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每个月的十五号,是沈修的采泪日。
他会换上最柔软的真丝睡袍,点上我最喜欢的安神熏香,然后用那双被誉为上帝之手的、能调制出世界上最昂贵香水的手,温柔地捧起我的脸。
卿卿,今天为我哭一次,好吗他的声音像是浸在蜜糖里的大提琴,磁性又蛊惑。
结婚三年,整整三十六次。我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娃娃,准时为他流泪。
我是温卿,一个在外人看来,嫁给了全世界最浪漫男人的女人。我的丈夫沈修,是香水界百年不遇的天才,他创立的品牌Xiu,是全球名流贵妇追逐的奢侈品。
而我,是他唯一的灵感缪斯。
他最富盛名的系列,名为泪。每一款香水,都以我真实的眼泪为引,再配以世间最珍稀的香料,最终调制出独一无二、令世人疯狂的迷香。
今晚的月光很好,透过落地窗,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镀上一层清辉。他专注地凝视着我,眼底盛着我看不懂的狂热与痴迷。
卿卿,为什么不哭他微微蹙眉,指腹摩挲着我的眼角,你最近……越来越难流泪了。
我心脏猛地一缩,垂下眼帘。
不是难,是已经流干了。
三年的婚姻,像一场盛大而孤独的凌迟。他爱我,爱到将我囚禁在这座名为爱巢的华丽牢笼里。他爱我的方式,就是欣赏我的心碎。
他会带回别的女人的香水味,然后观察我痛苦的表情；他会在纪念日忘记准备礼物,只为捕捉我失落的瞬间；他会故意在我面前,接起那个名叫苏蔓的女明星的电话,用我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哄她入睡。
他像一个最精密的猎人,用尽一切手段,只为狩猎我最珍贵、最纯粹的眼泪。
抱歉,沈修,我……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我今天,可能哭不出来。
他眼中的温柔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审视。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不听话的工具。
哭不出来他轻笑一声,松开我,优雅地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红酒,温卿,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本分
本分。
我的本分,就是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破碎的灵感。
我没有。我攥紧了身侧的床单,指节泛白。
他端着酒杯,踱步回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没有他将手机解锁,屏幕亮起,赫然是他和苏蔓在海边的亲密合照。苏蔓穿着比基尼,笑得灿烂又张扬,而沈修,赤着上身,从背后拥着她,下巴亲昵地搁在她的肩窝。
照片的背景,是我们蜜月时去过的那片私人海滩。
你看她,笑得多好看。沈修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评价一件艺术品,你知道吗,卿卿,她的笑,比你的眼泪更能激发我的灵感。我为她调了一款新的香水,叫‘日光情人’。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轰然崩塌。
他不仅要我的泪,还要用另一个女人的笑,来衬托我的悲哀。
所以,你现在需要我的眼泪,去调制一款香水,送给她,是吗我的声音在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不。他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我是要用你的眼泪,调制一款‘前任的悲鸣’,作为‘日光情人’的对照品,一同发布。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有趣
将我的尊严和心碎,当作战利品,摆在另一个女人面前,供全世界参观。
这就是我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我强压下去。我不能吐血,那会弄脏他名贵的地毯。
我看着他,看着这张曾让我无限沉沦的脸,终于,一滴滚烫的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沈修的眼睛亮了。他立刻放下酒杯,拿出那个早已准备好的、水晶打造的泪水收集器,小心翼翼地凑到我的眼前。
对,就是这样……他喃喃自语,神情如痴如醉,多美的眼泪,充满了绝望、嫉妒和不甘……这会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冰冷的仪器贴着我的皮肤,收集着我灵魂的碎片。
而我,只是麻木地流着泪,看着他因为我的痛苦而兴奋到战栗的模样。
我忽然觉得,我也很有趣。
一个,能对着魔鬼流泪的傻子。
02
自从那晚之后,我便再也哭不出来了。
我的眼睛像是一口枯井,无论沈修用怎样恶毒的言语、怎样残忍的行为来刺激我,都无法再挤出一滴泪。
