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我接到通知解剖一具无名女尸。
>掀开白布时,手术刀直接砸在地上。
>那是我刚分手三小时的女友林晚。
>她手机里最后二十个未接来电,全是我在愤怒中拨出的。
>更致命的是,尸检显示她已有两周身孕。
>陈默,你被停职了。队长盯着我,最后通话记录太可疑。
>深夜我潜入停尸间,划开她的胃袋。
>里面蜷着一张被胃酸腐蚀的纸条,字迹却清晰可见:
>警察里有鬼,别信任何人——救我!
>无影灯突然熄灭,停尸间大门传来滑开的金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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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四十七分。
城市像一个耗尽了所有精力的醉汉,瘫在浓稠的黑暗里,只剩下远处零星几盏霓虹灯,苟延残喘地闪烁着模糊不清的光晕。市局法医中心大楼像个沉默的钢铁巨人,只有三楼东侧那几扇窗户,还固执地亮着惨白的光,顽强地刺破这片死寂。
解剖室里的空气冷得几乎要凝成冰碴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味儿,混合着福尔马林溶液那种独特的、挥之不去的甜腥气,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无影灯投下的光柱冰冷、精准、毫无怜悯,像舞台追光灯,残酷地将解剖台正中央那具被白布覆盖的躯体牢牢钉在视野中央。那轮廓,在强光下勾勒出令人心悸的僵硬线条。
我叫陈默,是这里的法医。今晚轮值,临时被从宿舍冰冷的被窝里薅起来,通知有个现场送来的无名女尸需要初步检验。不是什么罕见的活儿,只是这时间点,这毫无预兆的召唤,让眼皮沉得像灌了铅。
陈哥,就这个。刚送来的,西郊断头路那边发现的,发现时已经凉透了。助手小王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把一个薄薄的现场勘查文件夹啪地一声拍在旁边的器械台上,初步判断是交通肇事逃逸,不过……现场有点怪,痕迹很乱,不像是单纯撞的。你先看看。
他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揉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我去隔壁眯瞪会儿,顶不住了,你这边完事了叫我。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目光甚至没有离开自己微微发抖的指尖。刚才洗手消毒时,冰冷的水流激得皮肤一阵刺痛,到现在那股寒意似乎还顺着指尖的血管在往骨头缝里钻,带着一种莫名的心悸。烦躁,像无数细小的蚂蚁在神经末梢上爬。几个小时前,我和林晚那场歇斯底里的争吵,那些恶毒的、相互诅咒的字句,还在脑子里嗡嗡作响,像一群驱赶不散的毒蜂。
滚!陈默,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这张脸!她当时脸色煞白,嘴唇都在哆嗦。
好啊!你最好说到做到!有种你就给我滚得远远的,永远别回来!我吼回去,声音因为愤怒而劈开。
最后那句嘶吼,带着毁灭一切的冲动,清晰得如同重锤敲打在我此刻的耳膜上:你怎么不去死!
甩上门的那一刻,巨大的声响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回荡,也像一记闷棍,狠狠砸在我自己心上。随后是死一样的寂静,只有我粗重的喘息。
甩甩头,试图把那些混乱尖锐的碎片从脑海里驱逐出去。工作就是工作。戴上新的乳胶手套,橡胶紧绷绷地勒住手指,发出轻微的啪声。我习惯性地拿起解剖刀,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手套传来。另一只手,伸向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边缘。
白色的布,像一片沉重的雪,被一点点掀开。
先是脚踝,苍白,皮肤细腻,脚趾微微蜷着,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涂着一层几乎剥落殆尽的淡粉色甲油。一道不规则的、深紫色的瘀痕缠绕在左边脚踝上方,像一条丑陋的毒蛇。
目光向上移动,掠过线条匀称的小腿。膝盖处有新鲜的擦伤,渗出的血珠已经凝固发黑。
布料继续向上滑过平坦的小腹,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我的目光越过冰冷的锁骨,最终定格在尸体的头部。长发散乱地贴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湿漉漉的,沾着泥污和几片枯叶,遮住了大半张脸。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又猝然松开,血液在那一瞬间似乎停止了流动,随即又疯狂地奔涌冲撞耳膜。解剖刀,那柄刚刚还稳如磐石的银色柳叶刀,突然变得滑不留手,完全不听使唤。
哐当!
清脆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死寂的解剖室里骤然炸开。
刀尖擦着不锈钢解剖台的边缘弹跳了一下,最终无力地滚落在地砖上,发出几声空洞的嗡鸣。
我的视线死死地钉在尸体左耳后那片裸露的皮肤上。那里,一道小小的、弯月形的旧疤痕,像一道苍白的烙印,刺破了周遭死气的青白。
林晚。
那道疤,是她小时候顽皮从自行车后座摔下来磕在石头上留下的,独一无二。我曾无数次用手指温柔地抚过它,像抚过一个隐秘而亲昵的印记。
怎么可能!
