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被设定的轨道
陈默觉得自己像一个精准运行在轨道上的火车头,而轨道的设计师和唯一掌控者,是他的母亲,刘慧。
从记事起,他的世界就被各种应该和必须填满。早餐必须是牛奶、鸡蛋、全麦面包,因为刘慧说这是最科学的营养搭配；放学后必须先完成作业,再做额外的习题集,数学是《举一反三》,英语是《新概念》,物理是《重难点手册》；周末没有自由活动时间,周六上午奥数班,下午英语外教,周日上午钢琴课,下午书法课——尽管他对钢琴的兴趣远不如楼下那只总在窗台上打盹的橘猫。
默默,妈妈这都是为了你好,这句话像背景音一样贯穿陈默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你看张阿姨家的浩浩,钢琴都过八级了；李叔叔家的瑶瑶,奥数竞赛拿了市里的奖。你得努力,以后要考最好的大学,找最好的工作,不能像妈妈一样,这辈子就只能在这个小公司里打转。
刘慧是一家中型企业的行政主管,工作不算差,但她总觉得自己年轻时错过了太多机会,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儿子身上。她的控制欲像一张细密的网,从生活琐事到未来规划,无孔不入。
陈默上初中时,想留长一点的头发,被刘慧勒令剪短,理由是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长头发影响注意力；他喜欢画画,偷偷在课本边角画些画纸全被没收,换成了更多的辅导资料；他想和班里一个喜欢踢足球的男生王磊交朋友,刘慧调查了王磊的家庭背景,听说他父亲是开小超市的,觉得层次不够,硬是找借口不让陈默和他一起玩,转而介绍了她同事家的女儿,一个同样成绩优异但性格内向的女孩。
默默,交朋友要慎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刘慧语重心长,那个王磊,听说经常上课走神,你跟他在一起,会被带坏的。林溪就很好,她妈妈是我们部门的经理,知书达理,林溪自己成绩也好,你们可以一起学习。
陈默反抗过吗有过。很小的时候,他会哭闹,会摔东西,但换来的总是刘慧更严厉的批评和更长时间的冷战,直到他认错为止。渐渐地,他学会了沉默。他像一个提线木偶,按照母亲设定的程序行动,成绩优异,听话懂事,是邻里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只有在深夜,他看着天花板时,心里才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感,像有什么东西被紧紧捆住,无法舒展。
他的父亲陈建国是个性格温和的工程师,对妻子的强势有些无奈,但更多时候是选择沉默和退让。你妈也是为了孩子好,他有时会私下对陈默说,她脾气急了点,心是好的。你多体谅她。
体谅吗陈默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世界越来越小,小到只剩下书本、习题和母亲规定的路线。他渴望外面的世界,渴望一点属于自己的色彩,哪怕只是和王磊去踢一场满头大汗的足球,或者在画纸上随心所欲地涂画。
高一开学,陈默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市重点高中。刘慧很高兴,觉得儿子离她设定的国家最好的大学又近了一步。她立刻给陈默制定了更严格的学习计划,甚至连他每天穿什么衣服、袜子什么颜色都要过问——当然,必须是舒适、方便、不惹眼的款式。
高中是关键时期,不能有任何分心,刘慧在餐桌上宣布,默默,从今天起,你的手机我先帮你保管,每周只在周末给你半小时查资料。电脑也设置了家长控制,只能访问学习网站。
陈默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刘慧已经接着说：我已经跟你们班主任沟通过了,让他多关注你。还有,你座位旁边那个男生,听说上课喜欢说话,我明天去学校找老师,给你调个位置,坐到前排去,离老师近一点,不容易分心。
妈！陈默终于忍不住,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能不能别什么都替我决定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表达不满。
刘慧夹菜的动作顿住了,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惊讶和一丝不悦：我替你决定我不替你决定,谁替你决定你现在知道什么对自己最重要吗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学习,其他的事情,有妈妈帮你打理,你只要专心读书就行！
可那是我的生活！陈默的声音提高了一些,胸口有些发闷,我想有自己的朋友,想有自己的爱好,想自己决定穿什么衣服,用不用手机！
你的生活刘慧放下筷子,语气也严肃起来,你的生活现在就是为了高考！等你考上了好大学,找到好工作,你想怎么过都行！现在说这些干什么是不是觉得自己上了重点高中就了不起了妈妈告诉你,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不抓紧,马上就会被别人超过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默试图解释,但他发现自己的语言如此苍白。
好了,别说了,刘慧打断他,我是你妈,难道还会害你吗听我的,准没错。赶紧吃饭,吃完了去做一套数学卷子,我已经给你打印好了。
陈默看着母亲不容置疑的眼神,把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他低下头,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觉得今天的米饭格外没有味道。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阳台上,那只橘猫正伸着懒腰,享受着属于它的自由时光。而他,像一只被关在精致笼子里的鸟,羽翼被修剪得整整齐齐,却失去了飞向天空的能力。
他知道,反抗不会是一蹴而就的。母亲的控制已经根深蒂固,就像缠绕在他身上的藤蔓,每一次试图挣脱,都会引来更紧的束缚。他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一个既能保护自己,又能让母亲慢慢意识到问题的方法。
2
画室的微光
高一下学期,学校开设了选修课。刘慧原本想让陈默选高中物理竞赛进阶或者英语演讲与口才,但陈默在报名表发下来的那天,偷偷在素描基础那一栏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知道母亲不会同意。画画,在刘慧看来,是浪费时间,是不务正业。但陈默太渴望了,渴望那支铅笔在纸上留下痕迹的感觉,渴望用线条和光影表达自己内心无法言说的情绪。他决定先斩后奏,至少先上一次课试试。
第一次选修课,陈默几乎是怀着忐忑又兴奋的心情走进画室的。画室里弥漫着颜料和铅笔灰的味道,墙上挂着学生们的作品,有素描,有水彩,虽然稚嫩,却充满了生气。负责授课的是一位年轻的美术老师,姓林,戴着一副细框眼镜,笑容温和。
大家好,我是林老师,林老师拍了拍手,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素描课,我们先从几何体开始画起。大家看到讲台前的静物台了吗上面有一个石膏正方体和一个石膏球体。现在,请大家领取画具,找个位置坐下,观察它们的形状、光影,然后试着在纸上勾勒出它们的轮廓。
陈默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画纸上,暖洋洋的。他拿起铅笔,指尖有些微微颤抖。很久没有这样自由地握笔了。他看着那个白色的正方体,观察它的棱角,观察光线在它表面形成的明暗交界线。他深吸一口气,轻轻落下笔尖。
