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璃在冷宫熬到第三个雪夜,指尖结出第三朵霜花。
濒死时她突然听见皇帝的心声:璃儿再忍忍,三日后祭天大典朕就废了太后。
她这才知道,当年他贬她入冷宫是为保命,连每晚送馊饭的太监都是他心腹。
风雪夜她疯狂扒开枯井边的冻土,果然挖出半张羊皮地图。
原来冷宫地下埋着开国宝藏,而皇帝的心声还在继续:
等拿到宝藏,朕要重修璃儿最爱的琉璃殿。
那些欺辱过她的人,朕要他们生不如死……
燕璃在冷宫熬到第三个雪夜,指尖结出了第三朵霜花。
那霜花细小,伶仃地缀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上,脆弱得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散。寒意,早已不是皮肤表面的刺痛,而是钻进了骨头缝里,带着倒钩,一下下刮着所剩无几的热气。她蜷在角落一堆霉烂的稻草里,破败的窗纸在呼啸的北风里扑簌簌地抖动,像垂死挣扎的蝶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雾,每一次吸气,肺腑都冻得发疼。眼前阵阵发黑,浓重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涌上来,温柔地诱哄着她沉入永恒的黑暗。
也好。她模糊地想。这不见天日、耗子都比人精神的鬼地方,活着,不过是钝刀子割肉罢了。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冰冷深渊的前一刻,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冻僵的脑海里炸响。那声音低沉、紧绷,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灼热,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铁,狠狠烫进她麻木的神经:
璃儿再忍忍…再忍忍……三日后祭天大典,朕就废了那老妖婆!拔了她的爪牙,让她再也…再也不能伤你分毫!
燕璃猛地一颤,几乎从稻草堆里弹起来。这声音…这声音分明是卫珩!是那个三年前亲手写下废妃诏书、将她打入这活死人墓的帝王!她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除了被风卷起的雪沫,什么都没有。门窗紧闭,连只耗子都钻不进来。幻觉她冻出幻觉了
可那声音里的焦灼、痛苦、决绝,清晰得如同附耳低语,带着一种她从未在卫珩身上感受过的温度,烫得她心口发疼。
紧接着,更多的声音碎片般涌来,急促而混乱,却字字清晰:
该死!这该死的雪!璃儿身子弱,那破屋子怎么熬得住……赵德,朕让你偷偷塞的银丝炭,你到底塞没塞进去!
那碗馊饭…那碗馊饭是朕让赵德送的!里面…里面掺了能护住心脉的药散!璃儿,你得咽下去…再难咽也得咽下去啊!那是救命的……
三年…整整三年了!朕每晚看着冷宫的方向,心都像被刀剜……璃儿,朕不敢赌,太后眼线无处不在,朕只能这样护着你…让你活着,哪怕屈辱地活着……
燕璃的呼吸彻底停滞了,冰冷的空气噎在喉咙里。馊饭那个沉默寡言、眼神浑浊的老太监赵德每晚雷打不动送来的、散发着酸腐气息的剩饭那是卫珩的心腹那是…续命的药!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迟来的、尖锐的剧痛瞬间攫住了她。三年!整整一千多个日夜的寒心蚀骨,原来不是恩断义绝,竟是一场如此隐忍、如此绝望的守护她像个傻子,咀嚼着每一口馊饭里混杂的砂砾和屈辱,却不知里面藏着帝王亲手碾碎的自尊和无法言说的药!
卫珩的心声还在继续,像失控的潮水,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世界:
……等拿到那批东西…等拿到开国太祖留在冷宫地下的宝藏!朕要重修一座比从前大十倍的琉璃殿!用最透亮的水晶做瓦,用最暖的暖玉铺地!璃儿,你再也不用怕冷了……
还有那些狗东西…庄太后、她的爪牙、还有那些捧高踩低、克扣你份例、甚至推你落水的贱婢……朕要他们一个都跑不了!朕要他们…生不如死!千倍、万倍地偿还你受过的苦!
宝藏冷宫地下
这两个词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燕璃浑噩的意识。她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穿透破败的窗棂,死死钉在院子中央那棵虬枝盘曲的老槐树上!卫珩的心声提到了太祖,提到了冷宫!
一个尘封在记忆角落的片段骤然浮现——那是很久以前,她还承宠时,卫珩曾在一次微醺后,指着窗外这棵老槐树,半是玩笑半是感慨地说过一句:璃儿,你可知这树下埋着什么是咱们大胤的龙兴之资啊!太祖爷爷藏下的宝贝,说是留待后世不肖子孙救急用呢…不过啊,谁也没见过那张图,怕是早烂在土里了…
当时只道是帝王醉语,荒唐无稽。可此刻,这话如同被擦亮的火石,与脑海中那滚烫的心声轰然碰撞!
活下去!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刻般强烈,如同烈火燎原,瞬间烧尽了四肢百骸的僵硬冰冷。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猛地灌入她的身体。她挣扎着,手脚并用地从稻草堆里爬起,踉踉跄跄扑向那扇被风雪拍打的破木门。
砰!门板被撞开,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片,刀子般割在脸上,却让她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狼,一头扎进茫茫风雪中,凭着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院子中央那棵如同鬼影般矗立的老槐树。
树下!就在树下!
枯井冰冷的石沿硌着她的膝盖,她毫不在意。冻得如同铁块般坚硬的土地是最大的阻碍。没有工具,只有一双冻得青紫、布满裂口的手。她跪在井沿边的冻土上,指甲狠狠抠进冰冷的泥土里。
呃啊——!一声压抑的嘶吼从喉咙深处挤出,她用尽全身力气,指甲瞬间崩裂,鲜血混着污泥涌出。十指连心,那剧痛却像一剂猛药,让她更加疯狂。一下!又一下!指甲翻卷,指骨剧痛,泥土混着雪水和暗红的血,在她身下堆积。
风雪更大了,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几乎要将她掀翻。意识又开始模糊,冰冷的麻木感重新从四肢末端爬上来。就在这时,指尖猛地触到一个异样的硬物!不是石头!那是一种坚韧的、带着毛边的触感!
希望如同滚油浇入冷水,轰然炸开!她不顾一切地扒开周围的冻土,像一个挖掘着生命通道的囚徒。终于,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破碎的深褐色羊皮卷,被她血淋淋的手从冰冷的泥土里挖了出来!
羊皮卷入手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厚重感。她颤抖着,在风雪中艰难地展开。借着雪地反射的微光,她辨认出上面用某种暗褐色的、不知是颜料还是血迹绘制的扭曲线条,勾勒出隐约的宫室轮廓,还有几处意义不明的标记。一角,是明显的撕裂痕迹,像是被人粗暴地扯掉了一半。
这……就是太祖的藏宝图卫珩不惜一切也要拿到的东西虽然只有半张,但那粗糙的笔触和古老的质感,绝非伪造!巨大的狂喜和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瞬间攫住了她。成了!她找到了!