几个小时前,她还站在我对面,因为愤怒而双颊通红,眼睛里燃烧着灼人的火焰,那鲜活的生命力几乎要灼伤我。她的声音,尖锐、颤抖,带着哭腔和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我心上。
陈默,我们完了!彻底完了!
她摔门而去,那扇门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现在,她躺在这里。躺在我面前这张冰冷的、泛着金属寒光的解剖台上。
苍白。僵硬。无声无息。
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巨大的窒息感扼住了喉咙。我踉跄着后退半步,脊背重重撞在身后冰冷的器械柜上,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工作服传来,激得我浑身一颤。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头,又被我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压了下去。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是我自己咬破了口腔内壁。
陈哥小王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惊疑,从门外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怎么了什么东西掉了
门被推开一条缝,小王探进头,睡眼惺忪,当他的目光触及解剖台上毫无遮掩的尸体,再看到我靠着器械柜,脸色惨白如鬼魂,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的模样时,他瞬间彻底清醒了,眼睛瞪得溜圆。
这……这是……他几步冲进来,难以置信地看向解剖台,又猛地转向我,声音都变了调,林晚姐!
我像一尊被骤然抽去灵魂的石膏像,僵硬地靠着冰冷的器械柜,喉咙里堵着一团滚烫的棉花,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视线一片模糊,解剖台上那具冰冷的躯体在视野里扭曲、变形,只剩下左耳后那道小小的、弯月形的疤痕,像一个残酷的烙印,灼烧着我的视网膜。
小王倒抽一口冷气,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撞在旁边的推车上,发出哐当一声响。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手指因为颤抖而几次按错键,终于拨通了电话,声音急促得语无伦次:王队!王队!出事了!陈法医这边……解剖室!送来的那个无名女尸……是林晚!对!就是陈默女朋友林晚!你快过来!
他挂了电话,又立刻拨了另一个号码,大概是通知技术队。狭窄的解剖室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我压抑不住的、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时间像是被冻结的胶水,每一秒都粘稠而漫长,沉重地压迫着神经。空气里那股消毒水和福尔马林的混合气味,此刻闻起来更像是死亡本身的味道。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敲打在光滑的瓷砖地面上,咚咚作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脚步声在解剖室门口戛然而止。
门被大力推开。
刑警队长王涛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像一堵骤然压下的墙。他穿着便服,外面草草套了一件警用夹克,显然也是刚从家里被叫醒。他脸上惯常的沉稳被一种罕见的震惊和凝重取代,眉头紧紧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他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先是在解剖台上林晚苍白的面容上停顿了一瞬,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随即那目光便带着沉重的压力,重重地落在我脸上,审视着,仿佛要从我崩溃的表情里挖掘出什么。
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神色严峻的刑警,还有技术队的人。闪光灯突兀地亮起,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像冰冷的针,一下下刺穿着解剖室里凝固的死寂。
陈默。王涛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情绪,你……
他的目光扫过我靠着器械柜的狼狈姿态,又落在地上那柄孤零零的解剖刀上,眼神更加复杂。
王队…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不知道…三个小时前,我们才……
话堵在喉咙里,最后那场撕心裂肺的争吵,那句你怎么不去死,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神经。
王涛没说话,只是对身后一个技术员做了个极快的手势。那技术员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绕过我,走到解剖台前,开始检查林晚的尸体。他动作专业而轻柔,翻动她冰冷的手指,检查她身上的伤痕,特别是那道缠绕在脚踝上方的深紫色瘀痕。
另一个技术员则拿着证物袋,开始在林晚散落在解剖台边缘的衣物里仔细翻找。她的米色风衣皱巴巴的,沾满了泥点和暗褐色的污迹,牛仔裤的膝盖处也磨破了。
技术员的手伸进了风衣口袋,摸索着。片刻后,他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个粉蓝色的小盒子,上面印着清晰的品牌Logo——一个市面上常见的验孕棒包装盒。
盒子的一角被挤压得有些变形,沾染着几缕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血迹。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目光死死地锁在那个小小的盒子上,脑子里一片轰鸣。
技术员小心翼翼地捏着盒子,轻轻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支使用过的验孕棒。他对着无影灯,仔细辨认着。
时间凝固了。
技术员抬起头,脸色异常凝重,声音在寂静的解剖室里清晰得如同判决:王队,阳性反应。两道杠。初步判断,妊娠时间,大概两周左右。
嗡——
像有人在我后脑勺用重锤狠狠砸了一下。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两周正是我们关系还如胶似漆的时候!那时,我们还在讨论着年底休假去哪里旅行,还在为晚饭是吃她爱的川菜还是我爱的粤菜而嬉笑拌嘴……