他变得越来越暴躁。
废物！他将一份财经报纸狠狠砸在我脸上,冰冷的铜版纸划过我的脸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疼,温卿,你看看！Xiu的股价在跌！‘泪’系列停更两个月,市场都在质疑我的创作能力！你到底还有什么用
我面无表情地捡起报纸,上面头版头条,是苏蔓佩戴着日光情人出席慈善晚宴的巨幅照片,标题写着——《天才背后的新缪斯》。
原来,我的眼泪,不仅仅是他的灵感,更是他商业帝国的基石。
我说了,我哭不出来。我平静地回答。
哭不出来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把扼住我的喉咙,将我按在墙上,温卿,你是我花了一个亿娶回来的！你的价值就是流泪！现在你不哭了,是想让我血本无归吗
窒息感传来,我被迫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脸在我的视线里扭曲、模糊。
原来,我只值一个亿。
不是他的爱人,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件会流泪的、价值一个亿的商品。
在他快要捏碎我喉骨的时候,他松开了手。我像一滩烂泥,顺着墙壁滑落在地,剧烈地咳嗽着。
没用的东西。他整理了一下自己微皱的衣领,恢复了那副斯文优雅的模样,看来,我得想点别的办法。
他的办法,很快就来了。
他开始带苏蔓回家。
就在这张我为他流了三十六次眼泪的床上,他们翻云覆雨,发出刺耳的声响。而我,就被关在隔壁的画室里。
画室没有窗,只有一盏惨白的灯。墙上挂满了沈修的作品——不是香水,而是画。
画上全是我。
哭泣的我,悲伤的我,绝望的我。每一幅画都精准地捕捉了我最痛苦的瞬间,笔触细腻,色彩浓烈,仿佛能听到画中人的哀嚎。
他逼我看着这些画,听着隔壁的淫靡之声,试图将我逼疯。
听到了吗,卿卿他会隔着门板,用那恶魔般的声音对我说,苏蔓比你热情多了。她的身体,就像一朵盛开的玫瑰,而你,只是一株快要枯死的百合。
我蜷缩在角落,用手死死捂住耳朵,可那些声音像是长了脚的虫子,拼命往我的脑子里钻。
我的精神在一点点被蚕食,理智的弦,随时都可能崩断。
有一天,苏蔓一个人来到了画室。
她穿着沈修的白衬衫,赤着脚,像个女主人一样,施施然地打量着墙上的画。
啧啧,温卿,你可真可怜。她走到我面前,红唇勾起一抹轻蔑的笑,你知道吗,阿修说,你就像一块被榨干了汁的甘蔗,只剩下无用的渣了。
我抬起头,沉默地看着她。
怎么,不说话她蹲下来,伸手拍了拍我的脸,动作充满了侮辱性,哑巴了还是说,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想要什么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我她咯咯地笑起来,花枝乱颤,我什么都不想要,因为阿修已经把最好的都给我了。哦,对了,他很快就要推出‘泪’系列的收官之作了,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我没有回答。
她凑到我耳边,用气声说：叫‘遗孀’。
他说,要采集你最绝望、最痛苦的一滴泪。那滴泪,将会在你参加他的葬礼时流下。
我瞳孔骤然紧缩。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苏蔓站起身,笑容残忍又得意,一个枯萎的缪斯,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阿修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一场意外,就在他拿到最后一滴‘遗孀之泪’后。而我,会继承你的一切,成为沈太太,和他一起,站在世界之巅。
原来如此。
榨干最后一滴价值,然后,弃之如敝履。
不,比那更糟。是毁尸灭迹。
苏蔓欣赏着我震惊到失语的表情,满意地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笑道：哦,忘了告诉你,你父亲当年那场‘意外’的车祸,司机喝的酒,是阿修亲手调的。味道,是不是和你现在闻到的空气一样,充满了绝望的芬芳
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父亲……我唯一的亲人,那个世界上最爱我的男人,他的死,竟然也和沈修有关！
一股从未有过的、撕心裂肺的痛楚,从心脏最深处炸开,瞬间席卷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鸣。
然后,一滴暗红色的、近乎血色的眼泪,从我干涸的眼眶中,缓缓滚落。
门外,响起了沈修压抑着兴奋的、满足的叹息。
03
我被放了出来。
因为我流出了那滴沈修梦寐以求的血泪。
他欣喜若狂,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将我从画室里抱回了主卧。他甚至亲自为我沐浴,用最名贵的精油为我按摩。
卿卿,我的卿卿,你终于回来了。他吻着我的额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这滴‘遗孀之泪’,是我所有作品里最完美的结晶。
