿珩和一个用倒计时标记的、充满未知的深渊。
【滴!新手任务:初步接触目标沈聿珩完成!】
【任务奖励发放:生命值+5天!】
【当前死亡倒计时更新:34天23时59分59秒。】
冰冷的机械音在踏入律所那充满高级香氛和纸张油墨味的空气时响起。34天。比刚才多了五天。心脏在肋骨后面沉重地撞击着,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种踩在薄冰上、随时可能万劫不复的虚浮感。这多出来的五天,是用我的狼狈和沈聿珩那一点微末的兴趣换来的。
助理引着我穿过宽敞明亮、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前厅。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映出我摇摇欲坠的身影——脸色惨白如纸,头发凌乱,嘴角还带着没擦干净的血迹,与这里精英汇聚、一丝不苟的氛围格格不入。我能感觉到四周若有若无投来的目光,带着惊诧、探究和毫不掩饰的疏离。胃部的绞痛并未因任务的完成而平息,反而在紧张情绪的刺激下变本加厉,像有一只冰冷的手在里面狠狠攥紧、撕扯。
助理推开一扇厚重的实木门,侧身示意:沈律师在里面等您。
这是一间极其宽敞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将城市的繁华框成一幅流动的画卷。室内色调是冷峻的黑白灰,线条简洁硬朗,巨大的书架上塞满了厚重的法律典籍,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氛和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沈聿珩已经脱掉了大衣,只穿着剪裁完美的白衬衫和深灰色马甲,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轮廓。他坐在宽大的黑色办公桌后,背对着光,身影显得有些深沉莫测。桌上除了电脑和一摞文件,别无他物,干净得近乎冷酷。他面前放着一杯水。
坐。他抬了下下巴,指向桌对面的椅子。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我依言坐下,身体的重量陷进柔软的真皮座椅里,带来一丝虚弱的支撑。双手下意识地交叠放在腿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尖冰凉。那张皱巴巴的诊断书被我紧紧攥在掌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林晚他开口,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审视。显然,在我进来前的短暂时间里,他已经通过某种渠道确认了我的身份。
是。喉咙干得发紧,声音嘶哑。
你的情况,我大致看到了一些。他的视线扫过我嘴角未干的血迹,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但法律需要事实和证据。说说你的诉求,以及你掌握的情况。重点在财产分割和医疗费用纠纷。他语速平稳,条理清晰,直接切入核心,没有丝毫多余的寒暄。
这冰冷的专业态度,反而让我混乱焦灼的心绪稍稍沉淀下来。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胃里翻搅的剧痛,开始陈述。从十年前嫁给顾琛说起,那时他家境普通,创业艰难。我拿出父母留给我唯一的遗产——一套位于老城区、如今价值不菲的学区房,毫不犹豫地抵押贷款,将钱全部投入他的公司。公司起步,我白天上班,晚上帮他处理账目、应酬客户,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后来公司步入正轨,顾琛以全职太太更能照顾家庭为由,让我辞了职。
……十年,他名下的公司股份、房产、投资……大部分都是在婚后购置或增值的。我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断续,但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沉重,按照法律,我有权分割一半。还有……我的病。我艰难地吐出最后两个字,终于松开了紧握的手,将那张被咖啡渍浸染、又被我捏得不成样子的诊断书,推到了光滑冰冷的桌面上。
那张纸皱巴巴地摊开,像一块被遗弃的破布。胃癌晚期四个字,在咖啡色的污渍和纸张的褶皱中,显得更加狰狞刺目。
沈聿珩的目光落在诊断书上,停留了大约两秒。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神深邃如同古井,看不出丝毫波澜。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用指尖极其谨慎地、避开了污渍最严重的地方,轻轻将诊断书挪到自己面前。然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干净的透明文件袋,动作利落地将那张饱含屈辱和病痛的纸装了进去,封好口,放在桌角。
整个过程,安静,高效,带着一种处理证物的冰冷仪式感。没有同情,没有安慰,只有纯粹的、近乎残酷的职业理性。
诊断书原件需要妥善保管,这是关键证据之一。他平静地陈述,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关于婚内财产,你提到的抵押房产出资,有当时的银行流水、抵押合同以及资金转入顾琛公司账户的凭证吗
我心头一紧,摇了摇头,苦涩漫上舌尖:当时……太信任他了。房子是我婚前财产,抵押手续是我一个人去办的,钱是直接转到他个人卡上的,他说这样方便公司周转。后来他给我看过一些简单的收据,但……原件可能都在他那里,或者……早就没了。信任,曾经是我最坚固的堡垒,如今成了最致命的漏洞。
沈聿珩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极轻地敲了一下,这是他陷入思考时的细微习惯。
