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表?”赵老头的小眼睛里精光一闪,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哎呀,这东西…可是稀罕货!紧俏得很呐!南边过来的,查得严!风险大啊!”
陈默心里冷笑,老狐狸,开始抬价了。他脸上笑容不变:“知道知道!风险大,利润也高嘛!赵叔,我们兄弟俩也是诚心要,您看…”他朝林砚努了努嘴。
林砚会意,拿起一张十块钱的票子,往前递了递。
赵老头瞥了一眼,没接,只是嘿嘿笑着:“小兄弟,不是钱的事。这东西,现在真不好弄…”
陈默心里骂娘,脸上笑容更盛:“赵叔,您神通广大!这点小事还能难倒您?这样,我们也不多要,先弄个…五六块试试水?价钱,您给个实在价!”
一番讨价还价,唇枪舌剑。赵老头一会儿说货少,一会儿说风险高,一会儿又吹嘘自己的门路多硬。陈默则充分发挥了前世在招聘会上练就的厚脸皮和胡搅蛮缠,配合着林砚偶尔精准的、点明利害的几句补充,最终,以每块十块钱的“天价”,敲定了五块电子表!
“十块?!”林砚听到价格时,差点失声叫出来。二十三块八毛五,只够买两块多一点!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陈默却一把按住林砚有些发抖的手,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他笑嘻嘻地对赵老头说:“赵叔,爽快!不过…您看,我们这钱,买五块还差点儿。这样,我们先拿三块!剩下的钱,就当押金放您这儿!我们明天,最迟后天,一定凑够钱来拿剩下的两块!怎么样?您信不过我,还信不过我这位知青兄弟?他可是文化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赵老头眯着眼,看看陈默,又看看脸色发白、紧抿着唇的林砚,似乎在权衡。三块表,三十块,对方只付二十三块八毛五,等于赊了六块多…风险不小。但对方押了个知青在这,而且陈大雷这混球虽然混,但确实没听说他坑过熟人。
最终,贪婪和对“知青”身份的某种忌惮占了上风。赵老头咬了咬牙:“行!看在林知青的面子上!三块就三块!不过说好了,后天太阳落山前,你们必须把剩下的钱拿来提货!否则,这押金不退,剩下的表我也不留了!”
“一言为定!”陈默大声应承,生怕对方反悔。
交易在一种紧张而诡异的气氛中完成。林砚颤抖着手,把二十三块八毛五分钱全部交给了赵老头。赵老头则像变戏法一样,从那个落满灰尘的旧皮箱最底层,摸出一个用油纸包了好几层的小包。打开油纸,里面是三块簇新的、亮闪闪的塑料电子表!
长方形的塑料表壳,红色的,蓝色的,黄色的,表盘是黑色的液晶屏,上面清晰地显示着跳动的数字:15:47。表带是黑色的塑料带,上面还覆着一层薄薄的保护膜。
林砚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他只在报纸上见过这种东西的模糊图片!此刻这三块小小的、闪烁着未来科技光泽的玩意儿,就静静躺在赵老头那粗糙黝黑的手掌里。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攫住了他。
陈默则强压住内心的激动,一把将三块表抓了过来,入手是冰凉的塑料质感。成了!这跨越时代的金手指,终于握在了手里!
“拿好了!小祖宗们!”赵老头把钱飞快地揣进怀里,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又带着点肉疼的表情,“赶紧走!别在我这儿招眼!”
陈默把三块表塞进自己怀里最贴身的口袋,拉着还有些恍惚的林砚,快步离开了这充斥着怪味的废品收购站。
走出巷口,回到稍微宽阔一点的街道上,午后的阳光挣扎着从云层缝隙里透出来一点,洒在湿漉漉的地面上。陈默停下脚步,长长地、狠狠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把刚才那压抑的空气和刺鼻的气味都吐出去。
他扭头看向林砚。林砚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清亮的眼睛,此刻却像被点燃的火种,亮得惊人,一瞬不瞬地盯着陈默怀里——那里揣着他们全部的希望和沉重的债务。
“现在,”陈默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着泥水干涸痕迹的、无比张扬的笑容,牙齿在阳光下白得晃眼,“该去省城,让这玩意儿…变成真金白银了!”
三块小小的、来自未来的塑料电子表,沉甸甸地贴在陈默滚烫的胸口。它们不仅仅是价值三十块的货物,更像是一把钥匙,一把即将为他,还有身边这个清冷倔强的书生,撬开1979年那扇紧闭的命运之门的钥匙。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给湿漉漉的县城街道镀上了一层稀薄的金边。陈默觉得胸口那块硬物硌得慌,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灼热。
“走!”他大手一挥,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豪气,率先朝着县城唯一的长途汽车站方向迈开步子。裤腿上干结的泥块随着他的动作簌簌掉落。
林砚推着空板车,沉默地跟上。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陈默大步流星的背影上,眼神复杂。刚才在废品站里,陈默那副嬉皮笑脸却又寸步不让、甚至带着点市井狡黠的谈判模样,和他记忆中那个只会好勇斗狠、偷鸡摸狗的村霸形象产生了巨大的割裂。这个人…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又被沉重的现实压了下去——二十三块八毛五分钱,换来了三块小小的表,还欠着废品站六块多的债和两块表。后天…钱从哪里来?省城…真的能卖出去吗?卖多少?巨大的不确定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
“喂,书呆子!”陈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带着点不耐烦,“别磨磨蹭蹭的!赶不上最后一趟车,咱俩今晚就得睡省城马路牙子了!”
林砚抿了抿唇,加快了脚步,板车的木轮在泥泞未干的地面上发出吱呀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