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偷人
温旎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漂亮的眼睛里瞬间凝结起一层寒冰。她用力甩开周铭帆钳制的手腕,挣脱了他的桎梏,动作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周霖川,我跟你什么关系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管我!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冰冷刺骨。
周霖川三个字,如同冰冷的符咒,瞬间让暴怒中的周铭帆找回了一丝理智。他强压下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被背叛的狂怒和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强词夺理地低吼道:我哥刚死,尸骨未寒!你就迫不及待给他带绿帽子!温旎,你对得起我哥吗!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温旎的眉头拧得更紧,琥珀色的眼眸里堆满了毫不掩饰的、近乎残忍的好奇和讥诮:你们周家,是想要一座贞节牌坊吗
她的目光扫过周铭帆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怎么,你哥死了,我就该为他守身如玉,青灯古佛一辈子大清早亡了,周霖川!
周铭帆被她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你......!
温旎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彻底的不耐烦和驱逐:滚出去!
她指向门口,姿态决绝,不留一丝余地。
周铭帆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剜过温旎肩头那刺目的红痕。那眼神,活脱脱像是一个抓到妻子出轨、前来捉奸的丈夫,充满了被背叛的耻辱和熊熊燃烧的占有欲。
他眼神阴鸷地盯着温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威胁,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狠厉。
说完,他似乎才猛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身份,做贼心虚般地补充了一句,试图掩盖那过界的占有欲:为了我哥。
温旎回以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充满了鄙夷。
周铭帆带着满身未散的戾气,猛地拉开门。
就在出门的瞬间!
他高大的身躯骤然僵住!
只见看台走廊的阴影处,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正静静地看着他。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周京屹深邃冷峻的轮廓,那双沉静无波的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正落在他身上,也落在他身后门内温旎的身上。
周铭帆瞬间头皮发麻,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小......小叔。
周京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秒,那眼神平静得可怕,仿佛能穿透他所有的伪装,看进他慌乱的心底。随即,他缓缓颔首,算是回应。
然后,他施施然地收回视线,仿佛只是路过。长腿阔步,宽肩窄腰,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压迫感,若无其事地从僵硬的周铭帆身边经过,继续朝着楼下走去。
脚步声沉稳地消失在楼梯口,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在意。
周铭帆却站在原地,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心脏狂跳不止,久久无法平静。
小叔......他刚才看到自己从温旎房间出来了
他会不会多想
他会不会告诉别人尤其是......告诉雪凝
不,不会的。小叔向来话少,不是多嘴的人。他应该不会把自己从温旎房间出来的事情说出去......吧不然,雪凝肯定会生气,会误会!
周铭帆抬起手,懊恼地在自己脑袋上狠狠拍了一下。
怎么就走错了!真是鬼迷心窍!
可是......
他脑中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温旎肩膀上的那个痕迹。
那个在温旎肩膀上留下吻痕的人,究竟是谁!
下面还是他(周铭帆)的葬礼!灵堂的香烛都还没熄!温旎竟然就迫不及待地给自己(周铭帆)戴绿帽子了!
分明在出事前一天,她还红着脸,依偎在他怀里,声音软糯地说等他回来,要给他一个惊喜。
他当时猜测,那惊喜,应该是温旎终于想通,愿意和他做真正的夫妻了。
他很排斥,甚至有些恶心。毕竟他爱的,从来就不是温旎。
可是为了不让温旎觉察,为了霖川和雪凝能顺利在一起,他还必须强忍着不适,准备献身。
这也是他心情烦闷,非要拉着弟弟一起去玩极限的翼装飞行、想放松心情的原因。
周铭帆烦躁地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究竟能有什么原因,让一个七天前还和自己柔情蜜意、满眼都是他的女人,于自己尚在停灵的时候,就跟外面的野男人厮混!
无解。
唯一能说得通的解释。
只能是。
温旎。
本身就是一个水性杨花、骨子里就下贱的女人!
思及此。
周铭帆的胸口恍若燃烧起了滔天的怒火,被背叛的耻辱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让他浑身都在战栗。
就算是他以后只能以周霖川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
他也绝不允许温旎给自己(周铭帆)守寡期间,做出这等丑事!
他接受不了温旎的身边有其他男人!哪怕他不要了,她也得为他守着!
周铭帆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他疯狂的思绪。
他看到是沈雪凝打来的电话,脸上的暴戾瞬间被温柔取代,赶紧接听,声音是截然不同的柔和:宝宝,我马上来。
上午十点钟。
周铭帆起灵,入土。
哀乐凄婉,纸钱纷飞。
温旎穿着一身素黑,追着骨灰盒,哭得撕心裂肺,声音都哑了,肝肠寸断:
周铭帆!你年纪轻轻怎么就死了啊周铭帆!你对得起我吗!周铭帆!你死得其所了,留下我怎么办!周铭帆!你个天杀的没良心的......
