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天尽头的那边
南宫皖斟酌一番,笑向周盈道：纵然平民百姓之家,也知道银钱多便体面过活,银钱少便将就些过,何况军营里的将士们呢
朝廷虽有钱粮下拨,可养兵之事从来也不怕钱多,如今镇西都护府兵将甚众,且不说马匹军备,光只论吃的东西,酒肉菜蔬、米面粮油,那开销靡费的银钱,也算得上堆山填海。
周盈本就极为聪颖,听了南宫皖这话便知其间深情底理,一时也无话可答,只嘟囔着说道：太过酒足饭饱也不好,吃撑了可怎么搞
西境邻近西渠,一旦两国开战,本地老百姓头一个就会遭殃,从前没有西长城的时候,西境之人便曾饱受战乱之苦。
哪怕到了现在,这西境父母教导子女,说得最多的一句话,还是‘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眼下西渠国内主战派势力抬头,朝廷又调兵遣将,西境百姓早就心内不安,料定自个儿的身家性命全要仰赖驻边官兵,既有人带头孝敬这些军爷,谁还敢说一个不字谁又能挑出错处
南宫皖谈及这些,伸手揉了揉眉心,轻轻叹了口气。
温歧微微摇头,低声说：我枉为万民君父,竟叫治下百姓如此惊惶！
周盈抓住他的手,安慰他道：这也不是你的错,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处理好这档子事儿,别为西境再添祸乱。
盛老板听到这话点了点头,碧桃连忙说道：小姐此言有理！公子凡事须往前看！
青龙帮聚敛财货运至霄云山,既然对外宣称是给镇西都护府的补给,想来都护府里头那么些官兵,也容不得他们说一套做一套。如此看来,他们这般行径,似也无甚可疑。
周盈拉回话题,一双杏眼紧紧盯着南宫皖。
不错！青龙帮运到霄云山的东西,不说全部供奉了官兵,但绝大部分却必然是入了镇西都护府府库的。
顿了顿,南宫皖喝了口茶,又接着说道：西渠虽非人口大国,可若只靠青龙帮运上霄云山的粮货,断然是支撑不了这么长时间的。
更别说,青龙帮也没那么大的本事,手眼通天,能够将这些东西完完全全送入异域资敌。
南宫公子既明知这番道理,何以又说西渠国之事有了头绪
周盈柳眉微蹙,因说道：想来青龙帮虽有几分威名,亦有诸多本领,却应该不通须弥芥子之法,不晓五鬼搬运之术,该怎样相助西渠国呢
温歧、盛老板和碧桃此刻也都盯着南宫皖,静等他的下文。
周姑娘可知,西渠国再往西去,那里是什么地方
再往西去
周盈看向温歧,却见温润如玉的少年郎也神色茫然。
我只在书上看过相关记载,说是西渠国极西之地有一座塔纳山,此山极高极险,少有人烟,是西渠国国民信仰的神灵之居所。
说罢,温歧想了想,饶有兴致地问南宫皖道：怎么南宫兄知晓塔纳山那头的事情
塔纳山在西渠语中是‘天尽头’的意思,他们坚信那座山乃世界之屏障,山那头则是神明的后花园。可事实并非如此,家父就曾经遇到过来自‘天尽头’那边的人。
提起此事,南宫皖眼神略显迷离,叹息着说：家父一心求玄问道,睡里梦里想的也是如何才能长生不老。
人都说海上有仙岛,岛中有仙真,仙真手里有仙方,按照仙方所载,可以炼出叫人白日飞升、永脱尘寰的仙药。
家父听了这话便执意要出海寻仙访药,别说娇妻美眷,就是万贯家财也浑然不被他放在心上。
好在有个世伯苦苦相劝,同家父说,古来皇帝派心腹出海的也有不少,帝王们享尽人间威福,穷极全国之力,尚且无有所获,况乎你我
好说歹说,百般相劝,家父才绝了出海之念,转而又想‘仙者,山上之人也’,于是他老人家专门查访那些名山之上的隐士樵夫,意图从他们身上得闻仙踪……
絮絮叨叨半天,南宫皖一拍掌,歉然说道：瞧我这嘴,未免扯得太远了些！总之家父费尽心力之下,偶然寻到一个自称来自塔纳山那头的苦行僧,将其引为贵客,细细打探那方天地的情况。
苦行僧带来的消息虽说令家父大失所望,可也让我们知道世界广阔无边,‘天尽头’只不过是井底之蛙所言。
啊这……
周盈听了这许多,脑袋有些发懵,只好端起桌上的冰酥酪吃了一口。
据那苦行僧的说法,塔纳山那头有个强盛的国度,乃天眷之地,富饶无比,只是却不像我大楚这般诸艺齐备,能造出众多精巧之物。
家父本不信他这些说辞,怎料那苦行僧又说塔纳山便是再高再险,也挡不住人心比天高,终有人能够越过它来。
还说他那国度早有挖山开道之举,若非借了这股东风,他一个人也难翻山越岭至此。
难不成你想表达的意思是,现在那个极西之地的强盛国度,已经打通了塔纳山,可以与西渠国自由往来了
南宫皖没有正面回答周盈,只是说道：那时候我兄长已经记事,他跟在我父亲身边,亲眼见过那僧人。
照我想,极西之国便是再富饶,挖山开道之前,也该派些人打探打探山那边是何景象,总不至于毫无了解就贸然行动。如那苦行僧之类的人只怕还有,他们都是那方国度寻访‘新世界’的前锋。
当然,现在极西之国挖山开道的具体情况如何,还得等我进一步探查。
周盈觉得实在天方夜谭,又问：涉及一方国土,如此大的事儿,朝廷那边怎么可能连个影儿都不知道
极西之国本就非常遥远,信息传递十分不便,再加上他们也没有派来使臣大规模与大楚接触,朝廷又从何得知呢
那你父亲是怎么与那极西之国的苦行僧交流的双方语言应该不通才对。
那位僧人并不懂得大楚语言,倒是对西渠国语略有掌握,家父托人从中进行翻译转述,交流起来虽偶有碍难,但整体还算顺利。
听完这话,会客厅中周盈等人皆满脸愕然,一时间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温歧摸了摸下巴,沉声说：依南宫兄所言,极西之国或许与西渠早有往来,只是消息不曾传至大楚罢了。
他仔细思索一番,皱眉道：塔纳山险峻非凡,若一切不假,如那僧人所说,十数年前,极西之国尚未成功挖山开道,想必之前西渠与极西之国纵有接触,也只是零星的个人行为。
即便如今极西之国业已功成,两国真正往来通商的时间也应当不会太长。说不准,正是有了外来力量的介入,才引发此番西渠国内乱,导致主战派得势猖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