我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他摆布。
我的心,在那一刻,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恨意。
父亲的死,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尘封的记忆。
我想起来了。父亲出车祸前,曾激烈地反对我和沈修在一起。他说沈修这个人,看似完美,实则眼底藏着一股邪气,绝非良配。
当时的我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只觉得是父亲有偏见。我们大吵一架,我不顾他的反对,嫁给了沈修。
没过多久,就传来了父亲车祸身亡的噩耗。
警察说,肇事司机是醉驾,当场死亡,案子就这么了了。我悲痛欲绝,是沈修一直陪在我身边,温柔地安慰我,为我处理好了一切后事。
我一直以为,他是我的救赎。
现在才知道,他,就是将我推入地狱的元凶。
他不仅要我的眼泪,还要我的一切,包括我父亲的命！
沈修。我躺在床上,第一次主动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嗯他正在欣赏那个装着我血泪的水晶瓶,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举办葬礼
他的动作一顿,回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怎么,等不及了
是啊。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我只是想知道,是我的葬礼,还是你的。
沈修的脸色沉了下来。
温卿,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他走过来,捏住我的下巴,你只需要乖乖地,等着做最美的新娘……哦不,是遗孀。
好啊。我迎上他的目光,眼底是一片死寂的深渊,我等着。
我的顺从,让他很满意。他以为我彻底认命了。
从那天起,他不再限制我的自由。我可以在别墅里随意走动,甚至可以上网,看电视。
他觉得,一只翅膀被折断的金丝雀,飞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错了。
我不是金丝雀,我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复仇恶鬼。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搜集证据。我利用他赐予我的自由,偷偷潜入他的书房,那是整个别墅里我唯一的禁区。
他的电脑有三重密码,但我知道。那是我的生日,苏蔓的生日,和他自己的生日组合。多么讽刺。
在电脑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我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里面,不仅仅有关于我父亲车祸的全部真相——包括他如何收买司机、如何制造意外的邮件往来和转账记录,还有一个更让我毛骨悚然的秘密。
一份名为嗅觉基因优化的研究报告。
报告的主导人,是一个叫林森的医学博士。而研究对象,赫然是我的名字。
报告里详细记录了,沈修是如何通过在我的饮食、熏香、甚至化妆品里添加特定的化学物质,来刺激我的一种罕见隐性基因,从而让我的泪腺分泌出一种独特的、能无限放大香料层次感的酶。
我的眼泪,不是天然的。
是我,被他一步步改造成了一个行走的、能流出黄金液体的香料容器。
而报告的最后一页,用红色的字体标注着结论：
【实验体温卿,因长期受化学物质刺激,身体机能已出现不可逆转的衰竭。预计生命周期,不超过三个月。建议在机能彻底崩溃前,提取最后一次高浓度样本,然后进行人道销毁。】
人道销毁。
原来,那场意外不仅仅是为了摆脱我,更是为了掩盖他惨无人道的活体实验。
我将所有资料都拷贝到了一支藏在发簪里的微型U盘里。
做完这一切,我看着窗外,天快亮了。
沈修,苏蔓,你们的死期,也快到了。
我找到了林森博士的联系方式。
拨通电话的那一刻,我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喂,是林森博士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疲惫而警惕的男声：你哪位
我是温卿。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你的‘实验体’。我想,我们该见一面了。聊一聊,关于我的人道销毁计划。
04
林森约我在一家偏僻的咖啡馆见面。
他比照片上看起来更憔悴,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看我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你……你怎么会……他语无伦次。
我怎么会知道这一切我替他说了下去,将那支U盘推到他面前,你以为,沈修的防火墙,真的能拦住一个想活命的人吗