线条生涩,比例也有些失调,但他沉浸在其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母亲严厉的目光,忘记了堆积如山的习题。当林老师走到他身边时,他才猛地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想把画纸藏起来。
画得不错啊,林老师却笑着说,第一次画,能抓住基本的形体结构,已经很好了。就是线条可以再放松一点,不用那么紧张。他拿起陈默的铅笔,在旁边的废纸上示范了一下,你看,这样,手腕带动铅笔,线条会更流畅。
陈默认真地看着,点了点头。林老师又看了看他的画,说：你很有耐心,观察得也很仔细。以后多练习,会进步很快的。
这是他第一次,在学习之外的领域,得到老师的表扬。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让他觉得无比温暖。
下课铃响了,陈默小心翼翼地把画纸卷起来,塞进书包的最里层。他一路小跑回家,生怕被母亲发现什么端倪。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一周后,刘慧在帮陈默整理书包时,发现了那张被藏起来的素描画。
这是什么刘慧拿着画纸,眉头紧锁。
陈默正在书桌前做题,听到母亲的声音,心里咯噔一下,抬起头,看到母亲手里的画,脸色有些发白：妈,这是……这是学校选修课的作业。
选修课刘慧的声音提高了,我让你选物理竞赛或者英语,你选了这个画画陈默,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学习太好了,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没用的东西上
妈,这不是浪费时间,陈默鼓起勇气,画画可以放松心情,而且林老师说我……
林老师哪个林老师刘慧打断他,他懂什么他能保证你考上好大学吗我告诉你,从下周开始,这个选修课不许上了！给我退掉！
妈！陈默站了起来,我喜欢画画！我想上这个课！
喜欢刘慧冷笑一声,喜欢能当饭吃吗能让你考上清华北大吗陈默,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现在是关键时期,不能有任何分心！你看看你这画的是什么一个方块一个球,有什么用赶紧给我扔了！她说着,就想把画纸撕碎。
别撕！陈默冲过去,一把抢过画纸,紧紧抱在怀里,这是我的东西！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激烈地反抗母亲。
刘慧愣住了,看着儿子涨红的脸和坚定的眼神,一时间有些错愕。在她的印象里,陈默虽然偶尔会小声抱怨,但从来没有这样跟她对抗过。
你……刘慧的语气有些生硬,反了你了是不是我是你妈,我说的话你不听了
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陈默的声音稍微平静了一些,但依然紧紧抱着画纸,但是,这是我的兴趣,不是浪费时间。林老师说,适当的兴趣爱好可以调节学习压力,反而有助于提高学习效率。而且,我保证,不会因为画画影响学习成绩的。如果下次月考我的成绩下降了,我就自动退掉选修课,好不好
他看着母亲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恳求,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坚持。
刘慧看着儿子,心里有些复杂。她一方面生气儿子的不听话,另一方面,儿子刚才那激烈的反应也让她有些意外和……一点点的触动。她张了张嘴,想继续训斥,但看着儿子紧紧护着画纸的样子,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月考！她最终还是松了口,语气依然严厉,如果成绩下降,立刻退掉！还有,以后不许再背着我做这种事情！
谢谢妈！陈默喜出望外,连忙点头,我保证！
看着儿子如释重负的样子,刘慧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房间。她靠在门框上,心里有些茫然。是不是自己真的管得太严了但一想到高考,想到那所顶尖的大学,她又立刻把那点动摇压了下去。不行,不能心软,必须严格要求,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陈默把画纸小心地收进抽屉里,心里充满了喜悦。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步,但他成功了。他知道,母亲的妥协只是暂时的,他必须用成绩来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从那天起,他更加努力地学习,同时也珍惜每周一次的素描课。
在画室里,他仿佛找到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小天地。林老师很喜欢这个安静又认真的学生,经常给他一些指导。陈默的画技进步很快,从简单的几何体到静物,再到人物速写。他开始在画纸上描绘自己的心情,开心的,烦恼的,压抑的,都通过线条和阴影表达出来。
第一次月考,陈默的成绩不仅没有下降,反而在年级里前进了几名。他拿着成绩单给刘慧看,刘慧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她没有再提退掉选修课的事情。
陈默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画室的那束光,虽然微弱,却让他看到了希望。
3
球场边的影子
自从母亲禁止和王磊交往后,陈默刻意和他保持着距离。在教室里,他们很少说话；在走廊里遇见,也只是匆匆点头。王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有一次课间,他凑到陈默座位旁,小声问：陈默,你妈是不是不让你跟我玩啊
陈默的脸一下子红了,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王磊挠了挠头,笑了笑：没事,我知道你妈管得严。不过,有空一起去打球啊,我看你好像挺喜欢看的。
陈默确实喜欢看篮球。每次体育课自由活动,他都会站在场边,看王磊他们打球。王磊打得很好,速度快,投篮准,在球场上像一阵风。那种挥洒汗水、自由奔跑的感觉,是他在书桌前从未体验过的。
我……我不太会打。陈默小声说。
没关系,我教你啊,王磊拍了拍他的肩膀,很简单的,就是个乐子。
陈默心里很想去,但一想到母亲,就有些犹豫。
这次月考成绩进步,让刘慧的态度有所松动。陈默觉得,也许可以试着争取一下。
周末,做完了所有的习题和试卷,陈默走到正在厨房做饭的刘慧身边,小心翼翼地说：妈,下午……我想出去一下。
出去去哪儿刘慧头也不回地问,手里忙着切菜。
去……去学校的篮球场,看他们打球。陈默低声说。
刘慧切菜的动作停了一下,转过身,看着儿子：跟谁去
就……自己去,看看就行。陈默不敢说王磊的名字。
看打球刘慧皱了皱眉,有什么好看的浪费时间。在家看会儿书,或者练会儿钢琴。
妈,我都学了一上午了,想放松一下,陈默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诚恳,就看一会儿,不会很久的。林老师也说过,要劳逸结合。他搬出了美术老师当挡箭牌。
刘慧沉默了一下,看着儿子期待的眼神,又想到他这次月考的成绩确实不错,心里那点禁止的念头又开始动摇。也许,真的应该让他适当放松一下总是闷在家里学习,会不会憋出问题
多久她问。
一个小时,最多一个小时！陈默立刻回答。
好吧,刘慧终于点头,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别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知道了,谢谢妈！陈默高兴地差点跳起来,赶紧回房间换了身舒服的衣服,抓起书包就往外跑。
来到学校篮球场,果然看到王磊和几个同学正在打球。午后的阳光很烈,他们跑得满头大汗,球衣都湿透了。王磊看到陈默,朝他挥了挥手：陈默,来了！