个人卡转账……他沉吟片刻,追溯难度大,但并非完全无解。需要结合公司创立初期的财务流水、股东协议变更记录等侧面证据链来佐证你的出资事实和比例。至于他名下那些婚内财产……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鹰隼,林小姐,我需要你提供目前能掌握的所有线索,哪怕只是你记得的财产名称、大概购入时间、登记在谁名下。越详细越好。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本崭新的皮质笔记本和一支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钢笔,推到我面前。写下来。想到什么写什么,不用管顺序。
接着,他的视线转向那份装在透明袋里的诊断书。至于医疗费纠纷,核心在于证明两点:一,顾琛有支付能力;二,他明确拒绝承担你的必要医疗费用。民政局门口他用诊断书垫咖啡杯的行为,他语气毫无起伏,像是在分析一个与己无关的案例,如果能有目击证人或者监控佐证,会是非常有力的证据,证明他对你病情的漠视和推卸责任的主观恶意。
目击证人监控我脑中闪过顾琛和林薇那两张脸,还有周围冷漠或好奇的目光。谁会为我作证谁会去调监控
我会安排人去调取。沈聿珩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语气平淡地补充道,这是律师的工作。
这句话,像一颗微小的定心丸,沉入我冰冷的心湖,激起一丝微弱的涟漪。
我拿起那支沉甸甸的钢笔,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指尖微微一颤。翻开笔记本雪白的纸张,我开始艰难地回忆、书写。顾琛控股的公司名称、大概的持股比例、我们婚后购置的三处房产地址和登记时间、他常开的那几辆豪车的品牌……记忆如同被撕碎的纸片,凌乱而模糊,每一次回忆都牵扯着过往的甜蜜与此刻尖锐的讽刺。
写着写着,胃部的绞痛骤然升级,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我猛地捂住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钢笔啪嗒一声掉落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丑陋的墨痕。
呃……压抑的痛哼从指缝里漏出。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急剧波动!癌细胞活跃度上升!请立刻补充能量或进入强制休眠!】系统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
沈聿珩的动作比我预想的要快。他迅速按下了桌上的内线电话,言简意赅:苏晴,立刻送一杯温糖水和胃药进来。
随即,他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走到我身侧。他没有触碰我,只是微微俯身,拿起桌上那杯原本放在我面前、我一直没动过的清水,递到我捂着的嘴边。
漱口。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我几乎无法思考,下意识地接过水杯,冰凉的水滑入口腔,稍稍压下了那股翻腾的血腥气。门被推开,助理苏晴快步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糖水和一小片白色的药片。她动作麻利地将东西放在我面前,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但更多的是职业化的高效。
温水,药是达喜,可以缓解胃痛。苏晴快速说道。
我颤抖着拿起药片,和水吞下。温热的糖水滑过食道,带来一丝虚弱的暖意。剧烈的恶心感暂时被压制下去,但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椅子里,只剩下沉重的喘息。
沈聿珩一直站在我身侧,保持着一步的距离,沉默地看着。直到我呼吸稍微平稳,他才重新开口,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内容却让我浑身一震。
林小姐,你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再回原来的住处。他陈述道,目光扫过我身上洗得发白的旧外套,顾琛极有可能已经更换了门锁。你需要一个安全、安静的临时住所,方便治疗,也方便我们沟通案情。
安全安静我茫然地看着他。我早已一无所有,除了口袋里那张冰冷的离婚证和手机里仅存的几百块钱。世界之大,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所
沈聿珩没有给我太多茫然的时间,他直接给出了解决方案,简单,直接,如同处理一项工作安排:
我在城西观澜公寓有一套闲置的物业,安保完善,设施齐全。距离市中心医院和本律所都在二十分钟车程内。在你找到更合适的住处前,可以暂住那里。他顿了顿,补充道,作为你的代理律师,保证委托人在诉讼期间的基本安全和稳定状态,有利于案件的推进。房租,从你后续可能获得的财产分割款项中抵扣。
不是同情,不是施舍。他清晰地划定了界限——这只是为了案件推进而进行的必要安排,一种基于委托关系的、冰冷的资源调配。
【目标印象值波动:+3(评估中/符合效率逻辑/轻微控制倾向)】
系统提示再次响起。
我看着他深邃平静、不带任何多余情绪的眼睛,那里面没有顾琛式的厌弃,也没有虚伪的怜悯,只有纯粹的理性和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一股冰冷的、带着毒刺的暖流,奇异地涌上心头。
好。我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回答。这一次,没有迟疑,没有屈辱,只有一种抓住浮木的、孤注一掷的清醒。这清醒里,混杂着对顾琛林薇刻骨的恨意,和对眼前这个男人……冰冷利用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