林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颤抖着手,将U盘插进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里。当看到那些熟悉的报告和邮件时,他整个人都瘫软在了椅子上。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语。
不,还没完。我冷静地看着他,我来找你,不是为了和你同归于尽。我是来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他猛地抬起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看着我,什么机会
我要你帮我。我说,帮我毁掉沈修。
不可能！他立刻摇头,你斗不过他的！他是个疯子,是个魔鬼！他会杀了我们所有人的！
他本来就要杀了我,不是吗我冷笑一声,而你,林森博士,作为他的头号帮凶,你觉得他事成之后,会留下你这个唯一的知情人吗别天真了,我们的命,早就被绑在一起了。
我的话,像一把尖刀,刺中了他最脆弱的神经。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你……你想怎么做他终于松口了。
很简单。我的眼中闪烁着复仇的火焰,沈修不是要为我举办一场盛大的‘葬礼’吗那我们就将计就计,把这场葬礼,变成他自己的。
我把我的计划,详细地告诉了林森。
他听得目瞪口呆,看我的眼神,从恐惧,变成了敬畏。
你……你疯了……
我没疯。我盯着他,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一切。包括我的命,和我父亲的公道。林森,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要么,和我一起,把他送进地狱。要么,等着他先把你推下去。
沉默。
漫长的沉默。
最终,林森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好。他说,我帮你。但是,你要保证我的安全。
放心。我笑了,那是我这三年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只要沈修倒了,你就是揭发他罪行的功臣。我会让你,全身而退。
我们达成了魔鬼的同盟。
从那天起,林森成了我安插在沈修身边的无间道。
他以进一步优化‘遗孀之泪’配方为由,频繁地进出沈修的实验室。而我,则开始了我最后的表演。
我变得更加顺从,更加麻木。
我甚至主动问沈修：我的‘葬礼’,什么时候举行我想穿那件你为我设计的第一件礼服,可以吗
那是一件纯白色的,象征着纯洁和爱情的礼服。
沈修看着我,眼中充满了赞许和怜悯。
当然可以,我的卿卿。他抚摸着我的头发,你会在万众瞩目之下,成为最美、最悲伤的艺术品。‘遗孀’的发布会,就定在一个月后,Xiu品牌十周年的庆典上。
那苏蔓呢我状似无意地问,她会去吗
当然。沈修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残忍,她会作为‘日光情人’的代言人,亲眼见证你的落幕,和她自己的新生。
真好。我低垂着眼,掩去眸底的杀意。
这出戏,需要三个主角。
一个是我,即将赴死的遗孀。
一个是沈修,自以为是的导演。
还有一个,就是苏蔓,那个愚蠢又恶毒的女人。
而我,要亲手为他们设计一个,谁也想不到的结局。
在发布会前的一周,我不小心打碎了一瓶苏蔓最喜欢的香水。
那是沈修送她的限量版,全球只有一瓶。
苏蔓气得发疯,冲上来就给了我一巴掌。
温卿！你这个贱人！你是故意的！
我没有还手,只是捂着脸,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她。
苏蔓,你不好奇吗我轻声说,为什么沈修对我这么残忍,却一直不肯和我离婚
苏蔓愣住了。
因为……她有些不确定地说,因为他需要你的眼泪……
不。我摇了摇头,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出了那个足以让她崩溃的秘密。
因为,他爱的人,一直是我。而你,不过是他用来刺激我流泪的,一件工具罢了。
05
苏蔓的脸,瞬间变得和墙壁一样白。
你胡说！她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阿修爱的是我！他说我是他的太阳,他的玫瑰！
是吗我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小巧的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里面传出的,是前几天晚上,我和沈修的对话。
沈修,你真的要为了苏蔓,做到这个地步吗那是我刻意伪装出的、带着哭腔的质问。
然后,是沈修不耐烦的声音：卿卿,别闹了。你还不明白吗从始至终,我需要的都只是你的眼泪。苏蔓她那种女人,不过是我花钱买来的一个道具,用完了,随时可以丢掉。她怎么能和你比你是我独一无二的、最完美的艺术品。
录音不长,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扎进苏蔓的心里。