陈默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看着他们在球场上奔跑、跳跃、投篮。汗水从他们的额头上滑落,摔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他们大声地呼喊,互相加油,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和笑容。
那是一种陈默从未体验过的自由和快乐。他看得入了神,甚至忘记了时间。
喂,陈默,过来试试王磊运着球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地说,光看有什么意思
我……我不会。陈默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我教你,王磊把球塞到他手里,很简单的,先学运球。你看,手指张开,用手腕的力量拍球,别用手掌。
陈默接过球,笨拙地拍了几下,球没拍几下就跑远了,引得旁边的同学一阵善意的笑声。陈默的脸更红了。
没关系,刚开始都这样,王磊笑着捡回球,再来,眼睛别盯着球,看前面。对,就这样,慢慢来。
在王磊的指导下,陈默慢慢找到了一点感觉,虽然动作还是很生硬,但至少能连续拍几下了。他跟着王磊学运球,学传球,甚至尝试着投了几个篮,当然,一个也没进。
但他一点也不觉得沮丧,反而觉得很开心。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贴在脸上,有点痒,但他觉得很舒服。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运动是这么畅快的事情。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陈默看了看手表,有些依依不舍地说：王磊,我得回去了。
这么快再玩会儿呗。王磊意犹未尽。
不了,我妈让我一个小时就回去。陈默抱歉地笑了笑。
好吧,王磊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再来,我教你投篮。
嗯！陈默点点头,抱着书包,脚步轻快地往家走。
回到家,刘慧正在客厅里看财经新闻。看到陈默满头大汗地回来,她皱了皱眉：怎么出这么多汗跟谁一起玩了
就……就自己在那边看,然后王磊他们让我试了试打球。陈默不敢隐瞒,如实回答。
王磊刘慧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少跟他来往吗他学习那么差,会带坏你的！
妈,王磊人挺好的,陈默连忙说,他刚才还教我打球呢,很有耐心。而且,他虽然学习成绩不太好,但篮球打得特别棒,在球场上很厉害的。
篮球打得好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刘慧的语气又严厉起来,我告诉你,以后不许再跟他一起玩了！今天看在你第一次去,而且按时回来了,我就不追究了。下次再让我发现你跟他混在一起,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默心里有些失落,但他没有反驳。他知道,母亲对王磊的偏见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变的。但他刚才在球场上感受到的快乐,是真实的。他第一次觉得,王磊这样的朋友,也许并不像母亲说的那样不三不四。他有他的优点,有他的闪光点,只是母亲不愿意去发现罢了。
接下来的几周,陈默又找了几次机会去篮球场。有时候是看一会儿就走,有时候会在王磊的邀请下,笨拙地玩上几分钟。他发现,打完球之后,脑子反而更清醒了,做习题的效率也提高了。
有一次,学校组织班级篮球比赛,王磊所在的班级进入了决赛。决赛那天,陈默跟刘慧说去图书馆查资料,偷偷溜到了篮球场。比赛很激烈,王磊表现得非常出色,带领班级赢得了冠军。当终场哨响的那一刻,王磊和队友们兴奋地抱在一起,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陈默站在人群中,也跟着鼓起了掌,脸上带着笑容。他看到王磊在人群中找到了他,朝他用力地挥了挥手,脸上是灿烂的笑容。
那一刻,陈默突然觉得,朋友不应该只用成绩来衡量。王磊身上那种阳光、开朗、拼搏的精神,是他在书本上学不到的。他想和这样的人做朋友,想拥有这样的友谊。
他知道,要让母亲改变看法,很难。但他可以慢慢来。也许,下一次,他可以试着跟母亲说说王磊在球场上的表现,说说他的优点,而不是只强调他的成绩。一点点地,让母亲看到不同的一面。
就像画室的光一样,球场边的影子,也开始在他心里,投射出不一样的色彩。
4
图书馆的相遇
日子在紧张的学习和偶尔的小反抗中一天天过去。陈默的素描课还在继续,虽然刘慧不再明确反对,但每次看到他拿着画具出门,眼神里还是会掠过一丝不满。陈默也会偶尔去篮球场,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他学会了把握分寸,不让母亲觉得他玩物丧志。
高二开学,学习压力陡然增大。刘慧给陈默报了更多的补习班,周末的时间几乎被填满。陈默每天除了上课、做题,就是去补习班,连去画室的时间都变得奢侈起来。
一个周六的下午,陈默去市图书馆还书。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翻书的沙沙声和偶尔的低语。陈默找到书架,把书放回去,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旁边的书架后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他好奇地探过头去,看到一个女生正蹲在地上,手捂着嘴,不停地咳嗽着。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脸色有些苍白。旁边散落着几本书,看起来是她不小心弄掉的。
你没事吧陈默走过去,轻声问道。
女生抬起头,看到陈默,有些惊讶,然后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虚弱：没事,谢谢你,就是有点感冒,刚才没站稳,书掉了。
我帮你捡吧。陈默说着,弯腰帮她捡起地上的书。那是几本关于历史和哲学的书,看起来有些深奥。
谢谢你。女生接过书,对他笑了笑。她的眼睛很大,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微微上扬,显得很温柔。
不客气。陈默看着她,觉得有些面熟,好像在学校里见过,但又不确定是哪个班的。
你也是一中的吧女生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问道。
嗯,是的,高二。陈默点点头。
我也是,高二（三）班的,我叫苏晓曼。女生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我叫陈默,高二（一）班的。陈默有些拘谨地握了握她的手,她的手很凉。
陈默苏晓曼眨了眨眼,我好像听说过你,成绩很好的那个
陈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好吧。
你刚才借的什么书啊苏晓曼看了看他手里的书,是一本《数学分析原理》。
哦,随便看看。陈默把书收了起来,你呢看这么深奥的书。
兴趣而已,苏晓曼笑了笑,我喜欢历史,觉得过去的事情很有意思。她顿了顿,又咳嗽了几声。
你真的没事吗陈默有些担心,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不用了,老毛病了,回去吃点药就好了,苏晓曼摆了摆手,谢谢你啊,陈默。
那……你家住哪儿远吗我送你回去吧陈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苏晓曼也有些意外,看着陈默真诚的眼神,她想了想,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我家就在图书馆后面那个小区。
