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婚姻的驴
果然,顾曼青这一路折返,见到家中仍是灯火通明。
顾老太太这会儿似个熬鹰,一见到她便问：曼青,你和那乔先生当真是有干系你离婚,是为了他么
顾曼青双手交织,环视一周,见这些个三姑六婆,这会儿都瞪圆了眼睛、竖直了耳朵,恨不能赶紧听下这桩八卦,明日想必又多了无数谈资。
顾曼青叹口气,乔源这般找上门来,自己再是否认也不会有人相信,何况这会儿她心里团着一团火,当下便说道：我离婚自不是为了他,可是后来小昊病重,家中无人帮衬,还一个两个只想将我随便嫁了人了事,我便只能想到找外人来帮忙了。
她这话一说,屋子里的人倒有大半臊红了脸。
顾老太太瞧着女儿那带着刺儿的眼神,心里也有些不大自在,但她到底是掌家人,眼见这大伙儿都瞧着自个儿,自然不能在家中失了颜面,当下板了面孔,曼青,我们顾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就算你有难处,你又怎能……这般辱了家风清白,去做人家外室
这一屋子亲戚便都沸腾起来,倒似顾曼青当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顾曼青却蓦然笑了笑,母亲,我是找乔先生帮忙了,但谁说我就做他外室了
偏生这话就让人更多了揣测。
张瑛一下拿帕子捂了脸,啐道：难道你就舍了身子……否则人家何必巴巴上门来
这话一出,大家眼里都似生了针眼,纷纷别过脸去,仿佛再多看一眼这往日高高在上的顾六小姐都是多余。
顾老太太听了,亦是脸色铁青,手中的茶盏几乎要捏碎,她厉声喝道：曼青,你怎能如此不知廉耻！我顾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家教礼仪从不含糊,你今日这般作为,实在让我顾家颜面扫地！
顾曼青看着老太太愤怒的脸庞,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苦涩,但亦是对这家人失望到了顶点,当下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心头的酸楚,平静地说道：母亲,我并非不知廉耻,只是我身为一个母亲,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儿子病死而无动于衷。何况但凡家中有人能帮我,我都不至于一定要找乔先生。
屋子里的人听了这话,都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顾老太太也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你以为你这般说,就是情有可原了本来你二嫂让你嫁阿大,那至少也是清白人家！
顾曼青闻言,心中更是悲凉。她知自己再与这帮人说理也是无稽,当即冷笑道：母亲,我并非在为自己辩解,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何况乔先生帮了小昊,自是看上了我,想要追求我。我也是一个母亲,为了儿子,自然也只能利用这层好感。不过我自有我的尊严和底线,他今日巴巴上门来,也不过是我与他说了明白,何况我现在在陈先生身边做事,无论人品、前程,陈先生都自然是人中龙凤。乔源难免眼热,方才生了无妄之谈。
乔源、乔源……顾老太太刚刚只听说他姓乔,现下方刚刚知晓他的名字,只觉得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顾曼青便道：他便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乔老大,和黄金虎、万中戎齐名,他的夫人林婉春,便曾经是租住在我们这儿的林婉春。
顾曼青华这么一说,在场人脸色都变了。
顾曼青,你惹什么不好,竟惹了他便有人斥责道。
顾曼青冷笑道：若不是他,又怎么能在租界找到医生,还能刚刚轻易打发了孙民这样的地痞无赖
张瑛却啐道：顾曼青,你与孙民不离婚,如今也是好好的孙夫人,偏偏你要自甘堕落！
顾曼青柳眉慢慢竖起,我再说一遍,乔源自然是看上了我,我却没有与他相与！我能让他为我所用,是我本事。我不会像有些人这般笨,以为嫁了人,便成了男人家的驴,还因为掌上被打了烙印,就骄傲自得的很！
顾曼青,不许说了！顾老太太见女儿这般放肆,又见张瑛脸红一阵白一阵,虽这个二儿媳说话不中听,可顾家日薄西山,自己儿子又在政府机关里失了势,这家还要靠张瑛补贴的,哪里得罪得起他,当即呵斥道。
可顾曼青这口气已经憋闷得太久,原本乔源不来,她也不过默默忍着,极力不与这家人再起争执,可是如今乔源一来,既然掀开了这层遮羞布,她便也豁出去说道：娘,我为何不能说你们自己是女人,却也都当女人是驴,只要嫁了人,管他是穷是赌是窝囊,都要跟这么外人说起来,还要自慰好歹有个烙印孙民什么样子你们刚刚瞧见了,我和两个孩子跟着他是什么下场你们还想让我嫁那阿大,他能救昊儿,能供小美念书我既护不住我两个孩子,难道还要日日为他操持家务,夜里还要忍受他的愚蠢莫说我没卖了身子给乔源,就算卖了,也比这般蠢到被人白嫖还倒贴高明！
顾曼青这话说得惊世骇俗,且从她一个大家闺秀口中说出,更是骇人听闻,在场那些妇孺听了无不瞠目结舌。
顾曼青却顿了顿,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顾老太太的脸上,继续说道：我知道,乔先生并非普通人,他的出现让家中诸多不便。但我也请你们理解,我并非贪图他的钱财或地位,我只是在绝望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从未想过要辱没顾家的门风,更未想过要做什么外室。
她深知老太太的脾气,她向来是最重门风的,乔源这番上门提出要让自己做他外室本来就让她颜面尽失,自己更是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就算她就算能体谅自己的处境,也绝对不会原谅她。
然而,顾曼青已经决定不再退缩。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唯一剩下的就是她的一双儿女和自己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