几乎是同时,那个熟悉的心声,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再次在她脑海中响起,盖过了呼啸的风雪:
……璃儿,再等一夜。明日之后,朕的璃儿,再不必受一丝一毫的苦楚了……
那声音里的笃定和珍视,几乎让她落下泪来。然而,这温存的心声尚未落下,另一段更细微、更压抑的碎片猛地钻了进来,带着一丝极力掩饰的虚弱和紊乱:
……咳咳…无妨…这点反噬…撑过明日便好…只要璃儿平安……值了……
反噬撑过明日值了!
燕璃浑身血液骤然一冷,握着半张羊皮地图的手猛地攥紧,那粗糙的边缘硌得她掌心生疼。卫珩的声音里那极力压抑的咳嗽,那强弩之末般的疲惫……像冰锥刺穿了方才涌起的暖流。
祭天大典!就是明日!
她猛地抬头,目光穿透漫天狂舞的雪片,死死钉向皇宫中心的方向。那里,是象征至高权力的太庙,也是明日风暴的中心。卫珩要以雷霆手段废黜经营数十年的庄太后,这无异于在悬崖峭壁上走钢丝!他口中的反噬是什么是太后必然的疯狂反扑还是……他为了某种目的,提前付出了她所不知道的沉重代价那句值了,轻描淡写,却重得让她心胆俱裂。
风雪愈发暴虐,抽打在脸上如同鞭笞。燕璃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她低头,血污和泥泞包裹的手指,死死扣着那半张冰冷的羊皮地图。这残图是希望的火种,还是引燃更大风暴的引线卫珩为她布下这长达三年的死局,忍辱负重,步步惊心。如今图已现世,箭在弦上,可那深藏在他声音里的虚弱和决绝,却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祭天大典的钟鼓尚未敲响,无形的硝烟已然弥漫在这座吞噬了无数红颜的冰冷宫阙之上。她不再是那个在冷宫稻草堆里等死的弃妃。她握着半张地图,听着帝王虚弱的心声,站在了风暴将起的漩涡边缘。
明日,是清算,是新生,还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冰冷的羊皮地图紧贴着燕璃的掌心,那粗糙的触感和卫珩最后那句带着虚弱喘息的心声,在她脑海里激烈地碰撞着。
反噬……撑过明日……值了……
这几个词像淬毒的针,扎得她心脏一阵阵抽紧。他不是万无一失的帝王,他在强撑,甚至可能付出了她无法想象的代价!明日祭天大典,废太后取宝藏不,这更像是一场以命相搏的豪赌!而卫珩,似乎已经将自己的筹码押到了极限。
风雪夜,冷宫如同孤岛。但燕璃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被动地躲在这里,祈求卫珩的庇护和计划成功那她燕璃,这三年的苦,这三年的恨与怨,又算什么她不再是那个只会等待帝王垂怜的宠妃!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星,在她心中猛地燃起。
她踉跄着冲回那间四面透风的破屋,在墙角一堆几乎被冻硬的破烂杂物里疯狂翻找。手指冻得麻木,几乎失去知觉,但她不管不顾。终于,指尖触到一块冰冷坚硬的石头——那是她平时用来压住破窗纸的。她将石头塞进怀里,又撕下身上最完整的一片衣角,用冻裂流血的手指,蘸着泥土和雪水,在那半张羊皮地图的边缘,歪歪扭扭地画了几个符号。那是她和卫珩年少时,在王府后花园玩耍时约定的秘密记号,只有他们两人懂。她画了一个圈,里面点了一点,又画了一道闪电般的折线——意思是危险,勿动,等我。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浑身剧烈的颤抖。她必须赌一把,赌赵德还在附近,赌那个送馊饭的老太监,真的是卫珩最忠诚的眼睛!
燕璃跌跌撞撞冲出冷宫残破的大门,风雪瞬间将她吞没。她辨不清方向,只凭着模糊的记忆,朝着记忆中赵德每次送饭来的小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
赵德——!!赵公公——!!出来!我知道你在!陛下…陛下他有危险——!!
声音在呼啸的风雪中显得那么微弱,瞬间就被撕碎。燕璃的心沉了下去。就在绝望即将再次攫住她时,墙角阴影处,一个佝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浮现。
正是赵德!
他浑浊的老眼在风雪中闪烁着锐利的光,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昏聩他几步冲到燕璃面前,动作快得不像个老人。
娘娘!您怎么出来了这风雪会要了您的命!赵德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焦急。
燕璃冻得牙齿咯咯作响,却死死抓住赵德的胳膊,将那块冰冷的石头和那片画了记号的衣角塞进他手里,语速又快又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快!把这个…带给陛下!地图…我找到了…但只有半张!告诉他…别动!别去动宝藏!等我!让他…无论如何…撑住!明日…明日我…我一定到!这记号…他认得!
赵德看着手中那块沾着血迹和泥土的石头,以及衣角上那熟悉的、只有陛下和璃妃才懂的符号,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了然。他猛地抬头看向燕璃,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惊疑,有震动,更有一丝深藏的敬意。
娘娘…您…
没时间了!快去!燕璃打断他,用力推了他一把,自己却因为脱力差点摔倒,告诉他…活着!等我!
赵德不再犹豫,将石头和衣角紧紧攥在手心,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他深深地看了燕璃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老奴明白了,娘娘珍重!随即,身影一晃,如同融入风雪般消失不见。
送走赵德,燕璃心头紧绷的弦并未放松,反而勒得更紧。她知道,最大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她拖着冻僵的身体回到冷宫,没有再去那堆稻草,而是蜷缩在门后最避风的角落。她需要休息,需要恢复哪怕一丝力气。怀里还揣着那半张羊皮地图,冰冷刺骨,却又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灼烧着她的意志。
风雪不知疲倦地呼啸着。时间,从未如此缓慢,又如此飞快地流逝。
当第一缕惨白的天光艰难地刺破厚重的铅云,投在冷宫积满厚雪的院落时,皇宫深处,沉重而肃穆的祭天钟鼓声,一声接一声,穿透风雪,遥遥传来。
咚——!咚——!咚——!
祭天大典,开始了!
燕璃猛地睁开眼,眼中再无半分虚弱迷茫,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然。她扶着冰冷的墙壁,艰难地站起来。身体依旧僵硬疼痛,但一股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她。她撕下另一片还算干净的里衣衣襟,用最后一点力气,将半张羊皮地图紧紧缠裹在自己贴身的胸口。这是卫珩要的东西,是她能靠近他的唯一筹码!