不麻烦。陈默帮她拿着书,和她一起走出了图书馆。
路上,他们聊了起来。陈默发现,苏晓曼是一个很开朗、很健谈的女孩,她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独特的看法,从历史人物到现代科技,她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和她聊天,陈默觉得很轻松,很愉快,就像在闷热的夏天里,喝了一杯冰镇的酸梅汤。
他也跟苏晓曼说了自己喜欢画画,只是因为学业紧张,很少有时间去画了。苏晓曼听得很认真,还说：画画多好啊,能把自己的想法画出来,我就很羡慕会画画的人。
送到小区门口,苏晓曼接过书,对陈默说：今天真的谢谢你,陈默。认识你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陈默看着她,你快回去吧,好好休息。
嗯,再见！苏晓曼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小区。
陈默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有一颗小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荡起了一圈圈小小的涟漪。
从那天起,陈默和苏晓曼成了朋友。他们会在图书馆偶遇,一起看书,一起讨论问题；有时也会在放学的路上碰到,聊上几句。陈默发现,和苏晓曼在一起的时候,他可以忘记母亲的严格要求,忘记繁重的学业压力,做一个轻松自在的自己。
苏晓曼知道陈默的母亲管得很严,有一次,他们在图书馆看书,陈默接到了刘慧的电话,语气严厉地问他在哪里,怎么还不回家。挂了电话,陈默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苏晓曼看着他,轻声说：你妈妈很关心你啊。
是太关心了,陈默叹了口气,什么都要管,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
我能理解,苏晓曼说,我妈妈也很关心我,不过她比较尊重我的想法。可能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只是方式不同吧。
也许吧,陈默说,但我真的很想有自己的空间,自己的选择。
慢慢来,苏晓曼笑了笑,总有一天,你会让阿姨明白的。
她的笑容很温暖,像阳光一样,照进了陈默心里那个阴暗的角落。
陈默知道,这件事不能让母亲知道。以母亲的控制欲,知道他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女生交往,肯定会极力反对。他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段刚刚萌芽的友谊,每次和苏晓曼见面,都会跟母亲说去图书馆学习或者和同学讨论题目。
有一次,学校组织运动会,陈默被班主任临时拉去参加男子1500米赛跑。他平时很少锻炼,跑得很吃力,中途差点摔倒。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听到了看台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为他加油：陈默,加油！坚持就是胜利！
他抬头一看,是苏晓曼。她站在看台上,用力地挥舞着手臂,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那一刻,陈默觉得一股力量涌上心头,他咬紧牙关,奋力冲向了终点。虽然最后只得了倒数第二,但他心里却很高兴。
比赛结束后,苏晓曼跑过来,递给他一瓶水,笑着说：真棒！坚持下来就是胜利！
陈默接过水,大口地喝着,汗水和雨水（那天有点小雨）混在一起,流进嘴里,咸咸的,但他心里却甜甜的。
谢谢你,晓曼。他说。
跟我还客气什么,苏晓曼帮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快去换件衣服,别感冒了。
他们的关系越来越近。陈默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和苏晓曼在一起,喜欢听她说话,喜欢看她笑。他知道,这可能就是青春期的懵懂情愫。他把这份感情藏在心里,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像呵护一株脆弱的幼苗。
他要想想如何让母亲接受苏晓曼,如何在不违背母亲意愿的前提下,维护好这段友谊,甚至……更进一步,这都需要时间和智慧。
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迷茫和无助了。画室的光,球场的风,还有苏晓曼温暖的笑容,都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相信,只要坚持下去,一点点地改变,总有一天,他能挣脱束缚,飞向属于自己的天空。
5
第一次交锋
陈默和苏晓曼的交往越来越频繁,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图书馆或者学校里,但彼此之间的了解也越来越深。陈默发现苏晓曼不仅聪明、开朗,而且非常有主见,对自己的未来也有清晰的规划。她喜欢历史,梦想着将来能考上一所好大学的历史系,成为一名研究历史的学者。
我妈妈也希望我考一个‘有前途’的专业,比如金融或者计算机,有一次,苏晓曼对陈默说,但我跟她说,我喜欢历史,我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妈妈虽然不太理解,但最后还是尊重了我的选择。她说,只要我自己想清楚了,并且愿意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她就支持我。
陈默听了,心里很羡慕。他想象着如果自己跟母亲说我喜欢画画,我想考美术学院,母亲会是什么反应。恐怕只会觉得他疯了吧。
你真幸运,陈默叹了口气,我妈妈从来不会问我喜欢什么,她只知道她认为什么是对的。
别灰心,苏晓曼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以试着跟阿姨沟通,让她知道你的想法。虽然可能很难,但总要试试吧
陈默点点头,心里却有些没底。
机会很快就来了。高二下学期的家长会,刘慧回来后,脸色很不好看。
陈默,你跟我说实话,刘慧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盯着儿子,你最近是不是跟一个叫苏晓曼的女生走得很近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该来的总会来。他定了定神,点了点头：嗯,我们是朋友。
朋友刘慧冷笑一声,什么样的朋友需要在图书馆一待就是一下午什么样的朋友需要在运动会上大声给你加油你们班主任都跟我说了,说你最近心思好像不在学习上,成绩也有一点波动！是不是因为这个女生
妈,不是的！陈默连忙解释,晓曼是个很好的女生,她学习也很好,我们在一起只是讨论问题,互相鼓励学习。我的成绩波动是因为最近数学难题比较多,跟她没关系！
讨论问题刘慧显然不相信,我看你是谈恋爱了吧！陈默,我跟你说过多少次,高中阶段最重要的是学习,不能谈恋爱！那个苏晓曼,我也打听了,她家就是普通工薪阶层,成绩也就中等偏上,跟你根本不匹配！你跟她在一起,能有什么好处只会影响你的学习！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陈默有些生气了,交朋友不是看家庭条件和成绩的！晓曼人很好,很善良,很有思想,她懂的东西比我还多！跟她在一起,我学到了很多！