她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不稳。
不……这不是真的……这是你伪造的！她歇斯底里地否认。
伪造我关掉录音笔,直视着她,苏蔓,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你应该知道,沈修这种男人,怎么可能真的爱上任何人他只爱他自己,和他的作品。你以为你赢了不,从头到尾,你和我一样,都只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我顿了顿,给了她最后一击。
而且,是一颗很快就要被舍弃的棋子。你觉得,等我‘意外’死亡后,他会留下你这个知道他所有秘密的情人吗他会娶你,让你当风光的沈太太别做梦了。他只会让你,用一种比我更难看的方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苏-蔓彻底崩溃了。
她脸上的嚣张和得意荡然无存,只剩下惊恐和绝望。
不……不会的……阿修不会这么对我的……她喃喃自语,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他会不会,你心里最清楚。我收起录音笔,语气平静,我给你听这个,不是为了看你笑话。而是想告诉你,我们真正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沈修。
你……你什么意思苏蔓警惕地看着我。
意思就是,我们可以合作。我说,你想要沈太太的位置,想要他的钱,对吗我可以帮你。但前提是,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苏蔓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在怀疑、恐惧和一丝微弱的希望之间摇摆。
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你别无选择。我一字一句地说,要么,相信我,我们一起把他送上断头台,然后你分走他的财产,远走高飞。要么,你就继续做你的春秋大梦,等着和他一起,下地狱。
女人的嫉妒心,和求生欲,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
苏蔓选择了后者。
她成了我计划中,最关键的一枚棋子。一枚,能从内部,精准引爆沈修帝国的棋子。
发布会的前一天晚上,沈修来到了我的房间。
他手里拿着那件我曾经最爱的白色礼服。
卿卿,明天,你将是全世界最瞩目的焦点。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遗孀’将会是香水史上最伟大的杰作。而你,我的缪斯,也将在最璀璨的时刻,完美谢幕。
他将礼服递给我,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我接过礼服,指尖冰冷。
沈修。我抬起头,看着他,如果我说,我后悔了呢
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死了。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再为你流泪了。我想活下去。
沈修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温卿,你在挑战我的耐心。他的声音里透着危险的气息。
我没有挑战你。我说,我是在求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我们离婚,我什么都不要,我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晚了。沈修冷笑一声,捏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温卿,艺术品是没有资格谈条件的。你的宿命,就是为我而死。这是你至高无上的荣耀。
他说完,将一个精致的小瓶子塞到我手里。
这是林森博士最新调制的‘情绪诱导剂’,喝了它,明天在台上,你会流下此生最美的眼泪。他凑到我耳边,用魔鬼般的声音低语,乖乖喝下去,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一点。否则,我会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他走了。
我看着手中的小瓶子,又看了看那件洁白如雪的礼服,笑了。
沈修,你错了。
艺术品,也是会反抗的。
尤其是,当这件艺术品,已经不想再为你流一滴泪的时候。
06
Xiu品牌十周年庆典暨遗孀香水发布会,在城中最顶级的艺术中心举行。
现场冠盖云集,媒体的闪光灯像是永不停歇的星海。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等待着见证天才香水师沈修的又一神作。
后台,我穿着那件纯白的礼服,安静地坐在化妆镜前。
镜中的我,面色苍白,眼神空洞,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即将心碎而死的遗孀。