推开那扇破败的木门,刺目的雪光让她眯了眯眼。风雪小了些,但寒意更甚。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钟鼓声传来的方向——皇宫的中心,太庙的所在,一步,一步,踏着深及脚踝的积雪,艰难地走去。
宫道漫长而空旷。偶尔有巡逻的侍卫经过,看到这个从冷宫方向走出来的、穿着单薄破旧宫装、头发凌乱、面色青白如鬼的女人,都投来惊疑或嫌恶的目光。但燕璃无视了所有。她的目光只盯着前方,如同一个奔赴战场的士兵。冷宫弃妃不,从她听见卫珩心声、挖出那半张地图的那一刻起,她就已不是弃妃!她是背负着帝王隐秘、手握半壁江山的女人!
越靠近太庙,守卫越森严。肃杀的甲胄摩擦声,侍卫冰冷警惕的目光,都形成无形的压力。燕璃的心跳得如同擂鼓。她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根本不可能靠近核心祭坛。她需要机会!
她躲在巨大的蟠龙石柱后,远远望去。太庙前的广场上,旌旗招展,仪仗森严。身着隆重冕服的卫珩,正一步步走上高高的祭坛,背影挺拔如松,带着帝王的威仪。但燕璃看得分明,他上台阶时,脚步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凝滞!她的心瞬间揪紧——那反噬!
祭坛下方,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最前方,身着太后朝服、满头珠翠的庄太后,端坐在凤辇之上,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雍容的微笑,眼神却如同淬了毒的冰棱,锐利地扫视着祭坛上的卫珩,以及他身边那个穿着崭新华丽宫装、妆容精致、正努力模仿着燕璃当年神态的少女——她的侄女,庄月蓉。庄月蓉脸上带着刻意模仿的娇怯和仰慕,眼神却时不时贪婪地掠过卫珩挺拔的身影和象征至高权力的祭坛。
冗长而庄严的祭文诵读声在寒风中回荡。卫珩的声音沉稳有力,响彻广场。然而,只有燕璃能听到那沉稳之下的汹涌暗流:
……快了…就快了…老妖婆的私兵已被朕的人暗中围住…只待祭礼最后一步,朕摔杯为号,便可动手…咳…忍住…这血咒的反噬…再撑片刻就好……璃儿…赵德应该把东西带到了吧她…她还好吗…
那强压着的咳嗽和血咒二字,让燕璃浑身冰凉!他果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是为了压制太后还是为了……感应她的心声她不敢深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迫自己冷静。
祭文即将结束,最关键的时刻就要到来!卫珩的手,缓缓伸向祭坛上那个象征礼成的玉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陛下小心——!!
一声凄厉尖锐到破音的呼喊,猛地从祭坛侧后方的人群中炸响!声音的主人,正是庄月蓉!
只见她花容失色,惊恐万分地指着卫珩身后祭坛的某个角落,尖叫道:有刺客!护驾!有逆贼要行刺陛下!!
这叫声如同冷水泼进滚油!整个广场瞬间大乱!
刺客在哪!
保护陛下!保护太后!
侍卫们瞬间拔刀,人群骚动,原本严密的阵型出现混乱。庄太后的嘴角,勾起一丝转瞬即逝的、阴冷的弧度。好侄女!
卫珩的动作猛地一滞,眼神骤然锐利如刀,射向尖叫的庄月蓉和下方看似惊慌、实则眼神交流的庄太后!中计了!这分明是搅乱局面、阻止他发令的毒计!更糟的是,他感觉到体内强行压制的反噬之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和心神的剧烈波动,猛地开始反扑!一股腥甜瞬间涌上喉头!
唔!他闷哼一声,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伸向玉杯的手微微颤抖。
混乱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单薄如纸、穿着破旧宫装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正拼尽全力,不顾一切地冲破外围侍卫的阻拦,朝着祭坛的方向狂奔而来!正是燕璃!
她看到了庄月蓉的尖叫,看到了卫珩那一瞬间的颤抖!时机!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卫珩——!!她用尽生命所有的力气嘶喊出声,声音穿透混乱的喧嚣,别碰那玉杯!是陷阱!!宝藏图在我这里——!!
这一声石破天惊!
所有人都惊呆了!混乱的广场出现了一刹那诡异的寂静。无数道目光,震惊、错愕、难以置信地投向那个从风雪和混乱中冲出来的女人。
是她!那个被打入冷宫三年、传闻中早已疯癫或死去的废妃——燕璃!
卫珩猛地回头,当他看清那个跌跌撞撞、形容枯槁却眼神亮得惊人的身影时,帝王所有的冷静自持瞬间崩塌!那双深邃的眼中,翻涌起滔天巨浪——是震惊,是狂喜,是锥心刺骨的痛,更是无法言喻的失而复得!
璃儿!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撕裂。
就在他心神剧震,体内反噬之力彻底失控的瞬间,庄太后眼中寒光爆射!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妖妃祸乱祭典!亵渎神明!给哀家拿下!就地格杀——!庄太后的厉喝如同淬毒的冰锥,刺破短暂的寂静。
她身边几名心腹侍卫应声而动,杀气腾腾地扑向刚刚冲上祭坛边缘、几乎站立不稳的燕璃!刀光,在惨白的雪光下,闪烁着刺骨的寒意!
而卫珩,眼睁睁看着那刀光斩向燕璃,体内翻江倒海的反噬之力却让他连抬手的力气都几乎丧失,喉头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噗地一声,一口暗红的鲜血猛地喷溅在身前洁白的祭台之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妖异之花!
不——!!卫珩目眦欲裂,绝望的嘶吼响彻云霄。
刀光,已至燕璃颈侧!
刀光凛冽,带着破风之声,直劈向燕璃纤细脆弱的脖颈!死亡的阴影瞬间将她笼罩,她甚至能感受到刀刃带起的冰冷气流刺破皮肤。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护驾——!拿下逆贼——!
一声苍老却如惊雷般炸响的怒吼,盖过了太后的尖叫!伴随着怒吼,一道佝偻却快如闪电的身影猛地从祭坛侧面侍卫群中暴起!正是赵德!
他手中并无兵刃,却如同不要命的老猿,合身撞向离燕璃最近的那名太后心腹侍卫!那侍卫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致命的刀锋擦着燕璃的肩膀狠狠劈空,带起一溜血珠和破碎的布片!
娘娘快走!赵德嘶吼着,死死抱住那侍卫的腰,用身体为燕璃争取了刹那生机!
这一撞,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早已绷紧到极限的局面!
陛下有旨——!庄氏谋逆,证据确凿!御林军何在!拿下逆党——!!卫珩身边,一名一直沉默如山的御前统领,在卫珩喷血的瞬间就已拔刀出鞘,此刻更是声如洪钟,发出了雷霆般的号令!
喏——!!!
震天的应和声如同平地惊雷!广场四周,那些看似普通的侍卫和仪仗兵中,瞬间有超过半数的人猛地扯掉外袍,露出里面精良的甲胄,刀剑齐出,如同蓄势已久的猛虎,凶狠地扑向庄太后及其党羽所在的位置!寒光瞬间映亮了惨白的雪地!