学到了很多学到了怎么分心吗刘慧的声音越来越高,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不许再跟这个苏晓曼来往了！把心思给我收回到学习上来！马上就高三了,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我不！陈默第一次如此坚决地拒绝母亲,晓曼是我的朋友,我为什么不能跟她来往你凭什么决定我跟谁做朋友
凭我是你妈！刘慧也站了起来,指着陈默,我生你养你,难道还不能管你交朋友吗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现在不懂,等你以后长大了,就知道妈妈的苦心了！
为了我好陈默觉得胸口一阵憋闷,就是因为‘为了我好’,所以我的一切都要听你的安排吗我的兴趣爱好,我的朋友,甚至我以后要上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都要由你决定吗妈,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和感受！
这是陈默第一次如此坦诚、如此激烈地表达自己的内心想法。
刘慧被儿子的话惊呆了,她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儿子,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他的眼神里不再是以往的顺从和隐忍,而是充满了坚定和反抗。
你……你……刘慧气得浑身发抖,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这么跟你妈说话了我告诉你,只要你还住在这个家里,还花着我的钱,你就得听我的！这个苏晓曼,你必须跟她断绝来往！没有商量的余地！
说完,刘慧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留下陈默一个人站在客厅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房间里传来刘慧压抑的哭声。陈默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可能伤了母亲的心,但他并不后悔。他觉得自己必须这样做,必须让母亲知道,他不是一个只会服从的木偶。
那天晚上,陈默没有去房间学习,也没有吃饭。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直到深夜。父亲陈建国出来劝了他几次,他都没说话。陈建国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第二天早上,刘慧红肿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看到陈默坐在餐桌旁,面前摆着一碗没动的粥。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默默地坐下,开始吃饭。
餐桌上一片沉默,气氛尴尬而压抑。
吃完饭,陈默站起来,对刘慧说：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也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选择。晓曼是我的朋友,我不会跟她断绝来往的。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因为交朋友而影响学习。如果下次考试我的成绩下降了,你怎么说,我都听你的。
说完,他拿起书包,走出了家门。
刘慧坐在餐桌旁,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眼泪又流了下来。陈建国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别生气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你也别管得太死了。
我不管他,谁管他刘慧哭着说,我就是怕他走弯路,怕他以后后悔啊！
我知道你是为他好,陈建国叹了口气,但孩子需要自己去经历,去选择。我们不能替他过一辈子。你看他,这次态度这么坚决,说不定那个女孩真的不错呢再观察观察吧,别一上来就反对,容易引起逆反心理。
刘慧沉默了。也许,丈夫说得有道理她是不是真的管得太严了
陈默走在上学的路上,心里虽然还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一种释放的感觉。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母亲交锋,虽然结果并不理想,但他跨出了这一步。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后面的路还很长。母亲不会轻易改变想法,他需要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他拿出手机,给苏晓曼发了一条信息：晓曼,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没事,我们继续做朋友,好吗
很快,苏晓曼的信息回了过来：嗯,好。别担心,我理解你。我们一起努力,证明给阿姨看。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陈默的心里暖暖的。他抬起头,看着前方的路,脚步变得更加坚定了。
画室的光,球场的风,还有苏晓曼的陪伴,都让他有了更多的勇气和力量。他相信,只要坚持下去,一点点地积累,总有一天,母亲会看到他的成长,会理解他的选择。
6
松动的壁垒
和母亲的第一次交锋之后,家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刘慧不再像以前那样事无巨细地干涉陈默的生活,但眼神里的担忧和不满却丝毫没有减少。她不再明确禁止陈默和苏晓曼来往,但每次陈默说去图书馆学习时,她都会若有若无地问一句：跟谁一起
陈默知道母亲的顾虑,他也更加谨慎。他和苏晓曼的见面依然以学习为主,他们会约在图书馆或者学校的自习室,一起做题,一起讨论难题。苏晓曼的历史和语文成绩很好,经常帮陈默分析古文和阅读理解；陈默的数理化比较强,也会耐心地给苏晓曼讲解物理公式和数学定理。
他们的成绩不仅没有下降,反而都有了一定的提升。第二次月考,陈默的成绩稳定在了年级前十,苏晓曼的成绩也进入了班级前十五。
拿到成绩单的那天,陈默特意把它放在了刘慧最容易看到的地方。刘慧看到成绩单,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她没有多说什么,但晚饭时,特意多给陈默夹了几块他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陈默心里明白,母亲的态度在慢慢松动。
与此同时,陈默的素描课也没有落下。虽然因为学业紧张,他去画室的次数减少了,但只要有时间,他还是会拿起画笔。林老师看出了他的进步,鼓励他参加一个全市高中生的素描比赛。
陈默,你的基础很好,也很有想法,林老师说,这个比赛规格挺高的,如果能拿到名次,对你以后报考大学说不定也有帮助。你可以试试看。
陈默有些心动,但他知道,参加比赛意味着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他不确定母亲会不会同意。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跟母亲商量一下。
妈,我们学校有个全市的素描比赛,林老师让我去参加,晚饭后,陈默小心翼翼地说,我想试试。
刘慧正在收拾碗筷,闻言动作顿了一下,转过身看着他：素描比赛会不会耽误学习
不会的,妈,陈默连忙说,比赛在下个月,我现在就开始准备,每天只花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练习就行。林老师说,参加这种比赛也能锻炼自己的能力,对高考说不定也有好处。他又搬出了老师当理由。