苏蔓走了进来,她今天穿着一身火红色的长裙,美得咄咄逼人,与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准备好了吗她在我身边坐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点了点头。
东西呢
她从手包里,拿出一个和我手中一模一样的小瓶子,不动声色地与我交换。
按你说的,这是林森博士给我的‘解药’,喝下去,可以暂时中和你体内的毒素,让你保持清醒。她低声说,而你给我的那瓶,我已经让人混进了沈修今晚要喝的香槟里。
那瓶所谓的情绪诱-导剂,其实是林森提供的,一种能让人在短时间内精神错乱、产生幻觉的强效药物。
他不会发现吗我问。
不会。苏蔓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你和他的‘杰作’上,他太自负了,根本不会怀疑任何人。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
苏蔓,记住我们说好的。我说,等一下上了台,你知道该怎么做。
放心。她勾起一抹冷艳的笑,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很快,工作人员进来催场。
温小姐,该您上场了。
我站起身,走向那扇通往舞台的门。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但我知道,门的另一边,不是刑场,而是我的新生。
舞台的灯光亮起,沈修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优雅地站在舞台中央。他像一个掌控一切的帝王,享受着台下所有人的掌声和崇拜。
感谢各位的到来。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会场,今天,我将为大家献上我职业生涯中,最重要,也是最私人的一件作品。
他转向我,向我伸出手,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痴迷和狂热。
现在,有请我的灵感缪斯,我的妻子,温卿。
我一步步走向他,走向这个将我推入深渊的男人。
聚光灯打在我身上,我苍白的脸色和空洞的眼神,引来了台下一片压抑的惊呼。
沈修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牵起我的手,高高举起,对所有人宣布：我最新的作品,名为‘遗孀’。它的灵魂,来自于我妻子最深沉的悲伤。今天,她将在这里,为我们流下这瓶香水的最后一滴泪,完成这件伟大的艺术品。
台下,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用一种混合着好奇、怜悯和兴奋的目光看着我。
沈修拿出一个华丽的水晶瓶,正是那个用来收集我血泪的容器。瓶中,那滴暗红色的液体,在灯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现在,卿卿。他转过头,用只有我们能听到的声音,残忍地低语,是时候了。为你自己,也为你的父亲,哭吧。
他以为,这句话能给我最后一击。
但他不知道,我早已不是那个任他宰割的温卿了。
我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我说。
我的声音很轻,但通过他胸口的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全场。
沈修,今天,我不会再为你流一滴泪。
07
整个会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沈修。
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错愕和震怒。
温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充满了威胁。
我当然知道。我甩开他的手,向前一步,拿过他手中的麦克风,直面台下成千上万的观众和镜头。
各位,你们眼中的天才香水师沈修,你们追捧的‘泪’系列香水,背后是一个肮脏而残忍的谎言！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他不是在创造艺术,他是在用一个女人的血泪和生命,堆砌他名利的帝国！他口中的灵感缪斯,不过是他囚禁在牢笼里,肆意折磨,用以榨取眼泪的工具！
沈修的脸色变得铁青,他冲上来想抢夺我的麦克风。
你疯了！来人,把她带下去！他对着台下嘶吼。
但,已经晚了。
我按下了口袋里一个微型遥控器的按钮。
舞台后方巨大的LED屏幕,瞬间亮起。
出现的,不是遗孀香水的宣传片,而是林森博士那份完整的嗅觉基因优化研究报告。
一页一页,清晰地展示着。
我的名字,我的照片,那些触目惊心的化学分子式,以及最后那行用红色标注的人道销毁建议。
全场,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这是什么
活体实验天哪！
太可怕了！这简直是魔鬼！
沈修看着屏幕,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这不是真的！是伪造的！是她想毁掉我！他疯狂地大叫。