真正的御林军精锐,早已混入其中,只待这一刻!
广场彻底大乱!惊呼声、惨叫声、兵刃撞击声、甲胄碰撞声轰然爆发!忠君派与太后党羽瞬间绞杀在一起,鲜血顷刻染红了洁白的积雪!
反了!你们反了!庄太后惊怒交加,雍容尽失,厉声尖叫,保护哀家!杀了那个妖妃!杀了卫珩——!她身边的死忠侍卫也红了眼,疯狂地试图向祭坛冲击,与护驾的御林军激烈厮杀。
混乱中,燕璃被赵德撞开,踉跄着摔倒在冰冷的祭坛石阶上。肩膀火辣辣地疼,温热的血浸湿了单薄的衣衫,但她顾不上这些。她挣扎着抬头,目光死死锁定祭坛中央那个挺拔却摇摇欲坠的身影——卫珩!
他一手撑在染血的祭台上,脸色惨白如金纸,嘴角不断有暗红的血丝溢出,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显然,强行压制反噬和剧变带来的冲击,已让他到了崩溃的边缘!他想要站直,想要指挥,却力不从心。而下方,庄太后歇斯底里的尖叫和杀卫珩的命令,如同毒蛇的信子,刺激着每一个逆党!
卫珩!燕璃用尽力气嘶喊,连滚带爬地朝着他扑去!她必须到他身边去!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混乱的人群中,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毒蛇般悄然滑出,手中寒光一闪,竟是一柄淬了幽蓝光泽的短匕!正是庄月蓉!她脸上再无半分模仿的娇怯,只剩下扭曲的疯狂和刻骨的嫉妒!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太后和祭坛顶端的卫珩身上,她竟不顾一切地冲向石阶上的燕璃!
贱人!去死吧!陛下是我的!!庄月蓉尖叫着,淬毒的匕首带着同归于尽的狠辣,狠狠刺向燕璃的后心!这一下若是刺中,神仙难救!
燕璃感觉到了身后的破空杀意和浓烈的怨恨,但她正全力扑向卫珩,根本来不及回身躲避!死亡的阴影再次降临!
璃儿——!!!祭坛上,卫珩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那毒匕刺向燕璃后背,巨大的恐惧和愤怒瞬间压过了反噬的痛苦!他体内那股狂暴混乱的力量,仿佛被这极致的情绪彻底点燃!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灼热洪流,不受控制地从他撑在祭台上的手掌,轰然灌入!
嗡——!
整个巨大的汉白玉祭坛,猛然发出一阵低沉而剧烈的嗡鸣!仿佛沉睡的巨兽被惊醒!祭坛表面那些古老玄奥的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尤其是卫珩手掌按住的那片区域,红光如同沸腾的血液,瞬间蔓延开来!
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叫响起!却不是燕璃!
只见扑向燕璃的庄月蓉,在匕首即将刺入燕璃身体的刹那,整个人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燃烧着烈焰的墙壁!那祭坛边缘骤然升腾起的红光,带着灼热而狂暴的气息,狠狠冲击在她身上!
她手中的毒匕瞬间融化成铁水,紧接着,她身上的华美宫装如同被点燃的纸张,迅速焦黑、燃烧!皮肤在红光中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青烟!庄月蓉如同被投入炼狱的火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惨叫,整个人就在那诡异的红光中扭曲、变形、碳化……最终化为一蓬飞散的焦黑灰烬,被狂风吹散在漫天的风雪里!
尸骨无存!
这恐怖而诡异的一幕,让整个混乱血腥的广场,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拼杀中的双方都忘记了动作,骇然地看着祭坛上那如同神魔降世般的景象!
红光在吞噬了庄月蓉后,并未消失,反而如同活物般缭绕在卫珩周身,衬得他染血的脸庞如同修罗。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耗尽生命,但那通红的眼中,却燃烧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属于帝王的绝对意志!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另一只没有撑在祭台上的手。那只手上,沾满了自己的鲜血。他染血的指尖,颤抖着,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遥遥指向下方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庄太后。
嘶哑低沉、如同地狱传来的声音,响彻死寂的广场:
逆贼庄氏…祸乱宫闱…谋害皇嗣…意图弑君…证据…确凿…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都重若千钧,砸在所有人的心头。
……给朕…拿下…!
卫珩那染血的指尖,如同索命的判官笔,带着祭坛红光的余威和帝王最后的意志,死死锁定了庄太后。
逆贼庄氏…给朕…拿下…!
这嘶哑却重逾千钧的命令,如同最后的丧钟,敲碎了广场上因庄月蓉诡异惨死而带来的死寂!
遵旨——!!御林军统领的吼声如同虎啸,带着滔天的杀意和终于得以释放的怒火!早已占据优势的御林军精锐再无顾忌,如同钢铁洪流般碾压向庄太后最后的死忠!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太后党羽瞬间溃不成军!
庄太后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精心描画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扭曲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她看着祭坛上如同血修罗般的卫珩,看着下方自己精心培植的势力被无情屠戮,看着那个本该死在冷宫的燕璃竟然奇迹般地出现在此……完了!一切都完了!
不——!哀家是太后!你们不能……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但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兵戈的碰撞和侍卫的惨叫声中。她身边的心腹侍卫一个个倒下,腥热的血溅在她华贵的凤袍上,触目惊心。
保护太后!突围!仅剩的几名死忠侍卫拼死护着她,想要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大势已去。
就在庄太后被侍卫拖着踉跄后退,即将被汹涌的御林军人潮吞没的瞬间——
呃啊——!
祭坛顶端,卫珩再也支撑不住!强行引动祭坛力量诛杀庄月蓉,加上情绪剧烈波动,那可怕的反噬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冲垮了他强弩之末的身体!他猛地喷出一大口比之前更加暗沉、几乎发黑的污血,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周身那诡异的红光也随之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卫珩——!!刚刚挣扎着爬到他身边的燕璃,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尖叫着扑过去,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死死抵住他倒下的趋势。巨大的冲击力让她也跌倒在地,卫珩沉重的身体压在她身上,冰冷得吓人。
陛下——!
快!保护陛下!太医!传太医!御林军统领也看到了这一幕,目眦欲裂,嘶声大吼。
混乱再起!一部分御林军疯狂地扑向最后的太后党羽,另一部分则不顾一切地冲向祭坛顶端!
燕璃被压得喘不过气,肩膀的伤口剧痛无比。但她此刻眼中只有卫珩。他双目紧闭,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嘴角还在不断溢出暗黑的血沫。那可怕的血咒反噬,正在疯狂吞噬他的生机!
怎么办!怎么办!
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缠紧了她的心脏。她猛地想起怀里的东西!那半张羊皮地图!卫珩拼尽一切也要得到的东西!赵德说…他说陛下要这东西有用!难道…难道它能对抗这反噬!