刘慧沉默了。她看着儿子期待的眼神,又想到他最近稳定的成绩,心里那道坚固的壁垒似乎又裂开了一道缝隙。也许,真的应该让他去尝试一下毕竟,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兴趣。
好吧,刘慧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可以参加,但前提是不能影响学习！每天练习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小时,听到没有
谢谢妈！我保证！陈默喜出望外,连忙点头。
这是母亲第一次,在没有太多反对的情况下,同意他去做一件学习之外的事情。陈默感受到了母亲态度的明显转变。
接下来的日子,陈默更加忙碌了。白天上课、做题,晚上做完作业后,他会拿出一个小时的时间来练习素描。他画静物,画风景,画人物,甚至偷偷画下了苏晓曼看书时的侧影。
苏晓曼知道他要参加比赛,也替他高兴,经常给他加油打气。陈默,你画得那么好,肯定能拿奖的！她看着陈默画的苏晓曼侧影,笑着说,不过,你把我画得太好看了。
没有,你本来就很好看。陈默的脸有些红。
比赛那天,陈默带着自己最满意的几幅作品去了赛场。比赛的题目是光与影,要求参赛者在现场完成一幅素描作品。陈默看着窗外的阳光,还有阳光下树木的影子,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画面：画室里的阳光,球场上的影子,苏晓曼笑容里的光影……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铅笔,在画纸上落下了第一笔。这一次,他的线条不再生涩,而是充满了流畅和自信。他把自己对光与影的理解,对生活的感受,都倾注在了画笔之中。
几个小时后,他完成了作品。那是一幅描绘图书馆一角的素描：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在书架上,洒在地板上,形成了斑驳的光影；一个女孩坐在窗边的书桌前,低头看书,她的身影被阳光勾勒出柔和的轮廓,脸上带着宁静的微笑。
陈默看着自己的作品,心里充满了成就感。他知道,这幅画里,有他对生活的热爱,有他对自由的向往,也有他对苏晓曼的那份懵懂的情愫。
比赛结果出来了,陈默获得了二等奖。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成绩。
当他把获奖证书拿给刘慧看时,刘慧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默默,你真棒！刘慧接过证书,看了又看,林老师说得对,你确实很有天赋。
谢谢妈,陈默也笑了,是你同意我参加比赛的。
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刘慧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柔和了很多,以后如果还有这样的比赛,只要不影响学习,你都可以去参加。
那一刻,陈默觉得,母亲心里那道坚固的壁垒,正在一点点地瓦解。
与此同时,他和苏晓曼的关系也在悄悄地发展。他们不再仅仅是讨论学习的朋友,课余时间,他们会一起去看一场电影（当然,是跟母亲说去同学家讨论题目）,会一起去吃一碗路边的牛肉面,会在放学的路上,肩并肩地走着,聊着各自的梦想和对未来的憧憬。
苏晓曼的梦想是考上北京的一所大学,学习历史。陈默的梦想呢他以前一直以为,他的梦想就是考上母亲期望的那所国家最好的大学,学习金融或者计算机。但现在,他开始思考,那真的是他想要的吗他喜欢画画,喜欢和苏晓曼在一起时的轻松自在,喜欢球场上奔跑的感觉……他的梦想,是不是也应该有自己的色彩
他把自己的困惑告诉了苏晓曼。
这很正常,苏晓曼听了,认真地说,很多人在高三这个阶段,都会开始思考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陈默,别着急,慢慢想。最重要的是,你要找到自己真正热爱的东西,然后为之努力。
可是,我妈……陈默有些犹豫。
阿姨那边,需要时间,苏晓曼笑了笑,你看,她现在不是已经开始慢慢理解你了吗只要你足够坚定,足够努力,我相信阿姨最终会支持你的。
苏晓曼的话给了陈默很大的鼓励。他开始更加认真地思考自己的未来。他发现,自己对理工科并没有特别浓厚的兴趣,反而对人文社科和艺术更感兴趣。如果有可能,他希望能考上一所综合性大学,既能继续学习文化课,也能有机会接触艺术相关的专业。
当然,这一切,他暂时还没有告诉母亲。他知道,时机还不成熟。他需要等待,需要继续用行动证明自己,让母亲看到他的成熟和担当。
画室的光,球场的风,苏晓曼的陪伴,还有母亲逐渐松动的态度,都让陈默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他知道,通往自由的道路依然漫长,但他已经迈出了坚实的步伐。他相信,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他能亲手推开那扇束缚他的大门,拥抱属于自己的天空。
7
高考前的抉择
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高三。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教室里堆满了试卷和复习资料,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期待。
刘慧也变得更加紧张,她每天变着花样给陈默做营养餐,叮嘱他注意身体,不要熬夜。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严格控制陈默的时间,只是偶尔会提醒他：默默,马上就要高考了,别分心,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学习上来。
陈默点点头,心里却有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他已经想清楚了,他不想报考母亲期望的那所以理工科见长的顶尖大学,他想报考另一所综合类大学,那所大学的人文社科和艺术类专业都很强,而且,苏晓曼也希望能考上那所大学。
这个决定,他必须告诉母亲。他知道,这可能会是他和母亲之间最大的一次交锋。
一个周末的晚上,陈默做完了一套模拟试卷,走到客厅,看到母亲正在看电视。他深吸一口气,坐在了母亲身边。
妈,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他说。
刘慧关掉电视,转过身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疑惑：什么事是不是学习上遇到什么困难了
不是的,妈,陈默摇摇头,眼神坚定地看着母亲,是关于高考志愿的事情。
刘慧的脸色微微一变,坐直了身体：志愿你现在想这个是不是太早了等高考完了再说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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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妈,我觉得现在就应该告诉你我的想法,陈默说,我想报考……XX大学。他说出了那所综合类大学的名字。
刘慧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XX大学为什么那所大学虽然也很好,但跟你一直想去的那所相比,还是有差距的。而且,它的理工科不如那所学校强,你不是一直想学金融或者计算机吗
妈,那不是我一直想学的,陈默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否定了母亲的想法,那是你希望我学的。我自己仔细想过了,我对理工科没有特别浓厚的兴趣,我更喜欢人文社科和艺术。XX大学的人文学院和艺术学院都很优秀,我想去那里,学习我真正喜欢的东西。