伪造我冷笑一声,继续按动遥控器。
屏幕上的画面切换,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沈修的书房。他正和林森博士对话。
林森,‘情绪诱导剂’准备好了吗我必须在发布会上,拿到她最完美的眼泪。之后,那场‘意外’,你也要处理干净,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放心吧沈总,一切都安排好了。温卿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就算没有意外,她也活不了多久了。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
铁证如山！
沈修的脸,在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不可置信。
你……你……
我还没说完呢！我转向观众,声音提得更高,他不仅对我如此,三年前,我父亲的那场车祸,也是他一手策划！因为我父亲,发现了他变态的真面目,阻止我嫁给他！
我将那支U盘高高举起。
这里面,有他收买司机,制造车祸的所有证据！我已经发给了现场所有的媒体朋友！
现场彻底炸了锅！
闪光灯像疯了一样闪烁,记者们蜂拥着冲向舞台边缘,无数个问题像炮弹一样砸向沈修。
沈先生！请问这是真的吗
你真的为了香水,对自己的妻子进行活体实验吗
你是不是杀了你的岳父
data-fanqie-type=pay_tag>
沈修彻底慌了。他转身想跑,但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苏蔓,突然冲了上来。
她没有去帮沈修,而是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沈修！你这个畜生！你骗得我好苦！她哭得梨花带雨,完美地扮演了一个被蒙骗的受害者,我竟然会爱上你这种魔鬼！我要揭发你！你不仅想杀温卿,你连我也想一起灭口！
苏蔓的倒戈,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沈修,此时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体内的药物,开始发作了。
他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他看到无数双流着血泪的眼睛在瞪着他,看到我死去的父亲,浑身是血地向他走来。
啊——！别过来！别过来！他抱着头,在舞台上惊恐地尖叫,丑态百出。
会场的大门被推开,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冲了进来,为首的警官一脸严肃。
沈修,你涉嫌多起故意伤害、教唆杀人以及非法进行人体实验,现在正式逮捕你！
冰冷的手铐,铐住了那双曾经被誉为上帝之手的手腕。
沈修被警察拖拽着,他还在疯狂地尖叫,他看到了我,用一种怨毒到极点的眼神瞪着我。
我迎上他的目光,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走到他面前,在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
沈修,现在,你还觉得我的眼泪美吗
他浑身一震,眼中的疯狂褪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我的葬礼,结束了。现在,轮到你了。
08
沈修的商业帝国,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活体实验、买凶杀人……桩桩件件,都让他从云端的天才,变成了人人唾弃的阶下囚。Xiu集团股价暴跌,濒临破产,最终被强制清算。
他被判了无期徒刑,将在冰冷的牢房里,度过他的余生。
而苏蔓,因为主动揭发,并提供了大量关键证据,被认定为污点证人,免于起诉。她拿着从沈修那里骗来的一大笔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我跟她的交易。她得到了她想要的,而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公道。
林森博士也因为自首和协助调查,获得了减刑。出狱后,他找到了我。
温小姐,对不起。他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我……我为我过去犯下的错,向你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我看着他,神情平静,我只想知道,我的身体,还有救吗
林森的表情变得凝重。
你体内的毒素,因为长期积累,已经对你的神经和器官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最好的情况……也只剩下不到五年的时间。
五年。
这个数字,像一声丧钟,在我的脑海中敲响。
我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森以为我快要崩溃了。
但我没有。