她哭得情真意切,涕泪横流,将一个痛失挚爱的未亡人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血泪的控诉,砸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站在温旎身边的周铭帆(周霖川):......
他看着温旎哭得几乎昏厥过去的样子,听着她口口声声喊着周铭帆的名字,控诉着他的负心,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更生气了!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这个女人!带着其他男人留下来的吻痕,在这里哭他(周铭帆)哭得这么情真意切!他以前怎么不知道温旎的演技炉火纯青到了这种地步!
眼看着捧着骨灰盒的队伍已经走出老宅大门。
温旎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对着远去的灵车方向,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哀鸣,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周铭帆——!黄泉路上,你一路好走——!
这声凄厉的呼喊,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
周铭帆浑身却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战!一股阴森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猛地窜了上来!总觉得身边的空气都瞬间冷飕飕起来,仿佛真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盯着他。
周家老太太在客厅里陪着同样悲痛的老爷子,看着窗外温旎哭倒的身影,忍不住也哭着说道:温旎是个好孩子,有情有义,重情重义啊......咱们周家,不能亏待了温旎。
老爷子闷闷地嗯了一声,布满皱纹的脸上是深深的疲惫和哀伤。白发人送黑发人,终究是剜心蚀骨的疼。短短七天,老两口仿佛老了七岁不止。
下午,温旎的朋友送来一只小巧的行李箱,说是周铭帆生前的遗物,直接送到了温旎的房间里。
只是,周铭帆(周霖川)一直在旁边盯着那只行李箱被佣人提上楼,禁不住皱紧了眉头。
遗物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在外面还有什么遗物
晚饭时间。
管家亲自去温旎房间请了三次,温旎都以悲伤过度,没有胃口为由,闭门不出。
管家只好如实告诉老爷子。
餐桌上,气氛沉闷。老夫人看着温旎空荡荡的位置,喟叹一声,对着众人,尤其是对着坐在下首的周京屹说道:温旎是个好姑娘,有情有义,咱们家铭帆没有福气啊。这样下去也不行,万一心理出现问题,憋出病来可怎么好......
老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灼热的目光看向一直沉默用餐的周京屹:
对了,老五,小时候跟你一起长大的沈家那小子——清澜,现在不是很厉害的心理医生吗你帮忙约一下,请他明天来家里给温旎看看,开解开解。
老夫人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周京屹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沉默片刻,声音冷清疏离地说道:麻烦。让她自己去心理医院。
他不想再和温旎有任何不必要的牵扯。那个女人,太危险,太不可控。
老夫人对这个回答显然很不满意,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里,只要人家温旎想留下来,她就永远是咱们家的媳妇儿!铭帆走了,你们都要多多关心下这个可怜的孩子!京屹,你是长辈,更要做出表率!
周京屹抬眸,没什么情绪地瞥了对面的周铭帆(周霖川)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周铭帆后背猛地一凉,浑身僵硬,仿佛被看穿了什么。
老夫人见周京屹不吭声,气得摔了一下筷子:一个个的,都这么没有良心吗铭帆才走几天!
老爷子看了自己生气的妻子一眼,又看向小儿子,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别惹你母亲生气。她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京屹握着筷子的手指不自在地摩挲了一下。母亲近些年身体确实每况愈下,说白了还是当初高龄生他时落下的病根。他终究无法狠心拒绝。
......是。他低低应了一声,算是妥协。
当天下午。
周京屹的效率极高,或者说,他只想尽快完成这个任务。他直接把沈清澜带回了周家老宅。
沈清澜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柔软毛衣,浅驼色休闲裤,打扮得很是慵懒居家。他有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看人时自带三分笑意,七分风情。他跟在周京屹身后,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
我听说过一些事情。这姑娘经历挺坎坷,先是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周霖川)婚礼当天逃婚,让她成了全城笑柄;后来好不容易遇到个真心喜欢自己的(周铭帆),以为苦尽甘来,结果丈夫又英年早逝......在临床上,这种接连遭受重大情感打击的人群,极易患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或者抑郁症。
周京屹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沈清澜到温旎房间门口,还饶有兴致地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点玩味的同情:蛮可怜的。
周京屹没接话,抬手敲门。
叩、叩。
门很快被打开。
温旎穿着素净的家居服站在门口,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看起来确实憔悴。她看到周京屹,原本没什么神采的眸子微微动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伸出手指,带着点怯生生的依赖,轻轻揪了揪周京屹熨帖平整的衬衫衣角,声音又软又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只有两人能懂的暧昧:
你来是想......做什么呀
那个做字。
她咬得又轻又清晰,像羽毛扫过心尖,带着钩子。
周京屹眼底瞬间一寒!这个女人!又在发什么疯!他一把捏住她作乱的手腕,力道带着警告,眼神锐利如刀,无声地警告她:安分点!别发浪!