你喜欢的东西刘慧的声音提高了,陈默,高考志愿是关系到你一生的大事,怎么能只凭‘喜欢’你想过以后的就业吗人文社科和艺术,以后能找什么好工作金融和计算机才是热门,就业前景好,工资高！
妈,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担心我的未来,陈默耐心地解释,但是,人生不是只有‘热门’和‘工资高’。我想做我喜欢的事情,这样我才能在未来的工作和生活中找到真正的快乐和价值。而且,XX大学也是一所顶尖的大学,从那里毕业,一样有很好的发展机会。
你懂什么！你才多大,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快乐和价值’刘慧有些激动了,我是你妈,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我是为了你好,才让你选那些有前途的专业！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妈,时代不一样了,陈默也有些着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你的想法不一定就是完全正确的。我已经长大了,我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断能力。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选择,而不是把你的想法强加给我。
尊重你的选择刘慧冷笑一声,如果我不尊重呢你是不是就不听我的了
妈……陈默看着母亲,心里有些难过,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只是希望你能理解我。这是我的人生,我想自己做一次主。
你的人生刘慧站了起来,你的人生是我给的！没有我,你能有今天吗现在翅膀硬了,想自己飞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就不能看着你往‘歪路’上走！这个志愿,你必须听我的！
说完,刘慧转身走进了房间,再次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陈默坐在沙发上,感到一阵无力。他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心里还是很失落。父亲陈建国从房间里走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难过,孩子。你妈就是一时转不过弯来,让她冷静冷静,慢慢就好了。
爸,我真的想选自己喜欢的大学和专业,陈默看着父亲,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是认真想过的。
我知道,陈建国叹了口气,你妈的脾气你也知道,太固执。不过,爸支持你。你有自己的想法,这很好。爸会帮你跟你妈沟通的。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刘慧几乎不跟陈默说话,做饭也只是做最简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陈默心里很难受,但他没有妥协。他每天依然认真学习,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丝忧虑。
苏晓曼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关切地问他怎么了。陈默把自己和母亲的争执告诉了她。
别担心,苏晓曼握住他的手,阿姨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她需要时间。你已经长大了,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而且,你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不是吗你的成绩一直很好,还拿了素描比赛的奖。我相信,只要你坚持下去,阿姨最终会理解你的。
苏晓曼温暖的手和坚定的眼神给了陈默很大的力量。他点了点头,握紧了苏晓曼的手：嗯,我会坚持的。
与此同时,父亲陈建国也在努力地做刘慧的工作。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味地顺从,而是耐心地跟刘慧讲道理。
慧啊,你也别太着急,陈建国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是正常的。XX大学也是一所好大学,并不比那所差。而且,让孩子学自己喜欢的专业,他才会有动力,以后才能做得更好。你看他,喜欢画画,还拿了奖,说不定在艺术方面真的有天赋呢
我是担心他以后啊,刘慧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疲惫的神色,学那些‘没用’的专业,以后找不到好工作怎么办
现在社会发展这么快,谁能保证现在的‘热门’专业以后还热门陈建国说,最重要的是孩子自己喜欢,愿意为之努力。你看默默,他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们做父母的,最重要的是支持他,而不是强迫他。
陈建国的话像一把钥匙,慢慢打开了刘慧心里的锁。她想起了陈默小时候的样子,想起了他第一次拿着画给她看时眼里的光,想起了他为了坚持画画和她争吵的样子,想起了他在篮球场上笨拙却开心的笑容,想起了他拿到素描比赛证书时自豪的表情……
她突然意识到,儿子真的长大了,他有了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爱好,自己的梦想。而她一直以来的为他好,是不是真的给了他太多的压力,反而忽略了他内心真正的需求
那天晚上,刘慧失眠了。她躺在床上,想了很多很多。她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梦想,想起了因为种种原因而放弃的遗憾。她不希望儿子将来也像她一样,留下遗憾。
第二天早上,刘慧主动找到了陈默。她的眼睛有些红肿,但语气已经平静了很多。
默默,刘慧看着儿子,昨天晚上,妈妈想了很多。也许……是妈妈错了。
陈默惊讶地看着母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妈妈一直以为,让你上最好的大学,学最热门的专业,就是对你最好的安排,刘慧的声音有些哽咽,却忽略了你的想法和感受。你喜欢画画,妈妈却一直反对；你想和自己喜欢的朋友交往,妈妈却一直阻止；现在,你想选自己喜欢的大学和专业,妈妈却还在强迫你……
妈……陈默想说什么,却被刘慧打断了。
你说得对,你已经长大了,是一个独立的人了,刘慧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你的人生,应该由你自己来选择。XX大学很好,如果你真的喜欢,你就去考吧。妈妈支持你。
陈默愣住了,他看着母亲,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母亲说支持你。
妈,谢谢你！他走过去,紧紧地抱住了母亲。
刘慧也抱住了儿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傻孩子,哭什么,她拍着儿子的背,是妈妈对不起你,以前管你太严了。以后,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决定,只要你觉得是对的,妈妈都支持你。
那一刻,所有的隔阂和矛盾似乎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母子俩身上,温暖而明亮。
陈默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他终于靠自己的努力,赢得了母亲的理解和尊重。他不再是那个被母亲掌控的提线木偶,他有了自己的翅膀,可以飞向属于自己的天空。