巨大的悔恨和尖锐的痛苦瞬间攫住了我,像冰冷的藤蔓缠住心脏,越收越紧。我猛地弯下腰,再也控制不住,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灼热的胆汁涌上喉咙,烧得生疼。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自己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和小王压抑的惊呼。
王涛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像暴风雨来临前阴沉的天空。他看向我的眼神,不再仅仅是震惊和同情,里面掺杂了太多东西:审视,怀疑,甚至是一丝冰冷的距离感。
她的随身物品呢手机找到没有王涛的声音绷得很紧,像拉满的弓弦。
另一个技术员立刻回应,手里已经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一部屏幕碎裂的智能手机。他熟练地操作着,很快,手机屏幕在证物袋里亮了起来。
王队,技术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死者手机……最后二十个未接来电记录……全部来自同一个号码。他顿了顿,目光抬起,飞快地瞟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号码是……陈法医的。
话音落下,解剖室里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所有的目光,像无数无形的探针,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惊疑,审视,难以置信……那些目光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牢牢困在中央。
王涛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那里面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只剩下公事公办的冰冷和沉重的压力。他向前跨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我完全笼罩。
陈默,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从现在起,你被停职了。立刻离开这里,回家待命。在正式解除嫌疑之前,未经允许,不得接触任何与此案相关的物证、资料,更不准靠近这间解剖室一步!听清楚了吗
王队!不是我!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我几乎要吼出来,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那二十个电话……是分手后我打给她的!我……我只是一时冲动,想骂她,想……想让她回来!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她……
我的视线痛苦地扫过那个装着验孕棒的证物袋,喉咙再次被堵住。
冲动王涛打断我,眼神沉得像寒潭,二十个未接来电!陈默,你是法医,你比我更清楚,人在极端情绪下会做出什么事!分手,怀孕,加上你最后那句……
他没说出那句话,但我们都心知肚明,你现在的处境,自己心里有数!这是程序!立刻离开!
他最后四个字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他身后两个年轻的刑警下意识地往前站了一步,虽然没有动手,但那姿态已经表明了一切。
小王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在王涛严厉的目光下,终究还是低下了头。
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我。辩解是苍白的。二十个未接来电,像二十个鲜红的血指印,牢牢地按在我身上。还有那句在盛怒之下脱口而出的诅咒……它像一句恶毒的谶语,此刻应验得如此彻底而残酷。
我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才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目光最后贪婪地、痛苦地扫过解剖台上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林晚,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质问。然后,我猛地转身,几乎是撞开挡在门口的人,踉跄着冲出了解剖室。身后,那扇沉重的金属门缓缓关闭,隔绝了那片冰冷的白色灯光,也隔绝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走廊里空无一人,惨白的顶灯将我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投射在光滑的瓷砖地面上。我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脑子里一片混乱,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林晚苍白的脸,那深紫色的脚踝瘀痕,粉蓝色的验孕棒盒子,屏幕上那二十个刺眼的红色未接来电标识……还有王涛那冰冷、充满怀疑的眼神,轮番轰炸着我的神经。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西郊断头路一个她平时根本不会去的地方。交通肇事王涛说现场痕迹很乱,技术员也说不像单纯撞的……那脚踝上的瘀痕,形状很怪异,不像车祸造成的拖拽伤,反而更像……某种束缚留下的痕迹还有那个验孕棒……两周……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是还没来得及还是……她根本没打算告诉我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我的心。
停职。嫌疑。
这冰冷的字眼像枷锁,牢牢套住了我。不行!不能就这样被踢出局!林晚的死绝对有问题!那双眼睛,即使在死亡的状态下,似乎也残留着一丝未说出口的惊惧。我必须知道真相!我必须亲手找出那个夺走她生命的人!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绝望的深渊里破土而出,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时间在焦灼中一分一秒地爬过。走廊尽头的挂钟指针缓慢地移动,发出单调的滴答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我像一尊冰冷的石像,倚靠在阴影里,一动不动。终于,凌晨四点刚过,小王拖着疲惫的步子从解剖室旁边的办公室走出来,脸色憔悴,眼睛红肿。他默默地看了我所在的阴影位置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低着头,脚步沉重地走向电梯间。电梯门开合的微弱声响传来,随后是下降的嗡鸣。