这个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不顾一切地撕开自己胸口缠裹的衣襟,将那半张染了她鲜血、依旧冰冷刺骨的羊皮地图扯了出来!她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她必须试试!
卫珩!卫珩你醒醒!图!地图!我给你找到了!你看啊!她声音嘶哑,带着哭腔,颤抖着手将那半张残破的羊皮图,紧紧按在卫珩冰冷的手心,又试图去擦拭他嘴角不断涌出的污血。
就在她染血的手指触碰到卫珩嘴角污血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半张原本毫无反应的羊皮地图,在接触到卫珩手心和他嘴角那暗黑污血的瞬间,猛地爆发出强烈的、刺目的红光!这红光与之前祭坛的红光如出一辙,却更加纯粹、更加灼热!仿佛沉睡的古老力量被至亲之血和帝王之血同时唤醒!
嗡——!
一股无形的、强大的能量波动以地图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压在她身上的卫珩身体猛地一震!他口中涌出的污血骤然停止!
紧接着,更令人震撼的一幕出现了!
那半张羊皮地图上的暗褐色线条,如同活过来一般,开始疯狂地扭动、延伸!它们贪婪地吸收着卫珩掌心和嘴角残留的污血,那些线条在红光中变得越发清晰、凝实,甚至散发出一种古老而威严的气息!残缺的边缘,红光如同燃烧的火焰,似乎在拼命地勾勒、呼唤着那遗失的另外一半!
呃……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从卫珩喉间溢出。他那灰败如死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极其痛苦却又带着某种解脱般的扭曲神色!仿佛体内那狂暴肆虐的反噬力量,正被这地图爆发出的红光强行拉扯、吞噬!
有效!真的有效!
燕璃狂喜得几乎要晕厥!她死死抱住卫珩,将那张正在发生剧变的羊皮图更紧地压在他手心!她不知道这图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它为何能吸收那可怕的反噬,但她知道,它在救他!它在把卫珩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撑住!卫珩!撑住啊!她贴在他冰冷的耳边,一遍遍嘶哑地呼唤。
祭坛下方,最后负隅顽抗的庄太后被数柄长刀架住了脖子,狼狈地按跪在染血的雪地上。她披头散发,凤冠歪斜,再无半分太后的威仪。她抬起头,正好看到祭坛顶端,燕璃抱着卫珩,那张残破的羊皮图爆发出刺目红光、仿佛正在吞噬卫珩身上黑气的景象!
庄太后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那张残图!那红光!她认出来了!
一个被尘封在庄家最绝密卷宗中的、只属于庄家历代家主的恐怖传说,瞬间在她脑海中炸开!
原来…原来是真的…太祖血咒…以血饲图…图噬其主…方能…显…真藏……她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声音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一种恍然大悟的绝望,卫珩…你好狠…你竟然…用自己…引动血咒…唤醒…这…这吃人的…图…
她的话音未落,祭坛顶端的红光骤然收敛!那半张羊皮地图上,原本残缺的边缘,在吸收了卫珩最后一丝污血后,竟由纯粹的红光勾勒出了另外半张图的虚影!虽然模糊不清,但整个皇宫地下的脉络走向,一处位于冷宫地底深处、被重重符文标记的秘点,已然清晰可见!
同时,卫珩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虽然依旧布满血丝,带着极致的疲惫,但眼底那浓重的死灰和混乱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以及…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锐利!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手,不是去拿地图,而是颤抖着,抚上了燕璃满是泪痕和血污的冰冷脸颊。指尖带着劫后余生的微温。
璃…儿…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清晰地响在燕璃耳边,朕…回来了…
燕璃的眼泪瞬间决堤,所有的恐惧、委屈、后怕和狂喜,在这一刻汹涌而出,化为无声的哽咽。她紧紧抓住他抚在脸上的手,仿佛抓住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
卫珩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投向下方被死死按跪在雪地里的庄太后,那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
母后…他开口,声音虚弱,却带着帝王的裁决,您刚才…似乎提到了…太祖血咒
祭坛之上,死寂被风雪重新填充,又被下方残余的厮杀和铁甲碰撞声撕裂。庄太后被死死按跪在染血的雪地里,脖颈上冰凉的刀锋让她抖如筛糠。她死死盯着上方,看着卫珩那只抚在燕璃脸上的、沾满自己和他鲜血的手,看着他缓缓转过来的、那双深不见底却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眸。
母后…卫珩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却清晰地穿透风雪,砸在每个人心头,您刚才…似乎提到了…太祖血咒
他微微歪了下头,那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猎物的残忍,还提到了…朕的母妃
庄太后浑身剧震!卫珩生母——那个低贱的宫女,是她亲手…不!她不能说!说了就真的万劫不复了!她嘴唇哆嗦着,眼中是极致的恐惧和怨毒交织。
呵…卫珩低低地笑了,笑声里没有一丝温度,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和杀意,您不说…朕也知道。
他艰难地、在燕璃的搀扶下,缓缓站直了身体。虽然依旧虚弱,虽然脸色苍白如纸,但那股属于帝王的、掌控生死的威压,伴随着周身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气和祭坛红光的余韵,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他不再看庄太后,仿佛她已是冢中枯骨。
赵德。卫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一直如同影子般守在祭坛阶梯旁、浑身浴血的老太监立刻躬身:老奴在!
庄氏谋逆,证据确凿。褫夺太后尊号,废为庶人。卫珩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起伏,押入…永巷最深处的水牢。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探视。朕…要她活着。
活着二字,被他咬得极重,透着一股比死亡更可怕的寒意。
遵旨!赵德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挥手。几名如狼似虎的御林军上前,粗暴地将瘫软在地、连尖叫都发不出的庄氏(曾经的庄太后)拖了下去,像拖一条死狗,消失在风雪弥漫的宫道尽头。等待她的,将是比冷宫残酷万倍的、永无尽头的黑暗和折磨。
卫珩的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和肃立的御林军。
庄氏一族,及其党羽,凡名录在此者…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御林军统领捧上的一份染血名单上,即刻锁拿下狱,交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从严!从快!决不姑息!