沈清澜的声音适时地从旁边传来,带着温和的笑意,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老太太怕你一个人闷坏了,让我们来跟你聊聊天,说说话,解解闷。
他巧妙地避开了心理咨询这个可能引起抵触的词。
有外人在。
温旎心下一紧,迅速收回手,从周京屹肩头望出去,脸上适时地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疏离:沈少爷
她认得他,沈雪凝的表哥。
她将两人请进房间的小厅。
沈清澜刚刚踏进温旎的领域,鼻翼微动,似乎嗅到了什么特别的气味。他脸上带着专业的温和笑容,状似随意地问道:温小姐房间里熏的什么香味道很特别。
温旎正要去倒水,闻言动作一顿,随即淡定地走到床头柜前,拿起一个小巧的熏香炉盖子,咔哒一声盖上。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带着安神效果的特殊草药气息瞬间淡去。
她转过身,语气平静无波:茴香猪蹄。
沈清澜脸上的完美笑容瞬间凝固:......
饶是他见多识广,也被这匪夷所思的答案噎住了。茴香......猪蹄这算什么熏香
温旎展眉,琥珀色的眼眸清澈见底,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实:算是个人的小癖好。最近胃口不好,闻着这个味儿,能开胃。
她解释得一本正经,让人挑不出毛病。
沈清澜嘴角微微抽搐,勉强维持住风度,笑了笑:爱好......蛮特殊。
他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词了。
温旎点点头,没再解释。
沈清澜在小厅的沙发上坐下来,努力忽略那并不存在的茴香猪蹄味,试图拉近距离:你应该见过我。我是雪凝的表哥。
温旎乖乖地坐在他对面的小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像个听话的学生,声音轻软:对,您是沈雪凝的表哥,好像是......她微微歪头,似乎在努力回忆,神经病医生
当年温旎的亲生父亲,在温旎母亲孕晚期时,偷走了温家缂丝的镇宅之宝献给沈家,攀上高枝,成了沈家的乘龙快婿,也给沈雪凝做了便宜继父。温家缂丝,因此一朝落败,元气大伤。沈雪凝的母亲,就是沈清澜的亲姑妈。
温旎对沈家所有人,都没好感。这句神经病医生,看似口误,实则带着不易察觉的刺。
沈清澜脸上那点温和的笑意差点没挂住,有些许尴尬地纠正:我是心理医生。
他特意加重了心理二字。
温旎哦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了然,又带着点漫不经心。
他迅速调整好心态,继续扮演温和知心的大哥哥角色:铭帆的事情我听说了,很可惜,天妒英才,你节哀顺变。
他观察着温旎的表情。
温旎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默默地抽出一张面纸,轻轻按在眼睛上,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
不好意思,一说起来,我就难过地想哭。
肩膀也随之微微颤抖,仿佛不堪重负。
沈清澜的眼神从温和逐渐变得犀利专注,如同精准的扫描仪:人之常情,毕竟是刚刚新婚的丈夫。
他刻意强调了新婚二字,试探她的反应。
温旎点点头,肩膀的颤抖似乎更明显了些。
沈清澜话锋一转,指着窗外:从你窗户的方向向外看,能看见后花园的芍药花都开了,粉白相间,很漂亮。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多看看生机勃勃的东西,心情也会开阔些。
温旎的视线依旧低垂,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现在无心看风景。
拒绝得很直接。
沈清澜并不气馁。他从自己随身提进来的包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盆小巧可爱的多肉植物。粉色肉嘟嘟的叶片,圆滚滚的,像一颗颗饱满的糖果,充满了生命力。他将小多肉放在温旎面前的茶几上,笑容温暖:送你一颗小多肉。照顾这些小生命,看着它们一点点长大,也是疗愈心情的一种方式。
温旎的目光在那盆可爱的多肉上停留了一秒,随即移开,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我养不好它。下次你来给我做心理咨询的时候,可能它就死了。
她直接点破了心理咨询的实质。
沈清澜的笑容微微一滞,立刻否认:我是来探望你,不是做心理咨询。
他试图维持表面的轻松。
温旎抬起眼,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地看向沈清澜。那眼神清澈,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半晌。
她忽然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
既然如此,我不需要。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沈少爷请回吧。
逐客令下得毫不客气。
说罢。
她起身直接走到窗台前。
路过周京屹身边时,用胳膊更狠的撞了周京屹一下。
背对着他们。
沈清澜冲着周京屹摇头。
两人一起出去。
沈清澜在走廊里和周京屹说道,温旎防备心还蛮强的,没感觉到她难过,但是感觉到......她觉得我很多余。
周京屹:......
沈清澜摇摇头,我怎么样告诉你们家老太太
周京屹眼底情绪晦暗不明,你心中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