我只是抬起头,轻轻地笑了笑。
五年啊……我轻声说,足够了。
对于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来说,多活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
我用离婚后分得的、沈修剩余的全部财产,做了一件事。
我买下了他曾经的香水实验室。那个曾经充满了我噩梦和眼泪的地方。
我把它,改造成了一个专门为遭受家暴和精神控制的女性,提供法律援助、心理疏导和职业培训的公益中心。
我给它起名,叫新生。
我不再是那个只会流泪的温卿。
我开始学习法律,学习心理学,学习一切能帮助到那些和我一样,曾经深陷泥潭的女性的知识。
我用我的亲身经历,去告诉她们,不要放弃希望,不要向魔鬼低头。
我们或许曾经是破碎的艺术品,但我们更有能力,将自己亲手重塑。
中心运营的第一年,我们就帮助了超过一百名女性,让她们走出了阴影,开始了新的生活。
看着她们脸上重现的笑容,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安宁。
这种感觉,比沈修调制出的任何一款香水,都要芬芳。
09
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
记忆力开始衰退,视线也变得模糊。有时候,我会突然忘记自己身在何处,要做什么。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但我并不害怕。
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我决定做一件,我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调制一款,真正属于我自己的香水。
我回到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实验室。
这里的一切,都还保留着沈修当年的样子。一排排的玻璃瓶,装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珍稀香料。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冷冽又迷人的气息。
但我闻到的,不再是恐惧,而是释然。
我没有用任何名贵的材料。
我用的,是中心后院里,那些被帮助过的女孩子们亲手种下的花。
有象征着坚韧的雏菊,有代表着新生的绿芽,有寓意着勇气的向日葵。
我像一个初学者,笨拙地,却又无比虔诚地,提取着它们的香气,一点一点地,将它们融合。
我不再需要眼泪做引。
我的引,是那些劫后余生的笑声,是那些紧紧相拥的温暖,是那些写满希望的眼神。
整个过程,我耗费了三个月。
当最后一滴香液,滴入那只朴实无华的玻璃瓶中时,我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我将它命名为,晴。
雨过天晴的晴。
它的前调,是雨后青草的清新,带着一丝泥土的苦涩,像是我们曾经走过的泥泞。
中调,是百花齐放的绚烂,温暖而热烈,是我们彼此扶持,挣脱黑暗的力量。
尾调,是冬日暖阳的木质香,沉静而悠长,是新生之后,内心的平和与安宁。
这,才是我想要的味道。
是我自己,赋予自己的味道。
我没有将它上市,只是分装成了许多小瓶,送给了中心的每一个女孩。
愿你们的人生,从此只有晴天。
10
我的最后一个春天,是在医院的病房里度过的。
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中心的女孩子们,轮流来看我,给我讲她们的新生活。
小A考上了大学,读了她最喜欢的法律专业。
小B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生意很好。
小C带着她的孩子,搬进了一个有阳光的新家。
她们每个人,都带着我送的那瓶晴香水,整个病房,都充满了希望的味道。
我躺在床上,听着她们的笑声,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回了那个月光皎洁的夜晚,沈修捧着我的脸,痴迷地对我说：卿卿,为我哭一次,好吗
梦里的我,没有再流泪。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然后,用力地,将他推开。
我转身,向着光亮的地方走去。
身后,他和他的香水帝国,连同那些瓶瓶罐罐里的眼泪,一起,化为了齑粉。
当我再次睁开眼,我看到了窗外,一株向日葵,开得正盛。
它迎着太阳,努力地向上生长,金黄色的花盘,像一张灿烂的笑脸。
我的嘴角,也缓缓上扬。
一滴温热的液体,从我的眼角滑落。
但那不是悲伤的眼泪,也不是痛苦的血泪。
那是一滴,因为看到了阳光,而流下的、晶莹剔透的、喜悦的泪。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轻轻地,将它拭去。
这一生,我流过太多的泪。
但这一次,它只属于我自己。
我闭上眼睛,唇边,带着一抹无泪的微笑。
窗外,风吹过,带来了满园的芬芳。
那是,新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