臣等遵旨——!!山呼海啸般的应诺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敬畏和对新皇权威的彻底臣服。一场席卷朝堂的血雨腥风,才刚刚拉开序幕。
处理完这些,卫珩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猛地咳嗽起来,嘴角又溢出暗红的血丝。
卫珩!燕璃心胆俱裂,死死撑住他。
朕…没事。卫珩抓住她的手,握得很紧,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他看向她,眼中的冰冷杀意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失而复得的珍视。璃儿…我们…回去…他的声音低弱下去。
回宫!快!抬龙辇来!传太医!所有太医立刻到紫宸殿候着!赵德嘶声力竭地指挥着,声音都变了调。
燕璃在宫人的帮助下,艰难地搀扶着几乎半昏迷的卫珩坐上匆匆抬来的龙辇。她自己也因失血和脱力,眼前阵阵发黑,全靠意志支撑。龙辇在御林军重重护卫下,冲破风雪,疾驰向象征着帝国心脏的紫宸殿。
紫宸殿内,地龙烧得极暖,驱散了外面的酷寒,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
数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轮番上前,为昏迷的卫珩诊脉。每个人的眉头都拧成了疙瘩,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卫珩的脉象极其古怪,时而微弱如游丝,时而又狂暴如怒涛,体内仿佛有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疯狂撕扯。更令他们心惊的是,他体内似乎存在一种极其阴寒诡异的损伤,正在缓慢地侵蚀着根本。
陛下…这是损耗了本源精血,又遭了极厉害的反噬之伤…为首的院判声音发颤,此伤…非寻常药石可医,需…需固本培元,徐徐图之…稍有差池,恐…恐伤及寿元啊!
太医们跪了一地,额头冷汗涔涔。
燕璃的心沉到了谷底。血咒的反噬…果然留下了可怕的隐患!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贴身藏着的、那半张已经恢复平静、但边缘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暗红纹路的羊皮地图。是它救了卫珩,但它的代价,真的只是需要血饲吗
太医们开了方子,又小心翼翼地处理了燕璃肩膀上被刀锋划开的伤口。伤口不深,但失血加上冻伤,也让她的脸色异常苍白。
娘娘也需静养,万不可再劳神费力了。太医叮嘱道。
待太医退下,殿内只剩下昏迷的卫珩和守在床边的燕璃(以及角落如同石雕般的赵德)。暖阁内静得可怕,只有卫珩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和炭盆里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
燕璃坐在榻边,用温热的湿毛巾,一点一点,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卫珩脸上、颈间的血污。看着他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灰败的脸色,三年冷宫的蚀骨之寒仿佛又涌了上来,但与此刻的心痛和后怕相比,竟显得那么遥远。她想起了他心声里的煎熬,想起了他喷在祭台上的血,想起了他最后抚上她脸颊时指尖的微温……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毫无预兆地涌上喉咙!她猛地捂住嘴,侧过身,压抑不住地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这动静惊动了角落的赵德。娘娘您怎么了赵德快步上前,眼中满是担忧。
燕璃摆摆手,好不容易压下那股恶心感,喘息着:没…没事…可能是累着了,有点…反胃…
话虽如此,她心中却猛地一跳!一个模糊的、几乎被她忽略的念头瞬间清晰起来——月事…似乎迟了许久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在冷宫那种朝不保夕、饥寒交迫的环境下,月事紊乱是常事,她从未在意。但此刻…结合这突如其来的恶心…
她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指尖微微颤抖。难道…难道是…!
赵公公…燕璃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一丝希冀,烦劳您…再请太医回来一趟…悄悄的…不要惊动旁人…就说…就说我方才受了惊吓,心绪不宁,想开副安神的方子…
她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一个可能改变一切的答案!
赵德何等老辣,看着燕璃抚腹的动作和她苍白的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奇异光彩,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大了,随即爆发出难以言喻的狂喜!他几乎要老泪纵横!
是!是!老奴这就去!娘娘稍候!稍候!赵德的声音激动得变了调,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沉稳。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燕璃紧紧握着卫珩冰凉的手,目光复杂地看向他沉睡的脸庞,另一只手则轻轻覆盖在自己的小腹上。如果…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这个在绝望和风雪中意外降临的小生命,究竟是福是祸它能否成为抚平伤痕的良药,还是…带来新一轮风暴的引子
风雪依旧在紫宸殿外呼啸,殿内炭火温暖,却孕育着足以颠覆整个帝国未来的、滚烫的秘密。
紫宸殿内,暖香浮动,却压不住燕璃心头擂鼓般的狂跳。她紧紧攥着卫珩冰凉的手,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覆在小腹上,指尖微微颤抖。方才那阵突如其来的恶心,和迟滞许久的月事,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不断扩大,几乎要淹没她。
赵德几乎是拖着那位须发皆白的王太医冲回来的。老太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激动与紧张,压低声音道:王太医,快!再给娘娘仔细瞧瞧!
王太医被赵德这架势弄得有些懵,但看到燕璃苍白脸色和抚腹的动作,心中也隐隐有了猜测。他不敢怠慢,屏息凝神,再次搭上燕璃的腕脉。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炭火的噼啪声格外清晰。燕璃的心悬到了嗓子眼,目光紧紧锁着太医花白的眉毛。
终于,王太医的眉头先是紧蹙,随即猛地舒展开,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他收回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激动得发颤:恭喜陛下!恭喜娘娘!是喜脉!是滑脉啊!脉象虽因娘娘体虚略有浮弱,但胎气已稳,确凿无疑!娘娘…您有身孕了!至少…至少两个月了!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耳边炸响!燕璃整个人都僵住了,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失去了所有反应。怀孕了在冷宫那暗无天日、饥寒交迫的地狱里在那些绝望的、以为自己随时会死去的日子里…这个小小的生命,竟然顽强地在她腹中扎根、生长!
两个月…正是她被贬入冷宫后不久…是卫珩最后一次强行闯进冷宫羞辱她、实则留下心腹赵德看守她的那一夜是那碗掺着药散的馊饭,阴差阳错地护住了这个微弱的生机!
狂喜、后怕、难以置信、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温柔…种种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的心防。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卫珩的手背上。
娘娘!大喜!天大的喜事啊!赵德已是老泪纵横,激动得浑身发抖,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陛下!陛下您听到了吗娘娘有喜了!您有小皇子(小公主)了!
他忍不住对着昏迷的卫珩哽咽着呼唤。
就在这时,仿佛被这巨大的喜讯所牵引,卫珩一直紧蹙的眉头,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那灰败的脸色,似乎也因这从天而降的生命讯息,而注入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生气。
太医…此事…燕璃勉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目光却锐利起来,除陛下、赵公公与您之外,绝不可再入第四人之耳!至少在陛下醒来、大局彻底稳定之前,必须严守秘密!可能做到
王太医浑身一震,立刻明白了其中利害。皇嗣!尤其是在经历如此血腥宫变、皇帝重伤昏迷的敏感时刻,这个孩子的存在,是最大的希望,也可能是最大的靶子!
老臣明白!老臣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半字泄露!王太医郑重叩首。
好。赵公公,你亲自送王太医出去,按安神方抓药,务必做得自然。燕璃迅速恢复了冷静,但眼底深处燃烧着母兽护崽般的决绝光芒。她必须保护好这个孩子!这不仅是她和卫珩的血脉,更是支撑卫珩活下去、渡过难关的最大动力!