又等了仿佛一个世纪。确认整层楼彻底陷入了沉睡般的死寂。只有远处设备间空调压缩机发出低沉的、恒定的嗡鸣。
我像一道无声的幽灵,贴着冰冷的墙壁移动。避开走廊顶端的监控探头,那是唯一的死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停尸间的门锁是常见的电子密码锁加机械钥匙孔。我知道备用机械钥匙藏在哪里——就在走廊尽头消防栓箱顶上那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块松动的瓷砖后面。这是老法医中心不成文的应急习惯。
指尖冰凉,带着轻微的颤抖,摸索到那块瓷砖。轻轻一抠,瓷砖滑开,冰冷的金属钥匙落入掌心,带来一丝真实的触感。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叶。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
咔哒。
一声轻响,在绝对的寂静中却如同惊雷。门锁开了。
我侧身闪入,反手将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
停尸间内的温度比外面更低,寒意瞬间穿透衣物,直刺骨髓。空气里弥漫着更浓重的消毒水和防腐剂的气味,冰冷、滞重,带着一种金属和死亡混合的独特气息。巨大的不锈钢停尸柜在墙壁上一字排开,像一列沉默的钢铁棺材,泛着幽冷的寒光。只有角落一盏低瓦数的应急灯散发着微弱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房间的轮廓,投下大片大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凭着记忆,我准确地走到编号B-07的停尸柜前。冰冷的金属拉手冻得手指生疼。用力,沉重的抽屉滑轨发出艰涩的摩擦声,在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抽屉缓缓滑出。寒气扑面而来,形成一团白雾。
林晚就躺在里面,被裹尸袋紧紧地包裹着,只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应急灯昏黄的光线落在她脸上,勾勒出僵硬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两弯浓重的阴影,像两道凝固的泪痕。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仿佛在死亡降临的最后一刻,仍试图呼喊出什么。
我凝视着她,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反复揉捏。几个小时前,她还鲜活地站在我面前,带着愤怒,带着生命力。现在,她躺在这里,无声无息,带着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带着满身的疑点。
对不起,晚晚……
声音干涩沙哑,几乎不成调。我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抚过她冰冷的脸颊,那触感像冰,瞬间冻僵了我的指尖。我一定会找到他……一定!
戴上准备好的手套,强压下翻涌的心绪。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我动作迅速而稳定地拉开裹尸袋的拉链。冰冷的躯体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白。
解剖刀在微弱的光线下闪过一道寒芒。
锋利的刀刃再次划开几个小时前才刚刚缝合的Y字形切口。皮肉被分开,露出暗红色的肌肉组织和森白的肋骨。没有开无影灯,我只能借助那一点昏黄的光,全神贯注,依靠着多年经验积累下的精准手感。冰冷的器械探入腹腔,熟悉的脏器轮廓在指尖呈现。胃袋,那个容纳了生前最后秘密的器官,被小心翼翼地分离出来,托在掌心。
它比正常状态略显鼓胀,触感冰冷而沉重。
手术刀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划开了坚韧的胃壁。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胃酸和食物残渣的酸腐气味猛地涌出,刺鼻得让人窒息。
强忍着胃部的翻腾和眼眶的酸涩,我屏住呼吸,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探入那黏腻、半消化的内容物中翻找。指尖触碰到一个异样的、不属于食物残渣的硬物。镊子夹紧,缓缓抽出。
一张被折叠成小方块的纸条。
它被胃液严重腐蚀,边缘已经变得模糊、脆弱不堪,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黄褐色。但它的材质似乎有些特别,并非普通的纸张,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竟然没有完全溶解。
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我颤抖着,用镊子夹着纸条,凑到应急灯那点昏黄的光线下。镊子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展开那脆弱不堪的纸片。
上面的字迹大部分已经被胃酸侵蚀得模糊一片,像晕开的墨团。然而,在纸片最中心的位置,几个用某种极细的、似乎具有耐腐蚀性的笔写下的字,却顽强地保留了下来,笔画清晰,带着一种刻骨的惊惶和绝望:
警察里有鬼,别信任何人——救我!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警察里有鬼!
别信任何人!
救我!
巨大的震惊和寒意瞬间攫住了我,像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连血液都仿佛冻结了。王涛那张凝重而充满怀疑的脸,技术员汇报未接来电时那复杂的眼神……无数画面在脑中疯狂闪回。难道……难道是……
念头刚刚炸开。
啪!
一声极其轻微的电流声,如同死神的叹息。
停尸间角落那盏唯一提供光亮的昏黄应急灯,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像浓稠的墨汁,瞬间泼满了整个空间!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骤停了一拍,随即疯狂地、失控地在胸腔里撞击。肾上腺素在瞬间飙升到顶点,全身的肌肉在黑暗中绷紧如铁。
死寂。
比灯光熄灭前更加深沉、更加压迫的死寂。只有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冰冷的、充满死亡气息的空气中回荡,清晰得可怕。
然后,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嗤……咔……
停尸间那厚重的、隔绝生死的金属大门,滑轨发出了艰涩、缓慢、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它……被人从外面……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