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陈默的心里充满了信心和期待。他知道,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都会努力去创造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
8
自由的天空
高考如期而至。陈默走进考场时,心里没有紧张,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他知道,这是他为自己的梦想而战的时刻。
考场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试卷的沙沙声。陈默沉着冷静,认真地答着每一道题。他把所有的知识和努力都倾注在试卷上,也把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写进了字里行间。
苏晓曼坐在他隔壁的考场,他们在考前互相加油打气,眼神里充满了鼓励和信任。
三天的考试很快就结束了。走出考场的那一刻,陈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身上的重担终于卸了下来。他看到了等在考场外的母亲和父亲,刘慧的脸上带着关切和期待的笑容。
考得怎么样刘慧走过来,轻声问道。
还行,正常发挥吧。陈默笑了笑。
那就好,刘慧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结果如何,你都是妈妈的骄傲。
父亲陈建国也走过来,笑着说：走,回家,你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一家人说说笑笑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阳光明媚,微风和煦。陈默看着身边的父母,心里充满了幸福感。他知道,母亲真的变了,她学会了放手,学会了尊重,学会了信任。
高考后的假期,是陈默人生中最自由、最轻松的一段时光。他不再需要每天埋头做题,不再需要遵守严格的作息时间。他做了很多以前想做却没时间做的事情。
他每天都会去画室,跟着林老师学习更多的绘画技巧。他画了很多画,有风景,有人物,有静物,还有他和苏晓曼一起去过的地方。他的画技突飞猛进,林老师看了他的画,赞不绝口,说他已经有了专业水准。
他经常和王磊一起去打篮球,虽然技术还是不太好,但他打得很开心。王磊也为他高兴,说：陈默,你现在终于自由了,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当然,他更多的时间是和苏晓曼在一起。他们一起去看了很多场电影,一起去爬了山,一起去逛了博物馆,一起规划着未来的大学生活。他们手牵着手,走在夏日的街头,感受着属于他们的青春和爱情。
陈默,你说我们能一起考上XX大学吗苏晓曼靠在陈默的肩膀上,轻声问道。
当然能,陈默握紧了她的手,我们一起努力,一定可以的。
等待成绩的日子是漫长的,但陈默的心里充满了信心。他相信自己的努力不会白费,也相信命运会眷顾那些为梦想而奋斗的人。
终于,成绩公布的那天到了。陈默和苏晓曼一起查了分数。当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分数时,两个人都激动地跳了起来。
陈默的分数超出了XX大学的录取线很多,完全可以报考他心仪的人文学院。苏晓曼的分数也很不错,报考历史系也很有希望。
我们考上了！我们真的考上了！苏晓曼兴奋地抱住了陈默。
陈默也紧紧地抱着她,心里的喜悦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立刻给父母打了电话,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电话那头,刘慧的声音充满了激动和喜悦：太好了！默默,妈妈就知道你可以的！你真棒！
父亲的声音也带着笑意：好小子,没给我们丢脸！晚上爸爸带你去下馆子,庆祝一下！
挂了电话,陈默看着苏晓曼,两个人相视而笑,眼里都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接下来的日子,充满了喜悦和期待。陈默收到了XX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红色的封面,烫金的字样,沉甸甸的,充满了分量。他把通知书拿给母亲看,刘慧小心翼翼地翻看着,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默默,恭喜你,刘慧说,这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也谢谢你,妈,陈默说,谢谢你最后支持了我。
刘慧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但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欣慰。
暑假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就到了开学的日子。陈默收拾好行李,准备前往北京,开始他崭新的大学生活。
母亲帮他整理着行李,一边整理一边叮嘱：到了学校,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别熬夜,有事记得给家里打电话……
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唠叨,但陈默听着,心里却暖暖的。他知道,这是母亲表达爱的方式。
知道了,妈,你放心吧。陈默笑着说。
父亲帮他把行李搬到车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到了学校,好好学,别辜负了自己的梦想。
我会的,爸。
苏晓曼也来送他,他们将乘坐同一趟火车前往北京。看着站在站台上的父母,陈默的心里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
妈,爸,我们走了,你们回去吧。陈默挥了挥手。
路上小心！刘慧和陈建国也向他们挥手告别。
火车缓缓开动,载着陈默和苏晓曼,驶向远方。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就像逝去的童年和少年时光。
陈默靠在窗边,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城市,心里感慨万千。他想起了那个被母亲严格掌控的自己,想起了画室的光,球场的风,想起了和母亲的一次次交锋,想起了苏晓曼温暖的笑容……
这一路走来,充满了艰辛和挑战,但他终于靠自己的努力,一点点地改变了母亲,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男孩,他已经成长为一个有主见、有担当、懂得为自己的梦想而奋斗的青年。
他转过头,看着身边的苏晓曼,苏晓曼也正看着他,眼里带着微笑。
陈默,苏晓曼说,我们的新生活开始了。
嗯,陈默点点头,握住了苏晓曼的手,我们一起加油。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们年轻的脸上,温暖而明亮。陈默知道,前方的道路也许依然会有挑战和困难,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已经拥有了一双属于自己的翅膀,能够在自由的天空中,勇敢地飞翔。
他的人生,终于由他自己做主。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些慢慢改变的小故事,源于他从未放弃的坚持和努力。未来的路还很长,他充满了信心和期待,准备迎接属于他的,更加精彩的人生。