赵德会意,立刻领着千恩万谢的王太医退下,小心地掩好了殿门。
殿内再次只剩下两人。燕璃俯下身,颤抖的唇轻轻印在卫珩冰凉的额头上,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紧闭的眼睫上。
卫珩…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孩子了…她贴着他的耳朵,声音哽咽却带着无尽的力量,你要撑下去…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你一定要醒过来…我们一起去挖出那宝藏,解开所有的谜团…我们一起…给我们的孩子…一个太平盛世…
仿佛真的听到了她泣血的呼唤,卫珩的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接下来的日子,是煎熬与希望并存的拉锯战。
朝堂之上,由卫珩心腹重臣主导的清洗如火如荼。庄氏一族及其核心党羽被连根拔起,血腥的铡刀落下,无数人头滚滚,彻底肃清了盘踞数十年的后族势力。卫珩虽昏迷,但通过赵德和心腹大臣传递的旨意依旧冰冷而高效,皇权在铁血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巩固。
紫宸殿内,却弥漫着另一种紧张。燕璃寸步不离地守着卫珩。太医的汤药一碗碗灌下去,固本培元的珍稀药材流水般用上。他脉象中那股狂暴的撕扯之力在药力和燕璃日夜不断的低语、以及她腹中那顽强生命力的无声滋养下,渐渐趋于平稳。那阴寒的侵蚀感,也似乎被那新生的、蓬勃的阳气所抑制,变得缓慢而蛰伏。
他依旧昏迷,但脸色不再是死灰,呼吸也平稳悠长了许多。燕璃每日都握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地说话,讲冷宫里偷听到的鸟叫,讲她如何忍着恶心咽下馊饭,讲她挖图时冻僵的手指,讲她闯入祭坛时的恐惧…更多的是讲腹中的孩子,讲她对未来的憧憬。
终于,在第七日的清晨,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棂洒入暖阁时,卫珩搭在锦被上的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
一直握着他手的燕璃瞬间惊醒!她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
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极其缓慢地掀开。那双深邃的眼眸,带着久睡初醒的迷茫和浓重的疲惫,缓缓聚焦,最终,定格在燕璃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的眼睛上。
璃…儿…他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旧的风箱,却清晰地唤出了她的名字。
巨大的狂喜瞬间击中了燕璃!她猛地扑过去,紧紧抱住他,泪水决堤:卫珩!卫珩!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卫珩的身体还很虚弱,被她这一扑,闷哼了一声,却用尽全力抬起手臂,紧紧回抱住她颤抖的身体,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和后怕,让他这个向来冷硬的帝王,眼眶也瞬间红了。
朕…没事了…他低语,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的气息,让你…受苦了…
两人相拥良久,千言万语都在这无声的拥抱中传递。直到赵德听到动静,激动万分地端着药进来,卫珩才在燕璃的搀扶下,半靠在软枕上。
赵德一边服侍卫珩喝药,一边老泪纵横地将这些日子朝堂的清洗、以及…燕璃身怀有孕的天大喜讯,一五一十,激动地禀报。
听到身孕二字,卫珩端着药碗的手猛地一抖,药汁险些洒出。他霍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燕璃,那双深邃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仿佛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病气和阴霾!巨大的喜悦、震撼、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初为人父的狂喜和小心翼翼,交织在他脸上。
璃儿…真…真的!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燕璃含泪笑着,用力点头,拉起他的手,轻轻覆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太医说,快三个月了。很顽强,在冷宫…就悄悄来了。
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卫珩的手掌微微颤抖,仿佛在触碰这世间最珍贵的琉璃。他闭上眼,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命脉动,眼角终于滑下一滴滚烫的泪。这滴泪,是为她所受的苦,是为这奇迹般的馈赠,更是为那几乎被黑暗吞噬、却又被这新生之光拉回人间的劫后余生。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再睁开眼时,帝王的威仪重新凝聚,疲惫的眼底却燃烧着比从前更加炽烈、也更加柔软的光芒。赵德!
老奴在!
传旨:昭告天下,璃妃护驾有功,贤德淑敏,深得朕心!即日起,册立为皇后!居…凤仪宫!卫珩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意志。这是他对她亏欠的补偿,更是对她和腹中骨血最有力的保护!皇后之位,中宫嫡子(女)的身份,将为他们母子筑起最坚实的屏障。
燕璃心头一震,却没有推辞。她明白这个位置此刻的意义。她看着他,眼中是理解,是坚定,也是风雨同舟的承诺。
还有,卫珩的目光转向窗外,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落在那片被冰雪覆盖的冷宫方向,眼神变得深邃而锐利,待朕再调养两日,能下地行走…朕要亲自去冷宫地底,看看太祖留下的…到底是什么‘宝藏’!那‘血咒’的秘密,也该彻底解开了!
七日后。积雪初融,冬阳微暖。
冷宫,这座吞噬了无数红颜枯骨的绝望之地,迎来了它建成以来最尊贵的两位主人——皇帝卫珩与新晋皇后燕璃。
卫珩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在燕璃的搀扶和赵德及一队最精锐的影卫护卫下,步履沉稳。他拒绝了龙辇,执意步行。每一步踏在这片曾让燕璃受尽屈辱的土地上,他的眼神就冷冽一分。
再次回到冷宫那破败的院落,燕璃的心情复杂难言。枯井依旧,老槐树虬枝盘曲。但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等死的弃妃。
就是这里。燕璃指着枯井旁一处被翻动过、又被风雪重新覆盖的地方,那半张图,就是从这里挖出的。
卫珩点点头,目光落在赵德手中捧着的锦盒上。盒中,静静躺着那半张边缘带着暗红纹路的羊皮地图。经过太医精心调养和燕璃腹中胎儿生机的蕴养,卫珩的状态稳定了许多,对地图的感应也清晰起来。
他示意燕璃站到他身边,然后伸出右手,掌心向下,缓缓悬于地图上方。他没有再割破手掌,但当他凝神静气,将一缕微弱却精纯的意念探入地图时——
嗡!
那半张地图再次爆发出熟悉的红光!这一次,红光不再狂暴,而是如同温顺的流水,沿着地图残缺的边缘蔓延、勾勒。转瞬之间,另外半张由纯粹红光构成的虚影地图完整地浮现出来!地图上的线条清晰无比,明确指向冷宫正殿地下深处一个被复杂符文标记的节点!同时,一股无形的牵引力,从地图红光中发出,与地下深处的某个存在遥相呼应!
在那里!卫珩指向冷宫那摇摇欲坠的正殿。
早已准备好的影卫立刻上前,手持特制的工具,按照红光地图指示的精确位置,开始挖掘。泥土被迅速清理,露出下方坚硬的石板。石板上,赫然刻着与羊皮地图上符文一模一样的印记!
当最后一块刻满符文的巨大青石板被撬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幽深洞口显露出来。一股极其古老、混合着尘土和奇异金属气息的阴风,从洞内缓缓涌出。
卫珩握紧了燕璃的手。怕吗
燕璃摇摇头,眼神坚定:你在,孩子在,我无所畏惧。
卫珩眼中闪过暖意,率先接过火把,在影卫的严密护卫下,小心地踏入了洞口。燕璃紧随其后,赵德也紧张地跟上。
通道狭窄而陡峭,向下延伸了足有数十丈深。越往下,那股奇异的金属气息就越发浓郁,还隐隐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燕璃腹中的胎儿似乎有些不安地动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抚了抚小腹。
终于,通道尽头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的天然石窟。石窟中央,并非想象中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而是一座由无数根巨大、暗沉金属柱构成的、极其复杂而精密的庞大装置!金属柱上刻满了与地图和石板上如出一辙的古老符文,此刻正随着卫珩手中地图红光的靠近,而微微闪烁着幽暗的红光。整个装置散发着一种强大、冰冷、非人力的威严感,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被岁月尘封的血腥煞气!
在装置最核心的位置,金属柱交错形成一个祭坛般的平台。平台上,供奉着一件东西——
那并非奇珍异宝,而是一具被某种半透明晶石棺椁封存的、穿着陈旧宫装的女子骸骨!骸骨保持着跪坐祈祷的姿势,骨骼晶莹,隐隐透着玉质光泽。在骸骨的胸口位置,深深嵌着一块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暗红色晶体,正散发着与卫珩身上曾经出现过的、同源却更加磅礴的诡异红光!那红光如同活物般微微脉动,仿佛是整个庞大金属装置的能量核心!
看到那具骸骨和那块暗红晶体的瞬间,卫珩如遭雷击!身体猛地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爆发出刻骨铭心的痛苦、愤怒和一种…了然!
母…妃……他喉头滚动,发出野兽受伤般的低吼。那骸骨身上的旧宫装样式…他认得!是他生母当年最常穿的!那块暗红晶体散发的气息…与他体内的血咒反噬之力,同根同源!
赵德更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对着骸骨砰砰磕头:柔妃娘娘…老奴…老奴终于找到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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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璃也瞬间明白了!太祖宝藏不!这根本不是什么金银财宝!这是一个以卫珩生母——柔妃的生命和灵魂为祭品,强行催动、用以镇压国运或者达成某种可怕目的的恐怖血咒大阵!所谓的开国宝藏,所谓的龙兴之资,竟是一个建立在至亲血脉牺牲之上的、血腥而邪恶的谎言!
卫珩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他死死盯着那块镶嵌在母亲骸骨上的暗红晶体,那是所有诅咒和痛苦的源头!他猛地举起手中那半张羊皮地图,地图上的红光感应到核心晶体,瞬间变得炽烈无比!
以血饲图…图噬其主…方能显真藏…庄氏临死前的话在耳边回响。卫珩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他要毁了它!毁了这害死生母、又差点吞噬掉他和璃儿的鬼东西!
卫珩!不要!燕璃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失声尖叫!这大阵与晶体相连,强行摧毁,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反噬!她腹中的孩子猛地剧烈胎动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燕璃腹中那新生的、纯净而强大的生命气息,似乎被那暗红晶体散发的邪恶力量所刺激,猛地爆发开来!一股温暖、蓬勃、充满生机的淡金色光芒,毫无预兆地从燕璃的小腹处透体而出!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神圣的净化之力,如同初生的朝阳,瞬间驱散了石窟内阴冷血腥的气息,柔和地笼罩在卫珩身上,也笼罩向那祭坛上的骸骨和暗红晶体!
奇迹发生了!
那暗红晶体在淡金色光芒的照耀下,疯狂闪烁的红光如同遇到克星,迅速变得暗淡、收敛!晶体内部那股狂暴的、充满怨念和诅咒的力量,如同冰雪消融般被快速净化!同时,卫珩体内那股蛰伏的阴寒反噬之力,也在这温暖金光的照耀下,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积雪,迅速消散!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暖流瞬间流遍他的四肢百骸!
而祭坛上,柔妃那晶莹的骸骨,在金光的沐浴下,散发出柔和的白光。骸骨脸上那痛苦扭曲的痕迹仿佛被抚平了,一种宁静安详的气息弥漫开来。骸骨胸口的暗红晶体,彻底褪去了血色和邪异,变成了一块温润剔透、散发着纯净能量的乳白色晶石。
那庞大冰冷的金属装置,符文的光芒也彻底熄灭,变成了一堆沉默的、失去力量的死物。
血咒…被净化了!被新生的、纯净的生命之力,以一种最温柔也最强大的方式,彻底化解了!
卫珩身上的戾气和疯狂瞬间褪去,他怔怔地看着手中恢复平静的地图,感受着体内久违的轻松和暖意,再看向沐浴在淡金色光芒中、如同神女般护着腹部的燕璃,巨大的震撼和一种近乎神迹般的感恩充斥着他的心胸。
他踉跄着上前,将燕璃紧紧拥入怀中,声音哽咽:璃儿…我们的孩子…救了朕…救了朕的母妃…
燕璃也泪流满面,紧紧回抱着他,感受着小腹处那温暖而强大的脉动。这一刻,所有的苦难、阴谋、血腥,都被这新生的光芒所驱散。
赵德对着柔妃的骸骨和那净化后的晶石再次深深叩首,泣不成声。他知道,柔妃娘娘的在天之灵,终于得以安息。
卫珩小心翼翼地取下了母亲骸骨胸前那块已变得温润纯净的乳白色晶石。入手温凉,蕴含着磅礴而温和的能量,再无半分邪气。这或许才是太祖留下的、真正的宝藏——一块被血咒污染、如今又被新生命净化的、拥有神奇力量的灵晶。
他亲自收敛了母亲的遗骸,用最尊贵的棺椁装殓。他要将母亲迁入皇陵,给予她迟来的哀荣。
离开地底,重见天日。冬日的阳光洒在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暖意。
卫珩紧紧牵着燕璃的手,站在冷宫残破的庭院中。他环顾这片承载了太多痛苦和隐秘的土地,目光最终落在燕璃依旧平坦、却孕育着无限希望的小腹上。
传旨。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帝王的决断和一种新生的期许,拆了这冷宫!一砖一瓦,都给朕拆干净!在原址之上,给朕重建一座‘琉璃殿’!用最透亮的水晶做瓦,用最暖的暖玉铺地!要让它…成为这皇宫里最温暖、最光明的地方!这是朕…送给皇后,和未来皇嗣的礼物!
遵旨!赵德激动应道。
燕璃依偎在卫珩身侧,看着这片即将焕发新生的土地,感受着腹中生命的跃动,脸上露出了三年来第一个真正轻松而明媚的笑容。风雪已过,阴霾散尽。前路或许仍有宫廷的波谲云诡,但此刻,她握着他的手,腹中有他们的骨血,心中充满了无畏的力量。
远处,新生的琉璃殿仿佛已在阳光下闪耀。而他们共同的故事,才刚刚翻开崭新而温暖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